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今夕何年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被害女子图鉴（二）
司机范力友是死于车祸，他从看守所放出来的那天下午被优车平台约谈。据范的妻子说他当晚回家后精神有些恍惚，说公司要开除他，而且因为进入黑名单，任何网约车平台都不会再录用他。
第二天见他精神依旧低迷，妻子让他不要出去了，但他坚持要去见一个老友。在路上就出了车祸，根据监控显示，整个过程就跟中了邪似的，车子本来开得好好的，到上桥的时候突然一个急转直接冲破旁边的栏杆从大桥上翻了下去。
车子打捞上来后，公安第一时间进行了车检。是刹车出了问题，不排除人为破坏的可能。
在摸查受害者的社会关系和最近的矛盾冲突后，首当其冲被请去调查的就是靳夕和那位女事主。
好在两人虽然有动机但是调查后警方发现两人都没有作案时间和机会，所以只是例常问询后就让她们离开了。
不过靳夕从警官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信息，这已经是半年内意外死亡的第三个优车司机了。
其实对于常年开车的司机而言，车祸本来是常见的天灾人祸。但奇就奇在，前两个人一个是出轨有夫之妇被对方丈夫砍死的，另一个是大夏天车子自燃爆炸被炸死的。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死前曾被乘客投诉性骚扰。
所以当这次事故发生时，公安才这么重视，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连环复仇案件。
靳夕回到办公室，想要上网找出前两个受害者的资料。但这两起事件都没有什么人关注，只有本地一家小报社报道过。所以网上查到那零星的资料都语焉不详。
她正苦恼时，波仔凑过来看她的屏幕：“焦尸？啧啧啧。夕姐你又想搞事情。”
波仔这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此时在靳夕眼里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给你一分钟，我要知道这个焦尸的所有信息。”
“……夕姐你口味怎么这么重啊？”
“少啰嗦。”靳夕把波仔一把按在电脑前。
“你知道他名字吗？”
“不知道。”
“……年龄籍贯呢？”
靳夕沉吟一下：“我知道他是男的。”
“……算了，还是靠我自己吧。”
“还有这个人。”靳夕点开另一个网站，又是一张鲜血淋漓的图片，辨不出面目的男人躺在肮脏的街边，死不瞑目。
“你真是口味太重了。”波仔总结道。
波仔从网上只言片语的线索里检索出关键信息，再利用他的“黑科技”引擎一顿靳夕看不懂的操作后，做出一张图表。
“这里是两人的横向对比图，分别在他们的年龄，学历，收入，职业，人际关系，成长经历，婚姻状况等基本情况上做了对比。你点击头像这里，会展开他们的详细资料和死亡事故报道。”
“好清楚！你不愧是我们镇台之宝。”靳夕毫不吝啬她的夸奖。“帮我把之前调查的范力友的资料也放进去对比看看。”
波仔又敲了一顿键盘，然后把屏幕转向靳夕。一张涵盖多张小图表的大图呈现在靳夕面前。重合的部分就是他们经历相似的部分。
“男性，年龄分布在35-45岁之间。一个单身，两个已婚，都是优车平台的司机。三人虽然素不相识，但是在成长经历和心理画像上有很大的相似度。都是单亲家庭，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中学辍学外出务工，收入低，脾气大，有家暴史（暴力史），对**文化表现出超出常人的兴趣（其中范力友还曾因偷看黄色小说被学校处分）。”波仔为她一一解释图表中的信息。
靳夕补充道：“还有一条，他们都被不同的乘客投诉过性骚扰。”
“诶？这个资料里没有啊。除了范力友，另外两个都没有被立案起诉过，你在哪里看到的？”
“在公安局听说的。”靳夕若有所思，“连你这样的‘黑客’都没办法查到的资料。什么人可以同时知道他们三人都有过这样的‘前科’呢？”
“如果三次性骚扰的受害者都不一样，也互不认识，就不存在交流的可能。理论上只有优车公司内部的人会掌握投诉的记录。”
“Bingo。我们去优车公司做调查！如果这真是个连环复仇案，新闻价值就大发了。”
波仔灵机一动：“那我们要不要先用公众号写个短报，把我们下午分析的资料深入简出地给观众剖析一遍。再提出这个假设？吸引一波观众，当做我们下期节目的预告。”
靳夕沉思了一下，波仔的提议有一定的可取性。这样的新闻只有抢在第一个报道才最有价值，之后都是跟风。但上次李玲玲的事已经给过她一个教训，在事实真相模棱两可的时候就报道出来，是件十分危险的事。
而且她想到何年所坚持的深调组的宗旨是一挖到底，她不能一接手就坏了规矩。
“暂时不要写，宁愿慢一步，不要错一步。”
靳夕斩钉截铁的回答被站在深调组门外的颜珮听得一清二楚。
“连环复仇杀人案？有意思。”颜珮收回敲门的手，哼着小曲走开了。
优车公司的总部就在西京，靳夕和老曹扛着机器就直接杀了过去。
在前台靳夕出示记者证表示希望采访优车创始人之一也是集团副总裁杜栎。正是这位杜栎先生之前在社交平台上针对靳夕批判优车监管不严的文章出言不逊。前台拨通到杜栎的办公室，对方听到她的名字直接将她打发给了公关部。
“对不起，杜先生现在正在开会。两位跟我去办公室，我们公关部的祝总会接待两位，回答你们所有问题。”
公关部的手段靳夕是领教过的，打太极推责任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公关部老总祝萍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性，穿着一身黑白西装很是专业干练，同时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她是业界公认的资深公关，当初优车起家就高薪将她挖到旗下，可见她的重要性。
果不其然，滴水不漏的祝萍用万能的“不知道，不清楚，不回应”九字金句回答了他们准备好的所有问题。
靳夕知道再和她说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好意思，祝总，请问洗手间在哪边？我想借用一下洗手间。”
“哦。出门往右拐直走到底就是了。”祝萍总算准确回答了一个问题。
靳夕起身往外走，出门右拐确认离开祝萍的视线后小跑几步到了电梯口。
她早就调查好总裁办公室在上两层。以杜栎那一激就急的性格，比祝萍好对付得多。
靳夕进电梯的时候，电梯里还有个挂着优车工牌的男人。她按了27层，却没有亮。她又反复按了几次，楼层灯都没有亮。
男人狐疑地看着她：“小姐，27层需要刷卡才能上去。而且只有高层的工卡才有权限。请问您找哪位？”
“我找杜栎。”
“我是杜先生的总助，您好像没有预约。杜先生今日的行程里并没有与您的会面。”男人扶了下眼镜，小小的眼睛闪着精光，靳夕感觉自己30秒内没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他马上就会请保安。
“咳。那个……我们是……私人会面。”靳夕悄悄拉高了裙子，假装不经意地弯腰露出一点春光。暧昧之情溢于言表。
她本就生得漂亮，穿衣档次品味也高，说是个情儿一点也不违和。总助先生也是个懂趣的，不再多问，径直给她刷了卡。临出电梯前还不忘叮嘱她：“杜太太今晚六点约了杜总共进晚餐，五点半前记得离开。”
靳夕在心里默默为他点了个赞，就你这样帮老板**成精的，以后必定是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的主儿。
靳夕走到杜栎办公室门口，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下录音键。正在此时，办公室门被推开，杜栎从里面走出来。两人撞个正着，皆是一惊。
靳夕悄悄让录音笔滑进裙口袋，朝杜栎堆起笑容。“杜总好。”
“你是……？”杜栎见靳夕长得漂亮，倒也没有因为被撞到而发火。
“我是公关部新来的职员，是祝总让我上来跟您汇报一声，那两个电视台的记者已经被打发走了。”
“行，走了就好。跟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他们有没有问什么过分的问题？”
“翻来覆去还是那些，关于乘客投诉性骚扰赔偿不到位的事。”
“有病！那么多人用我们的软件，偶尔出几次这样的事故再正常不过。关我们公司什么事？网约车司机成千上万，能管得过来吗？再说，那些女乘客自己没问题吗？大半夜不回家，还穿成那样，是个男人都会有想法。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就是。都是记者没事找事。”靳夕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不过祝总之前也跟我们提过，如果我们能在我们软件上加一个一键报警的功能，公关上能堵住很多人的嘴。”
“祝萍怎么会有这种蠢想法。新加一个功能需要投入多少钱，她根本没有概念！就算死十个人，我们赔偿也赔不到这么多钱。不到万不得已，公司不可能走这一步。”
“……”靳夕无言以对，资本家的想法永远是从资本出发。“对了，今天那个记者还说了个奇事，杜总知道近半年咱们优车被投诉过性骚扰的三位司机都意外身亡的事吗？”
杜栎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她：“还有这种事？”
“是啊。听记者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杜总你说会不会是有人知道这三个人做了坏事所以刻意来报复的？”
杜栎轻笑一声：“小姑娘武侠小说看多了吧。这年头难道还有替天行道的侠客？我看就是个巧合。”
“也许吧。”靳夕低头喃喃自语，杜栎见她这样子觉得很是可爱。“小姑娘，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入职的？”
“哦。我上周才刚入职，第一次来27层，所以杜总没见过。”
“看你这样子，大学刚毕业吧？”
“是的。一毕业能加入优车是我的荣幸。”
“刚刚从学校走入社会，还有很多要学的。”杜栎说话间，手已经攀上靳夕的肩膀。虽然故作长辈的架势，仍让她感到很不舒服。“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当是庆祝你入职。”
靳夕心里暗叫卧槽，这该不会是要弄假成真吧。自己刚只是捏个理由，现世报来的这么快。
她灵巧地低腰绕了个弯，从杜栎的臂弯间钻出来。“杜总，我们祝总今晚叫加班。一个都不能少。要不咱们约明天吧。”
杜栎本来以为碰钉子很不高兴，听到她最后说约明天，瞬间又喜笑颜开。“小年轻多拼拼工作是对的。刚好我才想起我今晚和太太也有约，那咱们就明天再聚。”
“好的。杜总慢走。”靳夕长吁一口气跑回了楼下会议室。
祝萍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一直在看手表。
靳夕假装擦手，一边走进去。“不好意思，肚子有点不舒服，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因为我三点有个会要开，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准备会议了。”
“祝总，公司的投诉处理是由哪个部门负责的？”
“都是客服部处理。为了保证客户的满意度，我们的客服没有外包，由客服记录下投诉内容，然后根据不同的内容转交给不同的责任部门去解决。”
“那公司有哪些人可以看到投诉内容？”
“按照公司规章，除了相关责任部门，客服部会把一周投诉内容整合起来用邮件CC给每个部门中高层领导，上到总裁。不过这类邮件，老总级别的领导都不会看的。”
“为什么？”
“太多了。没时间，也不关心。”祝萍这句说的是大实话。
“也就是说真正上心去记录投诉的，也只有客服部的人。”
“可以这么说。”
按祝萍的说法，如果真有人为了“替天行道”连环作案，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客服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