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落凡尘
出现的并不是青帝本尊,而是他的一缕神识。但仅是神识,已足够让众神如临大敌。
先前数次万神大典青帝都没有出席,只是派了使者代表东方天界。这次众人以为也是如此,没想到,青帝竟然亲自来了。
青帝出现在这里,想必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也都知道了。
黄帝坐镇中央,总理天界事务,他脸色沉肃,走到最前方拱手:“不知祖神降临,未能远迎,多有怠慢。久未给您请安,不知您和娲皇身体可好?”
青帝淡淡道:“我和女娲一切如故。倒是你们,这些年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黄帝垂下眼睛,无法接这句话。青帝挥了挥衣袖,道:“这些年我和她久不问世事,竟不知天界的法度已松弛成这副模样。烛鼓的尸身在何处?”
青帝介入,这下便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了。黄帝心中叹气,说:“在西北五十里一处湖边。祖神稍等,我这就叫人将那处场景描拓过来。”
“不必。”青帝声音淡淡,一眨眼消失在宫殿中,“我自己去罢。”
青帝亲自去现场了,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也得跟着去。
一阵灵气涌动,几位天帝陆续消失在殿中。黎寒光和羲九歌是晚辈,理应落在最后,转眼大殿上只剩他们两人。黎寒光望着青帝离去的方向,悠悠问:“你说,他看出来了吗?”
他们两人是从后世穿越回来的,迄今为止无人发现,但,青帝呢?
羲九歌瞥了黎寒光一眼,说:“别胡思乱想了,快走吧。”
“也是。”黎寒光点头,“反正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差了,何必庸人自扰。”
羲九歌和黎寒光最后降落到湖边,无关之人已经被清场,只有五帝和亲近的属神家族在。羲九歌慢慢走过去,透过空隙,看到了烛鼓的尸体。
神族的尸体没有发胀腐烂这一说,但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一个多月,龙身还是和羲九歌的印象有不少出入。
他的龙体、龙尾上多出许多伤痕,有些是被冰凌刺伤,有些地方缠绕着黑气,看着惨不忍睹。相比之下,心口那条伤口纤薄平整,显得很轻微。
然而实际上,心口这道才是致命伤,精准果断,一击毙命。
青帝伸出手,清澈的绿光从他手心涌出,注入烛鼓的各道伤口处。木系法术主治愈,羲九歌亲眼看着尸体上的伤痕一点点恢复,上面的攻击被完整地剥离出来,她几乎都要怀疑烛鼓下一瞬会醒过来。
幸好,青帝的法力再强大,也只是修复尸体的伤势,还不足以起死回生。
烛鼓的龙体恢复完整,龙鳞细密排布着,看着威风凛凛,鲜亮如生。唯独他的眼睛大大睁着,瞳孔萎缩成一点,一眼望过去像是只有眼白。
烛龙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心中悲恸,偏过眼睛不忍再看。青帝挥袖,浮在半空中的法术自动延展成线,探向各自主人。
烛鼓胸口那道贯穿伤残留着微不可见的寒气,径直指向黎寒光。除此之外,烛鼓四肢上还残留着五行气息,五种灵气交汇成一条线,指向羲九歌。
黎寒光心服口服,哪怕他做的再小心,动手时也不免留下自己的气息。都过了这么久,青帝竟然还能把残留的灵气一一分辨出来,连阵法气息都不放过,这份控制力实在强大。
黎寒光再一次庆幸他有自知之明,前世没有尝试挑战白帝和青帝,要不然,他连开局重来的机会都没有。
黎寒光和羲九歌早就承认是他们杀了烛鼓,此刻除了震惊青帝法力高深,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而另外两条线,就有些尴尬了。
龙体上那些明显的、夸张的创伤,竟然并没有指向黎寒光,而是指向了姬少虞。黑色魔气也很好辨认,径直指向常雎。
姬少虞接到了长辈传信,赶紧赶来湖边。然而他没料到,青帝竟然完全不顾忌颜面,公开让法术认主。
姬少虞看清青帝的动作后心中有些慌,但他坚信青帝不会在众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然而事与愿违,那些线条竟当真停在他前面。姬少虞浑身血液倒灌,手脚冰凉,脸上却火辣辣的。
常雎同样一脸茫然。黎寒光和羲九歌被带走后,常雎浑浑噩噩地站在废墟中发呆,突然有穿着青色衣服的侍从上前,说请她去一个地方。常雎稀里糊涂被带到这里,稀里糊涂被一条线指中。
常雎看看面前的黑线,又看看四周众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玄帝刚才还信誓旦旦,如今就被打脸。姬少虞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线指认出来,无异于公开处刑。玄帝看着儿子,嘴唇动了动,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玄帝能说什么呢?说青帝的法术有错,还是说虽然姬少虞在烛鼓身上留下那么多伤口,其实姬少虞没有恶意?
太荒谬了,连玄帝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
烛龙看到这一幕,冷嗤一声,目光不善地看向玄帝:“真是没想到,我儿之死,你的两个儿子竟都脱不了干系。玄帝,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青帝没有在乎他人反应,他看向常雎,问:“烛鼓之死,你参与了吗?”
常雎摇头,茫然道:“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魔气,是你画的符咒?”
常雎脸上难掩害怕,细若蚊蝇说:“没错。”
“之后你将符咒交给了谁?”
常雎咬唇,垂下头不肯再说。然而如今这个场面,也无需再说了。
青帝挥袖,所有线条和法术在空中消失,他看向黎寒光和羲九歌,问:“烛鼓身上最早的气息来自你们两人,是你们杀了烛鼓,你们可认?”
黎寒光和羲九歌颔首,坦然认罪。青帝还没来的时候,他们两人就在其他四帝面前承认了,如今证据和他们的话没有丝毫出入,两人点头毫无负担。
青帝又问:“我进来前,听你们在争辩罪有应得,这是怎么回事?”
羲九歌二话不说拿出烛鼓害人的证据。这些年她一直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青帝接过,一样样缓慢仔细地看。翻完后,青帝挥手将一切收起,说:“人证物证俱全,看来烛鼓确实害了人。但即便如此,烛鼓也该交由律法处置,你们以暴制暴,仅凭自己的善恶判断就要杀他,所作所为与他何异?”
羲九歌听到青帝的话下意识想反驳,她一开始就试过律法,可是所有人都想息事宁人,羲九歌被逼无奈,才只能自己动手。然而她张口时,黎寒光忽然掩着唇咳嗽,正好压过了羲九歌的声音。羲九歌只能等他咳完了,刚要说话,黎寒光又开始咳。
羲九歌回头,费解地看着他,他在干什么?
黎寒光握拳挡在唇边,同样用余光悄悄示意她,不要反驳。
黎寒光都服了,羲九歌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青帝训话,无论说什么,听着就是了,羲九歌竟然还打算争辩?
她一旦反驳就会将其他几位天帝扯下水,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他们两人眉来眼去,属实把其他人当瞎子了。青帝就当看不见,继续说道:“烛鼓杀害多人,理当处死。念他已经身亡,免去刑罚,以神族之礼厚葬。”
他说着拂袖,一道法术飞到烛鼓双眼上,轻轻为他合住眼皮。青帝说完,看向羲九歌和黎寒光二人。黎寒光感应到这就要处置他们了,悄悄拽了羲九歌一把,弯腰行礼。
羲九歌不情不愿行礼。青帝缓缓道:“羲九歌、黎寒光谋害同族,念其出于一片赤心,减罪一等,贬入凡间,受一世轮回之苦。待历劫结束后,方可回归天界。”
羲九歌怔住,黎寒光生怕青帝改变主意,赶紧拉着羲九歌道谢:“谢青帝明察秋毫,晚辈领旨。”
这个处罚可比黎寒光预料的轻多了。虽然要被贬入人间,像凡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但他们死了就能回归本体,就当是去参加一次没有记忆的历练了,实在不痛不痒。
羲九歌被他拽着,慢半拍行礼。青帝没在乎羲九歌的怠慢,他转向另一边,姬少虞感觉到青帝的视线,身体不由紧绷起来。
青帝说:“姬少虞发现了尸体却不禀报,二次破坏尸身,有意将嫌疑引到其他人身上;常雎明知实情却依然包庇,你们犯了不诚不信之错,加罪一等,同样贬入人间受罚。”
青帝说完,缓慢看向全场:“你们可有异议?”
姬少虞苦笑,他哪有同意和不同意的权力,青帝早就将一切决定好了。可笑他什么都没做,却要和黎寒光面临同样的处罚。
真是荒谬。
白帝来到这里后脸色一直淡淡,他本想说什么,听到青帝对羲九歌的处置,他咽下要说的话,继续保持沉默。黄帝和玄帝对视一眼,同样接受了这个结果。
玄帝甚至可以说松了口气。神族犯了错要去刑台受审,根据罪行从鞭笞到雷劫不一而足,贬去人间其实比受刑更严重。但是,玄帝宁愿让姬少虞去人间。
堂堂北天界太子去刑台受罚,玄帝的颜面何存?相反,如果下凡,玄帝便可以借口说有意磨炼姬少虞,让他去人间历练,不动声色隐去真实原因,反倒比受刑更有面子。
这四人之中,常雎算是被罚得最重的了。黎寒光和羲九歌杀了人,姬少虞陷害手足,常雎不过是包庇,实在罪不至此。但青帝这样做,其实是在保护她。
要不然,其他三人不是白帝的妹妹就是玄帝的儿子,这三人都被贬去凡间了,只剩常雎留在天界,接下来她能好过吗?不如一起下去,堵住悠悠众口。
白帝沉默,黄帝和玄帝称赞青帝公正严明,所有人都很满意,只除了烛龙。
烛龙不满道:“去凡间一世就能抵去杀吾儿的罪,世上哪有这种好事?我的儿子已命丧黄泉,而他们只需要受罪百年,回来后还能继续风风光光活着,凭什么?其他人我不管,但这两人,必须给我儿偿命。”
青帝缓缓说道:“是烛鼓做错事在先,即便他们两人不动手,今日我来了,也要杀烛鼓以正天界风气。莫非,你也要杀我报仇吗?”
其实话不能这样说,如果没有羲九歌、黎寒光将事情闹大,青帝可能压根不会过来,残害神族之事只会不了了之,烛鼓依然是游戏人间、无所顾忌的神二代。
当着青帝的面,烛龙有气不能发,只能闭嘴不言。但看烛龙脸色,显然,他完全不认可青帝的裁决。
青帝也知道烛龙霸道惯了,现在当着他的面不说,以后必然会私下寻仇。青帝心中叹息,他打出四道法印,声音缓慢扫过全场:“若你们四人对裁决没有异议,便接过法印。之后本尊的印记会伴随你们入凡尘,生老病死顺其自然,但若你们被神、仙、灵兽杀死,就会触动咒语,无论本尊在哪里,都会立刻得知。”
黎寒光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上前触碰法印。青帝的法印化成一道流光绕到黎寒光手腕上,亮了一下便消失不见。羲九歌之前还有不满,现在她心服口服,同样上前一步,接受青帝的处罚。
姬少虞和常雎没有选择的余地,慢慢上前,接过法印。青帝的身形变淡,声音悠悠回荡:“让这四人入凡间历劫乃本尊的决定,之后便了结此事,不允许任何人事后报复,或者去凡间杀害他们。若有违背,便是对本尊不满。”
众人擡手行礼,脸上表情各有不同,异口同声道:“恭送青帝。”
青帝走后,无论众神心里在想什么,这件事都算盖棺定论了。白帝带着羲九歌回宫,刚屏退众人就斥道:“九歌,你今日都在做什么?走之前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你不认错就算了,竟然还敢质问烛龙?”
羲九歌依然不觉得自己错了:“杀人不对,我甘愿受罚。但烛鼓确实该死。”
白帝疲惫地撑住眉心,道:“再和你说下去,我非得被你气死。算了,这样也好,反正你有破妄珠,可以保持记忆。去人间最多不过百年,并不耽误什么,就当换个地方体验风土人情了。”
羲九歌听到白帝的话,眉梢挑了挑,没有接话。白帝继续道:“凡间不比天上,衣食住行肯定无法和天界比,你忍耐百年,很快就能回来了。”
羲九歌默默点头,白帝想到烛龙走前的表情,敛眉道:“依我看,烛龙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自从绝地天通后,凡间灵气越来越稀薄,同样的法术,在凡间恐怕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发不出来。切记你在凡间就是一个普通凡人,不要逞凶斗勇,不要仗着自己是神女胡作非为,能低调则低调。等你的凡人身体死后,我就能接你回来,之后你立刻闭关,尽量躲着烛龙吧。”
羲九歌看了看完全没有痕迹的手腕,说:“青帝已经给我们留下了法印,不允许天界之人插手凡间事。连烛龙都不敢违抗青帝,莫非还有人敢明知故犯?”
白帝轻嗤一声,说:“你太天真了,你此去凡间是受罚,要像凡人一样轮回投胎,如果你投胎的躯体没有灵根,你连法术都不能用。神仙不能直接动手,却能授意凡人,到时候你拿什么挡?”
羲九歌不再说话了。她没有告诉白帝,其实她的破妄珠碎了,下凡时非但没有法术,恐怕连记忆都没有。
白帝却以羲九歌有记忆来安排一切,说道:“我不能明着帮你,但会让司命给你安排一个好的命格,让你舒舒坦坦度过这百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你就随机应变吧。”
羲九歌点头:“好。哥哥你不用担心,一切都是缘法,顺天应命就好了。”
白帝无奈地看着她,叹道:“你还真是想得开呢。”
另一边,黄帝带走黎寒光和姬少虞,玄后女禄匆忙赶来。她刚刚得知玄帝多了一个儿子,正是送到天界那个魔界质子,能召唤出轩辕剑,还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简直把她最忌讳的点都踩了个遍。玄后脸色极其差,她进门率先瞪了黎寒光的背影一眼,然后收敛起情绪,温婉柔顺地给黄帝、玄帝行礼:“妾身参见陛下。”
短短一天,比往常十年都漫长,黄帝属实心累,说:“青帝已经做了处置,我不再赘述。这个孩子当众拔出轩辕剑,一直流落在外面也不像话,改日北天宫举办一场仪式,恢复他的身份吧。”
玄后一听,哪能同意。她温婉笑着,柔柔说:“妾身早就觉得北天宫太寂寥了,如今少虞多了个兄弟,妾身欢喜极了。但是,他们马上就要下凡历劫,若仪式太粗糙,岂不是辱没了寒光?不妨等少虞和寒光从人间回来,再好好操办吧。”
黎寒光完全不想跟玄帝扯上关系,更不愿意改姓,但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玄后肯定会帮他推辞的。
果然,这不就来了么。论起演戏黎寒光可不怕玄后,他同样一脸病弱无害地说道:“多谢玄后体恤,儿臣感激不尽。”
玄后被恶心得够呛,险些在黄帝、玄帝面前维持不住温婉表情。黄帝想想也是,青帝亲自下令让黎寒光、姬少虞下凡受罚,在这种关头操办典礼,确实不太合适。
黄帝道:“罢了,那就等回来再说吧。若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黎寒光巴不得如此,赶紧告退。玄后温声说了些孝顺的话,然后才带着姬少虞离开。
等回到自己宫殿,玄后再也按捺不住,愤怒地扫掉桌子上的茶盏:“贱种!真不愧是母子俩,都是这般不知廉耻。他怎么就活着呢?”
姬少虞已经习惯了母亲出门在外是一副面孔,私下无人又是一副面孔。他见怪不怪地站在旁边,垂眸想着心事,许久不语。
玄后发泄了一通,终于觉得心里的气顺了些。她恨恨地拍扶手,骂道:“真是流年不利,最近烦心事怎么一桩连着一桩。”
前有羲九歌要退婚,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私生子。曾经无论玄帝怎么对姬少虞不满,玄后都不当回事,因为北天宫只有姬少虞一个皇子,不管发生什么,她的儿子都是太子。
但现在,玄后意识到一切未必了。玄后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问姬少虞:“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烛龙的儿子又怎么会牵扯到你身上?”
姬少虞一路都很沉默,黄帝、玄帝避而不谈,但越避讳,姬少虞心里就越难受。父亲、曾祖的反应仿佛在说,他是一个懦夫、废物,只会躲在背后暗暗使阴招。
羲九歌和黎寒光杀了烛鼓,但这两人成功了,并且敢做敢认,被处罚也是虽败犹荣。可是姬少虞弄虚作假,栽赃别人,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他甚至不如常雎,常雎尚且一直咬定,没有供出姬少虞呢。
三天前姬少虞因为退婚心烦意乱,寻了个僻静处散心,不料意外发现了烛鼓的尸体。当时只有姬少虞一人,没人能证明姬少虞的清白,他怕被烛龙找麻烦,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他在烛鼓还算完好的龙体上打出许多伤口,并且找到常雎,随便编了个借口,让常雎为他画出一沓符咒。黎寒光也是寒性法力,再加上魔气,大家肯定会觉得凶手是黎寒光。
要怪就怪黎寒光自己吧,如果不是他,羲九歌不会坚持和姬少虞退婚。
姬少虞只是想除掉黎寒光,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最终演变成现在这个结果。背后玩弄阴招,其实比光明正大的作恶更让人不耻,今日之后,五帝族中所有人都会知道姬少虞的所作所为,姬少虞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姬少虞不想再提这些事,疲惫道:“母后,都过去了,你不要再问了。”
玄后看着儿子的模样,欲言又止,不敢再逼问。她长叹一声,想到如今的状况就头疼:“我就说白帝为什么突然要退婚,原来羲九歌早就和其他人搅到一起去了。可恨她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我还以为错在我们呢,结果分明是她不守妇道!”
姬少虞皱着眉,厉声打断:“母后!”
玄后见儿子如此维护羲九歌,心里对羲九歌更没什么好感了。但当务之急是解决姬少虞的身份危机,哪怕羲九歌不守妇道,但她背后依然有着不俗的助力。
玄后想了想,慢慢道:“你去人间,未必不是好事。到时候她没有记忆,远比现在好操纵。”
姬少虞冷冷戳破玄后的如意算盘:“我也没有记忆。”
玄后横了姬少虞一眼,道:“怎么说话呢,我难道还会害你吗?放心,我会打点司命,让他给你们安排一世富贵夫妻的命格。在凡间虽然没有记忆,但等你们恢复真身,还会记得人间的经历。你们在人间恩恩爱爱度过一世,等她回到天界,肯定会改变主意,继续和你做夫妻。”
姬少虞顿了顿,滞涩说:“可是这样,岂不是证明我不如他?”
连夺回她,都必须要靠母亲、司命开后门。
玄后不以为然,嗔怪道:“迂腐,只要能坐稳太子之位,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能耐。儿啊,你放心,有为娘在,一定让你如愿以偿。记住,你能不能翻身,就看接下来了。”
玄后红唇上下开合,喋喋不休说话,可是姬少虞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一道黑气缭绕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看到了吗,你所拥有的,正在一点点被他夺走。你再坚持你那些可笑的原则,只会一无所有。”
姬少虞用力掐手心,想要保持灵台清明,却无济于事。他像是一个溺水之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朝深处坠去,拼尽全力呐喊,却无人能听到他的求救。
他以为黎寒光只是他的情敌,没想到,还是兄弟。姬少虞痛苦地闭上眼睛,向玄后妥协了。
哪怕胜之不武,姬少虞也认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一生是如此失败,相伴千年的青梅仅仅几个月就移情别恋,连曾祖和父亲也更欣赏那个私生子。
明明他已经如此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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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寒光原本的住所被轰成废墟,他和常雎只能另外换了一处宫殿。常雎一直小心观察着黎寒光,然而黎寒光再没有提符咒的事,常雎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
常雎小心翼翼问:“寒光哥哥,玄帝真的是你的父亲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黎寒光淡淡道:“兴许是吧。”
常雎觉得不可思议:“那就是说,你和玄太子其实是兄弟?”
黎寒光笑笑,这回连敷衍的话都不想说了。常雎没有注意到黎寒光的表情,还在自言自语道:“我们四人都要下凡了,不知道等转世后,我们还能不能认出彼此。”
常雎从小到大身边都有人护着,她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可能会落单就慌乱不已。黎寒光平静道:“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死,只要注意别被人害得魂飞魄散就行。”
常雎一听吓了一跳:“我们去人间还会魂飞魄散?”
他们去凡间是受罚,凡人身体死后他们的神魂会回归本体,自动恢复记忆和神身。然而一旦神魂受损,魂飞魄散,他们就真的回不来了。
黎寒光道:“我随便说说,放心,你不会遇到这种危险的。”
但黎寒光一定会遇到。他已经预感到了,他在凡间过得绝对不会好。
常雎心放回肚子里,笑道:“吓死我了,寒光哥哥你又开玩笑。”
黎寒光抿唇笑笑,看了眼时间,说:“你快去准备吧,等过几日,我们就要去三生崖了。这一去前路未知,再相见不知要到何时。”
常雎点头,默默起身。她走了两步,出门前忽然回过身,问:“寒光哥哥,你真的喜欢羲九歌吗?”
黎寒光挑眉,脸上微笑完美无缺,眼底暗暗含了审量:“你问这个做什么?”
常雎低头,微不可闻说:“没什么。”
先前常隐一直说黎寒光喜欢常雎,常雎却感受不到,为此她愧疚了许久。现在,黎寒光找到喜欢的人,她很为黎寒光高兴。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黎寒光觉得常雎的态度有点不对劲,但转念想到他之前一直让众人误会他喜欢常雎,如今常雎心里别扭,也在情理之中。因为这一闪念的犹豫,常雎转身走了,黎寒光没有追问,常雎也再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很快,下凡之日到了。烛鼓之事并没有大规模传开,事情真相更是只有五帝知道,但堂堂明净神女竟然要去人间历练,再结合上烛鼓的死,天界众人不免浮想联翩。
众人不敢明着八卦,但下凡当日,免不了要去三生崖前看看热闹。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三生崖今日人山人海,羲九歌没有回头,从容地步入宿世镜。
电光从她身边掠过,羲九歌很快失去了意识。建康谢家,一位侍女提着裙摆,急匆匆跑出来禀报:“老夫人,三娘子生了,是位千金!”
作者有话说:
《子夜歌》第一阶段结束,接下来进入人间部分。
之前《难消帝王恩》写过北朝,这次设定在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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