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纪钰亲自邀约,所以连老太太都不好阻止。于是春柳她们几个丫鬟也是赶紧拿出过年没来得及穿得衣裳,让她试穿了下,免得元宵节穿的时候不合身。
沈长乐原先还觉得她们大惊小怪的,可当衣服上身,确实有些空荡荡的时候,她才傻了眼。
“姑娘这半个月几乎都是躺在床上,吃的又少,能不消瘦嘛,”春柳在身后,一边给她量腰身一边心疼地说。沈长乐病了这些日子,她们这几个丫鬟也是忙前忙后地照顾着,生怕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如今人倒是好了,只是却一下子消瘦了不少。
沈长乐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有些忍不住笑道:“当真瘦了吗?”
春柳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的话,立即便说道:“那是自然了,可不就瘦了。这衣裳可是今年新做的,这才多久啊。都宽松了一圈呢。”
因为这件衣裳是收腰款式的,所以这会腰间空荡荡的,可不就是瘦了。沈长乐听了,简直是眉开眼笑。她小时候就是个圆滚滚的团子,原以为长大了,就会慢慢消瘦下去。可谁知这会都是个小女孩了,而且肉嘟嘟的模样,当真是让她担心不已,生怕自己日后变成了一个小胖子。
春柳见她笑,便摇头叹道:“姑娘还笑呢,您来京城的时候还是白白胖胖的模样,若是等日后老太太和老爷来京城,见你这么消瘦,只怕会怪罪奴婢等人没有伺候好姑娘呢。”
“哪里,你们不知怎么伺候地多好呢,”沈长乐伸手挑起春柳的下巴,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
这可把春柳吓得差点叫出来,只听她气急败坏地说道:“姑娘,你,你这是跟谁学的啊?”随后她又想起最近沈长乐,时常和几位表少爷一块玩,说不准就是表少爷们说话不在意,就让自家小姐学了去。
于是她也不好再说出别的,只是叮嘱道:“姑娘可不能再旁人面前做出这等举动。”
沈长乐自然知道轻重,不过她见春柳这么气急败坏,也是好笑,便是转身抱着她,娇滴滴地说:“我一切都听春柳姐姐的。”
一旁的绿芜瞧见了,登时就笑了出来,反倒是闹得春柳一个大脸红。
等到了元宵这日,不仅小辈儿出来赏玩花灯,就是连章老太太和徐氏都出来了。沈长乐跟着老太太的车子,车子刚还没到街上呢,就听那喧闹的声音。广平府的元宵虽然也热闹,可到底还是比不上京城的繁华。
沈长乐坐在车边,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心里简直是飞起。因为里面人太多了,所以马车一律不许进,于是众人便从车子里下来了。徐氏扶着章老太太,章行直则是站在他们旁边。
而章浔和章漾两人则是下来,直奔着沈长乐身边。他们之前已经和纪启俊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所以这会便要领着沈长乐过去。
徐氏生怕他们贪玩照顾不好沈长乐,所以就叮嘱道:“浔儿,你也是大哥,可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长乐身体才刚好,你可护着点,千万别让人挤着她。”
“娘,我们都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好好照顾长乐,”一旁的章漾拍胸脯打保证说道。
徐氏这才点头,叮嘱说:“这可是你将功赎过的机会,可不许再照顾不好妹妹啊。”
章漾赶紧点头,生怕他娘再把之前沈长乐生病的事情,再拿出来说一遍。
于是兄妹三人,领着小厮和丫鬟就离开了。因为人多,所以今晚沈长乐只带了春柳和绿芜两人出来,而章漾他们也带了小厮出来。所以他们一群人走着,小厮走在两边和后面护着,生怕别人冲撞了自家的小主子。
他们约好在弦乐楼见面,这弦乐楼乃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贵了。在这里吃上一顿饭,估计就得一个四品官员半月的俸禄。可就算是这样,也挡不住来这里吃饭的人。听说,这到了过年的时候,得提前半个月才能订到位置。
至于正月十五这一日,他家因为地理位置好,再加上三楼颇有些登高望远的意思,所以这楼上的座位,非千金求不得。
所以一听说在这里见面,沈长乐自然就要跟住了。毕竟之前她虽听说过弦乐楼的大名,却未曾见识过一回。没想到这一世,居然有幸进来一趟。
他们出来的比较早,所以这会街上的人还没那么拥挤,但两边早已经摆上了各色花灯摊子,街上悬挂着的灯各种各样,争奇斗艳,让人的眼睛简直不知道往哪里看。
待他们一路边走边看,这才慢慢地走到弦乐楼。他们刚到门口,纪启俊的小厮就过来,笑道:“大表少爷、二表少爷,表姑娘,我们家两位少爷已经在楼上等着呢,几位可算是来了。”
章浔点头,转头说:“咱们先到楼上歇会,待会再下来逛逛。对面就是专门猜灯谜的西直大街,待会带你们过去玩玩。”
去年章浔在西直大街走了一圈,据说赢了好些花灯回去。最后花灯太多拿不回去,还专门雇了人送到济宁侯府去了。就因为这个,连带着舅舅脸上有光,都说他养了个厉害的儿子。
所以章漾早就跃跃欲试,势必要打破章浔去年的记录。沈长乐倒是没那么大的豪言壮志,不过她猜灯谜也还不错,也想想试试自己现在的实力如何。
他们跟着纪启俊的小厮上楼,直接奔着三楼去了。章漾忍不住咋舌,轻声说道:“听说今个这里的包厢便是千金都难订到呢。”
就算弦乐楼贵,可是却挡不住南来北往的豪客。再加上京城这可都是卧虎藏龙的地方,所以这地上便是再贵,也有人愿意拿出银子来。
他们进了包厢里面,才发现只有纪启俊和纪启殊两个人,桌子上摆着一盏双龙戏珠花灯,做工别致精巧。
“你们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可就去在灯谜街上猜灯谜去了,”纪启殊不满地说道。
章漾立即哼笑了一声,不屑道:“不过才一盏灯谜,就把你得瑟成这样,待会我去灯谜街给你多赢上几盏。”
章漾和纪启殊两人不仅是同年生的,而且是同月,中间也就差了两天。章漾是十四号的生日,纪启殊是十六号的生日,就因为这两天,纪启殊就得叫章漾表哥。所以从小到大,这两人没少掐,反正是谁也不服气谁。
“长乐,过来坐着,”纪启俊因为是大哥,所以不和他们小辈儿见识,招呼沈长乐过来坐着。
沈长乐方才一进来,就没瞧见纪钰,脸上虽然没露出失望的表情,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毕竟是因为纪钰,她才能出来赏花灯的,所以她连一声谢都没和他说呢。
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她要是连声谢谢都不说,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沈长乐心里这般想,也为自己的知书达理点头。身为淑女,这点教养还是有必要。
于是她便开口问道:“为什么小哥哥还没来啊?”
“你干嘛叫纪钰小哥哥啊,”纪启殊是最藏不住话的,那日在沈长乐的屋子他就想问,为何他们两人会这般熟悉,结果纪钰走的时候,他大哥就把他拎着一起走了。他还没来得及问,这会沈长乐刚好提起,他就立即兴致勃勃地问道。
一旁的章漾也有些酸溜溜地问:“就是,表妹你不过才见了他一会而已。”
“谁说的,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沈长乐立即为纪钰说话,到底人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总得为了他说句话吧。
救命恩人?
这四个字可真是够重的,别说两个小的被提起了兴趣,就连章浔和纪启俊都对视了一眼,藏不住地兴趣。而沈长乐一见四个哥哥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登时有些傻眼。
最后还是章浔开口问道:“你和七皇子是旧相识?”
沈长乐没有说话。
坐在章浔对面的纪启俊又问:“你们是在广平府就认识了?”
沈长乐还是抿着嘴巴不说话。
纪启殊忍不住跟在他哥后面开口:“他是怎么救你的啊?”
沈长乐正在想着要怎么描述,就听砰地一声,所有人的头一下转向章漾,只听他义愤填膺地说道:“表妹,我觉得七皇子没安什么好心,你可不许和他来往。”
众人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呢,谁知如今却是说出这样蠢的话。就连章浔这个哥哥,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章漾一见谁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便更加生气,谁知还要再说话的时候,纪钰便进来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银白锦袍,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他的面容比白瓷还要细腻莹白,俊美地让人挪不开眼睛。沈长乐曾经只记得他当皇帝之后的威严,如今再看见年少的他,挺拔俊俏,简直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少年。
“路上有些耽误,我来迟了,让大家久等了,”纪钰颔首,虽然没有说抱歉的话,却还是解释了原因。
纪启俊立即起身,含笑道:“我们也是刚到不久而已。”
虽说按着年纪来说,纪启俊是纪钰的堂兄,可到底纪钰是正经的皇子。所以屋子里的少年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纪钰的眼睛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在沈长乐的脸上停留了稍微长久些,不过并没有露出与众不同的表情。
沈长乐脸上虽没什么表示,可心里却还是子有些不高兴。看来回了京城,小哥哥就变成了七皇子,和她不亲近了。
“大家都住吧,”纪钰走到桌子旁,坐下后,才招呼众人。
而此时众人也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中年人,面白无须,纪启俊兄弟两人是时常在宫中行走的,一眼就认出这是宫里的太监。至于沈长乐,她不仅认出了这人是宫中的太监,而且她还认出这人乃是德妃身边的太监。不过按理说,他应该是德妃身边的贴身太监才是,怎么这会又跟着纪钰出来了。
“咱们什么时候过去猜灯谜啊?”虽然窗子都关着了,可是这到底是临街的铺子,就算在三楼都能听到楼下叫好的喊声。
所以章漾忍不住开口问道。
纪钰瞧了他一眼,开口道:“既然大家都等不及了,不如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显然这得到了众人的赞同,于是大家起身,沈长乐又重新穿上大红缠枝牡丹兔毛披风,头顶华灯散发出的柔和灯光,在她身上静静地流淌,她莹白精致的小脸被红色披风围着,从纪钰的角度看过去,她的鼻翼莹白地几近透明,美地让人不忍眨眼。
没一会沈长乐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从灯幕之下挪开,纪钰放觉醒了过来。
他忍不住别过头,心底却是嘲笑自己。不过才是个小丫头,何至于让自己看得挪不开眼睛。若是真论起美貌来,先不说旁人,便是母妃的相貌,冠绝后宫,更是有后宫第一美人儿的称号。让纪钰看来,便是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母妃也是担得起。
所以他笑了下,便率先迈开脚步,往外面走去。
等几人到了楼下,也没废话,直奔着灯谜街去了。一路上,两边可比方才还要热闹。在走过状元桥的时候,就看见桥边的杂耍艺人,此时正在表演吞剑,只见他□□着身体,将宝剑在手上挥舞了起来。没一会便手双手捏着长剑,一点点地让嘴巴里面塞。
围着的人莫不看得激动不已,纷纷鼓掌较好。
这种地方最是鱼龙混杂的,所以章浔便吩咐小厮挡在他们外面,而沈长乐则是走在他们几个少年中间。此时沈长乐望着桥边,而她收回眼神的时候,正巧就撞上了纪钰看向自己的眼神。
就在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两人相视一笑。
这样的杂耍让他们想起,广平府的那个戏班子,那一次纪钰只因瞧见她天真无邪的睡颜,便追着去救人。而沈长乐也因为一时地看热闹,差点被拐子捉去卖了。对他们来说,只怕这是永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沈长乐至今还记得,当那扇窗子打开时,纪钰的脑袋从窗子弹出来,自己惊喜的心情。
等到了灯谜街上,章漾和纪启殊两人就比上了,你得了一盏兔子灯,我就要得一盏美人灯。你来我往,反正是谁都不让谁的。倒是章浔因为去年就出了一次风头,所以这一次并不着急猜灯谜。他转头看着沈长乐,轻声问道:“长乐,你可有喜欢的花灯?”
沈长乐一路看了过来,眼睛都看花了,所以一时也没瞧见心头好。
章浔也是看出来了,所以笑着说:“你若是瞧上哪盏灯,便和哥哥说。”
沈长乐点头,只是这一声哥哥,却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哥哥。也不知道大哥哥和二哥哥,今个是不是也在看花灯。一想到他们说不定,正在给沈月和沈锦猜灯谜赢花灯,她就忍不住嫉妒。
所以方才的兴奋,此时也不由有些失落了。
就在他们往前走的时候,就瞧见一家文房四宝店铺门口,也摆着一个摊位。章漾兴奋不已,立即就要过去。沈长乐原先还不知道,不过再抬头看见这间铺子的名字时,才明白过来。
若是说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是弦乐楼的话,那么最出名的书店便是在凌云书店。而且每年正月十五的时候,店主都会亲手制作一盏花灯,制作之精良,就算是最熟练的花灯师傅,只怕都自叹不如。
而此时那盏花灯已经被悬挂了起来,而旁边黑色的板子上,则是写着谜题。
章漾和纪启殊两人走的最快,结果两人挤进去之后,半天都没猜出来。沈长乐因为个子矮,垫着脚尖朝前面看,可前面站着的都是成年男子,她这样的个子便是垫着脚尖也没用啊。
纪钰在身后看着她垫着脚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他示意身后跟着的人上前,沈长乐瞧着那人说了几句,果不其然人群就分开了一个小小的通道。他们赶紧顺着分开的这点路,走到了最前面。
结果还没站定,就遇到熟人了。
“表哥,”他们刚站定,就听到旁边人惊喜的声音。
沈长乐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长褙子的小姑娘,隔着几个人冲着他们笑,接着她就跑了过来,挽着纪钰的手,又惊又喜地说:“表哥,你怎么在这里啊,你不是应该在宫……”
似乎察觉到这句话不应该说,她立即咬住了嘴唇,冲着纪钰撒娇地笑了下。
沈长乐眯着眼睛,看着她和纪钰亲密地说话,而且她的手臂还挽着纪钰的手臂。最让她惊讶的是,纪钰居然没有推开她。
大概是人太多了,后面的人往前挤,就将沈长乐往旁边又挤了挤,所以那姑娘便正巧□□了她和纪钰之间,将她又挤开了些。
纪钰似乎也没想到这么瞧,淡淡道:“你哥哥人呢?你一个女孩子四处跑,不安全。”
小姑娘眉开眼笑的,似乎因为他关切的话而感觉关心,于是更加活泼地说:“我来猜灯谜,他们在那边呢。”
沈长乐此时已经转头看着对面的谜题了,可耳畔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怎么都挥散不去。
一会她就问道:“表哥,你今年怎么看灯会了?”
“母亲给的赏赐,”纪钰说。
“那你怎么不叫上咱们啊,要不然就你一个人来看灯会,多无趣啊,”小姑娘天真又烂漫地说,一旁的沈长乐忍不住笑了一声,方才那姑娘冲过来的时候,她可清楚地瞧见,她冲着自己翻了个白眼呢。
所以这个小丫头会不知道纪钰是和自己一起来的?
虽说这小姑娘看起来比她年纪大,不过沈长乐到底不是个小孩子,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小把戏呢。只是她一声又一声的表哥,倒是让沈长乐忍不住回想起来,这究竟是纪钰的哪门亲戚了。
既然是表哥,那就应该是德妃娘娘的娘家人。只是她进宫的时候,可没听说有这号人物,不过想想也是,她既然那时候没嫁给纪钰,那肯定是早已经嫁人了。
一想到这里,沈长乐就更加不在意了,于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谜题在看。
结果旁边的小姑娘当真是叽叽喳喳地问个没完了,偏偏纪钰还好脾气地回答。好在没一会,就又过来几个人,他们一瞧见纪钰和那小姑娘一起,紧绷地表情这才放松。
只见一个穿着墨色绿刻丝白貂披风的青年,走了过来,有些着急地说道:“芸儿,这外面这么多人,你怎么能乱跑呢。”
“大哥没事的,我这不是撞见了表哥嘛,”小姑娘嬉笑说道。
纪钰朝青年淡淡地看了一眼,客气地喊道:“表哥。”
青年尴尬一笑,有些不敢看纪钰。若不是这里人太多,只怕他还得给纪钰请安呢。
他们带来的几人就往里面挤了挤,纪启俊赶紧护着她往旁边站了站。她低声说了声谢谢,纪启俊温和地说:“这里人多,你要小心些。”
而此时的章漾和纪启殊也回来了,他们都没有猜到这个谜底。
沈长乐冲着他们笑了下,笑道:“看你们两个还得意。”
章漾有些不服气地说:“别说我们猜不出,我看就是大哥他们也肯定猜不出。”
沈长乐抬头瞧着悬挂在那里的花灯,可真是漂亮啊。
结果此时旁边也有不合时宜地声音,娇滴滴地喊着:“表哥,那个花灯好漂亮哦,我也想要。”
她转头看着说话的人,就看见她的眼睛也攀着纪钰的手臂,但眼睛却得意往这边瞟了过来。而此时沈长乐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原来她就是子德妃的亲侄女,乔芸。
前一世,纪钰曾经到了要婚配的年纪,乔芸就是王妃的最佳人选。再加上他们乃是青梅竹马,所以人人都觉得这是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可谁知乔芸最后竟是嫁给了吴王沈昌。
而在纪钰登基之后,甚至还传过他对乔芸旧情难忘。他一直到二十四岁都未娶亲,众人都传,他是对乔芸难以忘怀。
沈长乐望向他,只见他表情温和,正盯着那盏花灯在看。
下一刻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