唐莎等在云豪酒店门外。前天在夜店里,叶之南和颜悦色,还主动聊起她中意的音乐,她有了盼头。可是昨天她发出约会邀请,叶之南说没空,今天再问,他没回复。
叶之南转发了慈善拍卖会的资讯,唐莎赶来,等了一刻钟,叶之南才出来,她无视禁止鸣笛的告示,按了一下喇叭。
叶之南刚掏出烟,闻声看过来。唐莎冲他笑,他像狩猎的豹子一样眯起眼睛,走到车边,撩起她的头发,附耳说:“别再想着要我。我不可能是你的。”
叶之南的声音既冷又低,说得很直接,不给唐莎装傻的余地。不等她反应,他转身走了。唐莎一愣,然后笑了,这男人这么英俊,还笑得这么混账,真迷人。
叶之南的车绝尘而去,唐莎打个响指追上,像在玩情人间的追逐游戏,去赴一场良宵。
十字路口,两人分道扬镳。唐莎直奔飞晨资本,唐烨辰还在开会,她连发几条信息:“哥哥,你把贝斯特买下来。”
唐烨辰没理会,唐莎在手机里翻了一通,联系了几个朋友。很快,云豪酒店空中花园餐厅,吴晓芸收到消息:“唐家人在打听贝斯特的财报。”
吴晓芸乐了,叶之南已经做出选择了,唐莎还担心什么?但她还是有些感慨的,叶之南和乐有薇别的不说,彼此之间的性吸引浓得化不开,那天在乐有薇办公室,她都看到了。但**当前,男人往往比女人更现实,乐有薇四面楚歌,叶之南都没站出来,很明显是在向唐莎表忠心了。
若干商业大佬,起家无不借了老丈人的势,叶之南难得听了劝。起先,吴晓芸不明白乐有薇为什么要搞这个慈善拍卖会,熬心费力还没有进项,现在她懂了,乐有薇是想逼婚。
叶之南和唐莎绯闻频传,乐有薇急了,那帮人都是她安排的,剑走偏锋,找叶之南要个交代。吴晓芸叹息,乐有薇聪明狡狯,面对李冬明都能得心应手,偏偏在这件事上想不开,想激叶之南,落了空。
吴晓芸很自得,自己拿得下秦望,但乐有薇拿不下叶之南,没名没分地跟了他好几年,这样孤注一掷都没用。
酒喝到第三杯,吴晓芸才等到赵致远。拍卖晚会过半,赵致远通知吴晓芸赶来,吴晓芸刚到大堂,李冬明就和家人一起出来了。
吴晓芸以贝斯特拍卖公司总经理的身份致谢,目送李冬明上了车,走回大堂。自己手底下一个新晋拍卖师的活动,李冬明都肯赏脸出席,乐有薇果然有几分手腕。既然她对这类老贼有一手,她得把乐有薇拉为己用。
赵致远走过来的时候,吴晓芸正在看视频。屏幕闪过几条评论,嘲弄拍卖师过于煽情,吴晓芸嗤笑一声,成了就是硬道理,乐有薇贩卖孤苦身世,并不能忽略她作为机会主义者的自觉。
赵致远瞅了两眼,桃色事件天然有话题,据说在网上小范围传开了。唐莎和江天的家底都被人揭了,江天的珠宝品牌向竞买人赠送谢礼,乐有薇借机宣扬品牌,俨然像个夫妻店。
吴晓芸一愣,这倒和她以为的不一样。赵致远说在场的公司员工不便拍摄叶之南,网上传播的视频大多是普通观众视角,他们不知道“叶先生”是谁,主角只有乐有薇,显得尴尬。
然而,赵致远当时就在叶之南身边,要不是乐有薇拦着,叶之南估计就表白了,先把场面圆过去,回头再向唐家解释就行。中午在饭桌上,赵致远看得分明,以唐烨辰和叶之南的默契程度,他不会介意准妹夫说上几句场面话。
叶之南居然想表白?吴晓芸呆住了。赵致远拉动视频:“你听这句。”
视频里,乐有薇直视前方,眼神欲说还休,又说尽一切,她说:“听我的。”赵致远笑道,“这句话不是在对观众说,是提醒之南不要表态。”
乐有薇既激叶之南,又拒绝他,什么意思?吴晓芸转念就懂了,乐有薇布局,可能只想将叶之南一军,确认一个答案。他心里有她,这就够了。叶之南招蜂引蝶,不是良配,不如放了彼此一马。
赵致远说:“两只狼再相爱,也没必要绑在一起,各自去找羊才是双赢。”
狼和狼往往是不会在一起的,不挡他的路,她也有她自己的路。吴晓芸端起酒,如此说来,乐有薇倒比她以为的心硬得多。谈情说爱,还得靠唐莎那种有钱又娇纵的年轻人啊,长得再难看,都能聚拢一大帮裙下之臣。
只是,那对师徒之间是有点情分的?吴晓芸落寞地饮尽红酒。她生命里半数时光,都在跟秦望磕,但那是一块岩石,坚硬而冷酷,并且对她充满厌恶。
夫妻俩财务分开,卧房分开,仅有的话题是儿子秦峥。吴晓芸时时觉得,她和秦望对彼此唯一的兴趣,可能是等着看对方人生中的笑话。
那年,阮冬青车祸身亡的消息传到秦望耳中,他往美国跑了好几趟。吴晓芸以为他会把大儿子接回国,但是没有,两人继续过了下去。
外公外婆抚养秦杉长大,吴晓芸私下找人打探过,他们拒绝和秦望再有任何交集。当年,秦望出轨于她,阮家对他厌憎至深。
吴晓芸找秦家亲戚旁敲侧击,他们都叹气:“你把小峥养好。”
有三就有四,秦望在吴晓芸之前之后都有女人,但他看起来并不想影响既定轨道,也不关心吴晓芸在外边的情感关系,真的,假的,似是而非的,他也许知情,但一言不发。
自家父兄都劝吴晓芸藏着点,她能赚钱,靠的是秦夫人这层身份,不要激怒秦望。吴晓芸不在乎,让她上位,秦望让人觉得他是傻子,若离婚,就坐实了他的确是傻子,他不能接受这一点,又或是没必要另娶。他欣赏的高雅女性、知识女性、独立女性,同样会露出庸俗且歇斯底里的一面。
秦峥明年就要高考了,但他让人不省心,在电脑游戏面前一坐一整天,吴晓芸又叫了一瓶酒。
赵致远陪着喝了两杯,商量如何接待叶之南的继任者谢东风。叶之南承诺会兼顾贝斯特部分业务工作,但唐家财富事业版图绵延壮阔,他不可能还以贝斯特为重。
唐家祖籍广东,秉承典型老广东人家的作风,他们尊重读书人,也肯招赘外人变成家族一员,上门女婿掌大权并非罕事。
吴晓芸蕴着笑,入赘豪门这条路刀光剑影,但叶之南牌面大,至少唐烨辰需要有这样一个得力的自己人,协助他对抗大房。
唐烨辰开完会出来,唐莎已经找人打听到贝斯特的市值:“他们很赚钱,你去买。”
唐烨辰冷冷地瞧着妹妹,唐莎双目泛泪,眼皮肿着,显然是哭过:“我有什么不好?哥哥,你说,我有什么不好的,他为什么就是不要我?”
一开始,叶之南就对唐莎毫无兴趣,那时唐莎说,不过是个我看得上眼的玩意儿。
唐烨辰递过一瓶苏打水:“醒醒酒。”
唐莎不喝,嘴角一瘪,又哭了。她屡次受挫,赌气,发狠,挣扎,慢慢被叶之南磨掉所有的骄傲,径自问:“他为什么不要我?”
唐烨辰打开苏打水,自己喝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对他来说太少,他没时间哄劝妹妹,何况他早就说过:“男人喜欢能激起他征服欲的,你对他不够特别。”
唐莎说:“我查过了,那个乐有薇被人搞得下不了台,他也没帮她。哥哥,她不是我的威胁,你明天就把叶之南约出来。”
稍晚还有两个会议,唐烨辰急于劝退妹妹:“你对他来说太乏味。换了我,我也不选你。”
唐莎瞪起眼:“我很会玩,很多人愿意跟我玩。”
纨绔会玩的花样,对叶之南有什么吸引力?云州商界隐秘流传过叶之南的往事,他也曾夜夜笙歌,如今早已上岸。唐烨辰把苏打水扔进垃圾桶:“可能……我们认识他太迟了些。”
唐莎语气倔强:“不迟,他越老,就离结婚越近些。”
结婚?唐烨辰惊奇,唐莎脾气乖桀,竟对一个男人入了痴,狠狠地说:“我不信他一辈子都不结婚。”
唐烨辰问:“我们爹地呢?你信不信,爹地能玩到80岁?”
唐莎听不进去:“爹地也结了两次婚。哥哥,你买下贝斯特,让叶之南走投无路,只能找我。”
叶之南早已不靠贝斯特挣钱,是把它当事业来做。当财富累积到一个数量,无论是几亿几十亿几百亿,不过是数字上的差别,都能阔绰过一生,没必要再攀附。唐烨辰颇觉好笑:“那样的他,你也要吗?一个能用心计和手段搞定的男人,怎会真心对你?”
唐莎固执地说:“他怎样我都要。”
仰人鼻息的日子,母亲和他都过过许多年,都受够了,唐烨辰明白叶之南也不例外,他不可能对唐莎有兴趣。何况唐莎长相肖似父亲,连清秀都算不上,他叹气:“算了,放过他吧。”
唐莎沉默,唐烨辰要走,唐莎突然问:“哥哥,你不想要他吗?”
唐烨辰一双锋寒的冷眼扫过来,唐莎直视他:“他可比大哥大嫂都能干,你得据为己有。”
唐烨辰冷淡地说:“他泊岸也不会选我们家,他有很多选择。”
唐莎反问:“比我们家有钱的很多吗?”
妹妹平庸得意识不到自己平庸,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在金钱之外,很多人都拥有白衣胜雪的理想。唐烨辰说:“我认识阿南很多年,深知他的为人。你要不到他的,放手吧。”
唐莎表情狰狞:“我自己想办法。”
唐烨辰瞳孔蓦然收紧,妹妹仗着出身,不止一次逼她眼里的猎物就范,而且屡屡得逞,但是叶之南会反击,他兄弟阿豹一看就是亡命之徒,轻易惹不得。他只得说:“阿莎,我帮你。”
唐莎转过头,唐烨辰警告她:“做事情要讲策略,不能任性。先替我和妈咪想一想,爹地最重要的生意都不在我们手上,大房对我们盯得也紧。”
唐莎点着头:“所以我们都需要叶之南。”
唐烨辰盯着她:“你要学会找机会,不能太心急。”
拍卖行经常接触非富即贵的人物,以叶之南的外在和谈吐,向他表露情意的千金小姐很多,他从不称她们为女朋友,或许是只有一点床笫之间的交情,称不上朋友。
这样的人,要么无心,要么一颗心很深地属于某个人,总归是危桥,唐莎行走其上,有溺毙之险。唐烨辰想起记忆深处的一个人,程约翰。用他来帮助唐莎放下对叶之南的幻想,应当可行。
程约翰是退役赛马运动员,在娱乐圈混过一阵,他的长相和叶之南略有相似,且和唐莎有相同的爱好,都喜爱跑车和马术,还是欢场高手,深谙取悦他人之道。最妙的是他游戏人间,不会死缠烂打,伤害到唐莎。
唐烨辰抬腕看时间:“下周我要去趟佛州,你也去,忙完我们去惠灵顿。”
唐莎欢呼,前年深秋,父亲给她买了一个马场作为成年礼,去年整个冬天她都在惠灵顿,她又能去看望她的威西亚和伊里丝了。
“我看中一匹汉诺威,你陪我去见见马术训练师。”唐烨辰微笑着离开,难得有个人能一起清清静静地谈谈艺术,妹妹别想折辱他。
唐莎满足地往沙发上一倒,哥哥最擅长兵不血刃地拿下项目,叶之南是掌中之物了,她要定他了。
乐有薇和郑好赶到包厢时,酒已喝过一轮,程鹏飞和章明宇左一杯右一杯地陪着郭立川。
郭立川视秦杉为同乡人,每每端起酒杯,都朝他示意,秦杉就很随和地喝,乐有薇皱起了眉。
梅子起身,让出秦杉身旁的位置。乐有薇坐过去,郭立川立刻举杯:“我提议一起敬大功臣一杯。”
宋琳给乐有薇倒酒,姚佳宁说:“有薇连午饭都没吃,让她先吃点菜。”
郑好说自己感冒了,连口罩都没摘,默默地给乐有薇夹菜。秦杉给乐有薇舀了一碗清炖鸡孚:“这汤好喝。”
郭立川探究地看了秦杉几眼,秦杉常常看着乐有薇笑,但不怎么说话。再看乐有薇,她专心吃饭,应酬都交给男同事,一看就习惯了男人们的爱慕。
众人都吃过晚餐,不太饿,桌上大多数菜都没怎么动过,乐有薇连吃了几口菜,端起酒杯:“郭书记远道而来,谢谢您。”
郭立川一口干了,主动说起他有个熟人跟李冬明的长子李丰华是干训班的同学,李丰华通过熟人,把慈善拍卖会的策划方案转发给他,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场与辖区有关的拍卖会即将在外地举行,自己却毫无察觉,郭立川说:“多亏李市长的提醒,于情于理,我都得来这一趟,专程向您道谢。”
乐有薇知道这番话是想通过她,传到李冬明耳中:“这次拍卖会是仓促上马的,时间太赶,而且我们都不认识当地政府的领导,这才没发邀请函,请您见谅。”
郭立川感叹本地是国家贫困县,政府财政吃紧,摊到乡镇的都捉襟见肘,江家林脱贫不易,乐有薇帮忙筹到近200万,是绝对的义举,他再次举起酒杯。
村妇们也都接二连三地向乐有薇敬酒,严老太说:“你吃你的,不用喝,我们喝就行。”
乐有薇浅浅地喝口红酒:“我也没做什么,慷他人之慨而已。”
袁婶说:“张罗事情是最难的,大家肯捐献,都是你的功劳。”
乐有薇只说运气很好,今晚场子里的人,都很够意思。郭立川给她满上了,恭恭敬敬地端来,秦杉立即把酒杯端走:“不好意思,她有胆囊炎,我帮她喝。”
乐有薇说:“你也算了。”她对郭立川笑道,“这家伙不到四瓶啤酒的量,等下谁扛他?”
村妇们哄笑,秦杉心算了一下:“我刚才喝了7杯,不到3瓶吧。”
除了拍得《南枝春早图》的电话委托买家,其余善款都已到位,明天上午就能经由华达资产工作组公之于众。姚佳宁找负责电话委托拍卖的方瑶询问,信息不见回复,她打电话过去,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反常为妖,《南枝春早图》的成交价是39万,不会出纰漏吧?姚佳宁不安,乐有薇以为她惦念孩子,让她先撤。
黄婷等乐有薇放下筷子,给她看李诗云的留言。李诗云撕了一张作业纸,留言道:“乐姐姐,我也学过《王冕学画》,想抱抱你。我很想看完晚会再走,还想跟卢玮合影,我看过她演的好几个古装剧!外婆说要早回家,等我放了暑假找你玩!”
乐有薇对着作业纸笑,接下来,李诗云会有很多机会和卢玮合影。
吃完庆功宴出来,实习生们已经拆完全部花篮,章明宇找他父亲单位的司机帮忙,开来一辆商务车。
等郭立川走了,严老太说:“有薇,郭书记在场,有话不好问。那九个字,我们绣起来不到两天,女演员花了100万,另外的人也花费不少,都是你的人情,你怎么还?”
乐有薇宽众人的心:“放心,女演员拍个广告挣的钱,普通人一辈子都挣不着,她散点财出去才心安。我们当众给她塑了一座金身,她当了大善人,这个钱花得值。别的大老板也是,他们是花了钱,我也对着直播为他们打了广告,人情当场就还了。你们明天回去休整几天,再安安心心地把订单弄完。”
梅子说:“大家都觉得九个字太少了,你帮我们跟她说说,等我们忙完订单,再绣个大件送给她。”
乐有薇笑着应了,背后的利益博弈,不必多言。田姐送村妇们回酒店,乐有薇道完别,接到郑爸爸打来的电话。
郑家父母都看了直播,先祝贺乐有薇表现出色,再告诫她不要计较流言蜚语,如果不开心,明天去吃顿好吃的。
过程不算光明正大,但马到成功,还几乎听到心上人的求婚,乐有薇心情好极了,一通乱吹:“这才是我的第二次拍卖会,很多发言是我即兴说的,还能办得风风光光圆圆满满,说明我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吹完牛,乐有薇扭头一看,秦杉在看手机,脸色不太好看。有人在网上发布了现场视频,评论里有好几人挖苦拍卖师把自己当名人看待,以卖惨赢得共情,也有几人耻笑她穷形尽相,把自己的破事都给抖搂出来,更有甚者归纳总结:“拿别人的钱立自己的牌坊。”
秦杉拧着眉,使劲琢磨如何回击,乐有薇伸掌盖住他的手机屏幕:“一个字也不用说,不用太在意无关紧要的人。”
秦杉说:“可你操持得很辛苦。”
乐有薇说:“辛苦倒还好,超出预期,很有成就感。”
秦杉还拿着手机不放,乐有薇就多说了几句:“大众对拍卖行业不感兴趣,顶多是有明星助阵,热度高了些。他们也就嚼嚼舌根,转头就忘,看新的热闹去了,你没必要理会。”
商务车后备厢被鲜花塞满了,后排座位上也堆了几大束,郑好喊乐有薇回家,乐有薇说:“你先走吧,到家早点睡,难受就再吃片止疼药。”
宋琳对郑好使眼色,暗示她别打扰乐有薇和秦杉。郑好叮嘱:“你俩都喝了酒,等下打车回吧。”
众人散去,徒留一地花香。乐有薇站在路边发呆,庆功宴上,郑好很安静,她装没看见,刚才对郑家父母吹牛,劲头过了,又烦起来。
秦杉伸手拦车:“我叫车送你回家。”
乐有薇脑子一团乱:“我不想面对郑好。”
秦杉惊讶:“为什么?”
乐有薇没吭声,秦杉回头看身后的酒店:“要么在这里住一晚上?”
不回家也不行,太像出于心虚而逃避。乐有薇吁出一口闷气:“吃得太晚了,我走回去吧。”
秦杉低头看乐有薇的鞋子,是平跟鞋。在会场时,叶之南一走,郑好就从包里掏出一双折叠鞋,让乐有薇换上。鞋子是芭蕾舞鞋样式,很轻便,乐有薇车里常年备着两双轮换穿。上次玉器杂项拍卖会,乐有薇说站得脚疼,郑好记住了,昨天就备上了。
秦杉问:“今天这么累,不困吗?”
乐有薇摇头:“不困。你去休息吧。”
秦杉想和她多待一会儿:“我也不困,我想送你回家。”
手机导航显示,从云豪酒店到家里有六公里的路程,等她走回去,郑好该睡下了吧。乐有薇发信息:“我和秦杉散步回家,早不了。你不用留门,我带了钥匙,你先睡。”
到家休息一晚,一定能想出应对之词,天大的事,都等明天再说。
街头人迹稀少,乐有薇本来开着手机地图,但秦杉方向感很好,她收起手机。秦杉从背包里摸出两支巧克力香槟,一人一支:“还有一支我先背着,到家再给你。”
那天送完玉蝴蝶发卡,回江家林路过超市,秦杉去买巧克力香槟,想在今晚送乐有薇,货架上只剩三支,他都拿了。
今天早晨出发的时间太早,超市还没开门,庆功宴上人多,秦杉就没拿出来。这会儿见乐有薇不快乐,他想也许香槟能让她开心一点,她第一次去江家林那个傍晚,说过很好喝。
乐有薇和秦杉碰了碰酒瓶:“别人送花篮,你送香槟,都是祝贺。”
秦杉下意识向她头上的玉蝴蝶发卡望去,乐有薇笑了:“我珍惜礼物的方式是立刻享用它。”
两人边走边喝香槟,东扯西拉,乐有薇平静了些,聊起秦杉拍下的那件《猫头鹰》。
《猫头鹰》是梅子的作品,画面是一只猫头鹰,它栖息在梅花树干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歪着脖子咧嘴大笑,闭着的眼睛是一片粉色梅花,活泼泼的童趣,得到小朋友们的喜爱。秦杉和小朋友的家长们争夺了好几轮。
在乐有薇看来,《猫头鹰》是所有绣品里最有趣味的,还结合了梅子的经历。她夸秦杉艺术感很好,秦杉说建筑、艺术和历史分不开,大学期间,他和同学流连于艺术展览、读书会和艺术节,乐有薇随口问:“为什么会读建筑专业?”
秦杉沉默片刻,说他父亲做这一行,小时候,家里有大量测绘工具和建筑图纸,他因此对建筑产生兴趣。乐有薇只知道他很小就被母亲带去美国,问:“你爸现在怎么样?”
秦杉神情有抵触,乐有薇一下子就想起送甘蔗那次,他说过不确定有没有兄弟姐妹。他父母一定是离了婚吧,她正后悔多此一问,秦杉说:“不知道,我没有过问他的现状。他有外遇,母亲和他离婚,我们去了美国。母亲去世第二年,他想接管我,外公外婆问我见不见他,我说不见。”
秦杉说得很慢,往常他从不对人提及这些,但乐有薇敢于在台上倾诉往事,他也想对她坦诚。
乐有薇问:“你们没有再见过面吗?”
秦杉回答:“他见过我。很多次,我都能感到他在不远处。”
天边,黑云涌动,秦杉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是在难过吧。乐有薇说:“你妈妈选择离婚,带你离开,她很坚决。”
秦杉摇头:“她也挣扎过,和外公外婆长谈过,我听不懂。长大后,外婆告诉我,母亲说她的时间很有用,不想消耗在家庭纷争上,但是和父亲继续生活,纷争就不可避免,但这不是她要的生活方式。”
乐有薇停住脚步,笑看秦杉:“她自我认知很强烈。”
秦杉笑了一下:“她说过,她拥有很高的个人价值。”
乐有薇神往那无缘谋面的科研工作者,伸过酒瓶,跟秦杉的碰了碰,脸上漾着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一汪水。这样气质的人,出身一定很好,现在才知道,因为你有那么好的母亲。”
江家是做珠宝的,他们经常夸上好的翡翠“水头好”,秦杉对一汪水的说法不陌生,乐有薇用来形容他,他心跳漏了一拍,只想抱她亲她。但他不能够,亲吻是恋人之间的行为,上次在乐有薇办公室,他没忍住,唐突了她,不能再这样。
乐有薇说:“你对妈妈的称呼是书面语,你很尊敬她。”
秦杉低声说:“我一遍遍喊她,可她再也醒不过来。那之后,我发不出那个音节,所有音节都发不出,治疗几年才好转。”
那天在车上,秦杉说他口头表达有障碍,原来因此而起。乐有薇抬头看秦杉,清水双目盈盈有泪,秦杉心中一慑,又想去抱她,死死绷住脑中那根弦。
那个穿蓝衬衫的男人,曾经是乐有薇的未婚夫,是做错了事,才失去她了吧?
所以他得忍住冲动,不能做错任何一件事。
两人穿街走巷,走过高高低低的天桥和桥洞。乐有薇不再问秦杉的家事,他愿意对她敞开心扉,但她不想再让他回忆不愉快的往事,换了话题:“那罐老枞水仙好喝吗?”
“好喝,每天都喝。”在乐有薇办公室喝茶那天,她说有想在一起的人,秦杉苦涩地说:“小薇,我看到叶先生找保安要话筒,可你阻止了。你明明说过,想跟他在一起。”
秦杉竟然看出来了,乐有薇叹声气:“你很敏锐。”
秦杉说:“对你的事是这样。”
乐有薇仰起头看天。天上一弯残月,星星很亮。“猜猜看,为什么不让他说话?”
秦杉答道:“今天晚上是公开场合,但感情是两个人的私事。求婚不能是被架上去的,有天很想说,就说了,我想是这样吧。”
秦杉说得头头是道,显得很情场老手的样子,乐有薇笑了起来。可秦杉转脸就把自己给说难过了:“但是……那样的时候,他不该听你的。”
乐有薇说:“他只能听我的,因为郑好喜欢他。”
秦杉越发感觉苦涩:“我以为江天和你在一起,但即使那样,我也不能因为江天,就不去正视自己的心意。”
乐有薇苦笑:“不一样。以江天的性格,以及他对我的那点喜欢,不会影响你俩的关系,你一定也知道。但是郑好只喜欢他,喜欢了七年。”
那人的风采,过目难忘,秦杉理解郑好,他用英语喃喃道:“他俊美如阿波罗。”
乐有薇慢慢说起往事。初三年级,外婆病重,夜里总咳嗽,她一整晚都睡不着,郑好的妈妈陶妈妈让女儿收拾床铺:“快要中考了,乐乐得睡得好一点。”
再然后,外婆去世,乐有薇正式搬去郑家住。有次她想起夜,听到郑爸爸陶妈妈还没睡,絮絮地商量谁家孩子的满月酒不去了。
收留乐有薇,从不是他们说的“多双筷子的事”。秦杉一桩桩听着,乐有薇轻声说:“我师兄那么好,不跟他在一起,我不是人。可是跟郑好爱的男人在一起,我也不是人。”
乐有薇声音极轻,像在梦呓,秦杉完全明白她进退两难:“小薇太想把每件事都做好了。可你自己的心愿呢?叶先生会伤心,你也会伤心。”
街边的路灯周围,一群飞蛾在扑火,乐有薇叹口气:“郑好对他是执念,只求得到他,但我会想得到之后,该怎么处理周围的人际关系,我什么都不想失去。现在我被**,很挣扎,很软弱,我不喜欢这样的我。”
路灯光照在乐有薇沮丧的脸上,秦杉想不出怎么安慰她,只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小薇,我是希望你吉祥如意,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也很困惑、很软弱。但是神都免不了有阿喀琉斯之踵,挣扎是人之常情吧。”
乐有薇不说话了,轻轻地咬住唇,像一只在月光下发着呆的小蝴蝶,秦杉安静地陪她走了一阵,小区到了。
乐有薇停下,慢慢悠悠地喝光酒,再一看,秦杉一瓶早就见了底,她笑眼一弯:“小子酒量见长。”
她又笑得像浪**子,带着痞劲,坏在了心尖上。心头暗藏的火在煎熬着秦杉,他脑中的弦极力绷紧,拿过乐有薇的空瓶子,跑向旁边的垃圾桶。
乐有薇袖着手看了看天,月亮隐进云层里。有些话,她藏在心里太久了,跟秦杉说一说好受多了。
两人一起向11号楼走去,郑好竟还没睡。阳台上堆满了从花篮上拆下的鲜花,郑好正分门别类地将它们插进各种容器里,秦杉忧急起来:“你还得面对郑好。”
郑好看到两人了,乐有薇冲她挥挥手,对秦杉说:“你以前说羡慕我会说话,其实很多时候,会说话是会说谎。我有办法混过去。”
真想和她走遍万里长街,不让她去面对内心的折磨,秦杉心绪烦乱:“如果有天郑好找到两情相悦的人呢?”
“你说得对,我自己的心愿呢?这件事取决于我,我不想把人生建立在对别人的放弃或成全上。”乐有薇自言自语,“我这个人,道德感不强,肯定会选出最有利于自己的。”
秦杉笑出声,乐有薇看看时间:“已经是明天了?上午我很忙,你们吃完午饭再走,我去送送你们。”
乐有薇长发绾起,轻灵干练,秦杉站着没动,下次见面,她是不是就跟叶先生出双入对了?
“那……上去歇歇脚再走吧。”乐有薇快走几步,按亮单元楼门口的灯,回头小声说,“脚步轻一点,这几天是高考季。”
乐有薇喝了酒,面色酡红,嘴唇湿润,泛着光,像花瓣一样。真想做一只蝴蝶,在那上面停一会儿,轰的一声,秦杉脑中的弦断了,猛然把她拽进怀里。
秦杉的动作强有力到不容抗拒,乐有薇迅速地一头扎在他肩头,不让他亲到。秦杉后背冒出层层冷汗,青春期时,他被教导接吻前要询问对方“我可以吻你吗”,但是那天在乐有薇办公室,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就亲下去了。这是冒犯,他为此不安过,此时他张了张嘴,却问不出来。
乐有薇在为另一个男人伤着心,不可能答应。秦杉很清楚这不合时宜,冲郑好的态度来看,乐有薇的前未婚夫一定做过很糟糕的事,而且没能得到乐有薇的原谅,她连一句话都不跟他说,所以自己不能犯错。
乐有薇被抱得透不过气来,使劲挣了挣,秦杉视死如归,紧紧地箍着她的腰,绝不松手。
乐有薇轻叹一声,呼吸掠过秦杉后颈,他全身如被电流窜过,血液滚沸。
在乐有薇面前,想要自恃克己,太难了,他做不到。
两人交颈相拥,密不可分。秦杉心跳如鼓,汗出如浆。乐有薇也觉得热,扯了扯衬衫领口,想透透气,秦杉整个人都一僵,情动了。他大窘,如芒刺在背,但松开手吧,他舍不得,难堪地说:“即使……这样,我还想再抱会儿。
从明天开始,又见不到你了。”
秦杉身体绷直,声音紧张得带着喘,乐有薇暗笑,这种话,说出来干吗。
她问:“你有多高?”
秦杉的声音在抖:“一米八三。”
乐有薇说:“我只比你矮十厘米哦。”
乐有薇的语调又软又糯,秦杉放松了些,一低头,却望见她低垂的脖颈。
她身穿的廓形衬衫领口很大,在看到内衣带子的那一刻,秦杉心跳骤停,拼命凝聚神思,想找些话来说,但想到的却是乐有薇在拍卖场说过的话:“大海为什么是绿色的呢?大海是红色的。”
当时,秦杉很想像现在这样抱着她,把所有安慰所有力量都给她。失了火的大海,让你失去父母,若在那时认识你,陪着你哭,给你吃巧克力,拉着你的手去看荷塘,看满池碧绿的荷叶,你不会写碧字就不写,郑好陪你错,我也陪你错。
突然之间,泪意争先恐后地涌上秦杉眼眶。乐有薇颈边隐有温热的湿意,她心里微震,抬起手,从秦杉脸颊摸上去,摸到眼泪。
秦杉哭了。成年后的泪水只和乐有薇有关,一次是看到她被张帆绑缚时脚踝的勒痕,一次是看到江天和她拥抱,一次是现在。前两次他都能忍住,可是今晚,小薇在盛会上被人发难,在为叶先生心伤,还得回家面对郑好……乐有薇轻轻问:“为什么?”
秦杉哽声说:“羡慕郑好,她认识你那么早。”
乐有薇笑了:“你也不晚,也是自己人。”
乐有薇说话时,头发蹭到了秦杉的脸颊,他一颤,脸如火烧,心上发痒,像吞了一只蝴蝶,在胸腔扑腾乱飞。他想舔舐她脖颈那片柔腻,想噬咬,想吞没……
为了阻止这可怕的想法,秦杉腾出右手,摸向乐有薇盘起的发髻,摸索着解开。玉蝴蝶发卡“吧嗒”弹开,一头秀发纷扬而下,铺满乐有薇肩头,遮住了那撩乱人心的肩颈。
乐有薇挑眉,小子大胆。秦杉把发卡别在自己T恤一角,双手抱她更紧,整张脸都埋进馨香的发间。
江天曾经说,美人当然要兴风作浪。此刻,秦杉仿佛就置身于海浪中央,隐隐晕眩,他情难自已,亲吻着乐有薇的头发:“小薇,你今天特别好看。”
他拘谨地颤抖,话却说得直率,乐有薇仍挣不开他,秦杉继续说:“又好看,又善良,又聪明,在台上发挥得完美。”
乐有薇听得笑了一声。小时候,爸爸妈妈总夸她,薇薇学会洗菜了呢,真能干;薇薇又考了80分,真聪明;这个月要给薇薇买小裙子穿,薇薇穿裙子像小公主……
如今做了一件堪称得意的事情,多想听到爸爸妈妈的夸奖啊。乐有薇笑道:“你看到的是我比较好的一面。其实一半一半吧,自私自利,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乐有薇的语气有些戏谑,秦杉说:“严奶奶她们都不会这样认为。”
乐有薇说:“我这一行,经常摧眉折腰事权贵,我也都认了。但也想做点漂亮事,至少台上那一会儿,他们得听我的。”
乐有薇语声如撒娇,秦杉满腔渴慕。明天就要告别了,他抓住她的手,贴在他腰间,他喜欢环抱她,想被她这么抱着。
屏息以待长达几十秒,乐有薇的手掌慢慢贴合上来,环住了秦杉的腰,哭过的小老虎让她有点心软。
最包容的姿势,化掉了一颗心,秦杉胸腔中血潮汹涌:“你会抱夏老师吗?就是晚上坐我旁边那个。”
这真是个新鲜的问题,以至于乐有薇还反应了一下:“我和夏至是特别好的朋友,无关风月。”
所以也就是说,我们之间有风有月?秦杉郑重地喊她的名字:“乐有薇,我喜欢你。”
乐有薇静默了。总有些人,你想对他好,但没法做到他期待的那样好。她对郑好也是。
头顶的灯光一晃一晃,晃在了秦杉的心上,他缓声说:“小薇,我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不会让你困扰,因为你有你的意愿。”
乐有薇觉得欣慰:“你的表达很流畅,我很高兴。”
“你让我慢慢说,那天对我很特别。”秦杉咕哝道,“你一次次来到我身边,你就没有给我放下你的机会。以后不能再这么要求我,我也有我的个人意愿。”
乐有薇趁他整个人都松懈了,松开圈在他腰间的手,快速脱离他的怀抱,顶着他热辣的视线,走进楼道。
秦杉跟在她身后,用英语轻声说:“道义很重要,可我们不是超级英雄。
在公义道德之前,我们能否忠于自我意愿、接纳自我欲望,也很重要,想想你最想要什么。”
从小受的西方教育更有助于秦杉此刻的表达。乐有薇明白他的意思:“可你自己也说过,不能和朋友争抢。”
秦杉说:“即使你和江天在一起,我不认为能天长地久。你会离开他,他会离开你,那时候我还是会来追求你。”
乐有薇听笑了:“你分析过啊?”
秦杉点头:“他需要很多次感情,你需要很长久的感情。”
乐有薇又笑了:“还真分析过啊?”
秦杉又点头:“郑好是你幼儿园认识的,你长情。”
两人小声交谈,到了门口,郑好呼啦把门打开,迷惑地看了看他们,她又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乐有薇把秦杉往屋子里请,秦杉望过去,满屋子鲜花,自己送的大象杯搁在茶几上。
花香四溢,出租屋几无立足之地。秦杉从背包里掏出剩下那支香槟,再摸出一个小锦盒递给郑好。郑好讶然,指着自己说:“我?”
秦杉说:“就是给你的。”
郑好打开锦盒,里面是个小金佛吊坠。秦杉拍下《猫头鹰》,排队付款时,江天的员工发放答谢礼品,他们遵循“男戴观音女戴佛”的原则,准备了玉观音和小金佛,秦杉选了小金佛。
郑好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乐有薇在台上讲起她和郑好的渊源时,秦杉对郑好心生亲近,看到小金佛就想送给郑好:“是江天的谢礼。”
乐有薇对郑好说:“收下吧,就当慰问你的伤。”
郑好这才收了。在会场时,她就听到别人议论,说江天是乐有薇的“富豪男友”。有的竞拍者只花了一两千块就拍到绣品,获赠的玉观音和小金佛价值反而更高些,都开心得当场就上网为今生珠宝打了广告。
10万元以上的绣品拥有者,江天让女助理送出的是黄金龙凤情侣手镯,诚意十足。郑好笑嘻嘻:“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秦杉坐了几分钟就要走,乐有薇为他叫了车。玉蝴蝶发卡还别在秦杉T恤上,她拿了回来:“车就在附近,你走出去估计就到了,我把车牌号发你手机上。”
秦杉说了再见,乐有薇把他送到门边,按亮楼道灯:“明天见。”
秦杉带上门,在门口站了站,下楼。乐有薇总记得开灯照亮他的路,小小的、暖暖的灯。
郑好听到门外脚步声远去,摘下口罩,拍掌道:“定情啦?”
郑好嘴角的伤呈青紫色,乐有薇心疼,心虚得不敢多看:“没有。”
郑好奇道:“那你们刚才半天没上来,不是在卿卿我我吗?他还送我东西,很有家属的自觉性啊。”
家里花器不够,连洗菜的水盆里都插上了百合。乐有薇走到阳台看秦杉,他依然是望着她,倒退着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
乐有薇的发卡居然别在秦杉衣摆上,郑好怎么想都透着古怪。从他们出现在楼下,到进门,时间挺久,坐在台阶上谈天吗?
乐有薇拆着头发上的一字夹,郑好上前帮她,乐有薇说:“他又表白了,我没接受。”
从小到大,乐有薇得到过很多爱慕。郑好和她外出,时常会有人来搭讪,派侍者送来酒水,或是悄悄买单,遥遥一笑,无欲无求的样子。但秦杉在乐有薇心里是不同的,郑好掂掂小金佛:“你让我收,我就收了,人情归你还。”
乐有薇见她穿的是睡裙,问:“都洗完澡了,为什么不去睡?”
郑好把一缕湿发从后领里勾出来:“想等它自然干。”
乐有薇皱眉:“今天冲洗一下就行,还敢淋浴,伤口感染了有你哭的。”
郑好掀开膝盖上的绷带,伤口暴露在外,比嘴角更严重,乐有薇暴躁起来:“涂药了吗?”
乐有薇凶巴巴的,郑好莫名高兴:“马上涂,涂完就睡觉。”
乐有薇翻出郑好买给她的祛疤药,郑好老老实实地涂抹,乐有薇冷着脸:“下次再听到别人说我坏话,你就当没听到。反正她们说我什么,都伤不到我。”
郑好嘟囔:“当着我的面骂人,我怎么忍得了?”
乐有薇玩着香槟瓶子:“那些传出丑闻的名人,都能活得起劲,觍着脸到处为人师表,他们都不在意,我一个普通人更不怕。以后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无关紧要,随便他们说什么。”
郑好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还是说出来:“少数几个人,包括叶师兄。”
乐有薇点头,尽量坦然和郑好对视,郑好说:“今晚我对他有些失望。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应该挺身而出,澄清你俩不是那种龌龊关系。我看到他明明找保安要了话筒,怎么还是算了?”
乐有薇暗叹,郑好永远会为她着想,她笑一笑:“摸着你的小金佛想一想,我可是有正牌富豪男友的。网上扒出江天家世了,我没你想的那么没面子。”
真假参半,虚实结合,乐有薇这一招对郑好永远管用。郑好大笑起来,乐有薇心里的警戒刚解除,郑好嘶了一声,笑得太厉害,扯到了嘴角,伤口渗出细小的血珠子,赶忙拿纸巾捂着。
乐有薇眼圈一红,郑好明白她在心疼。其实她也是,她从小见不得乐有薇哭,总想着,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不该吃苦受穷,应该凭着美貌一帆风顺,去过富足幸福的日子。但是乐有薇很早就说过,美貌和幸福没有必然关联,有时美会带来灾祸,越美丽的花,就越容易被人折下。
拍卖晚会结束,郑好看得出来,叶之南对乐有薇满怀愧疚。她下意识地低头涂药,涂了一层又一层,乐有薇注视着她,吃不准该说什么,此刻似乎不适合说什么。
片刻后,郑好决绝地抬头:“你那天说,师兄在追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来了,乐有薇反倒轻松了,认真地说:“是真的。你能接受吗?”
郑好的眼泪一下子迸出来:“我是很难接受,可能、可能过几年就想开了。”
郑好哭得很难看,眼泪滑落到她嘴角的伤痕上,乐有薇抽出几张纸巾给她。这样好的郑好,她怎么放弃得了,怎么能不管郑好的死活?她做不到。其实是做不到的。
郑好揩着眼泪:“乐乐,对不起,一说到他,我就……”
这一路行来,乐有薇深感大恩,可是这些天,她总在试探郑好的底线在哪里,明里暗里伤害着郑好,乐有薇眼圈又红了。当年的陈襄,就让郑好不想再活下去,何况是自己。
郑好不过是说说而已,根本就不可能想开。只是那时,她割脉有自己陪伴,但如果始作俑者是自己,郑好怎么办?
乐有薇不作声,郑好一颗心悬起,哭着问:“乐乐,你是因为我,才不接受他吗?”
偷偷摸摸谈场恋爱吧,对叶之南瞒住病情,对郑好瞒住所有,谈到哪天叶之南喜欢别人了,就回来继续当郑好的朋友。乐有薇又递去几张纸巾:“想多啦,你哪有师兄重要。”
真话常常只能用戏谑的语气说出来,但对郑好有效,她问:“那是为什么?”
乐有薇反问:“他追我,今天不该是最好的机会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能不给他面子吗?”
乐有薇一向是那种三分意能说成十分情的人,郑好放下心防,原来,真是自己想多了,追求一说是无稽之谈。她咧嘴,但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师兄这件事就是没处理好。当众洗脱你背负的恶名,有那么难吗?”
乐有薇哈哈笑:“你以前说过,师兄不只是你的菜,还是你的满汉全席,现在你都学会对他失望啦。”
郑好白她一眼:“瑕不掩瑜。”
乐有薇正经起来:“我问你,如果我和师兄真在一起,你不会哭死吗?”
郑好低下头:“会哭,但不能死。老爸老妈这几年老了,我不敢再像以前那么不懂事了,我死了,他们怎么办,你肯定会扛起来。你又辛苦,又内疚,我死也不安心,所以我不能死。”
乐有薇揪揪她的脸:“知道爸妈老了就好。以后别再为唐莎、为别的女人伤心了,对自己没好处。”
手机屏幕一亮,秦杉发来信息:“小薇,你还好吗?”
乐有薇打字回复:“放心,哄女人我拿手。”
郑好没戴隐形眼镜,看不清乐有薇打了什么字,但猜到是秦杉,问:“在乎的少数几个人,包括秦杉吗?”
一定有那么一个人,亲切得像相识多年,不用任何伎俩,自自然然说尽前半生,乐有薇笑说:“秦杉晚上说,神都有弱点,况且是人,我觉得很对。既然每个人都有局限性,你何必对师兄失望?不过,对他失望就失望吧。不管怎么说,保护情绪第一。”
乐有薇担心郑好抑郁症复发,郑好自己也害怕:“好吧,不说叶师兄了。
你帮我想想送赵杰什么礼物,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来。”
乐有薇说:“你为我才欠的人情,我来还。江天下周就忙完了,我让他带我拜会他爷爷,想办法谈下他几件个人作品,委托给赵杰拍卖吧。”
堵车路上,赵杰找了一家便利店买晚餐,特地给郑好买了松软的蛋糕和饭团,还买了两个棉口罩。
郑好拿起棕熊图案的口罩:“他可能是觉得我戴一次性口罩太丑了,丑得他不能忍。你说他为人好,我看不仅是好,还好玩,以后就是同事了,我想跟他搞好关系,这个人情我自己还,他喜欢什么?”
乐有薇逗她:“当代书画。他喜欢赵无极那类现代感很强的作品。”
赵无极是最昂贵的华裔画家之一,他的油画三联作《1985年6月至10月》曾以4.5亿港币落槌。郑好偃旗息鼓:“那算了,我明天到商场转转。”
乐有薇笑起来:“你吹完头发睡吧,我洗完也睡了,得养精蓄锐对付欺负你的人。”
郑好感受了一下假牙:“我好多了。你自己都说了,不用在意闲言碎语。”
乐有薇说:“骂我我听不见,打你我饶不了。”
郑好说:“狗咬一口,不见得要咬回去。”
乐有薇做个踹人动作:“我又不缺胳膊少腿,为什么要咬回去,一脚踢飞不行吗?”
郑好被逗笑,她知道很难拦住乐有薇,但是该劝还得劝:“就不能算了吗?”
乐有薇指指自己:“这张嘴用来吃饭赚钱,但不能用来吃哑巴亏,该教训的人一个也不落下。”
“那我就莅临现场观摩你工作。”郑好咯咯笑,乐有薇今晚遭受劈头盖脸漫天王八拳,叶之南都没站出来为她说句话,她肯定也失望,出出气也好。
乐有薇愉快地去洗澡,她又过了一关,演技相当可以。
郑好插上电源吹头发,转过脸,又哭了。几年了,乐有薇和叶之南的传闻从没断过,当那个眼镜男问出“包养”问题时,叶之南向保安索要话筒,眼神痛楚而深情,她心如死灰地想,叶师兄该不会向乐乐示爱吧,完了,她要同时失去他俩了。
事情没有像郑好以为的那样发生,她被判了死缓。包厢里,她完全说不出话,对乐有薇撒谎说牙疼,连口罩都没摘,但乐有薇和秦杉散步,她又被注入一线生机,当他们在星光下亲昵地归来时,她哭了。
她想,原来她是如此希望乐乐过得幸福,即使她和叶师兄在一起……也许,也一样。即使她只能永远地远走他乡避而不见,也许,也一样。
游乐场外,空寂无声。叶之南靠在车边,遥望摩天轮。这半生,东走西顾,营营役役,能有多少珍重时光,与心爱者坐于高空之上,耳鬓厮磨,说彼平生?自那一晚开始,他尝到幸福滋味。
没能在拍卖会上当众说出对乐有薇的心意,叶之南是后悔的。乐有薇被人恶语交加,究其根本,怪他。这些年,他让乐有薇蒙受了多少污名?他难辞其咎。
以前从来不想用强得到乐有薇,但是现在,叶之南在想,是不是做错了?
乐有薇不缺男人的追求,挚诚如卫峰,温和如丁文海,热情如江天,以及更多,他都见过,他不比其中任何一个更有优势。
今晚出现的那个年轻男人,更是让叶之南预感不妙。慈善拍卖晚会结束,郑好问:“庆功宴,叶师兄也一起吗?”
乐有薇说:“等下主角是那个郭书记,得捧着他一点,总不能让师兄敬他的酒吧?”
郑好恍然大悟:“就是,一个小公务员,哪用出动叶师兄。”
不能以乐有薇身边人的身份出席庆功宴吗?叶之南失落难言,走开了:“明天忙完找我。”
无处可去,只得来这里。在这独处时分,叶之南面对了私心隐秘,在会场里,他听了乐有薇的,固然是尊重她的意见,又何尝不是因为惧意。他完全不能确定,他求婚,乐有薇就一定会答应。他怎能当众逼迫她,难为她?
有车急速而来,停在大榕树下。车灯笔直照来,是阿豹。
阿豹下车,递上一支酒,余市20年。他自己也拿了一支,拧开就喝,一看就是在会所随手拿的。
汀兰会所早年是吴晓芸的生意,她用它打通了云州名利场的任督二脉。
随后靠着资源和胆识,她先后投资了手机卖场、连锁酒店、美容机构和贝斯特等,慢慢地发展壮大起来。
攀上欧庆华,贝斯特拍卖公司才算是靠上了真正的大树。吴晓芸转让名下的灰色生意,叶之南找吴晓芸收了幽蓝风暴,易名为汀兰会所。
阿豹带着在牢里结交的几个兄弟,按叶之南的吩咐,把会所做成正经的休闲场所,经营得风调雨顺。
汀兰会所以雪茄和名酒闻名,阿豹给叶之南留了一个大包间,叶之南把它当成会客的别院,只招待亲近的老友。
傍晚时,阿豹被叶之南从桌球室喊走:“堵在路上了,不确定能准时赶到,你替我去趟云豪。”
阿豹火大:“老钱保证拍几件支持她,还不够?”
叶之南和赵致远赶到拍卖场,阿豹和钱振纲手持号牌坐在嘉宾区里。乐有薇讲解拍卖规则的时候,叶之南浏览了展区的全部绣品,拿起手机对后排的阿豹示意:“通知老钱竞拍江冬梅的《白雪翠荷图》,你也举牌,一定咬住了。”
指定《白雪翠荷图》有玄机吗?阿豹点开网页上的《白雪翠荷图》,画面很怪异,白茫茫的雪原深处,荷塘里几朵白荷渺茫盛开,荷叶大而碧绿,盛着白雪。
阿豹一开始瞧不出稀奇,在某个刹那,他忽然懂了。这件绣品的意境暗合了叶映雪的名字,巧合得让他心惊。
白雪和翠荷,恰如生和死,归属于两重天地,在幻境中才能相逢。阿豹看着前排就座的梅子,看了许久。时光不能倒流,那个名叫叶映雪的女孩逝世十四年了,他没有一刻忘记她。
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叶映雪一入校就被众男生视为校花,追求者层出不穷。
纪飞是班里的阔少,狂热追求叶映雪,被叶映雪拒绝了。高一寒假,女同学以请教作业为由,把叶映雪骗去纪飞家里。
纪飞逼迫叶映雪同意,叶映雪躲避挣扎中跌倒在玄关处,玻璃屏风破裂,碎片扎进了她的眼睛。
叶映雪哀求纪飞送她就医,纪飞抱她出门,转念却把她按倒在沙发上……纪家父母是本地最大的白酒经销商,手握几个大品牌。临近春节,他们忙得不可开交,等他们到家发现叶映雪,已是凌晨。
儿子闯下这等祸事,两口子连夜喊来公司的法务协商,统一口径。第二天上午,才把叶映雪送到医院。
耽误得太久,医生宣判叶映雪角膜严重损伤,几乎失明。叶家人丁少,叶之南的父母东奔西走,寻医问药,叶映雪的父母去请律师控告纪飞,但纪家已有准备,所有人都说叶映雪和纪飞是恋爱关系,打闹时失了手。
叶家人控诉,被小区保安驱散。记者号称要为叶映雪伸张正义,跟到医院。
家人千方百计想瞒住的,终究被叶映雪知道了。
叶映雪葬礼那天,纪家在酒店庆祝他们又拿下一个品牌的代理权。叶之南对阿豹说:“我想杀人。”
叶之南是独生子,堂妹叶映雪是他唯一的妹妹。妹妹是怎样一步步摸索到窗边的?在生命最后的时光,妹妹想过什么?
阿豹说:“要去也是我去,你成绩好,想办法混出头,再找机会报复他们。”
当着面,叶之南应允了,暗自在书包里藏了一把刀,蛰伏于纪家所在的小区。
小区是灵海集团一家子公司开发的,秦望手底下的人前来平复舆论风波,吴晓芸跟来看笑话。
叶之南游**,被吴晓芸看到。她说:“少年人嘛,都觉得报仇是最痛快的。你可以放弃自己,你母亲在外面受得住吗?”
父母家人会痛心,但不报仇不行。叶之南说:“是他造了孽,我杀他事出有因,我去自首,未必会被判极刑。”
吴晓芸瞧着他:“大好年华,待在里面可惜了。但坏人不止一个,你不可能一口气都杀光,我们不如换个办法解决问题。”
叶之南看看她的名片:“除非你有办法把他们一网打尽。”
秦家人从不认可吴晓芸,但扛出来唬人很好使。她笑笑:“你可以上网查查我公公和大伯是谁。你想要怎样的结果?”
叶之南当面查了:“我要他们家破人亡。你要我做什么?”
吴晓芸说:“跟着我做事。”
叶之南盯住她:“是合作,有期限。”
吴晓芸扬眉:“哟?”
叶之南两指一搭:“十年。”
吴晓芸应承了:“那就十年。”
吴晓芸认识的社会人很多,还请到了非常好的律师。次年夏天,纪父代理的白酒品牌几次出现事故;又一年后,纪飞酒后滋事,被人捅破肝脏,身体衰败;再一年,纪父染上赌瘾,年底宣告破产,被竞争者低价收购了生意。
除了纪家,叶映雪事件里所有的恶人,都得到了惩罚。正如吴晓芸所言,鱼死网破不是最好的报复方式,你作为一条鱼,死得无声无息,而纪家最多是网破了,换一张更大的便是,还能将你全家一网打尽。
从大学起,叶之南就跟随吴晓芸共谋贝斯特发展,但是阿豹自有盘算。有一天,纪飞死于车祸,肇事者阿豹转身就去自首。
叶之南措手不及:“你要他死,我说过,我们再找机会。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找到全身而退的办法?”
阿豹说:“所有人都能自然死去,敌人必须亲手消灭,这就是报仇的意义。”
出狱后,阿豹在叶之南办公室见到乐有薇。是美人,但叶之南从少年起女人缘就很好,身边走过太多美人。
阿豹问:“她有什么不同?而且还是别人的女人。”
叶之南说19岁时没有能力保护小雪,26岁遇见小乐,本能地就想保护她,尽管她俩从长相到气质都不同。有一天,他终于明白乐有薇不是妹妹,而是想去爱的女人,可她选了别人。
阿豹就去看那个“别人”,满腔怒火地回来:“随便什么人都跟,为什么不能是你?”
青年才俊什么样,丁文海就是什么样,理工科男生很多不修边幅,丁文海一表人才,再配上学识,算是万里挑一了,不是“随便什么人”。
叶之南的事,阿豹平日不多问,配合便是了,唯独关于乐有薇,他总忍不住有微词:“你爱的,就是她那副野性难驯的架势,真得手了,很快就没劲了。你想等到什么时候,等他们分手吗?”
“等她心甘情愿。”叶之南绝不愿变成自己此生最憎恶的那种人,所以不想去强占乐有薇,一天天地等下去。
他终于无法再等了。乐有薇被张家兄妹侵犯,阿豹赶到,叶之南在露台抽烟,暗光里,他一双眼睛寒亮逼人,手一直在抖,说:“我想杀人,你拦着我。”
叶之南忍得有多艰难,阿豹比任何人都明白。痛彻心扉的感受,难以再承受第二次。他说:“你的命要陪你女人过一辈子,不能废在那对兄妹手上。”
余市20年喝到中段,有檀香的气味。阿豹转头看叶之南,叶之南从19岁起跟随吴晓芸做事,学习控制情绪,抹平性子里的锋刃,示人时得体宽和,此时灯影中,他的侧脸透着颓唐,像被抽了筋骨,坠了神智。
这些年来,阿豹以叶映雪未亡人的身份苟活于世,把她父母当成自家父母照顾。他们不忍心,总劝阿豹走出来,阿豹说:“我试过,没办法。”
叶之南对乐有薇也没办法,阿豹只能解释成命中注定。因为在他看来,乐有薇不值得叶之南用情至深。游走于巨额资本的拍卖场,对权贵搔首弄姿,对叶之南欲迎还拒,这种女人,哪还懂什么真心相待?
可就算是这样的人,也有权利不被人欺辱,好好活着。
今天晚上,阿豹不再认为叶之南所爱非人。乐有薇是值得的。她一个人面对一个群体,唇枪舌剑,阿豹怜她是朵娇花,又敬她是条汉子。她不愿和他的兄弟在一起,就该骂吗?
上次在游乐场,叶之南说:“一生还长,郑好会遇见别人。”
阿豹不抱希望:“你也说过,我会遇见其他人。但谁也不是小雪,一生是还长,又怎样?”
两个女人为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反目,大打出手,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但郑好是乐有薇的亲人,她不一样。阿豹窝着火,问:“她到底还想逃避多久,给个时间行不行?郑好痛苦,你就好受吗?”
乐有薇小时候太穷苦了,要看别人眼色讨生活,难免多思多虑,叶之南说:“小乐也不好受。再等等吧,就快了。”
叶映雪死去,阿豹的情路走到绝路。他看着叶之南,生命至此,还能有一个女人让你有念想,大概不是坏事。
余市20年喝到尽头,阿豹喊来代驾:“想起小雪了,回去陪我喝点。”
夜已深,月光下,花的影子在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