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勋章 正文 第十三章 美丽新生活（三）
连韵一边在开放式厨房里洗破壁机，一边注意着客厅里的孩子。欢欢喜喜就放在地毯上玩，周围铺了一圈软垫不让她们爬出来。
连韵家里没有玩具，本来还很担心她们哭闹。没想到小孩子很容易满足，给她们一包抽纸，一两张旧报纸就可以玩的很开心。
好不容易折腾完晚饭，连韵擦干手从房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准备处理下午没来得及回的邮件。
从孩子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她也不觉得这个场景特别违和。好像她们本就是摆放在沙发旁的一个瓷器狗或者绿植。不过更加生动有鲜活气息，给这个略显冷淡的房子增添了一分色彩。
“姨姨。”一个孩子拉住她的裤脚。其实她现在分不太清哪个是欢欢，哪个是喜喜。上次见她们还是襁褓中半岁大的孩子。
“怎么啦？”连韵蹲下来和她们平视。让她自己感到奇怪的是，对这两个尚算陌生的孩子，她有着从未有过的耐心，孩子们对她也一样亲近。这或许就是血缘的力量。
“噗噗。”孩子不安分地扯着自己的裤头。
连韵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是孩子拉了，仔细一闻还可以闻到空气中隐隐的臭味。下一刻她又意识到自己家里没有纸尿裤。连韵想了想，拿起手机给李乘风打了个电话：“现在送两包婴儿纸尿裤和一桶奶粉，两个奶瓶过来我家。什么牌子？不知道，就选最贵的。”
一个好的秘书必须做到随叫随到，以及从不多问。但是对一个未婚甚至未谈过恋爱的大男人而言，看着超市货架上品种繁多，码数不一的选择，他觉得比处理那成千上万的金融数据都难。
“您的宝宝多大了？我来给您推荐。”超市的推销员及时解救了他的困境，但又给他抛出新的难题。
“不同年龄有什么区别吗？”
推销员笑了，一看就是没有任何经验的新手爸爸。“当然有区别，奶粉分一段，二段，三段，纸尿裤也一样，分NB，S，M，L码。看您这么年轻，孩子应该刚生吧？”
“等等，我打电话问一下。”看着推销员那一脸“连这都要问，还算哪门子爸爸”的神情，李乘风不得不解释：“不是我的孩子，帮别人买的。”
连韵那头没比李乘风好哪里去，听到这么多选择也是两眼发黑。“大概是一岁半，不到两岁的孩子，你问问该用什么码数？不确定的话就两个都买。”
李乘风在热情的推销阿姨攻势下，买了一大堆婴幼儿产品，大包小包提到连韵家中。进门看到地毯上两个爬行的孩子，他虽然好奇，还是克制地没有多问。就算此刻连韵告诉他，这是她的孩子，他也不会吃惊。这是个让万事皆有可能的女人。
“我侄女。”连韵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动解释了一句。
她从超市购物袋里翻出尿不湿，拆开以后才发现自己不会用。她求助地看向李乘风：“会用吗？”
对方两手一摊：“这个真不会。”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救星赶到。宗绍打开门走进来，看到地上沙发上一片狼藉，还以为遭劫了。“你们在做什么？”
“你回来的太好了！换尿布会不会？这个小鬼头拉了。”
“换尿布之前需要给孩子清洗，我一个人搞不定，你进来帮我。”李乘风见宗绍回来，两脚抹油麻利地溜了。
还好李乘风耳根子软买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东西，其中就有洗澡盆。两人简单帮孩子清洗了一遍，垫了块浴巾放在洗手池上换尿布。
宗绍以前在妇产科实习，跟护士们学过几招，所以这对他而言不算难题。喜喜手里抱着个小海马玩具，安分地任他折腾。
连韵抱臂站在一边，通过镜子看自己的老公。以前以为只有认真工作的男人是最性感的，现在竟然觉得宗绍带孩子的样子也十分可人。
她从后面环住他的腰，需要稍稍踮起脚尖才能把头抵在宗绍肩膀上：“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很难。”
宗绍轻笑，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对换尿布这种事居然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态度，“要不你来试试？”
连韵真的上手要来帮忙，宗绍握住她的手腕：“还是我来吧。你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连韵摊开双手翻来覆去地看，这双用来翻金融报表，审核计划书，操盘股票的手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孩子们一直闹着要妈妈不肯睡，连佳家快到十二点才赶回来接走欢欢喜喜。她站在门口连声道谢又不停为孩子的叨扰道歉。
“你丈夫怎么样？”
“麻药一直没醒，医生说明天早上再去没事。今天多亏你们，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搬进城里就发生这种事……”
“你别太担心，我问过他的主治医师，所幸只压到脚，康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宗绍很贴心地一直安慰她。
身为堂姐的连韵反而显得比较冷淡，救急不救穷。她的人道义务已经尽到，要她再表现得关怀备至实在强人所难。她承认她对连佳家有偏见，不仅仅是戒指那单事。连佳家大概就是她最看不起的那一型，遇事六神无主，只知道依赖别人的女性。
“姨姨，再见。”欢欢喜喜手牵着手，奶声奶气地跟她告别。
连韵脸上的冷淡因为孩子而破开一条裂缝，从中间挤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她蹲下来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再见，下次来玩。”
连佳家母女刚走，宗绍转头看到客厅还摆满了孩子的玩具和婴幼儿用品，“刚刚应该把这些东西给你妹妹拿回家的。我们又用不着。”
连韵一边弯腰收拾地上的玩偶，一边自言自语：“谁说用不着？以后可不一定。”
“你说什么？”宗绍好像没听清。
“我是说……住这么近，以后欢欢喜喜可能会经常来玩。”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孩子。嫌她们吵闹。”
“我是不喜欢孩子，但她们两挺可爱的。”连韵的态度模棱两可，宗绍也没有就这个话题再深聊。
第二日上班，还没进办公室，就听见一群女孩在大办公区叽叽喳喳开着玩笑。连韵一跨过转角就看见李乘风被她们围在中间。
会计部的张小慧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购物小票：“李特助，看不出呀。年纪轻轻就当爸爸。有喜事也不跟我们分享。私人用品公司可不能报销哦！”
“别拿我开涮了。我真是不小心把这张小票夹在发票里送上去的，没有想占公司便宜。”李乘风老实，生怕被人说他私帐公报。
“你婚都没结，买那么多婴儿用品干嘛？怎么着？瞒着大家偷偷养了个私生子？”会计部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大姐说话就口无遮拦得多。
“看我们小李这么老实也不像，是不是帮你Boss买的哟？”路过的人事部经理付娜顺嘴搭了一句。
“你们说连总？怎么可能？她那种没血没泪的女强人，最可能的人生轨迹是一路拼搏到事业巅峰。四十五岁以后，才在家庭压力逼迫下考虑要孩子，却发现自己已经怀不上，最后只能做丁克或者领养。美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张小慧总结的头头是道。
“我也觉得她不是那种会把重心放在家庭的人。现在可是她的事业上升期，怎么会停下脚步去回归家庭。你们以为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傻吗？”付娜半倚在办公位上喝着刚泡的即食燕窝。
她算和连韵同期进公司的同事，只是25岁的时候意外有了孩子，就在岗位竞争中被挤下来，等她怀孕休完产假回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连韵越爬越高，远远将她甩在身后，心里难免有所比较，但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落败的那一个。
母亲的身份在一个女人的人生成绩单上举足轻重，只要手里还握着孩子这张王牌。付娜知道没人敢说她不如连韵。
“小慧你还是太年轻。女人事业再成功又怎么样？没有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就算强硬如连总，她也躲不过她爸妈和公婆要抱孙的‘魔音’。生孩子可是脱层皮的差事，既然早死晚死都得死，还不如早死早超生。趁年轻有精力带，等老了带孩子出去就跟带孙似的。多丢人。还是娜姐看得透彻。”会计部大姐也不知是拍付娜马屁还是真心这么想，说话夹枪带棒的。丝毫没注意到就站在拐角处的连韵。
“这张小票是我的。有什么问题吗？”连韵从张小慧手里抽走了那张小票。
看到连韵，围观的人立马作鸟兽散，大姐转过去椅背，付娜默默低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搅拌着杯中的燕窝。张小慧手足无措地想解释：“连总，那个……我刚对发票发现这张单子内容不对，所以过来问下李特助。”
“我们公司最近打算投资一条婴幼儿产品线，所以我让李乘风买些样品回来比较。还有什么需要跟你汇报吗？”连韵说谎眼睛都不眨，偏生也没人敢质疑她。
“不敢不敢。连总，我马上拿回去报。”张小慧逃也似地走了。只有李乘风还面色尴尬地站在原地。
“跟我进来。把门关上。”连韵先一步进去办公室，大家都同情地看着李乘风。
李乘风想任谁听到她们刚刚这样的议论都会生气，以为连韵要找他算账，一进门就忙着道歉：“连总，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小李，我很老吗？”连韵突然问了个无厘头的问题。
“嗯？绝对没有。”不是李乘风拍马屁，以连韵的底子和保养的状态，说是二十三四绝对有人信，但也不会显得太稚嫩，毕竟气质和经历写在脸上。
“那你觉得我的工作和婚姻不够出色？”
“当然不是。”别说女人了，就连他身为男人都会羡慕她的人生。
“所以能让那群女人居高临下地在外面议论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没有孩子？”连韵用的反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她们不是那个意思……”李乘风想为她们辩解，却发现这话很无力，她们就是这个意思。
“小李，你也认为一个完美人生必须拥有孩子吗？”
李乘风想了一下决定诚实回答，“老实说，作为男人，有没有孩子我真的无所谓。但如果是女人的话，最好还是生吧？不然那些世俗的眼光，七大姑八大姨的唾沫星子都够受的。”
连韵冷笑了一声，让他下去忙自己的事。自己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李乘风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正确的，但他说的都是实话。什么女人的天职，母性的光辉，并非他打心底里这么认为，事实上他一个大男人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是说的人多了，他便当做了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