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精,你睡了吗?”
来人的说话声小心翼翼,敲门的声音像是小老鼠一般,慕容檐没想到是她,气的复又闭上眼睛,置之不理。
虞清嘉趴在门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里面静悄悄的,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听岔了错过了什么,于是将耳朵贴的更近。她正努力伸脖子,面前的门猛不防打开,虞清嘉身体一下子失去支撑,整个人都往前扑去。
她刚摔了一半就被一只手扶住,这只手修长白皙,指节匀称,漂亮极了,就是虞清嘉这个女子见了都自惭形秽。可是这双手却极其有力,慕容檐一手将虞清嘉提起来,他身上已经穿好了外衣,整理的极其妥帖。他脸色冷冷清清:“你又做什么?”
虞清嘉却没有回答慕容檐的问题,她惊讶地上下看了看,忍不住问:“你方才在睡觉吗?”
慕容檐眉梢跳了跳,气不打一处来。他摁住眉心,再次问:“你到底来做什么?”
虞清嘉抱着枕头,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我睡不着。”
慕容檐真是奇了怪了,她从哪里惯出来的毛病。慕容檐沉着脸,单手使力就要关门:“睡不着回去躺着,管我什么事。”
虞清嘉赶紧伸手拦门,她葱白一样的手指扶在门缝上,若是用力肯定会夹到手。说来也奇怪,虞清嘉多大点力气,竟然还真的拦住了门。虞清嘉一手撑着门,另一只手抱着枕头就十分吃力,她站的歪歪扭扭,慕容檐眼睛朝下扫了扫,面无表情地将她的枕头扶正。
“谢谢……”瓷枕被摆正,虞清嘉单手抱着舒服了很多,她擡头望着慕容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小丫鬟累的睡着了,屋里没人守夜,我一个人不敢睡。”
往常虞清嘉想和爹娘要什么,她就是这样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虞文竣立刻就变得有求必应,就连俞氏,即使开始不同意,最后也拗不过去。虞清嘉猜测长辈对这样的眼神都没有抵抗力,狐貍精虽然是个女子,但勉强也算是她的长辈,这样做……应当是有效的吧?
慕容檐居高临下冷冷清清,神情看着没有丝毫动容:“你一个女儿家,晚上跑到外面像什么话?回去睡觉。”
虞清嘉没有料到自己无往不利的撒娇武器竟然失效了,她眼看慕容檐当真要关门,赶紧扒住门:“那屋里两年没住人了,白芷也不在,谁知道那几个小丫鬟是谁的人。万一她们趁我睡着了,暗地里加害我怎么办?”
慕容檐愣了愣,他没想到虞清嘉在担心这些。之前在商队时,除了第一夜实在没办法,后面慕容檐和虞清嘉都是订两间房,即便在客栈里虞清嘉都好吃好睡,为什么回到自己的家,反倒不敢睡觉了呢?慕容檐眼睛微眯,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虞清嘉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然后擡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慕容檐,“我只睡一夜好不好?等明天我就适应好了。”
慕容檐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可是这种事……慕容檐正在为难,就听到虞清嘉低低地,抱怨般地嘟囔:“明明以前我们也一起睡过……”
“虞清嘉!”
虞清嘉不明所以地擡头,愣愣地看着他。慕容檐眉心不断地跳,最后没好气地转身,铁青着脸朝里去了。
他没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的意思吧?虞清嘉试探地进了门,见慕容檐并无反应,她立刻甜甜地笑了,转身将门合上,然后哒哒哒抱着枕头跑到内室:“狐貍精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闭嘴。”
慕容檐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柜橱里找到一床新被褥。他将犹带着自己体温的寝具从塌上撤下来,铺在帷帐外的地面上。他把新锦被扔给虞清嘉,指着床铺,毫不留情地说:“你睡在这里,不许说话,不许翻身,更不许往我这个方向探。”
“哦……”虞清嘉知道狐貍精脾气怪,现在被当贼一样防着也不恼。她将自己被褥铺好,然后把瓷枕端端正正地摆在床榻中间,放好的时候她甚至还拍了拍。虞清嘉躺在全新的锦被中,耳中听着另一个人清浅节制的呼吸,内心里变得极其安宁。
虞清嘉被慕容檐警告过,倒确实没有聒噪,也没有拉着他谈心,可是慕容檐却睡不着了。他们在广陵郡时水火不容,可是自从那次在客栈夜谈过后,虞清嘉对慕容檐亲近许多,他们两人也不再剑拔弩张。慕容檐慢慢接受了虞清嘉的亲近,心想就当带着一个伴读累赘好了。可是即便给皇子当伴读,也不必夜晚睡在一起吧?
少女的鼻息又轻又浅,呼吸间仿佛都带着馨香。慕容檐又往外挪了挪,可是那股若有若无的体香依然在他鼻尖缭绕,伴读和少女,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因为虞清嘉突发奇想,慕容檐前半夜基本没合眼,等后面好容易能睡着了,突然鼻尖闻到一股血腥气,而隔壁塌上的虞清嘉也痛呼了一声。
慕容檐立刻就醒了,他霍地坐起来,目光锐利清明,因为没睡好,眼睛里还带着些许血丝,越发显得杀气凛然。虞清嘉已经醒了,她正抱着被子不知该怎么办,就看到床帐被掀开,随即慕容檐冰寒凛凛的脸出现在后:“怎么了?”
虞清嘉揪着被子的手越发紧了,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慕容檐看她的神情越发起疑,他俯身就要来拽虞清嘉的被子。虞清嘉吓了一跳,赶紧揪紧被子,和慕容檐角力:“不是……是我小日子到了。”
慕容檐愣了一下:“什么日子到了?”
虞清嘉脸更红了,她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小日子推迟了许多,没想到在今夜突然造访。她对此毫无准备,本来以为隐晦地和同龄人提一提,对方就懂了。可是慕容檐目光依然狐疑,他一手攥在被子上并没有放松,而且看目光,很是怀疑她被子下面有什么。
虞清嘉脸都憋红了,她细若蚊蝇,低低说:“是葵水……我之前受了凉,这次就来得格外凶……”
葵水?慕容檐脑子里将这两个字过了一遍,蹭的松开手,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握拳掩在唇边,偏头咳嗽,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他年少未经人事,当然不懂女子口中的小日子代称什么,可是葵水他却是懂得。慕容檐真是尴尬到无所适从,而虞清嘉揉了揉肚子,还嫌弃地偏头瞪他:“你傻站着干什么?去取月事带啊。”
慕容檐红意从耳尖蔓延到脖颈,他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我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这里没备着吗?”虞清嘉讶异地看着他,随即自己给对方找到了理由,“也对,你才刚回来,屋里东西还没备齐全。那你去我的屋里,去取我的月事带吧。它在床边藤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
慕容檐站着不动,他脸上的热意好容易消退下去些许,现在又漫上来了。虞清嘉见他不动,以为他是大晚上了不愿意出去吹风,于是撒娇卖泼,可怜兮兮地抱着肚子说:“狐貍精,我之前淋了雨,又是着凉又是奔波的,现在肚子好痛。”
虞清嘉自小在长辈的宠爱下长大,和白芷、娘亲等人撒娇手到擒来,现在对着其他人一样娇娇悄悄,尾音带旋。慕容檐从来不知道女子竟然连雨都淋不得,他见虞清嘉虽然架势泼皮,可是脸色确实苍白,手也一直按在小腹上。慕容檐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赶紧将视线收回,偏头低咳了一声,飞快转身朝外走去。
虞清嘉都被他破釜沉舟般的架势吓了一跳,她单手撑起身体,从床幔上探出半个脑袋:“你记得月事带放在那里吗?”
“安静待着。”慕容檐的语气相当之恶劣,他走出屋子,被秋夜里的风一吹,发热的脑子才终于清净些了。别说去帮一个女子取这种私密之物,他连月事带该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慕容檐站在门外,努力忽略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倒还好了,偏偏他长于皇室,该有的启蒙早早就明白了。他的手僵硬到没法曲张,他一想到方才经过自己手的东西,现在要触碰到虞清嘉的哪里,他就觉得浑身血液逆流,头晕目眩。
虞清嘉终于将自己收拾好,她推开门,微红着脸,低声对慕容檐说:“好了。”
这种事情,即便被同龄女孩子撞到,也还是觉得尴尬。
然而看起来狐貍精比她更介意方才的事情,从进屋后慕容檐一直绕着她走,床铺更是挪到墙边,两人连视线交流都没有。虞清嘉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她躺在收拾好的被子里,合眼睡了一会,还是觉得狐貍精是个好人:“狐貍精,刚才谢谢你了。”
黑暗里安安静静的,虞清嘉没有等到回应,她内心里叹喟一声,闭上眼睡了。
第二日虞清嘉醒来时,屋子里早已没有慕容檐的影子。虞清嘉知道慕容檐的作息比她严苛许多,对此她并不意外,而是坐了一会,就自己起身。
这次月事来得气势汹汹,虞清嘉脸色苍白,腹部隐隐抽痛。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去给虞老君请安时,虞老君说:“四娘倒提醒了我,我上次供奉佛祖,如今还没还愿呢。你们回去准备一二,明日一起去无量寺听佛。”
虞老君在虞家向来都是出口成旨,没人敢提异议,虞清嘉即使身体不舒服也只能低头应下。第二日,虞清嘉和慕容檐戴了幕篱,相继登车。
虞清嘉刚刚踩在矮凳上,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六妹且慢。”
虞清嘉讶异回头,发现虞清雅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她脸上的笑热络得虚假,看着让人很不舒服,偏偏她还要故作亲昵,亲热地缠上了虞清嘉的胳膊:“我好久没见六妹妹了,有好些话想和六妹说。今日我和妹妹同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