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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李桥 正文 第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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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桥

    李康仁的生活一直在晃荡,白天在水上晃荡,夜里在岸上晃荡。

    他晃荡了三五年,隐约有了要站稳的迹象。

    他结识了一个离异女人,女人有个九岁的儿子,判给了前夫。用她自己的话说,没有儿女债,一身轻松。女人年近四十,风韵犹存。起先我怀疑她哪只眼睛有问题看上了李康仁,后来我看见她手上粗粗的金手镯。

    李康仁拿她当宝贝心肝,说话细声细气像个太监,给她买这买那,像个冤大头,居然还做饭,像条狗。

    我看他这幅嘴脸,等于看一出喜剧。

    好日子没过上头,有天那女人耍脾气不吃饭,等他哄。他好生哄了一会儿,突然暴怒,啪啪两耳光把那女人的脸扇肿了。女人当晚就走了人。李康仁在家里骂,说,现在的女的都是些势利的婊.子,给她买东西她就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稍微挨一下打,转头就翻脸。

    我说,不翻脸死在你屋里头了。

    他说,你是我儿子,还是那婊.子的儿子?你跟她亲些?

    我说,别人好歹跟你半年,不要婊.子婊.子地喊。她要真的是婊.子,配你也正好配得起。

    他说,那是。我也只能配得上你妈这种货。

    我说,李康仁我再跟你说一句,你不要扯我妈妈。

    他说,老子想怎么扯怎么扯,她就是死了,坟上也写的是我李家屋里的人。

    我把桌子掀了,他做给那女人的一桌子饭菜摔得稀巴烂。

    李康仁指着地上吼,李桥,你今天不把地扫了老子……

    我往外走,背上挨了一脚,差点没把我的心肺给踹出胸腔来。

    我摔在地上,疼得卷成一团,他上来又踢又打,拿椅子砸。我抓住椅子,踢他踹他;我爬起来,抢了椅子打回去。

    隔壁陈叔叔把我扯开,陈叔叔吼,李桥你是不是个东西?儿子打老子,雷公要劈死你!

    我把椅子甩在地上,指着李康仁说,雷公有眼睛早先劈死他了!

    老子还怕个瞎子?

    我到网吧做了窝。很快没钱用了,我去找那个女人,讨我爸给她的金镯子。她不给,说,你爸爸要你来的?送给女人的东西还想讨?他要不要脸?

    我说,是我要的。

    她说,你爸爸不晓得,你就来找我要?做梦。

    我懒得和她废话,说,你儿子是不是在五中读书?

    她把我和我爸骂得狗血淋头,然后把镯子还我了。

    镯子卖了七千块钱,李康仁是下了血本。

    我突发横财,没处花,寂寞得很。恰巧在金店看见一只金猪,拿红绳子串着,圆滚滚的像个憨包。要一千块钱。我找夏青吃饭,把金猪挂在她脖子上。

    夏青说,我不属猪。

    我说,没事。你们是一对憨包。

    我去网吧打游戏,夏青坐在我旁边,她什么都不会,看不懂新闻,也看不懂电视剧,只会玩扫雷。我玩游戏不顺,打了几盘跟人吵起架来,索性不玩了,看她扫雷。她扫雷基本不输。

    我说,奥运会有扫雷的话,你可以参赛,拿冠军。

    她说,奥运会没有扫雷。

    我说,跟你讲不清楚。

    我去网管那里抓了把薄荷糖,买了两瓶可乐,又从盐水罐子里拿了两片菠萝。我一片菠萝飞快进肚,夏青吃得慢吞吞。

    我说,你像只蜗牛。

    她说,不像,我没有壳。

    我说,你吃太慢了,像蜗牛。

    她说,蜗牛不吃菠萝。

    我说,你晓得蜗牛不吃菠萝?你拿菠萝喂过蜗牛?

    她不做声了,在思索,过会儿了,说,你有道理。我要去找蜗牛。

    我赶紧把她拉住,说,大中午的去哪儿找蜗牛,等落雨天再说。

    她坐下,继续扫雷。

    我电脑上Q.Q图标闪烁,朋友发来一个最新的日本片,说是苍井空的。我戴着耳机看了一会儿,看得口干舌燥。看到半路,我扭头看夏青,她专注地盯着电脑扫雷。菠萝还没吃完,她的嘴巴微微张着,粉色的舌头舔在菠萝上。几滴菠萝汁滴在她胸口,把衣服打湿了,她胸口处的衣服有点紧,一道圆弧形,不大不小,很圆润。‖思‖兔‖文‖档‖共‖享‖与‖线‖上‖阅‖读‖

    我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发热,手摸进她衣服里,她的胸衣很热,我手伸进去,握住她,,,软得我瞬间硬了。

    电脑屏幕上,扫雷爆炸了。夏青一动不动,眼珠子缓缓斜过来,盯着我。我被她看得也不敢动了,很紧张,我手心发烫,她的皮肤也在发烫,剧烈起伏,一突一突的。

    她的脸变红了,表情惊恐,呼吸急促起来。我还是没松手,用目光跟她较劲,她嘴唇开始发抖,我预感她要尖叫了,我吓得魂飞起来,低声喝道,别叫。

    我说,夏青,别叫。

    她的胸在我手里细筛筛地发颤,她鼻孔嘴巴同时呼呼出气,但她听了我的话,没有叫。我突然很高兴,毫无理由地高兴,比刚才伸手进她衣服里还高兴。我很满意,把手从她衣服里拿出来,说,快点吃。一个菠萝吃了半个小时。

    我不看片了,嚼着薄荷糖,哼着歌,重新打游戏。

    夏青吃完了菠萝,说,李桥。

    我在打打杀杀,起先没听到,她又说,李桥。

    我减了游戏音量,说,啊?

    她说,你为什么摸我?

    我差点儿用错招式,手忙脚乱操作着鼠标和键盘,胡乱说,不为什么。

    她说,为什么不为什么?

    我脑壳疼,说,想摸就摸,怎么样?

    她不做声了。

    我盯着电脑屏幕,从屏幕顶端的黑色反光面里看到她歪着头,在沉思的样子,我以为把她糊弄过去了,她又说,为什么想摸就摸?

    我说,你闭嘴。

    她说,为什么闭嘴?

    她好像在玩小时候的问答游戏。

    刚好一局打完,我把耳机摘下来,说,你再不闭嘴我就亲你,信不信?

    她不说话了,眼珠子从我脸上转去了电脑屏幕上。

    我刚要戴上耳机,她说,为什么不闭嘴就……

    我侧身去,亲了她的嘴,她的嘴唇上有很甜的菠萝味。

    如果网吧里没有别的人,恐怕我会干出更过分的事情来。但我的身体不如我的脑子有胆量,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很罪恶。

    她是个憨包,但我不是。

    我亲完了,心虚地盯着她看。她要是尖叫,我就把她嘴巴捂起来。

    她没有。她表情平静得就像刚才被一只狗啃了。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她说,薄荷糖。

    我说,啊?

    她说,你刚刚吃薄荷糖了。她从桌子上抓了几颗薄荷糖塞进口袋。

    我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说,夏青,你是个憨包。

    通常说了这句话,她就不会追问了。我戴上耳机,在游戏里大杀四方。

    白天的长江,天高水阔,碧波万里;到了夜里,江风肆掠,黑水横流。我很少在深夜来江边,容易想起多年前母亲要走的那个深夜,我在没有光亮的江堤上奔跑。

    半夜里,渡轮、渔船、驳船三三两两,沿渡口停在岸边,像一栋栋空房子。船只到了夜里便有种荒屋鬼宅的意思。

    我和夏青上了无人的渡轮,脚下随江潮起伏。白日里停车的甲板上只剩月光空旷。夏青很欢喜,鞋子把甲板铁皮踩得哐当响。风把她的衣服鼓起来,像一只白风筝。

    我笑起来,说,用力踩,等会儿把巡逻员踩来。

    她于是两眼放光,踩得更加卖力,兴奋地啊啊叫。

    我慌忙追上去捂住她嘴巴,摁住她乱蹦的身板,说,你个憨包!听不懂反话,轻点!巡逻的来了,把你抓起走!

    我们坐到船舷边,把脚放进江里。江水是青色的,透心的凉。她的腿放在水里,白皙,像羊脂玉。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会蹦进我脑袋里,我很确定我没见过羊脂玉。但如果有羊脂玉,它的触?感和色泽就是夏青浸在江水里的白润的小腿。

    那时还是春天,我们只坐了一会儿,冷得牙齿打架。我说,我的腿像被截肢了。她觉得很好笑,就一边发抖,一边短促地咯咯笑。

    太冷了。我们爬到二楼驾驶舱,关上门,暖和了。

    驾驶室很小,夏青被.操作盘吸引,问,这个是什么?

    我说,倒挡。

    这个呢?

    船笛。

    她说,李桥,你会不会开船?

    我说,会吧,但没开过。

    她说,我从来没有坐过船。坐船可以去很远的地方。

    我说,你想去哪里?

    她说,我想去海里。

    我说,什么海?

    她说,你会不会开航天飞船,我们去星星海。

    我笑起来,坐上驾驶凳,说,会。夏青,我们在航天飞船上。

    她环顾四周的玻璃窗,喜悦地说,在外太空!

    我们坐在黑暗起伏的江面上,四野俱寂,弯月挂空,只有远处城市的点点星光。正是在空茫宇宙,外太空。什么都没有。

    我忽然对自己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没想到她接话了,说,我们本来就不存在,我们只是发生的事件。

    我说,你是一串事件,我是一串事件?

    她说,嗯。

    我说,夏青,对你来说,我是不存在的?

    她摇了下头,说,你跟我有联系,所以你存在。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是憨包的语言。

    我望着黑夜,想笑,笑不出来,说,夏青,我想给我这串事件摁下停止键。像船一样,停下来,再也不出航了。可是。

    夏青问,可是什么?

    我说,你说,我跟你有联系,所以我存在。

    夏青迷茫地看着我。

    我说,我不想跟你断开联系,所以我愿意存在。

    夏青说,哦,那我们联系更紧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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