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听说你和仇复好日子定了?恭喜啊!”
“江静,恭喜恭喜,小伙子不错,听说为了向你求婚偷偷在咱们所里忙活了一个礼拜?”
“仇复这小子深藏不漏啊!结婚请帖别忘了我一张!”
有了昨天那场轰动研究所的“求婚”,现在江静走到哪儿都要被人打趣。
“喜帖正在印,日期是今年的十月十号,印好了我把喜帖带过来。”
江静笑着回答。
男朋友难得“浪漫”一把,江静也不是矫情的人,当然是当场答应了男友的求婚。
此举引得全部门的同事欢声鼓舞,还有好事者把整个过程偷偷录了下来发到他们研究所大群里去了,现在江静在研究所全体同仁眼里俨然就是个人生赢家。
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岁的学者,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别人需要奋斗一辈子的成果和财富她都已经得到了,可谓是才华与美貌并举,事业和家庭兼得,研究所里从来不缺乏“天才”,可在别人眼里,一路顺遂成“这样”的,绝无仅有。
江静也知道别人眼里的羡慕和复杂是什么原因,所以无论是谁向她道喜,她都礼貌地道声“谢谢”,也答应会给他们发请帖。
婚期定在了十月十号,寓意“十全十美”,由全国一家知名的婚礼策划公司举办。婚礼分为室内和室外两场,婚礼仪式在室内,婚礼活动在室外庭院,是自助餐的形式。
仪式放在室内是怕当天下雨,虽然室外场地也搭起了阳棚,但如果下雨,终究不美。
婚礼地点定在本市一家老牌酒店里,这家酒店是民国前某位名人的私人公馆,建国后成为了本地有名的景点和酒店,不但有可以用于婚宴的超大饮宴厅,更有开阔漂亮的庭院可以作为室外布置的场地。
这样的饭店举办婚礼和婚宴都需要提前半年甚至一年预定,然而当婚庆策划公司打出了自己公司和仇复的牌子,并且会进行线上和线下的直播与采访后,这家酒店立刻在很快的时间里作出了安排,表示在“十月十日”这个日子可以安排为他们空出最大的饮宴厅和室外场地作为婚礼场所。
婚期定了,场地定了,婚庆公司也定了,两家立刻就安排着手婚礼的细节,仇复和江静工作平时都忙,婚期又只有两个月了,婚礼就要求尽量从简,空出婚假来去马尔代夫度蜜月。
他们想要从简,婚庆策划公司却不可能同意就这么简简单单完成,别的不说,因为要符合婚礼“森林系”的主题,布置场地的鲜花全部都要从昆明空运过来,就得提前一个月预定;
听说这家婚庆公司为了策划这场婚礼连几个大单子都推了,现在集中了全部人力扑在这一个项目上,弄得仇复挺不好意思的,私底下特意为他们的工作人员每人准备了一个大红包。
定下婚期后,仇复和江静商量了一下,想要邀请李教授当他们的证婚人。
所以今天江静一上班,第一件事不是去实验室,而是准备去找教授。
她刚到了办公室,刚把包放下,就看见一个助理贼兮兮地凑过来,问:“江工,最近这两天挂的学术交流公告看了没有?咱们集成电路与微电子这边在斯坦福有两个交流名额,为期一年,你猜猜会是谁去?”
“我觉得肯定有袁师兄。”
另一个说。
“学术交流?”
江静一喜,“去斯坦福?”
斯坦福工程学院是江静一直向往的地方,要不是因为李教授身为院士及国内学术带头人的身份,她大概读博士就会想方设法考到斯坦福去读了。
加上当年自己拒绝的那次机会,江静有两次机会出国,但她都因为各种原因选择了放弃。
这次的机会,也许她可以争取下?
看到江静的表情,她的助理怔了下,心里生出一个猜测:“江工,你不会想去吧?你不是准备要……”
不是要结婚吗?
“什么?”
江静回过神,见三个助理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皱起眉头。
“有什么条件我达不上吗?”
“不不不,您达得上,大大的达得上,就是这次交流为期一年,您这才要结婚,马上要出去交流学习一年,是不是不太好?”
一个助理看了江静一眼,提醒她“已婚”的身份。
“这新婚燕尔的,就得劳燕分飞……”
江静“啊”了一声,若有所思。
这么多年仇复对她的工作很是支持,让她都忘了自己才刚刚领结婚证不久,已经是已婚身份了。
想一想两人马上就要结婚,如果自己想要出去学术交流确实是要和对方商量下,江静也就暂时按下了自己炙热的心情,准备先得到仇复的理解再去申请。
她回到办公桌前,打开那个页面看了下,这次学术交流主要是面对中青年骨干科学家的,有年龄限制,限制在三十五岁以下,说是学术交流,其实主要是学习和合作,目的是为了缩小与国外同行研究室管理之间的规范化差距。
也因为这个,交流人员的条件也比较苛刻,必须是课题组负责人,必须进行过省级以上的研究项目,此外例如“专利成果”、“荣誉称号”等条件,都是加分项。
江静评估了下自己的条件,不说在所里拔尖,至少在年轻同辈的研究员里还是有竞争一把的优势的。
大概是要让研究人员在家里过个年,交流时间从明年二月一日到后天一月底,报名则是今年的十月二十号截止,此外就是一个多月的审核期和选拔期。
当她看到要去开展“候鸟式”合作的实验室负责人名称时,江静眼底的火热更甚了。
这种中美合作项目一般都是国家拨款,动用的是重点研发基金,就是送年轻人出去学习的,对方的实验室项目负责人都是鼎鼎大名的学术界领军人物。
看到这里,江静已经在心里对仇复说“抱歉”了,她是一定要报名的。
至于什么“新婚燕尔”的,反正又不是就过这么一两年,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最多这一年艰难点,双方都当个“空中飞人”,他们夫妻两个现在都有经济基础了,买个头等舱的钱团聚的钱还是有的。
错过这次机会,她怕自己后悔。
下定了决心,江静就默默地填好了申请表,暂时没发,而是存在了后台,然后起身去邀请李教授当她的证婚人。
刚到了李教授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熟悉的喝问声。
“我怎么可能会劝我的学生这种事!你别和我说,我不同意!”
李教授性子温和,很少发脾气,能让声音传到办公室门外,可见是非常失态了。
江静担心李教授和里面的人起争执,没多犹豫,上前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李教授发现门外站着的是江静,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办公室里另外一个人。
江静好奇地看了眼,见沙发里坐着的是研究所“高等人才管理培养委员会”的主任。
所谓“高等人才管理培养委员会”,是研究所里一个管理机构,有七个委员和十几个成员共同组成,每个委员都是由研究所下辖研究部门推选的管理人,共同承担起培养所里高层次人才的任务,包括每年的绩效评定、业务考核、名誉与称号奖励等等。
江静年纪尚轻,和这位主任没打过交道,李教授虽然也是委员之一,但上一次与江静有关的就是把“杰青”给了袁师兄,这些管理人都是为了整个所里的发展,也确实是他们这些年轻研究员们的考核官。
于是江静没敢乱看,恭恭敬敬地对李教授说:“李教授,我有点私人的事情想找您。您要不方便的话,我先回去?”
“李教授,你这有人来访,你们先聊。”
委员会的主任咳嗽了一下,站起身要走。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江静一眼,对李教授说:“李教授,我刚刚向你提出的建议也是我们共同担心的问题,我知道你惜才,但是你要多考虑考虑其他方面的得失。”
说罢,便离开了办公室。
因为这一眼,江静下意识的感觉委员会主任的意有所指和自己有关,而且可能连争吵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
到底有什么事……
“静静啊,你来的正好,之前关于专利授权的事儿,你有什么决定了吗?”
李教授选了个两人都关心地话题,很自然地岔开了刚才的插曲。
“啊,那个。我和研究所里的前辈请教了下,最终决定选择三家实力比较强发展也比较好的公司签订了协议,目前只授权给这三家。”
江静回过神,连忙回答李教授,“我想了下,独家许可是不太好,但是如果每一家都给授权也是对其他合作方的不信任,而且还很容易加剧市场竞争,这三家除了愿意支付每年的专利许可费以外,也愿意我以技术入股长期合作,我觉得他们是有诚意的,所以答应了。”
双方互相僵持到一个地步后,总要都做出让步,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挺好,既有原则,也有见地,还兼顾了自己的利益,你成熟了不少。”
李教授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你来找我是做什么?”
“是这样的……”
江静带着笑意,将自己和仇复准备请李教授做证婚人的事情说了。
仇复求婚,“李教授”是最大的助攻,没有他的允许,连多媒体会议室都没办法出借给婚庆公司折腾场地,更别说后来还弹奏钢琴曲《爱之梦》烘托现场气氛了,他又是江静的恩师和上司,找他作为婚礼中的“证婚人”再合适不过。
“没问题啊。你的好日子什么时候?”
这种事是好事,李教授自然不会推辞,笑着应了。
“今年的十月十号。”
江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有些赶……”
“十月十号?”
李教授的笑容一滞。“那不就只有五十天了?”
“是啊。”
江静没看出李教授表情的不对,害羞地说,“所以我还想顺便请个婚假,我和仇复想去马尔代夫度个蜜月。”
现在她手上最重要的两个课题已经都出了成果,算是一个小的“休息期”,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一些理论上的东西,为下一个课题做积累。
她觉得自己即使是去度蜜月,这些理论研究也不代表就会丢下,何况高强度的工作了这么久,她和仇复原本预定的日期也是拖了又拖,现在也是该放松下了。
“度蜜月,婚假……”
李教授喃喃自语着什么。
待他回过神,对着江静点了点头。
“好,好的,你打申请,我给你批。”
“谢谢李教授。”
江静脸上璨出一抹笑容。
成功的请到了李教授当证婚人,又请到了假,江静心情愉快地,等下了班就打个车去了翡翠华庭那边,和仇复说这个好消息。
现在两家人每天几乎都在翡翠华庭待到很晚才回家,有时候婚庆公司的人也会来,商量婚礼的事情。
等晚上到了饭桌上,江静将自己想出国交流的事儿一说,气氛明显一下子僵住了。
一旁的仇复还没表态呢,最先表示反对的竟然是江妈妈。
“你开什么玩笑!仇复好不容易等到你同意结婚,这一等从二十七等到了二十九,结果婚都没结几个月,你又要跑去做什么学术交流?你还说你不是读书读傻了?”
江妈妈差点没把碗给摔了,“以前你说你没出成果,你要熬副研究员,现在你是副研究员也评上了,成果也出了,还这么拼干嘛?”
“妈,这个机会不常有的。斯坦福那边的史蒂夫教授是……”
“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都三十岁了,再不结婚生孩子就是高龄产妇了,今年一个学术交流,明年一个出国访问,老公你还要不要?孩子你还要不要?你是想等到绝经才生孩子吗?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年纪越大越危险你知不知道?!”
江妈妈对这个女儿,真是恨铁不成钢!
本来仇家二老对江静突然想出国的事儿也很意外,而且心里确实隐隐有点不赞同,可见到江静被她妈这么训,他们一下子就对江静心疼起来,反倒护起了这位未来的儿媳妇。
“哎呀江妈妈不要这么说嘛,两个孩子都年轻,我们家仇复又不喝酒又不抽烟,什么坏习惯都没有,身体素质好着呢,就算晚几年生,生下来的孩子肯定也健康!”
仇母赶紧回护。
“就是就是,能出国交流也是好事。要真不得不这样,最多叫我们家仇复多跑跑,美国嘛,也不是多远,做个飞机睡一觉就到了。当年我刚结婚出去学习,仇复他妈坐火车去北京看我,也是要坐一夜才能到的,我们夫妻两个感情也没因为这个有问题啊!”
仇父也拿出自己过去的经验劝她。
仇复虽然有点不舍得,不过还是给了江静一个安抚地眼色,也跟着劝江妈妈,“是啊阿姨,现在交通发达了,也可以随时随地视频,再不行,公司要开展国外业务时我就毛遂自荐一起跟着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江妈妈原本一肚子火,直恨女儿书读的太多读得都不识人间烟火了,现在看见仇家一家跟珍珠宝贝儿似的向着自己的女儿,她反倒跟后娘似的,倒被逗乐了。
“怎么,敢情儿老是我做这个恶人!”
她是不明白自己女儿怎么想的,在她看来,仇复今年还不到三十,长得这么帅,现在是事业有成,还那么有钱,网上一大堆人喊她这女婿叫什么“老公”,也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这块大肥肉。
就她女儿,捡到了一块宝还不当回事,折腾这么多年,人家把几千万的房子都登记在她名下了,可见对她多“重视”了吧?
她倒好,还没结婚呢,就拍拍屁股想跑?
她就不怕等她回了国,她的老公都变成别人的了吗?!
“也不是,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们做父母的,只能建议,不能强迫的。”
仇妈妈大概明白江妈妈在焦虑什么,叹着气说,“既然是两个孩子过日子,两个孩子商量好就行,你觉得呢?”
江妈妈心里的惶恐主要是担心江静失去这门“好亲事”后悔莫及,现在看到仇家二老这么好的人,心里更急了。
但再劝下去,越发显得她这妈妈不通情达理,跟急着催嫁不相信人似的,只能忍住在仇家发火,准备在回去的路上把自家女儿的脑子“整一整”。
她顾忌自己在仇家二老面前的形象,却对仇复放松的很,上了车以后就开始絮絮叨叨。
江静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她妈这个风格,只埋着头嗯嗯嗯地听着,仇复开着车送江静母女回去,听了半路,终于忍不住了。
“阿姨。”
“叫妈!”
“哦,妈。”
仇复有些不好意思地改了口,“妈,如果静静真的这么想要这次出去交流的机会,其实我是很支持的。”
“什么?你小子也脑子坏掉啦?我在这里帮你做工作,你还拆我台?我看江静会变得这么不‘识大体’,都是你给惯的!”
江妈妈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我这不光是尊重她,也是为了我自己。”
仇复握着方向盘说。
他的驾照拿到还没满一年,开车却很稳,就和他的人一样。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在静静读研究生的时候,她其实有一次机会,是可以公派留学的……”
“仇复!”
坐在副驾驶的江静一惊,连忙喝止,然而已经迟了。
“你说什么?!”
江妈妈果然不知道这件事,她要知道,搞不好早就逼着被仇复“迷晕了脑子”的江静和他分了。
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是仇复和江静避而不谈的一个话题。
虽然江静当年对他说是自己不想去,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个“顾全”仇复的面子的借口。
江静不愿提,是不想仇复生出歉疚之心,她做出决定的那时候已经是个成年人,也并不为这个决定后悔;
仇复不愿提,是因为自己的弱小。即使江静做出了这样的“牺牲”,长久以来,他也没有任何能力回馈江静更多,弥补这个遗憾。
但现在两个人都“强大”起来了,这个话题,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尤其是仇复,其实他的内心里,隐隐是感激上天给予这次机会的。
“过去,是我无能又怯懦,让静静为我担心,不得不放弃这个机会。这么多年了,我心里一直在后怕,如果静静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在后悔呢?如果静静偶尔回想,觉得自己也许当年出国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仇复认真地剖析着自己的内心,“谁的人生都不能再重来一次,所以错过了就再也无法挽回。我曾经让静静错过一次,以至于内心又愧疚又后悔了这么多年,现在又有了一次放在我们的面前,我不会重蹈覆辙,让自己再成为她的‘弱点’。”
江静绝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仇复竟然一直没有释怀这件事——在她都已经释然了的情况下。
“妈,孩子可以以后再生,结婚了也可以暂时分离,机会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她已经等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该换我等了。”
仇复对身边的江静笑了笑,对向的灯光照着他的脸庞,清晰可见他的神情。
那张脸上,满满的都是信任与鼓励。
“她在努力地往上爬,我帮不了她多少,但至少能做到不拖她的后腿啊。”
坐在后座的江妈妈怔愣住了。
女婿的一句“不拖她的后腿”,一下子打进了她的心里。
她曾经也年轻过,也有和丈夫如此恩爱之时。
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生了个女儿,因为时代的大潮失去了工作,多少次,她拼命想要上进,得到的只是轻视和否定。
在那些难熬的日子里,在她试图为自己闯出一条路来时,她并不奢求丈夫能够帮自己一把,她唯一想要自己的丈夫做到的,也不过就是“不要拖她的后腿”而已。
结果他岂止是拖了她的后腿,简直是把她的腿都砍了。
在仇复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条件,还能说一句“我不拖她的后腿”,而不是“她应该理解我服从我”,她还有什么好“劝说”的?
到底又是谁在劝说谁?
回想起往事,江妈妈眼角沁出一丝泪痕,好在车内昏黑,她靠着车窗,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悲拗和欣慰,若无其事地擦拭了一把,哽着声音叹息。
“只盼着你们都不后悔才好啊。”
***
得到了仇复和父母双方的支持,江静心里放下了一个大包袱,第二天一早就表情轻松地上交了自己的申请书。
提交申请的人普通员工是看不见的,但是“高培委员会”和上一级领导却是看得见的,江静刚刚结婚就申请“交流”的事情,很快就引起了一番讨论。
理论上来说,江静是完全符合去斯坦福交流的资格的。
她年轻,有学术成果,有自己的课题组,而且她从来没有出国留学过,既不是“千人计划”的海归精英,也没有参加过交换培养,需要世界上最优秀的同行们建设团队的先进经验。
但研究所里,已经很多年没有“放”出去过女研究员了。
“你不是和李教授商议过了吗?怎么申请书还会提交上来?”
委员会的一位委员埋怨地问那位主任,“李教授没有做她的思想工作吗?!”
“我都做了李教授半个月思想工作了,每次都劝,他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
虽然是“主任”,但其实只是推出来办事的,几个委员地位和话语权都差不多,他没好气地说:“难道你让我直接去找江静谈?那不是性别歧视吗?!”
“那现在怎么办?”
埋怨的那个委员说,“我还是倾向于推荐袁函。他比较稳重,事业心强,又是我们研究所多年培养出来的,对我们研究所长期发展有好处。”
“但是他这么多年,没有什么突出成果。”
另一个和江静他们不同研究部门的委员吐槽,“我是不知道你们集成电路那边怎么考量的,反正在我们这里,这么多年没突出成果,培养了也是浪费资源。”
“那也比给了机会全砸手里好!”
有人嗤笑。
“这个江静十月份就要结婚了,今年已经二十九了吧?家里不催生孩子?新婚燕尔的,意外怀孕了怎么办?这刚休了婚假,让她去了斯坦福,没几个月再休产假?这不是占着茅……”
他大概也意识到接下来的话说出去不好听,止住了话头。
在这里的人,未必都没有私心,但也未必都为了私心。
所里的资源是有限的,有人得了,就有人要失去。
每个教授都有自己想要培养人才和“心腹”,每个人都希望为自己的学生和下属争取到这次机会,为自己未来的话语权加上“筹码”。
交流归来,那就是“左膀右臂”,江静这两年来已经太显眼了,再“锦上添花”下去,其他人都要被衬成土鸡瓦狗了。
何况刚刚那个教授提出的问题,也是现在研究所里聘用女研究员遇见的最大问题。
他们是做“高层次人才”培养管理的,以往也聘用过许多条件很好的女科研人员,可是在最该出成绩的三十岁左右,男研究员大多开始厚积薄发,纷纷“大放异彩”,女研究员们却大都选择结婚、生子,最后不少甘愿担当后勤、退出第一线,还有些辞职离开了研究所,选择了接受企业或高校的聘任,去过一份安稳且规律的生活。
平庸与规律的生活,是科研这条路的大敌。
实在不是他们性别歧视,而是他们已经被这种事情“坑”怕了。
都是花费一样资源培养出来的人才,是磨砺已久的武器,结果剑还没有出鞘,自己就折了,怎么让人不痛心?
能坚持在这条路上的女性学者少之又少,原本他们对江静这个苗子很有信心,但现在江静嫁的是那个赫赫有名的“仇复”,他们又开始不确定起来。
这样有钱有为的年轻企业家,没道理不要求妻子回归家庭。
“我们坐在这里这么想那么想都是猜测,我建议,还是私下里和江静坐下来谈谈,看看她是什么想法。”
其中一个比较温和的教授建议道,“女性在社会中承受的压力本来就大,如果她自己有放弃的想法,不见得会提出申请;既然提出申请了,就说明她没想放弃嘛……”
“多少女研究员一开始都说的是不会放弃,结果一生孩子就把这些话都忘了,哭着说对不起我们要辞职!家庭的牵绊对前途的影响太大了,在这一点上,还是男研究员更有优势。”
埋怨的委员皱着眉说。
“我同意找江静谈谈、摸摸底的建议。”
“我也同意。”
就这样,少数服从多数,他们私下里找来了江静,希望听听她的看法。
江静做梦也没想到,她好不容易得到了家人和爱人的支持,却在自己的战壕里,被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怀疑。
“……以你的条件,可以说在申请人里出类拔萃,正因为如此,我们对此也有很多的担心。研究所的资源有限,尤其是这次机会,是国家财政拨款的,我们也要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初衷负责,相信你也能理解,对吧?”
主任用非常委婉、非常温和的说法说明了他们的顾虑,试探着问。
依照法律,即使江静怀孕了,她依然还可以继续工作,可如果她怀孕了,势必难以维持高强度的工作,哪怕她愿意维持,他们也不愿见到发生“意外”的可能。
要是孩子出现什么问题,不仅仅是遗憾的问题,还涉及到“工伤”以及道德上的顾虑。
而且生孩子就要有好几个月的空窗期,他们送人出去学术交流是为了学习别人项目的管理经验,每一个环节都要参与的,哪里有空窗期可以空出?
“我不能理解。”
江静苍白着脸,因为紧张和愤怒,她的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
“就因为我马上要结婚、又年轻,所以所里觉得如果我去,就是浪费资源?我可以理解这是一种性别歧视吗?”
这是什么道理,“家庭”是男人奋斗的动力,却成了女人奋斗的软肋?
“不,我们并没有因为你是女性就不允许你去。只是你已婚未育的身份,很容易出现一些‘变数’,这个你是要承认的。”
“性别歧视”这样的大帽子一扣,几个德高望重的教授都坐不住了。
为了避免场面太难看,又考虑到江静确实是个“人才”,那位主任更是想了个“折衷”的办法。
“这样吧,只要你能向我们保证……不需要书面的保证书,哪怕你是口头保证……”
“只要你承诺在这两三年内不会怀孕、生子,不会耽误这份工作和难得的机会,我们就打消这方面的顾虑……”
他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已经非常“人性化”了,所以满怀期望地看着江静。
“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