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下楼时,看到靳夕和车里的人在说话。有说有笑,很是亲热。
那个人他去省里开会的时候见过,省台的副台长。能在周末大晚上跑到西京来找靳夕,也是够拼的。
何年不方便此时走出去,就站在暗处等他们聊完,本以为靳夕会上车和他离开,没想到几分钟后靳夕先向车里的人挥手再见,奔驰便开走了。
何年这才走出去,和靳夕撞了个正着:“我们靳小姐刚做出一点成绩就有人迫不及待来挖人,看来前程似锦啊。”
靳夕听出他口气中的挖苦之意,忍不住反唇相讥。“如果我答应这个offer,你的计划是不是就泡汤了?”
“是白费了些心血,但无非就是再多浪费点时间。我依然可以找到下一个接班人。深调组不会缺谁不可。”
“那我真走了!”靳夕本来就不满他瞒着大家擅自退出,今晚又因为理念不合大吵一架。嘴上便故意激他,没想到何年当了真。
“你要走可以,但你最好先确认清楚这些人是真的欣赏你。还是只是借挖走你来打击深调组和《她说》?如果是后者,你将来去省台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不够格省台的人来挖?”靳夕自尊心大过天,那头副台长刚刚才对她好一顿夸,转背就被何年当头一棒。她哪里肯罢休。
“省台来地方台挖人的事也不是没有过,西京电视台就有两个,一个我一个颜珮,但无一不是拿了大奖之后的事。你?还太嫩。”
“何年!你走着瞧!第三期节目我不需要你帮忙,要做的比前两期高十个点收视率,不!二十个!”
正巧赶上五一小长假,靳夕憋着一口气私下联络幺鸡,拜托她带自己回四川一趟走访小女孩的案件。
十年前网络闭塞,这件事根本搜索不到任何资料。就连当年那个小女孩的名字叫李婷都是幺鸡告诉她才知道,更多细节只能去实地亲身寻访。
幺鸡有点犹豫,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自己需要考虑一晚。因着弟弟的缘故,她已经多年没有回过乡,而且她担心帮助靳夕去调查老大否决的提案会被秋后算账。
高风晚听完她的担忧后,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抚。“这个案子你是最有可能了解到真相的记者,做你觉得值得去做的事情,不要害怕。如有必要,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真的吗?Club那边怎么办?”小长假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高风晚坚持要走必定损失惨重。
“请假就行了,你需要我才是最重要的事。”
即便知道这是他随口就来的情话,幺鸡还是忍不住陷入这样的柔情中。她现在每周会在高风晚家里住上一两天,来之前要预约,走的时候她都会留下一点钱。钱数有多有少,高风晚从来不主动提也不推辞,只默默收下,各取所需这让她觉得轻松。如果钱可以买来爱情,即便是幻觉,也是好事。
因为五一小长假的原因,候机厅里拥挤着大批旅客,或坐或躺,各个疲惫不堪。靳夕在其中格外显眼,及腰的大波浪卷长发,青绿色的吊带长裙拖着不规则的裙摆,轻薄的雪纺下露出若隐若现的人鱼线和两条紧致修长的大长腿,女人味十足。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大墨镜,拖着昂贵的行李箱,一个普通的安检通道硬生生被她走出了红毯的感觉。
幺鸡背着一个大背包姗姗来迟,背后还跟着高风晚。
“你怎么来了?”靳夕有点不悦,这个男人好像总是阴魂不散。
“我妈老是催我找个男朋友,我这趟顺便请风晚回去演出戏堵上我妈的嘴。”这理由名正言顺,靳夕不好发作。既然有求于人,只能忍受着这个膈应的存在。
幺鸡的老家在四川边境临近西藏的山坳里,从成都下了飞机还得转6个小时的长途汽车。靳夕从汽车下来吐得天昏地暗,还能踩着高跟鞋硬撑着走到幺鸡家。
本来靳夕准备在县城里定个旅店,但县城进村路途还挺遥远,为了方便采访拉近和村民的距离,幺鸡邀请他们就住在自己家。私心当然也希望高风晚和自己多相处在一起。
幺鸡家的房子是去年为了弟弟李雅夫结婚而新砌的,两层高的小楼外面用白瓷砖贴的干干净净,里面却还是水泥地的土装修。一共四间卧房只住了弟弟弟媳,老两口都住在原来的茅草房。
这栋小白楼花光了父母的棺材本还有幺鸡工作多年的所有积蓄。幺鸡原本是不肯,耐不住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最后把银行卡拍桌子上发誓过再也不会回来。
如果不是靳夕的恳求,她到现在也不愿意回这个家。所以从进门就没有好脸色。
幺鸡把背包往堂屋的桌子上一甩,环顾四周一眼。“我们的房间是哪个?”
母亲有些讨好地引着她们往里走。“在里头。你打电话回来我就提前过来收拾好了。三间房,一人一间。”
“真当我们这是旅馆了?说了不回来又回来,还带这么多人。”李雅夫躺在竹椅上一动不动,只是嘴巴忍不住对幺鸡冷嘲热讽。
“你当然不希望我回来了。不然怎么心安理得住着我的钱砌的房子呢?自己这么大人了,天天坐在家里混吃等死。还要不要点脸。”幺鸡经过竹椅对着它狠狠踢了一脚,李雅夫整个跳起脚来。
“这房子大半的钱都是爸妈出的,说来说去,你就是惦记着这套房子呗。你早说你拿去啊。别在这甩脸子给谁看。”
幺鸡被气笑了,到底谁惦记着父母的钱还可以倒打一耙。
靳夕不了解情况,但也知道是自己的到来让幺鸡被人抓住把柄奚落。她有点尴尬地掏出临行前爸爸替她准备好的烟和茶叶送给幺鸡父母和弟弟:“叔叔阿姨,这几天叨扰了。”
烟茶都是顶好的,但他们不识,收下也是兴趣缺缺。
高风晚倒是机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两个红包。“叔叔阿姨弟弟好,我是窈窈的男朋友高风晚。初次见面,一点小心意请一定要收下。”
红包塞在手里,摸到厚度就能感受到诚意十足。李雅夫脸色瞬间好了许多,张口来了句:“谢谢姐夫。”
一句马屁没想到止住了幺鸡的针对。
母亲带他们去各自的房间。进门前,她在幺鸡耳边小声提醒:“我知道你两现在是一对,城里人都开放,但你们小两口还是那啥……克制一点,分开住。在别人家里不要做那种事,很影响风水的,对你弟弟不好。”
“妈!”幺鸡的声音里有羞耻有愤怒,更多的是委屈。在外一贯坚强的幺鸡不知道为什么在母亲面前总是轻易被撩拨到想哭。
“阿姨,我们赶了一天路,有些累了。不如先让我们休息一下?”见情势不对,高风晚从后面搂住幺鸡的肩膀,如春风化雨一般止住了这场即将爆发的争吵。为此靳夕高看了他一眼,在维护幺鸡这件事上,她还是欣赏他的风度。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们放下行李休息一下待会就出来一块吃晚饭吧!”
当晚他们三个在幺鸡房里整理了与这件事有关联的人家,没想到林林总总牵扯到几乎全村的人。
虽然最终被抓走的只有九个,但不知道哪里来的传闻说李婷当年的举报名单有三十多人。直到现在,村里的男人们在茶余饭后还会聚在村口乘凉的亭子里以此为话题,互相猜忌对方当初有没有“上过”李婷。
靳夕按照与李婷的亲疏关系整理了一个三天内需走访完的名单,行程安排以一刻钟为单位,精确到分钟。真真是分秒必争。
关联人众多,这让靳夕的工作量变得很大,但好消息是得到的信息也因此更多。才到第二天,靳夕就几乎认定这件事是个弥天大冤案。就像靳夕所说,村里人的口径都十分统一,是李婷受人教唆诬陷父母和其他村民。
晚上在房里整理采访笔记的时候,靳夕手都在颤抖。这是一种揭开谜底的兴奋感和天将降大任的责任感。
靳夕脑中还有点分心的想到何年的小人像跪在地上说连连告错说:“靳老师我错了!我小看你了!对不起!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师。”
她想着想着还偷笑出声,靳夕甩甩脑袋将这荒谬的幻想抛到脑后。刚准备回到工作中,就听到外面天井传来的争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