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辰一边想着他可太有经验了,一边信心满满说:“我知道,你在别扭纳妾的事。走的时候我没往这个方向上想,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你在担心这件事。”
慕明棠听到谢玄辰提起纳妾,明显怔了一下。谢玄辰一见她的表现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他握住慕明棠的手,慕明棠想要抽出,他却不让:“棠棠,你看着我的眼睛。”
慕明棠被蛊惑了一般,看向他的眼眸。
谢玄辰眼睛长得好看,线条优美,光芒璀璨。尤其那颗泪痣,长得恰到好处,多之一分则柔,少之一分则淡:“她们追随我,不过是因为如今我爬了起来,可是最开始,我险些死在王府,险些担负着疯子的名声终结一生,险些活不下去的时候,是你一直在和我说,活下去。我这条命在绥和三年就结束了,现在我每一天,每一年,都在为你而活。”
“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办法理解,你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当我在深渊时,能看到的唯有你。少年时我曾钟情权势,野心勃勃,可是现在我已经死了一回,天下,兵马,权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今生唯一的执念,只有你。”
慕明棠被这些话惊住了,她没有想过,谢玄辰对她的感情竟然这么深沉复杂。谢玄辰深深看着眼前人,她眉眼的一笔一画,一颦一笑,都让他求之若狂、近成痴念,他甚至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这样,就再也不会失去她。
谢玄辰忽然伸手抱住她,仿佛唯有真实地碰到她,他才能确定自己确实拥有她。谢玄辰恨不得让时间一瞬间老去,让他和慕明棠就此白首,这样他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担心余生出现波折。
在他最黑暗的日子,一个少女带着满身星光走到他身边,对他轻轻说:“王爷,我是慕明棠。”
后来,也是她从万人中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抱住他,说:“他只是生病了,又不是什么罪人。”
再后来,她满眼星光,信任又坚定地看着他:“我当然相信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盖世英雄。”
谢玄辰为了慕明棠,活到年底陪她过新年,活到来年春天陪她看海棠,后来他越来越贪婪,想要期许长长久久,想要和她生儿育女,此生再不分开。
谢玄辰抱着怀中的人,手臂越收越紧,越用力越克制。他用力是怕他一松开,她就会消失,克制是怕自己力气太大,伤到了她。
这样娇气的存在啊,谢玄辰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我以性命向你起誓,此生我不会有第二个女人。甚至生生世世,我都要找到你,霸占着你。你若是未婚,我就去和你们家提亲,如果你订婚,我就在成亲当天抢婚,如果你已经成婚了……那我也要将你从另一个男人手里抢过来。”
慕明棠听着,肩膀慢慢放松。她轻轻回抱谢玄辰,说:“我当然相信你啊。我永远相信你,我的救命恩人,我的盖世英雄。”
慕明棠说着,险些落泪。谢玄辰害怕失去她,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年少时不能见过太惊艳的人,她十二那年懵懵懂懂,尚不知情为何物时,就见到了一个光芒万丈的少年。她的少年英雄好看,强大,顶天立地,穿着铠甲骑在白马上,仿佛就是此后余生的样子。
从那一眼后,她再也无法对别人动心。和谢玄济订婚一年,其他人都赞谢玄济风度翩翩,君子优雅,可是慕明棠看着他,始终无法投入感情。
谢玄济再好,与她何干?
慕明棠完全没想到,今生她还能再见谢玄辰。第一眼她从此沦陷,第二眼,她就成了谢玄辰的妻子。
苍天对她,何其厚待。年少的喜欢是你,往后的余生也是你。
谢玄辰听到慕明棠哭了,心疼地放开她,小心翼翼给她擦眼泪:“好了,是我错了,你别哭。”
慕明棠听到破涕为笑,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错哪儿了,你就着急认错?”
她眼中含泪,此刻带着笑睨他,眼中的光似在拒绝又似在勾人。谢玄辰想都不想,说:“你哭了,自然便是我做错了。你有丝毫不高兴,都是我的错。”
花言巧语,慕明棠笑着瞪他,自己擦了泪,有些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想哭的,只是最近情绪波动大,我忍不住。”
“嗯?”谢玄辰不解,问,“为什么情绪波动大?有人惹你了吗?”
谢玄辰说完后,发现慕明棠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谢玄辰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他本能觉得,自己又算漏什么了。
果然,下一刻慕明棠就说:“我刚才有话要对你说,可是你非要抢在我面前,还说知道我要说什么。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谢玄辰皱起眉毛,还是想不懂他忽略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哄慕明棠:“到底怎么了?”
慕明棠端坐着,垂着眼睛高冷地瞥他一眼,道:“我刚刚其实要说,我怀孕了。”
谢玄辰愣住了,整个人从脑子到肢体全部懵掉。过了好一会,他才觉得自己慢慢活过来,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还环在慕明棠肩膀上,顿时连胳膊都不敢动了:“你怀孕了?那我刚才还抱你,我力气是不是太大了?你现在有不舒服吗?”
谢玄辰算是明白为什么他回来的时候,丫鬟们看到他宛如在看一个危险分子。谢玄辰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的破坏力,想到自己没轻没重的力道,他自己也觉得他应该被隔开。
慕明棠眼睁睁看着谢玄辰从完全呆住,到变得欣喜,最后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小心伤到她。慕明棠好笑地推了谢玄辰一下,说:“没那么夸张。”
结果谢玄辰却慌忙捧住慕明棠的手,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我皮糙肉厚,你要动手和我说,可千万不要伤到自己的手。”
慕明棠无奈,她以为丫鬟们就够一惊一乍了,没想到谢玄辰更甚。她不想搭理这个失去理智的人,自己站起身:“别犯傻了,我又不是瓷做的,哪有那么严重?”
谢玄辰看她站起身,连忙上前扶住他。他甚至不放心慕明棠自己站在地上:“你站在地上累吗?要不我抱你?”
慕明棠恼怒地瞪他一眼:“你有完没完?都说了没事,不要过来烦我。”
谢玄辰得知慕明棠怀孕后,顿时如临大敌,比王府里的下人还要咋咋呼呼。
马崇和谋臣们在幽州收纳户籍,重分土地,从一睁眼到睡觉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在这里累死累活,想着再坚持几天,等谢玄辰来了就好了。
结果他们等啊等,足足等了一个月都没等到谢玄辰来。
马崇也是纳了闷了,真定府到幽州五百里路,需要走一个月?
马崇实在忍不住,派人去真定府询问。一问才知,原来王妃怀孕了,谢玄辰正陪着王妃安胎呢。
忙得每天晚上只能合眼两个时辰、连家都回不了的马崇愤愤地呸了一声。
八月初,谢玄辰可算带着慕明棠,一路就差在路上铺棉花,艰难地抵达幽州。
其实七月的时候慕明棠怀胎就满三个月了,按理出了三个月胎儿稳固,不再容易流产,就安全了。可是谢玄辰却不听,他非得让慕明棠又在原地养了一个月,和小道士反复确认慕明棠赶路不会出现问题后,才小心翼翼地带着慕明棠上路。
谢玄辰在路上就已经让人把王府收拾出来,慕明棠一进门,连热水都烧好了。
谢玄辰打算在幽州定居,那么王府、官府、衙门等,都要着手准备了。幽州本来就是重地,官府等一应都是现成的,唯独谢玄辰的王府,稍微费了些功夫。
虽然皇帝已经废了谢玄辰封号,但谢玄辰对此完全不在乎。用谢玄辰的话说,谢瑞自己的皇位都是偷来的,谢玄辰用得着他封?有人试探地提起过让谢玄辰称帝,被谢玄辰拒绝了。他语气虽然淡,态度却十分坚决:“还不到时候。”
什么才是到时候呢?谢玄辰没说,其他人也不好问,依然以岐阳王称呼。谢玄辰虽然不肯称帝,筹备朝廷的事却不能耽误,众人都明白,以后幽州,就是新朝的都城了。
谢玄辰定都幽州,其实几个谋臣是不太赞同的。无他,太过冒险。
幽州离居庸关不到一百里,对于一国都城来说,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万一边关失守,都城就直面危机。
谢玄辰却执意如此,他说:“正是因为离边关近,所以才要定在这里。离得远了不知战事疾苦,唯有定都在这里,才能逼着君王和臣子发愤图强,居安思危。”
谋臣听到暗暗感叹谢玄辰真的是个疯子,他们知道劝不动,便也不再劝阻。
不过还真别说,权力中枢移到幽州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不远处就是北戎人,所以一个个极为奋进。
也是上天照顾,在谢玄辰最内忧外患的这段时间,北边的耶律焱因为间接害死了耶律机,被萧太后质疑,南边的东京皇帝病危,谢玄济和一众弟弟们抢皇位,大臣也忙着站队,一时间,谁都腾不出手来征讨谢玄辰。
等他们终于想起谢玄辰时,幽云等地已经收了小麦,种好第二年的麦子。谢玄辰兵不血刃吸收了中山、河间三十万大军,如今又收好了粮食,有兵有粮,算是站稳跟脚了。
北戎和东京都捶胸顿足,但是现在后悔也晚了,邺朝和北戎今年都大伤元气,前半年在打仗,后半年在党争,如今天气转冷,不利于行军,两方都不敢贸然开战。只能暂时按兵不动,等休养一个冬天后,再做打算。
慕明棠有孕在身,十分安稳地度过了一个冬天。谢玄辰一有时间就往王府跑,亲眼看着慕明棠肚子一日日大起来,新奇中带着慌张:“他怎么这么大,这是正常的吗?”
慕明棠立即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好?”
谢玄辰不敢招惹慕明棠,全程温声软语地哄着她:“我错了,我不该乱说。你别生气,好好养胎。”
谢玄辰虽然一直哄着她,顺着她,看起来冷静又强大,但是慕明棠却发现,随着她月份渐大,谢玄辰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了。
有时候慕明棠晚上腿抽筋,她稍微一动,谢玄辰就醒了。
慕明棠知道,他在害怕。
谢玄辰甚至一度后悔让慕明棠怀孕,他私下里问了小道士女子生产的事,听小道士说完女子生产的种种危险后,他当真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他确实很期待有一个孩子,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个孩子留着他和慕明棠的血。如果孩子的到来会给慕明棠带来危险,他宁愿不要。
他简直不敢想象,失去慕明棠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甚至他光想到这个可能,就惊悸到无以复加。
谢玄辰越来越紧张,慕明棠见了,内心颇为无语。
光看谢玄辰的样子,还以为她怎么了呢。其实,她的胎相一直很好啊。
慕明棠怀孕期间注意休养,平心静气,所有人见了她都说好。只有谢玄辰一直不能安心,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实则寝食难安地担忧了两个月,等慕明棠快到临产的时候,他连门都不敢出了。
在新年正月底的一个清晨,慕明棠诞下一子,母子平安。谢玄辰直到这时才觉得自己脚重新踩在地面上,他近乎慌乱地抱着那个脆弱的婴孩,思索良久,为他取名谢长安。
谢玄辰名辰,辰,北辰星也。谢毅以帝王星给儿子取名,希望儿子建功立业,出人头地。而谢玄辰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却叫长安。
长安,长寿且平安,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