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能进来吗?”沈长乐站在书房门口,勾着头望着里面,此时沈令承正坐在南官帽椅上,正在练字。
沈长乐扶着门柱,人就已经站在门口了,可就是眼巴巴地瞧着沈令承,一副爹爹你若是不放我进来,我就不进来的模样。而沈令承原本就心神不宁,被她喊了一声,笔锋一错,练地字帖算是彻底毁了。
“进来吧,”沈令承沉声说了句,不过却没有抬头看她。
沈长乐走进来后,隔着桌子便在他的字帖上瞧了一眼,这写的字可真是连寻常一般的水准都未及得上啊。不过她还是很违心地夸赞:“爹爹这字真是写地越发好了,下笔有神,笔力锋劲。”
“好,”她抬手竖起一个大拇指,用力点头道。
饶是沈令承一向疼爱她,这会都不由摇头叹道:“我看你这丫头以后还是别点评了,免得露怯。”
沈长乐轻轻吐了下舌头,赶紧走到他身边,娇笑一声,嘟嘴说道:“女儿这么说,还不就是为了让爹爹你开心。”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这字既然写的不好,可不是你说一句话,就能改变的,”沈令承伸手将毛笔放在旁边,又低头瞧了一眼桌子上的宣纸,眉头登时皱地更加紧了。
这狗屁字居然是他写的?
沈令承伸过手,就是要将这宣纸揉碎,许是想要扔掉吧。沈长乐赶紧说道:“这好歹是爹辛苦写的,扔了多可惜,不如赏给女儿吧。”
“赏给你?”沈令承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摇了下头:“等回头让王爷瞧见了,还以为你爹我的字就是这般差劲呢。”
“我偷偷留着,不让王爷看,”沈长乐说道,眉宇间皆是顾盼神飞,连提起纪钰时候的表情,都是上扬的。
沈令承瞧着她欢快的模样,心头一软,连方才严肃的表情都一下子松弛了下来。都是儿女债、儿女债,他虽是男子,只是这么多年来,林氏一直被关着,几个孩子除了由母亲和三弟妹帮忙照看之外,他也比一般的父亲要更加关注孩子。
这么多年来,两个儿子倒是没怎么让他操心。就算沈如诲时时地让他气得绝倒,可他也只是有些顽劣而已。至于长子如诲,当真是长房长孙中的典范,他按照自己所有的设想一路往前。
所以对于几个女儿,他反而关心地更多。毕竟小姑娘家,能在家里的日子本就短,日后是要嫁出去的。
“胡闹,”沈令承柔和地斥了她一句。
沈长乐见他不像方才那么严肃了,知道自己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所以她赶紧又问:“爹爹,你瞧我都来了多久,您竟是连一盏茶都不让人上啊?”
她有些抱怨地撒娇道,听地沈令承又是一笑,反驳道:“你这一来,又是点评我写的字,又是要我送你字,我哪有功夫再让人给你上茶。”
不过说罢,沈令承便叫了外面一声,没一会就有一个身穿着浅绿色小袄的清秀丫鬟走了进来,他吩咐道:“给王妃沏茶。”
沈长乐见他没说沏什么茶,赶紧开口道:“我喝六安瓜片便可。”
沈令承霍地转头看她,半晌才开口道:“你可知我这半斤瓜片可是来之不易,你倒是会喝。”
“爹爹如今可真是越发小气了,不过就是一盏茶罢了,若是爹爹心疼了,等回头我给您送上十包、八包的,”沈长乐大言不惭地说,反正这会她就是要喝六安瓜片。
沈令承见她惦记上了自己的好茶,心里虽不是心疼吧,可也有些惋惜。可见她还是这般满不在乎的模样,登时就不乐意了,教训道:“你这话说出去,那可是得让人笑话的。今年六安瓜片的产茶地,因为遭了大旱,所以产量极少。这大部分的茶叶都进了宫,市面上也只余下少量。就是这半斤,还是人家送我的呢。”
沈长乐喜欢吃各地的美食,对于品茶却是寻常。所以并不知道这些消息,这会听沈令承这么一说,她立即吃惊道:“爹爹若是喜欢喝茶,你同我说便是了。我请王爷帮你留着。”
这人人都把皇家说地跟深渊似得,可还是有数不清的姑娘,踮着脚尖地想要嫁进皇族。为的还不就是这一份泼天的富贵啊,各地的好东西,都要进贡到京里,先供着皇上这一大家子用着。
沈令承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儿,不由心里担忧啊。先前还不觉得这孩子傻乎乎的呢,在家的时候还一股子长姐风范,可谁知嫁人之后,反倒是越活越没心眼了。
他这半斤六安瓜片,就是昭王爷派人送来的。那会刚送来的时候,沈令承自个都还感慨,到底是有个亲王女婿,有什么好的都想着老丈人。之前他私底下还有些惋惜,面对这么一个尊贵的王爷女婿,摆不出老丈人的谱了。
“你啊你,这茶叶就是昭王爷送来的,”沈令承忍不住摇头。
沈长乐吃惊地看了子他一眼,问道:“可王爷怎么没和我说过?”
沈令承瞧着她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更觉得无奈了。幸亏昭王爷待她这般好,要不然这后宅之中,她还不得被旁人生吞活剥了。连带着之前乔老太太要送她小丫鬟的事情,都在他脑海之中,回想了一遍。
而站在他面前的沈令承,有些傻眼了,想了会,又立即问道:“爹爹,王爷是不是还派人送过别的东西回来啊?”
“嗯,倒是派人送了几回过来,我以为你都是知道的,”沈令承真是一脑门地官司,这孩子还这是单纯地厉害。
沈长乐见爹爹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立即吐了下舌头,赶紧转移话题说道:“爹爹,咱们到外面坐着吧,站了这么久,我都累了。”
“你不是替你二哥来求情的,”沈令承瞧着她的模样,原本还想装模作样一番的,可是这会他算是瞧出来了,要是他不说,只怕这丫头自己就真的不会提了。
沈长乐眨了眨了眼睛,呀地轻叫了一声,“我都把正经事情给忘记了。”
……
“爹爹,你就饶了二哥哥吧,当时真的是情况紧急,二哥哥也不是故意这般的。要是爹爹你当时在场的话,也肯定不会忍心不答应的,”沈长乐这一连串求饶的话,立即就无间断地说了出来。
沈令承瞧着她这么不上心的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二哥哥的事情,你便不要再问了。”
沈长乐打小就给沈如谙求情,所以其实早就求出门道来了。这会她要是死乞白赖的,只怕二哥哥还得继续受罪呢。
此时沈令承开口,便表明她的小计谋又一次奏效了。所以这一次她说道:“爹爹,叶菱与我自小就相识,也时常来家中。祖母是知道她的秉性的,若是这次她能好起来,也不失是凑成了一对佳偶。”
“佳偶?就你二哥那样子,还能是个好丈夫吗?”沈令承只觉得半辈子的脸面都被丢尽了,“他趁着人家叶姑娘病了去提亲,算是个什么事情,这不是趁火打劫?”
沈长乐:“……”
突然她发现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三兄妹之中,二哥哥被爹爹惩罚的最多。原本她还以为是二哥哥太过顽劣呢,如今看来,这完全是因为爹爹和二哥之间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方向嘛。
“爹爹,当时叶菱受重伤,二哥是觉得这都是自己的过错。他是怕日后叶菱万一有什么后遗症,这才会一力承担下来的,”虽然沈如谙并未和她说过心中的想法,但是凭借这么多年兄妹的感情,她能理解二哥哥的做法。
最起码在那个时候,他的决定让叶家两位长辈十分感动,也给了他们安慰。
沈令承坐在椅子上,一时没有开口。其实关于这件事,他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若是有熟知沈如谙性子的人,肯定会知道他就是为了承担责任。可要是不知道的人呢,还以为沈如谙是觊觎叶菱已久,趁着人家姑娘受伤了,就霸王硬上弓。虽说这种想法的人应该不会多,可要是有一个,那也会对沈如谙的名声造成影响。
卫国公府本就家大业大,现在又有了一个王爷女婿,更是引人瞩目。所以别说两个儿子了,就是对他自己,如今沈令承都是严于律己,生怕做出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
“你二哥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莽撞,我便是罚他,那也是应该的,”沈令承又哼了一声,不满地说道。
沈长乐低头,不敢反驳。可是心底却不以为然,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呢。这世上人的性格本就是千变万化的,要是人人都像大哥哥那样成熟稳重,那世上估计也没这么多忧愁了。虽然二哥的性子是比大哥要跳脱,可是他勇于承担,遇事表现地那么男人,她可一点都不觉得她的二哥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爹爹,您就饶了二哥这一会吧。况且现在外面这么冷,你就是要罚他,也换个法子罚嘛,这要是万一冻坏了他的腿,日后他连参加科举考试都不行了,”沈长乐一个劲地在旁边说道。
沈令承见她连科举都搬了出来,气得在她额头上毫不留情地弹了一下,怒道:“你这丫头,这话也是能胡说的。”
“您看看,您看看,我就说您肯定是心疼二哥的,您要是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我过去先帮您狠狠地骂二哥哥一顿。让他到您身边认错,他要是敢不认错,就让他三天不许吃饭,”说着,她便伸手摇了摇沈令承的手臂。
沈令承瞧见她许久未见的小女儿姿态,微微一笑,虽然板着脸,却还是说道:“去吧,去吧,去解救你的二哥哥去。”
等沈长乐和沈如诲一起赶过去的时候,沈如谙在祠堂里面跪着,脸色冻地铁青,连嘴都冻地呈乌紫色了。
“大哥,长乐,你们来的也太慢了吧。”
他回过头,一瞧见哥哥和妹妹,便是笑着抱怨。
沈长乐看他还有心思说笑,登时怒道:“就应该听爹爹的话,让你在这里好好跪着,好好冻冻你。”
“所以我就知道我的小长乐,肯定不会不管她的二哥哥的。”沈如谙掀起嘴角,露出邪魅一笑。
沈长乐虽然说着气话,却还是赶紧上前瞧着他。待他撑着手臂起来的时候,谁知脚下竟是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倒了。幸亏旁边的纪钰,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沈如谙瞧是纪钰扶着自己,笑着自嘲道:“看来我这祠堂跪得还算值得,让王爷扶了我一回。”
“你要是跪地昏过去了,王爷说不准还能背你一回呢,”沈长乐见他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沈如谙啧啧了两声,忍不住感慨道:“都说这女子成了亲之后,就会性子大变。我原以为都是骗人的,如今看着你倒是又觉得是真的了。你瞧瞧你,那会在家里的时候,成天二哥哥、二哥哥的叫着,多甜啊。这会竟然狠心地盼着我昏倒。”
“女人心呐,海底针。”他摇着头,痛心疾首地感慨。
一旁的沈如诲哼了一声想,显然是对于他的胡言乱语才是不想评价呢。
至于另一边的纪钰,则是微微一笑,淡淡说道:“那看来是我的错了,是我把她宠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