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颂的心脏往下沉了一下。她也没离开太久啊!人怎么就没了?
“老板!刚才有个长得挺好看的男的,眼睛看不见的,就站在这个位置,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哦,我看见他过了马路,去对面了!”
“他……自己过的马路?”
“是啊。”
“真是不要命了!”林可颂赶紧骑到了对面。
对面是一排文具用品店还有书店什么的。林可颂挨着个儿找,还是没找到。
背上都急出汗水了。
搞什么啊!不是让他在原地等着她吗!他自己过什么马路!乱晃什么!
手机都没了,让人怎么联系到他!
“原地等”这三个字他听不懂啊!
林可颂将所有的店面都问了一遍,心急如焚想着是不是要报警了,终于一个小卖部的老板对她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好像去了那个什么慕枫咖啡馆!”
林可颂差点没给老板跪下了。
她急匆匆去了咖啡馆,将自行车往门外一靠,就三两步上了楼。
看了一圈,终于在靠窗的位置看见了那个淡然自若冷若冰霜的江先生。
依旧清俊的面容,精致到挑不出任何瑕疵的五官,日光倾斜着落在他的鼻尖,覆上一层暖意。
就连他的冷漠疏离,丝毫无法让人心生不悦,反倒是多了一丝神秘感。
对方的面前还放着一杯柠檬水。
江千帆拿起杯子,放在唇间抿了一口,天经地义到仿佛他的世界里,林可颂就是空气。
林可颂那个气啊,就像火箭要升空一样。
她用力地在江千帆面前坐下,憋着一股气说:“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江千帆的脸上没有丝毫觉得自己做错了的表情。
“我不喜欢臭豆腐的气味。”
林可颂朝天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还不喜欢你呢!
“那如果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你肯定会找到我的。”
“为什么?”
“为了一千美金一天的导游费。”
林可颂有种又被插刀的感觉。
她今天憋屈了一天,仍旧愿意回来找他,还真没记起来那一千美金一天的导游费。
“你的手机。”林可颂将对方的手机从桌面上滑过去。
这家伙慢条斯理地取出纸巾,擦拭着手机。他的手指很漂亮,颔首时,有一种令人莫名心动的美感。
这还是林可颂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近距离看着他。
“你是要这里吃点什么东西?还是去吃姜丝排叉?”
林可颂已经有些累了,声音也是恹恹的。
“这里的咖啡很劣质。闻气温就知道苦涩不醇厚。刚才端过去的点心还留有淡淡的面粉味道,说明在烤箱里时间不够充分。水平如此,我是不会在这里吃东西的。”
江千帆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林可颂按了按脑门,她就知道,这里也不会符合江千帆的品味。她也想像火山爆发一样大发一顿脾气,但是当她的目光触上江千帆宁静的眉眼时,她发觉自己爆发不起来了。
他就像山谷云雾之间的湖泊,任你地动山摇,他顾自沉静。
“你在生气。”江千帆仍旧面无表情。
感谢你知道我在生气。
“我好不容易帮你把手机追了回来。你人却不在原地等我。你要是我,什么感觉?”
“我付你的是导游费,不需要你去帮我追手机。”
又是一刀,正中红心。
不过林可颂已经连疼的感觉都没有了。
“哦,我知道了。下次不追了,走吧。”
希望你一出门,手机就被偷掉!到时候就是跪着求我给你追回来,我也点杯柠檬水慢慢喝!
林可颂起身,拽着江千帆盲杖的另一端,带着他下了楼梯。
当他们走到楼梯底部的时候,江千帆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
“你受伤了。”江千帆忽然问。
林可颂心想你不是看不见吗?难不成你还能知道我手掌磨破了?
“哦,骑自行车的时候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林可颂心里涌起了一点点的委屈。不过,如果对方是宋意然也许还会赏她两条OK绷。但是这位唯我独尊的江先生……不被插刀就好。
“我闻到血的味道。”
林可颂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么点血丝他都能闻出来?
虽然听说盲人虽然失去了视觉,但可能其他感官会更加敏锐,但也不至于敏锐到这个地步吧。
“去一趟药房,清洗一下。”
这算是林可颂陪着他的这一天里,这家伙说得最有人性的一句话了。
这附近就有一家小药店,林可颂买了瓶双氧水,淋上手心的时候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的目光瞥见站立在窗边的江千帆。
他的表情是肃然的。
窗外的车灯灯光一排一排掠过他的脸庞,而他的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明明是个凡人,却偏偏有一种居高临下,世间万物不为所动的气势。
她知道用“美”来形容男人是很奇怪的。
但是那一刻的江千帆,让她有一种淡泊而美好的错觉。
林可颂忽然开始想象,如果江千帆的眼睛是看得见的,他的脸上又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是更加倨傲?又或者像宋意然那样漫不经心地笑?
贴上创口贴之后,林可颂带着江千帆继续上路。
这座城市是十分繁华的,即便到了夜晚,也依旧人声鼎沸。
当他们来到卖姜丝排叉的小店时,店主正在收拾准备打烊。林可颂买下了最后一份姜丝排叉。
江千帆低下了头,夜风撩起他的发丝,昏黄的灯光让他的侧脸显得不怎么真实。
如同她所预料的,江千帆还是只吃了一口。
“酸甜度适宜,鲜姜味浓郁。但是用作配料的鸡蛋腥味太重了,应该是饲料而不是谷物喂养的鸡所下的蛋。”
“如果用土鸡蛋的话,对于这样的小店来说,成本太高了。”
林可颂解释说。
“嗯。”
真难得,冷冰冰的江千帆会同意她的观点。
就在这时候,一个大婶扛着冰糖葫芦从他们身边经过。靶子上也就只剩下零星的两串了。
林可颂的舌头上泛起一股酸甜的味道,口水就快溢出来。明明萎靡不振的心绪忽然再度雀跃起来。
“你到了这里,怎么可能不吃冰糖葫芦!”
林可颂只买了一串。
因为她所认为的再好吃的东西,江千帆也顶多只会吃一口。
林可颂将糖葫芦伸到江千帆的面前,“你小心一点,横着咬下来,不要被竹签扎中了。”
江千帆张开了嘴,林可颂再次看见了他的舌尖。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江千帆吃东西的时候,只要她不小心看见他的舌尖,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的掠过她的心脏,勾动她的思维,整个世界都在涟漪中微微荡漾。
他含住了糖葫芦,没有将它整个包入嘴中,而是咔嚓一声咬了下来。
红色的糖衣在他的唇缝间裂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含住不到一秒,眉头蹙了起来。
林可颂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一阵发笑。
“怎么样?”
“……山楂应该去皮,否则太涩。山楂果肉太酸,糖衣太薄,甜味与酸味无法平衡。糖的质量也不好,杂质太多。”
“所以不好吃了?”
“是你今天带我吃过的东西里面最难吃的。”
林可颂笑了笑,她将自行车往路边一停,在台阶上坐下,不紧不慢地咬起了糖葫芦。故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你有没有暗恋过什么人?”她随口问。
反正把他当做神一样的供着,他也不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不如索性想怎样就怎样。
“没有。”
这个答案十分利落肯定。
他的身影在路灯下纤长到孤独。林可颂笑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江千帆的面前有了优势。
至少有一些经历,她拥有,而他不曾感受。
“暗恋就像糖葫芦。包着喜欢一个人的甜甜的糖衣,但只要咬下去,就会吃到又酸又涩的味道。特别是当你看见你喜欢的人身边总有别人而那个'别人'通常都是一个趾高气昂的绿茶婊的时候,那种酸涩的感觉都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可是,当你穿着旧牛仔裤,跟着你暗恋的那个人随意走过大街小巷,然后买了一串糖葫芦。其实你知道它的糖衣太薄,不足以与山楂的酸涩抗衡。但是你仍旧会觉得每一颗都让你心情愉悦,因为那个人在你身边。”
江千帆站在原处,没有说话。
林可颂猜他不知道什么是“绿茶婊”,更加不知道什么是“暗恋”。
只是他难得沉默而有耐心地等着林可颂吃完了剩下的糖葫芦。
当还剩下最后一颗的时候,林可颂站起身来到江千帆的身边,歪过脸,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喂!还剩下最后一颗了!你要不要再吃一口?”
“不用。”意料之中冰冷的回答。
“其实,后面的两颗山楂没有之前的那么酸了。试一下啦,也许你就觉得好吃了呢?”
林可颂将糖葫芦伸向江千帆的唇边,江千帆没有直接拒绝,只是别开脸避开。当他的眉眼从她的面前晃过,视线仿佛被拉伸一般。
这样的江千帆,有一种缱绻的柔软。
林可颂忽然起了坏心眼,想要看到更多江千帆回避时候的表情。
他侧过的脸,甚至于他修长白净的脖子,就像注定划破天际消失不见的流星,她只能用眼睛去看,永远无法捕捉。
林可颂踮起脚尖故意将冰糖葫芦摁向他的嘴唇,在他抬起手拒绝的时候,故意说:“小心竹签!”
江千帆果然没有推开她,而是选择后退。
“来嘛!最后一颗了!也许你尝过一千颗糖葫芦都是酸涩的,但这一颗却不一样!又不是每一粒山楂都来自同一棵树!”
“我不是你用来开玩笑的对象,林小姐。”
江千帆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气压低了下去。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为什么不能试着期待一下最后一颗糖葫芦的味道呢?酸与甜说不定就恰到好处了。”
江千帆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林可颂执拗地将糖葫芦靠向他的唇边,脸上是坏心眼的表情。
也许他是要再次拒绝,又也许他不想再被林可颂缠下去,微微张开了嘴唇,唇线张开那一刻,就像另一个世界缓缓开启。
林可颂注视着这短暂的一瞬,蓦地将糖葫芦收了回来。
“你不想吃就算了。”
她咔嚓一声,将它咬了下来。
我勒个去!这最后一个最酸!
林可颂将竹签扔进垃圾桶里,拍了拍手。
江千帆仍旧站立在原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林可颂扯起嘴唇,在他的面前露出得意的表情:“刚才你是不是想要咬下去?”
对方没有回答她,淡泊的眉间有一种漠然的意味。
“你想不想知道最后一颗的味道?”
“不用。”江千帆的眼眸是凉凉的,明明看不见,却因为折射了路灯的灯光,像是黑暗中寂寂燃烧的火柴。
“我也没打算告诉你。”林可颂揣着口袋,走到自行车的旁边。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他的助理李彦打来的。
林可颂拍了拍车垫说:“走吧,我送你回去你住的地方。虽然一天的导游还没有结束,剩下的我可以明天补给你。”
反正她待业在家,闲到发霉。
“我明早的飞机。”江千帆淡淡地说。
“哦……不过已经很晚了,会有人担心你的。”
林可颂跨上了自行车,江千帆循着声音坐了上来。她对那一千美金的导游费已经不那么看中了,因为累得脑子不想想事儿。
晚风有些凉,吹拂着林可颂的脸。
淡淡的甜味与山楂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他们骑过十字路,因为路灯有些昏暗,林可颂看得不是那么清楚,前车轮拐了一下,后车轮跟着摇晃。
林可颂努力保持住了平衡,可就在那一刻,她感觉到有什么覆在了她的腰上。
温暖的感觉如此清晰,宛如托住她的心脏一般。
但是对方的手很快就放下去了。
林可颂低下头来,抿起了唇角。
他们一路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林可颂将他送到了市中心一个豪华酒店。酒店门口,李彦还有另一个林可颂没有见过的外国人似乎等候多时了。
“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林小姐,你把江先生带到哪里去了!”
一时之间,林可颂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倒是李彦旁边的那个外国人按住了李彦的肩膀,用英语问江千帆:“江先生,你没事吧?”
“我很好。”
江千帆的英语是微凉的,偏向于英式发音,显得严谨而内敛。
林可颂呼出一口气,将自行车推到李彦的面前,“李先生,这是您买来的自行车,我现在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