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山的汽车飞速往医院赶,天婴和他坐在后排相对无言。
如果不是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天婴应该是很期盼见到这个生身父亲的。但现在除了麻木,她已经没有别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荒唐的梦。
林道山的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失踪十几年的女儿还在人世,还能长得这般的健康美丽。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还记不记得爹爹和大哥?但见她这副模样,什么也没能说得出口。
车停在医院门口,天婴用最快的速度下车奔向病房。却在病房门口听见段天赐撕心裂肺的一声爹!
天婴腿一软,眼见着要摔下去。罗浮生从后面托住了她的身体。扶着她踉踉跄跄的走进病房。
九岁红的眼睛闭着,脸色一片青灰,被子上还有咳出来的斑斑血迹。天婴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爹……”
没有人回应她。段天赐扑在九岁红身上不肯起身,连以往对她宠爱有加的师兄弟此刻见着她的眼中都有些怨恨。在他们眼里,是天婴任性串通许星程逃婚,这才将师傅生生气死。
“小师妹,师傅平日里对你多好。你却这样回报他。他老人家临终前最后一刻还在念叨着你的名字。”大芸的话无疑给天婴风雨飘摇中岌岌可危的状态再加了一层重量。
罗浮生捏了捏她的手心,无形中传递了一些力量给她,告诉她无论如何还有人陪着她。
“爹临终前……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林道山走后,师兄弟们一起进了病房。九岁红嘱咐大家日后要继续勤加练功,以后天婴不在了,也要支撑得起段家班。这话中含义是要将天婴逐出师门。
后来师兄弟们都退了出去,给大师兄向师傅话别的时间。
【“事已至此,只能证明你和天婴确实有缘无份。儿啊。莫要强求,放她离开吧。她本不是池中物,是我们拘着她太久了。”
“爹!原本过了今晚,她就是我的妻了!我不放!”
“如果她父亲没有找来,我这病躯也许还能替你留住天婴。但你也见到了,她父亲不是一般人。民不与官斗,我们已经在这上头吃了太多苦头了。”
“刚刚那个男人是天婴的父亲?”
九岁红疲惫的点了点头。刚才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一进来就问他天婴是不是被收养的?在何时何地被他捡到?捡到时,身上是否有什么特殊的首饰?他一一答出都能对上号。天婴确实是他的女儿没错。
“儿啊。放下执念。我最担心的是这执念化作你的心魔,你这辈子就毁了。你今天见着许家少爷那样了吗?他是被心魔扼住了啊!”
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如果不是他和妻子有私心,天婴和天赐该是一对无忧无虑的兄妹,最后害了两个孩子。
“……爹,我不会的。您放心。”
九岁红也是真的操心不动了,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有点累……”说着他眼睛缓缓闭上了。】
“爹让你滚。”段天赐冷冷的擡头。“从今以后段家班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天婴浑身一颤。“哥,这是爹的遗愿?”
“是。回家做你的千金大小姐。段某配不上你这一声哥。”
林道山对他的不客气皱了眉,但还是保持了良好的家教。“九岁红老先生的后事所产生的费用由我们全权承担。戏班之后的一系列开销也均可到林公馆报帐。你们养育若梦这么多年,这份恩情林某感怀于心。至于你与小女的婚事未经得父母同意,自然是作废。想必段先生对此没有异议吧?”
段天赐知道事已至此,他有异议又如何。谁会听他的意见。好歹林家这颗摇钱树是抱住了,这对失去天婴的段家班而言至关重要。
“若梦。你身子还带着病。熬了这一天了,要不要和爹回家休息?”
尽管罗浮生已经同她说过大概的原委,天婴至今无法反应过来这个新名字和新身份。
“我想在这里陪师兄弟们办完我爹……我师傅的后事。”
林道山对失而复得的女儿自然是有求必应。“那好吧。我叫几个人跟着你。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地方你就叫他们。”
“谢谢。”
林道山留下几个得力的助手在医院陪着她。一晚上下来,办理医院手续,找人入殓,买棺材,设灵堂……她忙得像个陀螺一样,以此来让自己没空去想其他的事情。罗浮生也全程陪着,只是不太说话。
熬到天光,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终于有了短暂的歇息时间。天婴和罗浮生两人并排坐在戏班门口的门槛上,看着大师姐带着两个师兄弟在摘除大门上的红绸和喜字换上黑白挽联。他们就好像不认识她一样,把两人当作空气。
天婴看着灵堂正中的空棺材。“人生真是无常啊。本来今天躺在里面的应该是我。”
她早就换下了那一身嫁衣,但那颗药丸还在身上。她拿出来给罗浮生看。“你知不知道,如果昨晚不是看见车窗外的你,我应该已经服下这颗药了。”
罗浮生有些后怕的抢过她手里的药丸,在手心里磨的粉碎。“不要再有这样的念头。再坏的事都有过去的一天。”
天婴这才注意到罗浮生手背上的伤口都结痂了,在医院也没有去包扎。“你不用陪着我,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吧!”
罗浮生看了一眼手上擦破的地方,除了一点火药灼烧的刺痛感,并无大碍。他甩了一下,把手背到身后。“小事。”
九岁红的遗体还在医院,段天赐请了入殓师在给他化妆。眼见着眼下也没有其他帮的上忙的地方,天婴伸手去拉罗浮生。“陪我去医院打退烧针。顺便和我说说林若梦的事。”
本来是借口想带他去医院处理下伤口,没想到罗浮生听到这个名字就像触电一样,大梦初醒。她不是段天婴了,是林若梦啊!等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遭了这么多年的罪,知道自己母亲是怎么死的。她会恨死他的,就像她的父亲一样。
罗浮生甩开了她的手,向后踉跄的退了一步,差点绊到门槛摔下去。“我想起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
九岁红的丧事,大院里响彻着唢呐吹奏的哀乐。段天婴、段天赐、师兄弟在给九岁红磕头。
天婴站起来时有些晕眩,一双手从后面有力地撑住了她。她以为是罗浮生,回头一看竟然是林道山。
“我来给班主上柱香,感谢他将你养的这般好。”
天婴有些感动,和段天赐一起对林道山鞠了个躬。戏班的众人也对林道山点头示好。
“谢谢你,爹……”这一声爹叫的林道山老泪纵横。
段天赐直起身来,眼睛看向大门口,脸色一变。
许星程手捧着一束菊花,竟然出现在了门口。天婴表情迅速冷了下来,朝许星程走了过去。“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许星程听到她的话,心下酸涩难当:“天婴,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寝食难安,我很自责。那天我真的以为是他们的苦肉计,如果我知道你爹快不行了,我是绝对不会去刺激他的!我只是太爱你……”
“别再说这个字了,我恶心。”天婴此刻是真正的心如止水,他的话再也无法在她心中引起波澜。
段天赐冲过去大喊。“你给我滚!你这个杀人凶手!”
许星程不理旁人,只是紧紧拉着天婴的手。“我马上就要去参军了。今天来送九岁红老先生最后一程,也是见你最后一面。你不要把我拒之门外。”
“我爹不会接受你的心意的。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
“天婴,我最后问你一句话。是不是因为罗浮生?你爱上了他才会对我这么绝情!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连林道山都为女儿的行径吃了一惊。
“你爱的从来就是你自己。你借我去反抗你父亲,完成你的英雄罗曼史。但你又舍不得真的丢下你父亲给你的一切。人都是自私的,我不怪你。但你违背我的意愿抢婚,害死我爹!现在到他的葬礼上,你口口声声还是叫嚣着你所谓的爱情。在你的世界,是不是什么都要围着你转?这一巴掌是替我爹给你的。”
“送客!”天婴决绝的走了进去,关上大门。若说今日以前,她对谧竹二字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此刻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罗浮生一直到很晚才来吊唁,鞠了躬就站的远远的,连声招呼都没有打。林道山却因为许星程之前的话而一直在关注着他。
哀乐起,送葬的队伍在街道上缓慢前行,漫天白纸翻飞,悲伤四溢。
许星程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队伍远去。
在他心里,这无异于他和天婴爱情的葬礼。
许星程苦笑着,看着天婴的背影,视线落在了跟在她身后的罗浮生身上。他轻笑着低语,温柔的像在和情人说话。“如果是这样,我就让所有人为我们殉葬!”
小番外:规矩by小雪的红头绳
农历七月初一,沿江码头全部停摆。
黄浦江面上密密麻麻停满货船,还有一些没有泊位的船只在江中逡巡。但全部哑了声音,安静等待。
平日里码头工人被货主指使的像牲口一样,今天全大摇大摆坐在码头上喝酒、打牌,鞭子抽都抽不起来。有新来的货主心急火燎要卸货,一个电话打到上海市政府经济司,对方还没听完甩了句“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就挂了电话。
上海滩没人不知道这规矩。
这规矩很简单,但不容置疑。曾经有人叫嚣着要换个规矩,但后来再也没听到他的声音,于是这规矩就被做成了铁律。
这个规矩是,农历每月初一,罗浮生查账。
美高美照例挂着“打烊谢客”的牌子,店门紧闭。
因为没开灯,这个往日里灯红酒绿的地方显露出阴冷诡谲的一面。通往二楼包厢的旋转楼梯旁围满了人。如果在上海滩黑道上混过的,就会发现人群里不乏各码头喊的上名号的熟面孔。正是酷暑时节,几个大腹便便的早已按流浃背,边上小弟不住扇扇子,此时都按捺不满、一声不吭的候在楼下。
“啊”楼上传来一声惨叫,随即一个人从楼梯上狼狈的滚下来,人们纷纷退开让出一个圈来,伸长脖子像鹅一样看。
此人抱着断了一根拇指的手,在地上鬼哭狼嚎。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当然认得出来,这人一刻钟前刚拿着账本上楼对账。虽然在洪帮里辈分不高,这人也算是个老人,罗浮生竟半分面子都不给。
一瞬间,众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少当家说了,”所有人擡起头一个少年站在二楼楼梯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洪爷平生最恨有人从他口袋里偷钱。洪爷处理帮里事务繁忙,把码头这类杂事交给他,他就要给洪爷看好这个家当。如果有人敢手脚不干净,他就替洪爷按规矩办了,让他没手偷钱。”
说罢,把一根手指和沾满血的账本扔在那人身上,又向四周使了个眼色。周边迅速有人把伤者拖了出去。
这个少年,所有人都认得罗浮生的跟班,罗诚。
众人窃窃私语。
他们中有些人是跟着洪爷闯天下的,论辈分罗浮生都得叫声叔伯。现在汗流浃背的等罗浮生传唤也就罢了,连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把他们当畜生一样使唤。
有几个胆大的暗暗把手伸进衣服里,被罗诚全看在眼里。
“少当家还说了,他脑子死,眼里只有洪爷和规矩。谁要是在罗浮生的地界不讲规矩,他分不清在座各位谁是叔伯谁是子侄。”
众人脸色具是一白,所有人都想起当年松江码头罗浮生一战成名。
据小道消息说,当时青帮收到消息不敢怠慢,立即叫了“援兵”赶赴松江边。
后来青帮有人言之凿凿,那一夜他们看到的不是人。
黄浦江上大雨倾盆,一道闪电照亮码头。
罗浮生浑身浴血,他站在遍地尸骸中,用一把砍得遍布裂纹的刀指着他们,眼睛里的杀气令人肝胆俱裂。
“援兵”被杀气震慑,不战自退。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都说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只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玉阎罗”的名号不胫而走。
众人迅速交换着眼神,一些人把手从衣服里抽了出来。
不少人捏着账本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他们多少年风来雨去,当下却如履薄冰,不知今天能否有个善果。
人群重新安静下来。
“哟各位对不住,我来晚了。”
侯力大剌剌推门进来,心腹蟹哥跟在后面。
人群中有些心思活泛的暗中舒了口气。
侯力和罗浮生一直不对付是洪帮公开的秘密。侯力从洪正葆年轻时候就跟他混上海滩,按辈分来说仅在洪正葆之下。但近年来罗浮生依仗着洪正葆的默许迅速崛起,而侯力接二连三犯事,被打发到十六铺看码头,所以今天按道理也在罗浮生查账的范围内。
所有人都知道侯力不会像他们一样老老实实来对账。有些对罗浮生心生不满的暗暗希望侯力能当这个“出头椽子”,把这嚣张跋扈的小子扳倒了,自己也可乘势而上找回洪帮里“老人马”的一席之地。
这侯力姗姗来迟,语气轻慢,显然不是来老实对账,今天有好戏可看。当下所有人都默契的不说话,准备坐山观虎斗。
这侯力见自己出场,竟没人打招呼,脸上顿时难看起来。
他之前不是没做过工作,串联了几个过命交情“一起不交账”,没想到几个所谓“兄弟”喝酒时满口答应,转眼就提着账本灰溜溜到美高美来。
“侯爷,您来了,少当家请您上楼。”罗诚看到侯力来了倒也客客气气。
侯力冷哼一声,背着手和蟹哥就上楼。
侯力一进包厢,就觉得里面比外面还要黑。
整个屋子里只有茶几上一盏西洋台灯亮着,台灯下放着一杯红酒,几本带血的账本。
一个人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
罗浮生。
他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衫,衣领处两粒扣子全部散开,露出白皙的胸膛。左手玩着一把蝴蝶刀,锋利的刀刃在手指间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他的脸隐没在黑暗处,叫人看不分明。
看到侯力进来,罗浮生把台灯拧起来照在对方的脸上。
灯光刺眼,侯力不由得眼睛眯了起来,还没说话先被上了个下马威。
“侯叔,好久不见呐,”罗浮生似乎没看到对方一脸愠怒,调皮的打招呼。
侯力自从被“发配”到十六铺码头,远离洪帮核心层日久。这句“好久不见”简直比扇了一巴掌还不好受。立即发作起来,冷冰冰的说,“老子今天没带账本,罗少爷要查账,侯力我无法奉陪,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知道侯叔平日里忙,这对账的事不劳侯叔亲自来送,”罗浮生一点不生气,侯力奇怪的转过身来,却听他说,“所以我让人帮侯叔把账本拿过来了。”
说着,他把一本账扔在茶几上。
侯力一看脸都白了,果真是自己的那本帐。
他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他空手来美高美,罗浮生势必不肯善罢甘休,等把事情闹大一定会惊动洪正葆。到那个时候他再把早就准备好的账本拿出来,参罗浮生一个构陷长辈的罪名。但是他死活没想到,昨天刚做好的账本,放在保险柜里墨迹还没干,今天就到了罗浮生的桌上。到底是他身边有罗浮生的眼线,还是罗浮生的人躲过这么多双眼睛把账本顺了出来不得而知,但罗浮生手段之高已毋庸置疑,于是气势已弱了几分。
罗浮生像是看不到他脸色变化,依旧笑眯眯的说,“侯叔,你这账做的不太对劲,这红丸会的流水怪的很呐。”
侯力一听就炸了,这事只有他和心腹知道,弄得不好就要掉脑袋。当下就把枪掏出来,蟹哥也用枪指着罗浮生。顿时,包厢四周都是一片拉枪栓的声音,罗诚和跟班们也把枪举了起来。
罗浮生却把身体往沙发里一靠,双手搭在沙发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他把蝴蝶刀一抛,刀刃在空中翻飞,“笃”的一声把侯力的账本对穿在茶几上。
“这红丸会的流水这么大,利润却这么低,侯叔你告诉我这钱去哪了?”
侯力嘴角抽搐,立即要按下扳机。
罗浮生眼神一冷,擡起一脚踢在桌沿,茶几受力撞上侯力膝盖,枪口立即偏离轨道,子弹打在天花板上。
罗浮生踩上茶几,凌空而起。侯力还没看清,罗浮生已到了眼前。他错手扳住侯力手腕,后者吃痛立刻松手,枪立刻被罗浮生右手借住。他突然发力踹在侯力小腿胫骨上,侯力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板上。
与此同时,蟹哥也被罗诚缴了械。
罗浮生打开枪栓,子弹一粒粒掉在地板上,噼啪作响。
他看都不看侯力,“叔,年纪大了就别玩枪了,小心走火呐。”他说这话的时候倒像个顽劣的孩童。
侯力握着手腕,脸色铁青。
罗浮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蹲下来凑到侯力耳边,“叔,你想不想知道我如何得知你们和红丸会的交易?”
侯力一双老鼠眼睛瞪着他。
这事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红丸会通过交易往来给他巨额回扣,他随时和红丸会通报洪帮的动向。洪正葆平生最恨叛徒,一旦被发现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这事只有他和蟹哥两个人知道。账上的利润肯定也是做平的,不会露出马脚,罗浮生知道此事,一定是在“戏外”做了功夫。刚才开枪是他着急了。
“是梨本告诉我的,”罗浮生咧嘴一笑,“她还说你手下不可靠,叫你换一个。”
侯力立即看向蟹哥,后者一脸茫然。
他立时反应过来中计,但为时已晚。
罗浮生“哦”了一声。
到此时,侯力已气势全无。他知道自己中了罗浮生的套。
上海滩所有人都知道红丸会的日本女人在追罗浮生,所以当听到梨本未来把他们出卖给罗浮生的时候,他不疑有它,而且下意识的认为是蟹哥办事不利。
这显然只是罗浮生的小伎俩。罗浮生或许只发觉了蛛丝马迹,并没有拿到他和红丸会的确切证据。但他下意识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他。
“砰”一声枪响,侯力一抖。
蟹哥应声倒下,瞪着天花板死不瞑目,额头上的窟窿禹禹流血。
罗浮生的枪口上最后一缕硝烟散尽,“呀,还留了一颗子弹。”
侯力全线溃败,他惊恐的看着罗浮生。“玉阎罗”的称号并不是空穴来风,堪称艳丽的皮囊下掩藏的心狠手辣只有亲眼看见才觉得可怕。
罗浮生把空枪放进侯力的口袋,状似认真的拍了拍,又凑到侯力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侯力”他不再叫侯叔,“这件事到此为止,洪爷的脾气你知道,好自为之。”
罗浮生知道自己没有拿到确切证据,在洪正葆面前告不倒侯力。而侯力账本上的流水直到这个月才显端倪,他的眼线也告诉他侯力和红丸会的交易刚开始,侯力还没来得及把关键信息透露给红丸会。他完全可以等侯力捅了篓子再一举搞垮侯力,但是义父一天把洪帮交给他管理,他就一天要为洪帮负责。所以他只能杀鸡儆猴,多派人手盯着点侯力。不过,这也意味着侯力永远有把柄抓在他手里,再也不敢造次,楼下那些见风使舵的东西必然望风而动。
空气中弥漫骚臭味,罗浮生看了看侯力身下的不明液体,皱了皱眉头。
他站起来,侯力随着他的动作又抖了一下。
罗浮生的跟班低低的笑了起来。
罗浮生像是没看见侯力的窘态,叫道“罗诚!”
罗诚会意递上来一支点燃了的雪茄。罗浮生接过来抽了一口,“蟹哥不守规矩,里通外国,我替洪帮把他料理了。你把侯爷好生搀回去,洪帮最看重尊敬长辈,我们首先得遵守这个规矩,懂?”
众人齐声应道,“是!”
几个人上前把摊成一团泥的侯力扶下楼去,楼下又是一阵骚动。
罗浮生坐回沙发,缓缓吐出一口烟,缭绕的烟雾遮住了他满是倦意的双眼。他把雪茄放在红酒杯沿口,懒懒的望着天花板,“罗诚,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