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叶展刚刚没听清自己的提问,唐凌云又问:“你说的场外信息是什么?”
“紫姑作乱在系统上挂了十天,至今没人完成。”
“这说明什么?”唐凌云不解道。
“说明,”叶展顿了顿,目光转向身侧不断想挤进自己和狐女中间的黑马,“任务没这么简单。”
唐凌云兀自思量半晌,道:“不管它是不是这么简单,疑问还得找当事人解答。”
“香玉,还是张举人?”
“都得走遍流程。”唐凌云道,“既然任务挂了十天,估计很多玩家跑过,我再跑一趟。”
“好。”
两人重新走到祁大娘处,见宅门开着,唐凌云刚要进去,叶展忽然说:“我不进去了。”
“为什么?”
“另外有个地方要去。”叶展道,“历史类问询你擅长,完全不需要我。”
“话倒是没错。”
“……”
“那我先进去了。”唐凌云一方面挂念任务,不想再耽误时间和叶展迂回客气,另一方面也想着,是时候试试和叶展解绑了。
叶展的目的显然不是要和唐凌云解绑,他在走来祁大娘家的途中,被黑马提醒了一件尚未开始、但必须立即完成的事项。
练马。
在祁大娘家门口等待的黑马似乎感应到青衣道士的不同寻常,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眼神中带着非常明确的敌意。
青衣道士走近黑马,隔着一点距离,叶展道:“我要学骑马。”
黑马回他两道毫不客气的响鼻声。
“我会一点法术。”青衣道士说。
黑马又发出两道响鼻声。
“你是小狐狸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青衣道士低声道,“但如果你一直针对我,我有办法把你送回艮岳,给小狐狸换匹马。”
黑马不作声,漆黑的大眼睛里满是不服气。
一马一道对峙良久,最终以黑马泄气似的响鼻声结束。
为了验证自己的“威胁”是否奏效,叶展先操作道士拍了拍黑马的脑袋,力度放得很轻,不想让它觉得自己在挑衅。
黑马没有反抗。
叶展不再迟疑,动作干脆地一步跃上了马背。
黑马没等青衣道士坐稳,立刻快步跑了起来。
叶展早有心理准备,手环精确操作,极力使青衣道士在马背上保持住平衡。黑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一路疾驰,渐渐往郊外而去,与此同时,速度越来越快,摆明要让青衣道士摔个大跟头。
如果叶展现下游戏角色还是鬼道士,或许他还不能完全把握平衡,青衣道士不同,他有明确的体感设备——游戏椅,马背和人体的接触恰好落在体感区,对叶展来说,平衡操作简直小儿科。彼时虚拟现实类游戏刚在市面上流行,大行其道的游戏类型都是平衡类,叶展接触虚拟现实游戏,操作入门就是学平衡。
黑马载着青衣道士到旷野无人的地方,无论它怎样试图让青衣道士出糗,道士就像粘在马背上,怎么都落不下来。
末了,还是黑马主动放慢了速度,似乎也放弃了这场较量。
叶展一向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刚察觉到黑马服软的意图,他立刻说:“我也是小狐狸的朋友,我们绝不是敌人。”
“扑哧,扑哧。”
“我们接下来要参加马球比赛,小狐狸和我都是第一次上场。小狐狸想赢,我猜你想帮它。”
“扑哧。”
“我也想。”叶展沉声道。
黑马不说话。
黑马和道士之间这段插曲,唐凌云一无所知。
她本来打算直接去找张举人和香玉问明药店的情况,进了门,忽然想起还有馒头铺忘了问,又转去临街找馒头关。
馒头关面相是个忠厚老实的手艺人,狐女言谈举止故作高人姿态,很快赢得他的信任,没等狐女发问,急忙交代了起来:“按理说,咱们赁了人间店面,不该说主人家的不是。可不管是紫姑显灵还是鬼怪作乱,多少沾了晦气,我馒头铺的生意也差了,偏偏我是刚交的年租,还不能转赁他处,心有不平,真人您说,是不是人之常情?”
“是。”
“依我看,许是香玉做了不规矩的事,紫姑生气,这才降了世。”
“哦?此话怎讲?”
馒头关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青衣狐女说:“您是不知道,自从紫姑显灵那日开始,香玉的药,没停过,都顾不上药渣吉不吉利,全倒在院里,用土埋了。祁大娘怕人看见了议论,打发那张举人去抓的药。”
“张举人为何会答应此事?”
“这就是稀奇之处了,殿试在即,张举人还敢去替女子抓药,也不嫌晦气。”馒头关越说越起劲,“你可知香玉吃的都是些什么药——滋血汤!一个未出阁的良家女子,受了惊,怎会要吃滋血汤,我娘子说,那药都是给小产过的妇人吃的。”
唐凌云看着馒头关,他的面相还是忠厚老实样,然而听完他说这些话,唐凌云却再也无法将忠厚老实这个词和他匹配在一起。
此外,馒头关的说法也引出了唐凌云心下不愿深想的一条剧情走向:香玉和张举人私定了终身,未婚有孕,祁大娘知道情况,护女心切替她做了流产,但因和徐小员外的婚期将近,故意编出“紫姑作乱”的说法,或是为了退婚,或是为了推迟婚期。
从馒头关处离开,唐凌云心情滞闷,转向内宅而去。她原本是想直接去找香玉问情况,不料先碰上打院中而过的张举人。
唐凌云装起道人派头,拦住张他问:“足下可是张举人?”
张举人敛眉,道:“正是。”
“我为紫姑作乱而来。”唐凌云道,“还请张举人答我几个问题。”
“请说。”
“事情恐怕牵扯女儿家清白,可否进内间详谈?”
张举人斟酌须臾,点点头,将狐女引进自己屋子。
西厢房面积小,唐凌云还没进门就把里面看了完全,大概因为家境不好,张举人屋里除了书籍,没有什么别的贵重物件。
“你想问香玉的病。”没等唐凌云准备措辞,张举人开门见山道。
“张举人有何——”
“我不知道香玉染了什么病,或只是受惊。”张举人打断道。“我与她发乎情,止乎礼,未做任何不可见人之事。我知道邻里有些传言,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
唐凌云愣住,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率。而他这么坦率,倒让狐女无所适从起来。
“还有什么见教?”张举人问。
“你对徐小员外——”
“纨绔子弟,香玉若嫁他,大不幸。”
“香玉对你——”
“你既是道人,问鬼神之事即可,我与香玉详细如何,同你无关。”张举人道。
“如此,我便去问香玉。”青衣女冠起身道。
张举人果然顷刻间变了脸色,随同站了起来,“不要去打扰她。”
“我是想帮她,不是为了打扰她。”唐凌云道,“或者你还知道什么别的,都可以告诉我。”
唐凌云这一问,张举人忽然面露痛苦,双手蒙住脸,哭诉道:“是我逼她太过,我不想见她与那徐小员外成婚,可我一无钱财,二无权势,功名还未考取,哪有资格说娶她。”
这时,游戏画面突然弹出系统浮层:
完成城郊剿匪任务,队伍积分+10
这个任务来得突然,唐凌云当下产生疑惑,打开队伍频道,正好听见练九龙说:“不是我干的。”
话音才落,练九龙又说:“阿展干的。”他特地探身去叶展座位验明了真相。
疑问得解,唐凌云调低队伍频道音量,注意力转回张举人。自从唐凌云问他和香玉的关系,张举人整个人陷入情绪失控状态,再没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出了西厢房,唐凌云见祁大娘不在家,又转往东边主人房而去。
白天太阳好,主人房开着门窗,香玉正坐在窗前晒太阳。看到青衣女冠,香玉面色一闪,还是招待了她。
相较于张举人,唐凌云对香玉的询问温和很多。
除了刚听狐女问吃滋血药时,香玉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防备之外,剩下的内容都很配合,她说:“厕间那夜受惊之后,娘请了大夫上门,方子是大夫开的。张举人怜我孤儿寡母,怕我遭人议论,自请去药店抓的药。我若早知道请他抓药更惹人闲话,当初必不会答应他。”
唐凌云一边问一边观察香玉的神情,试图判断她有没有说谎。察觉到香玉很配合,问完药店,唐凌云又接着问张举人。
出乎唐凌云意料之外的是,看上去娇羞内向的香玉对这个问题并不避讳,道:“我同他确有几分情意,但婚约在先,是父母之命,除非徐家退婚,我必如期出嫁。”
“为什么不试试找徐家解除婚约呢?”
“徐家不肯,是其一。”一道声音自门外而来,是祁大娘。“张举人家在胶州,便是来日登科,也留不在京里。香玉对他有意,我早派人问过张家底细,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人,全在等他中榜还乡,好养家糊口。都说徐小员外纨绔子弟,花天酒地,起码家在京里,香玉嫁过去,受了苦,我还能照应,若嫁去胶州,天高地远,我如何顾得过来。”
唐凌云不作声,以前读话本故事,才子佳人总能修成正果。香玉的故事像个罗生门,人人都有说法,才子还是才子,佳人还是佳人,只是才子无力娶佳人,佳人不敢嫁才子。
再度告别祁大娘母女,唐凌云心情更沉重,逐渐认识到任务具体难在哪。就在紫姑作乱任务想不出解法的时刻,叶展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有个副本,要不要一起来?”
“要!”唐凌云毫不犹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