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的一句话,周围人的视线立马便聚集到了长乐身上。她眨了眨眼睛,心底却是想要,她为什么会从女学退学,这个理由难道不是应该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现在这些用一脸迷茫表情,看着她的人,到底是在装什么?
不过既然人家能装,沈长乐自然也会装,她眨了眨眼睛,一双眸子水波流转。待她微垂着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想来三妹妹年纪还小,又久居深宫,所以不知道吧。我在女学上学的第一年,遇上马车在大雪天里翻倒。所以便没能继续在女学里继续读书。”
“马车翻了?那岂不是很危险,”三公主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她的表情太过生动,也太过逼真,让沈长乐都不禁迷惑,难不成是她错怪了她?
沈长乐笑了下,倒是回忆起了从前的事情,那时候危险吗?确实是很危险,马车一下就剧烈摇晃起来,就算她及时抓住了车壁,整个人还是一下撞伤了。而那时候出现的纪钰,就像是出现在她面前的一道光。
他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这么多年来,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沈长乐也在这么多年中,养成了仰望他的习惯。
“当时确实是危险,不过万幸的是,如今都痊愈了,”沈长乐笑着回道,不过她说这话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毕竟这会三公主突然问起这个事情来,她也不知道她的理由,所以多说一句,免得她待会又有止不住的问题。
旁边的五皇子妃见她一个劲地问,生怕惹得沈长乐不高兴,便插嘴笑道:“三妹妹,你年纪小,自然不知道,当初救你七嫂的人,还就是你七哥呢。”
虽然是成年往事,可是当初救人与被救的两人,如今却结成了夫妻,可不就是一桩上天注定好的缘分。是以旁边的人都来了兴趣,左右这会也只是闲聊而已,聊衣裳也是聊,聊首饰珠宝也是聊,倒不如聊点有趣的。
这会便有人开始追问沈长乐,当时的情形。德妃在一旁听着,不由瞪了她一眼。可这会沈长乐也没法子,她们谈性正浓,她哪里能一句都不回的。
而安静了一会的三公主,突然又开口感慨道:“那七嫂和七哥岂不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了,还真是又缘分呢,难怪七哥这么喜欢七嫂你呢。”
敏嫔在一旁听着三公主的话,眼角一直在眨,这孩子今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一直在找七皇子妃的茬,还故意说这样的话?虽然这会他们已经成亲了,可三公主的这句话岂不是在暗示,他们成亲之前就已经私相授受了。
其实还真不是敏嫔多想,这会三公主一说,旁边的几位都尴尬地笑了下。就连她的亲嫂子五皇子妃,都表情僵了下。她赶紧出来岔开话题,说道:“好了,这节庆的,还是说些喜庆的事情。咱们一直问七弟妹这事情,只怕她心里也不舒服。”
沈长乐笑了下,倒是没有直接开口,不过她的态度也让旁人瞧出来,她是不欲多说。
而一旁的德妃脸上虽还挂着笑,不过在看沈长乐的时候,却不是那般地和善,可见她心底还是介意旁人的言辞。
好在宴会也快开始了,皇上正领着几个儿子从勤政殿过来,今日是家宴,所以只有皇家之人,朝臣并未参加。待皇上等人到的时候,德妃与淑妃便领着人出去恭迎。
皇帝笑了笑,随意说了两句,带着众人入席了。
后宫无后,因此每年都只有皇上单独坐与上首。其他的座位则是从皇上位置的左右两侧依次排开,皇子们的位置是最靠前的,接着便是宗室的王爷、郡王,后面才是后妃以及皇家女眷。
沈长乐就坐在德妃的身边,淑妃遥遥坐在德妃的对面。女眷的位置便是以她们二人为首,依次排开的。沈长乐坐在德妃的后侧,座位都是一人一席,而紧挨着德妃的那一席,乃是荣妃的位置。她身后坐着的是大皇子妃,她与沈长乐倒是邻座,两人一坐下便对视笑了下。
大皇子家中的那个宝贝儿子,喜欢沈长乐,再加上她也算是救过纪泽瑞。因此秦王妃一向待她和善,平日里两家来往地也算频繁。
中秋宫宴虽比不上除夕家宴热闹,不过这会宴会是摆在中庭,一抬头就能看见夜空之中,明亮如圆盘的月亮,旁边繁星点点闪烁,倒又是一个月朗星稀之夜。
鱼贯而入的宫女,进来的时候,连脚步声都轻地如猫在走路。一道又一道的菜品被传到桌子上,沈长乐瞧着面前精致的菜色,一时也觉得有些饿了。中午在德妃宫中,她本就不敢多吃。再加上今个一直高度紧张,竟是比平日里来的更有食欲。
待菜品上齐之后,前头的皇上便端着酒杯说了几句助兴的话,众人自然是纷纷站起来。待喝过酒之后,便有歌舞表演。
这还是沈长乐头一回在宫宴上看见表现呢,前一世她虽在宫中,不过那会纪钰是何等的性子,再加上他又是以那样雷霆手段登上皇位的,自然不会沉溺与酒色之中。所以就算是宫宴,也不过是所有人在一块默默地用膳罢了。估计那会,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虽然前面的德妃有人伺候着,不过沈长乐还是不时地抬头看看。
待一曲终了的时候,秦王妃兴致不错地端起酒杯,对着沈长乐,笑道:“七弟妹,咱们两个也喝上一杯。”
“应该是我敬大嫂一杯才是,”沈长乐自是不会推迟,她双手端着小小的酒杯,大红描金酒杯在她莹白的手指间,显得小巧玲珑。倾城的容貌带着浅浅的笑容,美人一笑当真是令杯酒失色,秦王妃瞧着她的脸,已将酒杯递到嘴边,一饮而尽。
秦王妃自然都这般豪爽,沈长乐当然不会太小家子气,也是一杯酒饮尽。
“七弟妹,好酒量,”秦王妃性子是妯娌之中最为豪爽的,纪泽瑞那般古灵精怪,也和她的性子不无关系。
两人在后面说着话,前面则是德妃和荣妃两人,她们两人倒是没怎么说话。德妃一向待谁都是淡淡的,这会稍微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可是菜肴不合妹妹的口味?”荣妃瞧见,立即“关切”地问道。
这次宫宴乃是淑妃一力承办的,如今后宫之中,管理宫务的乃是德妃和淑妃两人,荣妃算是协助她们管理。德、淑二人都是位列正一品四妃,而荣妃不过是个二品的妃位,只不过她生的大皇子,却还要落人之后,她心底多少也有些不平。
“当然不是,这些菜色都是极好的,只是我来之前贪嘴吃了几块糕点,这会倒是不饿了,”德妃笑了笑,轻易就将荣妃挑拨的话挡了回去。
当她说完之后,便微微侧头,眼角余光往后面看。就见沈长乐正与秦王妃两人正在饮酒,还有说有笑。
荣妃自然也注意身后两人,不过她见德妃皱眉,反而笑着说道:“她们妯娌之间这般有说有笑,我也便放心了,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成日弄得乌鸡眼一般,岂不是让人瞧了笑话。”
德妃心中冷笑,如今宫中谁人不知道,秦王和晋王两人为了太子之位,在皇上跟前是明争暗斗。荣妃这话,说的有些居高临下,还不就是仗着她生的是长子。
此时,德妃倒是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小口,说道:“姐姐说的是,最紧要的是兄弟和睦。大皇子是大哥,理应起个带头作用才是。”
荣妃被德妃这么两句话,便不冷不淡地挡了回去,登时整个人讪讪的,不再开口说话。
没一会,原本坐在秦王身边的纪泽瑞,非要过来找秦王妃。待他过来之后,荣妃一瞧见他,便又亲热地拉着他在自己旁边坐着。
荣妃瞧了一眼德妃,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着问道:“泽瑞,你同祖母说说,你瞧着这月亮像什么啊?”
纪泽瑞歪着头看了一眼,脆生生地说道:“像月饼。”
他的声音又响亮又清脆,一说完,秦王妃和沈长乐都笑得不行,连德妃在一旁都笑开了。荣妃也不气馁,继续问道:“那你瞧着这月亮,给皇祖母背首诗吧?”
纪泽瑞如今已经六岁了,正好到了进学的年纪。所以他也不忸怩,一双小手背在身后,瞧着月亮,略想了下,便流利地背了一首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小家伙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瞧着竟是那般地可爱。
德妃看着他,也不由笑开。
“咱们泽瑞可真是聪明,这么难的都会背了呢,”沈长乐立即说道,若不是此时是在宫宴中,说不定她还要为他鼓鼓手呢。
纪泽瑞看着七婶婶好看的脸,一下就羞地垂下头。一旁的秦王妃登时看地笑了,她这个儿子在别人面前,说什么话都是落落大方的,就是看见七弟妹会时常脸红。
她也好奇地问,而小家伙是带着一脸的害羞说道:“七婶婶好看。”
可不就是好看,秦王妃侧头看了她一眼,这样的一张脸,别说男子瞧了心动,就是她这个女子看了,都看地舍不得挪开眼睛呢。
秦王妃见儿子又害羞,便伸手招呼他过来,纪泽瑞非要坐到另一边,这样他就能坐在沈长乐和秦王妃的中间。小家伙吃东西的时候,一会看看旁边的娘亲,一会看看另一边的七婶婶,美好地都差点忘记继续吃了。
谁知宫宴到一半的时候,对面便传来一阵喧哗。德妃看着淑妃起身,似乎是她身后的晋王妃出了事情。
沈长乐也焦虑地看了一眼,只因隔地有些远,再加上那边人影晃动,也看不清究竟是谁出事了。旁边的秦王妃也是忍不住担心道:“突然这是怎么了?”
好在混乱也只是一时的,没一会那边就安静了下来,而淑妃也派了身边的人,到皇上跟前请罪了,讲了缘由。
原本宫宴结束,是要去赏月看灯的,只是这会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灯了。
这会纪泽瑞闹着要尝尝秦王妃杯中的果酒,荣妃生怕他喝醉了,自然是不许。最后秦王妃用筷子沾了一点点,让他尝了尝,谁知一张小包子脸,登时皱了起来,辣地他直喘气。沈长乐赶紧将自己桌上的茶水,端起来给他喝了一口。
待她放下茶盏时,才看见坐在前面的德妃,正转着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自从她嫁给纪钰之后,虽说德妃也不喜欢她,不过她从来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顶多也就是对她淡淡的,爱搭不理的,但沈长乐在她跟前说话的时候,她也决计不会甩脸色。
所以乍然看见她这幅表情,沈长乐立即放下手中的茶盏,心里忐忑。
不过德妃也只是瞪了她一眼,并未来得及教训她。因为这会突然来了一个宫女,匆匆朝着淑妃那边走过去。待她在淑妃耳畔说了几句,便听见淑妃豁然高兴地声音,问道:“可是当真?”
皇帝见她这般高兴,当即问道:“是何时让爱妃如此开怀,今个是中秋家宴,便有好事也该让咱们都听听。”
淑妃立即起身,面露喜色,朝皇上说道:“回皇上,是宫女来禀,方才晋王妃昏倒,只因怀有身孕,一时不支。”
晋王妃怀孕了,所有人的眼睛又朝着晋王看过去了,他果然也是喜形于色。
一听到是儿媳怀孕,皇帝自然也是大喜,毕竟这可是开枝散叶的大事,他朗声笑道:“好,好,果真是好事。该赏。”
众人一听,可就是五味杂陈了。自然有人嫉妒晋王妃的好命,偏偏在这样重大的场合里被发现怀孕,这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引得皇上这么高兴。当然也有人心中不屑,在心底嘲笑晋王两夫妻为了在皇上跟前争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连这招都能想得出来,还真是厉害。
不过不管心底怎么想,各个脸上都是高兴的。就连坐在晋王旁边的秦王,都立即笑着转头说道:“二弟,恭喜,恭喜啊。”
晋王心情不错,笑着回道:“多谢大哥吉言。”
皇上也不让他在席上坐着,准许他去瞧瞧晋王妃。待晋王走后,秦王妃前面的荣妃,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虽说不会让皇上听见,可是秦王妃还是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沈长乐。
倒是德妃脸上还是淡淡的笑,既不特别虚假的高兴,也不像荣妃这般不高兴。
“说来七皇子今年也大婚了,妹妹只怕来年也能抱上孙子了,”荣妃也不知怎么想的,又转头和德妃聊起了孙子的事情来。
德妃对于孙子自然是期盼的,只是这是谁生的,可就有说头了。若是纪铤生的,她自然会宠爱地很。可是这要是纪钰和沈长乐生的,她还真是喜欢也不好,不喜欢也不好。
所以荣妃说完这话,她的脸色的笑容才生硬起来。
等宫宴结束的时候,沈长乐便与纪钰一起送德妃回宫。今日宫宴本就晚,这会时辰按着平日里,宫里早就下钥了。不过因是宫宴,所以倒也不着急。
德妃并没有让他们两人先回去,而是让他们跟着回了宫里。
待到了之后,纪钰正准备起身告辞,谁知德妃却冷冷地说道:“你们两个先留一下,我有话要说。”
沈长乐与纪钰对视了一眼,纪钰轻轻点了下头,眼神里尽是安慰。
德妃自然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看了长乐一眼,问道:“我问你,方才在宴会上,你为何要喂秦王家那孩子喝水?”
沈长乐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是为了这个,她这会又想起,方才德妃瞪了她一眼,好像就是因为她喂纪泽瑞喝水的。她有些不解,回道:“儿媳只是看他吃了酒,辣地厉害,这才喂他喝水的。”
“宫里能随便喂一个小孩子喝水吗?”德妃见她还不知悔改,登时气地重重地拍在一旁的桌子上。
纪钰微蹙了下眉,表情凝重,转头看了沈长乐一眼。
她登时有些慌张,解释道:“那茶水我先前已经喝过几口,并未大碍。”
“没有大碍?若是真出了事情,你能担当得起吗?”德妃满脸寒霜,似乎沈长乐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
沈长乐也知道自己这次是不够谨慎,只是那茶盏她是真的自己喝过了,才敢给纪泽瑞喝的。她知德妃一向不喜欢她,这会发作也不过是找了个理由罢了。若不然,只为了这点事情,何至于当着纪钰的面,发这样的火。
她垂着头,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她努力忍住,不想真的哭出来。
而一旁的纪钰在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开口说道:“母妃,这次是长乐做的有些不对,我回去自是好好说说她。”
“你回去好好说她?”德妃听着他说的话,真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他回去也只会哄着而已,又怎么舍得说上一句。
纪钰侧头瞧着她的模样,只觉得万般怜惜。恨不得立即将人抱在怀中好生哄哄,怪只怪他不得母妃不喜欢,连带着她也被母妃不待见。
“我看她到底是年轻,行事太不稳妥,”德妃又教训道。
纪钰一脸认真,又说道:“母妃教训的是,都是儿子不好,进宫前应该和长乐多提点提点的。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宫宴,难免会有些疏忽。”
他也知道,自己越是在母妃面前帮着她说话,或许会越让母妃针对她。可是他就是不忍,纪钰心底无奈一笑,他好像连一丝都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她被别人欺负,哪怕那个是母妃,也不行。
德妃见他这么说,已知道他的态度。结果还没等她再开口,纪钰便已说:“母妃,今日天色已晚,儿子明个再来听母妃教导可好?”
他难得带上几分讨好的口吻,德妃瞧着低着头的沈长乐,挥挥手便让他们回去了。
等到了马车上,一上车,纪钰就将她抱在怀中。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竟是这样的异口同声,就连心情低落的沈长乐,都一下子露出笑容。纪钰看着她,问道:“你对不起什么?”
沈长乐又垂头,带着浓浓鼻音:“我给你丢脸了,我不该给泽瑞喂水。”
纪钰心疼地摸着她的发丝,如墨般的长发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依旧浓黑。他低声道:“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若是我能讨母妃喜欢,你也不会受我连累。”
若是她喜欢我,今日之事,她只会细心的提点你,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狠狠地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