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
叶飒脑子里窜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骗人,谢温迪在骗她。为了让她跟温牧寒分手,她居然连这种借口都找了出来,肯定是这样的。她怎么能这么骗人呢,怎么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叶飒望向谢温迪,企图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
可是谢温迪却格外淡然,她轻声说:“本来我打算参加完你的毕业典礼,就去美国做手术。”
毕业典礼。
叶飒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僵在原地。
曾经她有多期盼着谢温迪,能够把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曾经她有多渴望她妈妈也会像其他的妈妈那样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
她曾经那么努力的读书,努力工作,难道就没存着一丝这样的心思吗?
可是现在她真的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了。
叶飒摇了摇头,终于很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骗人。”
一旁的谢时彦也终于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缓过神,他眉头紧锁的摇头:“姐,你别这么吓唬我们,对,你怎么能这么骗人呢。”
“你就是想要让我跟温牧寒分手,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固执呢。他那么好,你凭什么要一直否定他。”
谢温迪看着叶飒,低声说:“我承认,他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但是你知道吗,叶飒,优秀不代表适合。他再优秀,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儿嫁给他。嫁给一个军人不仅仅代表着,你很长时间见不到他这个人,甚至连你生孩子的时候,他可能都不会出现在你的病房里陪你。等你结婚了就会发现,婚姻不全都是爱情,更多的是生活里的坎坷和苟且。对,你可以说我们家里有钱,不在乎这些,但是你想过没,他的工作决定了他不可能只是这一次躺在这个病房里。就算这次他侥幸醒了过来,你就能保证没有下一次吗?”
谢温迪字字句句,透着真实,砸在叶飒的心头。
叶飒张了张嘴,脑海中有一百种借口,最后她轻声开口:“那你呢,你后悔嫁给叶铮吗?当初你不顾一切嫁给他的时候,就没有人劝过你吗?”
有!
当然有人劝过她,甚至不止一个两个,不管是朋友也好,她的父亲也罢,都劝说过她要慎重考虑。她和叶铮之间,家境相差太大,两人身份背景恍如隔着鸿沟,可是她都不在乎。
她义无反顾的嫁给了她爱的男人。
她从来没后悔过!
叶飒看着她不说话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说:“你看,妈妈,你这套说辞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所以你当初怎么义无反顾的嫁给我爸爸,我也会怎么嫁给温牧寒。”
“我们都一样的。”
叶飒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样,她敛起笑容,摇头说:“所以你别再用这种蹩脚的借口来骗我了,我不会跟你去美国的。我要在这里等着他醒过来。他很快就会醒的。”
此时她已经笃定谢温迪就是在骗她。
谢温迪看着她,直接从随身拎着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你自己看,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更懂看病例报告。”
叶飒低头看着面前的这个文件袋。
过了许久,她机械性地伸手把文件袋拿了过来,抽出里面的报告。
在她看见谢温迪的英文名字时,整个人已经开始颤抖,拿着报告的手指险些撒手。
虽然病例报告是全英文的,可是对于叶飒来说并没有障碍,她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个报告看完。
心底的那根弦像是被拉到了最紧绷的状态,终于她看完的时候,砰的一下断裂,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整个人从脊椎骨开始升起一股入骨的寒冷。
怎么会,怎么会是真的。
叶飒反反复复看着最后的报告结果,可是不管她看多少遍,都改变不了白纸黑字的事实。
她抬头看向谢温迪,又是张了张嘴想问她。
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到现在才跟她,她手术的主刀医生是谁,有没有专门的医疗团队……
可是她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好怕,她从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无助感。
刚才她和谢温迪说什么来着,她说哪怕谢温迪这辈子都不谅解她,她都不会在乎。
不是的,她就是仗着她是妈妈而已。哪有父母会和自己的小孩生一辈子的气,她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说这种狠话罢了。
这一切都得是谢温迪好好活着的前提。
“叶飒,你以为我想逼你吗?”谢温迪望着她,低声说:“我只要一想到,将来……将来我也不在你身边,你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只能一个人扛着。”
叶飒摇头。
不会的,不会有这种情况的。
谢温迪此时也强忍着眼底的泪意,用尽了全部力气说道:“当年你爸爸牺牲之后,我知道我有多绝望吗?我恨不得跟他一起去死。可是我得活着,因为你还在,因为你外公还在,你小舅舅还在。我得为你们活下去。”
“可是你呢,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承受我当年的遭遇时,你要怎么活?”
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想要活下去的动力和信念,当活下去的动力超越悲伤时,哪怕再巨大的伤痛也会被慢慢遗忘,努力往前走。
谢温迪当年尚且还有可以牵挂着的,叶飒呢,当她失去父母之后,如果再失去自己爱的人,她要怎么承受。
许久,叶飒握住手里的病例,突然用力摇头:“你不会有事的,我看了报告,这是早期癌症,是可以治愈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哪怕她自己再否认,脑海中却还是不住的在回荡那个念头。
万一她没有妈妈了……
她要怎么办。
身体里陡然像是空了一块,怎么都填满,哪怕再多的宽慰都无法安慰到她自己。作为医生,她知道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到最危险的时候。
可是作为女儿,她心底只有漫无边际的害怕和恐惧。
谢温迪望着眼前摇摇欲坠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我让你跟我一起去美国,并不单纯想让你分手。”
顿了几秒后,她语气自嘲的说:“是因为我也会害怕。”
害怕做手术,害怕会有更不好的消息,害怕真的把她的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界上。
原本还强撑着的叶飒终于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彻底崩溃,她将谢温迪的病理报告抱在怀里,眼泪如雨般落下,无法停止。
她摇头大哭:“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的。”
“我跟你去美国,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一向清冷的人,此刻慢慢滑落坐在地上,崩溃到大哭。为什么会这么难,她只是想要她在乎的人都活着而已。
她不想没有妈妈,她不想彻底变成孤儿。
——
“她睡了吗?”
谢温迪坐在客厅里,见楼梯上有动静,转头看了过去。
叶飒在医院里哭的太过厉害,回来的路上整个人就没了力气,刚才谢时彦把她背到楼上,又在房间里看了她一会儿。
正在从楼上下来的谢时彦,此时眼眶也还是红着的,他站在楼梯上望过来,心底也是空的。他怎么都没想到,谢温迪居然会把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他们到最后。
等他走过来的时候,谢温迪见他脸上又是难过又带着怒气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招手:“过来,坐在姐姐旁边。”
她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他坐下来。
谢时彦坐下,下一秒转头看着她,“你怎么连我都瞒着,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我连叶飒这个医生都没告诉,”谢温迪淡淡一笑。
谢时彦:“最起码我能给你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团队。”
谢温迪瞬间又笑了起来,“难道我自己不会找?我现在的医生就是全世界乳腺癌方面最好的医生了。他要是听到你说的这句话,恐怕会很生气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这种玩笑?”谢时彦听着她满不在乎的口吻,不禁恼火道。
谢温迪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胆子不小了,都敢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
谢时彦一下整个人没了刚才的强势,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掌,低声说:“姐,我求你,我们好好看医生,好好做手术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没好好看医生,你怎么说的,我好像已经放弃治疗似得。”
谢温迪似乎成心在跟谢时彦作对,只要他说一句,她就能反驳出来一句。
谢时彦猛地站起来,他原地转了一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底的想法吗?你是不是还在庆幸得了这个病,这样你就能跟姐夫早日团聚了。”
“你在胡说什么呢,”谢温迪皱眉。
谢时彦回头看着她,一字一顿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跟孔先生已经离婚的事情。”
……
谢温迪倒是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半晌,她低声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个月之前,我当时还在想你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个决定,现在我全都明白了,”谢时彦痛苦的看着她。
她这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
他低声说:“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叶飒,你当初和孔景隆结婚的内幕?”
谢温迪挑眉:“这样就能弥补我和叶飒之间的关系吗?”
谢时彦一怔。
客厅里安静了许久,谢温迪才轻声说:“不会的,我和叶飒之所以疏远,不是因为我和孔锦隆结婚,是因为我故意忽略了她。”
“时彦,是我在忽视叶飒,忽视她需要我,只是因为她越长大就越像叶铮。”
她的叶铮,或许是少时清贫身上总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倔强。她说喜欢他的时候,他倔强的不答应,一板一眼的跟她说,谢温迪同志,我们不合适。
他告诉她自己家境贫寒,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身体也十分不好。
他们家那样的环境,养不起谢温迪这样浓艳至极的玫瑰。
或许是他眼睛里那股执拗较真的劲儿,总是让她放不下来。她出了车祸,明明是自己出门玩时撞断了腿,非要赖在他身上,让她补偿自己。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傻瓜,居然把军校里的津贴省吃俭用下来,真的给她买了补品。
他毕业之后,下了连队就更难见面了。
于是他每天都坚持给谢温迪写信,那么话少的一个人,居然给她写了整整三年的信。很久之后,谢温迪才知道他之所以坚持这么久,是因为当初她喜欢了他三年。
他得还回来。
跟叶铮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富裕。他没什么钱,母亲也总是有病,就连最后求婚用的,都是他自己亲自磨的一枚子弹头做成的项链。
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那样的开心和幸福。
以至于谢温迪用余生都在怀念着这个男人。
突然间,谢温迪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见到叶铮,你说他会不会怪我?怪我对叶飒不好,怪我忽视她。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她的眼睛太像叶铮了,我每次看着她的眼睛时,都觉得是叶铮回来了。”
她有多爱叶铮,她就有多害怕看见叶飒的眼睛。
一样的倔强,特别是她不听话的时候,谢温迪教训她,她一抬起头,眼神里流露的神情就差点儿让她崩溃。
那种感觉,没有一个人能懂。
“姐,”谢时彦想要安慰她,可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彦,你说人怎么会那么爱另外一个人呢?”
谢时彦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谢温迪,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窗外,可是眼神却并不空洞,是透着眷念的温暖。
哪怕时至今日,只要她想起叶铮,都会觉得温暖。
——
烈士陵园。
六月的南江天气宜人,特别是这郊区的陵园里,不知道是因为远离城市还是因为陵园里栽种的植被过于茂盛,空气里都透着清新的味道。
叶飒把手里的花放在墓碑前,正巧赶上起风,树上落下一片青绿的叶子。
打着转儿的落到大理石墓碑上。
她望着碑上的照片,年轻俊朗的一张脸,被永恒的定格住了。
“爸爸,我马上就要去美国了,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所以过来看看你,”她轻吸了一下鼻尖,“这次我陪妈妈去做手术,她生病了。”
明明强忍着的情绪,可是在眼睛再次触及叶铮的照片,看着他嘴角噙着的那一抹温和笑容,仿佛在说,有什么事儿可以跟爸爸说说。
叶飒拼命忍着情绪,低声说:“我知道你一定也很想她,但是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继续把她借给我,让我陪着她一起到老好不好。”
又是一阵清风刮过,带起浅淡而悠远的清香,仿佛是一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那样温柔,犹如父亲的手掌。
叶飒在墓碑前坐了下来,许久,她一句话都没说。
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绿荫遮蔽中,仿佛传来一声极淡的哀求。
“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不要让我我失去她。”
……
从陵园出来之后,叶飒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这两天她忙着办理去美国的手续,因此没有过来医院。但是她知道温牧寒的一切体征良好,已经从icu被转了出来,只是还没有清醒。
她到了医院的时候,直奔着他的病房。
可是到了门口的时候,反而没有进去。她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的那一道玻璃看着里面,病床上的人安静躺着。
这层楼很安静,她也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门口看着他。
她甚至连推门进去的勇气都没有,怕一看见他,她就舍不得走了。这么多天了,他一直没有醒过来,或许他也是想自己陪在他身边的吧。
可是她没办法。
叶飒看了许久,扭头就想走,可是身后却有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叶飒?”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后,她手里提着一个饭盒一样的东西。
叶飒看着对方,虽然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可是她仿佛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展清也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前几天她去法国参加一个油画交流展,谁知耽误了几天行程,回来才知道温牧寒出事了。
她气得哭着打温克济,问他为什么第一时间不通知自己。
她自己的儿子出事,她一次两次都是最后知道的那个。
这两天她在医院里面守着,却是第一次看见叶飒。不过她也听护士提过,说叶医生前几天一直守在这里,这两天才没来。
展清总算看见叶飒,心底还是高兴的。
她强撑着笑容说:“我是牧寒的妈妈,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叶飒迟疑了下,低头轻声说:“我得走了。”
医院这边也要办离职手续,毕竟她去美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情况好点儿,一年说不定就可以回来,要是不好,几年都是有的。
“这么快?”展清一愣,随后她点头说:“对,你前几天在这里照顾牧寒也是辛苦了,你回去多休息。等他醒了,你再来看他。”
哪怕一向知性优雅的展清,此时脸上也有些颓败之色,她轻声说:“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呢。”
医生一直说他情况稳定,可是人一天没醒,她这心就吊着一天。
展清也想跟叶飒说说话,因为她觉得这时候叶飒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毕竟这姑娘是她儿子喜欢的人。
“好了,我不该说这种丧气话,等他醒了,你跟他来家里吃饭好不好。之前他就跟我们说过你,我一直都想见见你的。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在这里。”
展清哪怕心底难过,见小姑娘一直这么垂着头,还试着安慰她。
终于叶飒再也没忍住,低声说:“阿姨,不用了。”
展清一愣,没太明白她这个不用了是什么意思。
直到叶飒说:“我过几天就要去美国了。”
“是去几天?”展清看着她的表情,心下越发沉重,最后问了一句:“还是去很久?”
“应该是很久。”
展清想了下,轻声问:“是家里出事了吗?”
她温柔的语气丝毫不见责备,甚至都没质问叶飒身为女朋友怎么能在这时候扔下温牧寒,反而柔声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事情。
叶飒从来不是擅长诉说的人,她以为她可以做到坚强和洒脱,可是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冷漠,只是她保护自己的一层壳子罢了。
当所有的事情都一下子倾泻而来,堆积到她身上的时候,叶飒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她救不了任何人。
她救不了她妈妈,她也救不了温牧寒。
突然,她被轻轻拥抱了下,展清伸手抱住她,低声说:“好好照顾自己,牧寒,有我们呢。”
这一瞬间,叶飒一直忍着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这一辈子的眼泪,好像都在这几天流干了。
“谢谢。”
——
机场熙熙攘攘,广播里不时传来甜美的声音,通知即将晚点的旅客,尽快登机。有人分别,有人重聚,有人归来,亦有人远去。
明明是同一个地方,却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离合。
叶飒坐在机场的vip休息室里,身边是谢温迪。
谢时彦因为公司有事,实在脱不开身,得过几天才能去美国。
叶飒戴着墨镜望向窗外,整个人安静的过分。
直到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是司唯打来的。
她一开始没接。
但是很快,司唯立即发了一条语音过来,语气很重。
“叶飒,你给老子接电话。”
她点开听的时候,整个待机室里就听到她近乎咆哮的声音响起,一旁的谢温迪都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
过了会儿电话又打了过来,叶飒这才接通。
司唯吼道:“叶飒,你他妈辞职都不跟我说一声的?”
叶飒扯了扯嘴角,语气淡然道:“你跟谁说话呢?”
被她这么一说,原本怒气冲冲的司唯,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过下一秒,旁边一个更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说:“跟一个打算踹了我们远走高飞的人说话。”
居然是阮冬至。
她一愣,笑着说:“你们两个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旁边的谢温迪还在看她,叶飒干脆站了起来,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司唯又把电话抢了过去,问道:“叶飒,你为什么突然辞职啊,你们家温营长还住在我们医院里,你也不要了。”
她性子急,有什么就说什么。
这一句话问完,哪怕阮冬至踹了她一脚,都没来得及让她住嘴。
果然电话对面的叶飒顿住了。
许久,她低声说:“嗯,我把他扔下了。”
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就这么走了。
还是阮冬至问道:“叶飒,你到底出什么事了,这种时候急匆匆去美国。”
叶飒没说,她了解谢温迪的性格,她不会想让别人知道她患了癌症的事情,她不会愿意承受别人同情的目光。
司唯和阮冬至死活没问出理由。
最后司唯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真以为是叶飒本人出了什么事情。
惹得她轻声笑道:“行了,我真的没事。”
最后她还是掏心的说了一句:“以前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为什么我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我才发现,是我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现在老天爷真的要把我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收回去了,我才发现其实我拥有了很多。所以我现在得一点一点守住。”
以前她总在心底怨恨谢温迪为什么不够爱她。
可是当现在她发现老天爷要把这一切收走,她才明白,人呐,总是会在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害怕。
她回了待机室的时候,谢温迪看向她。
叶飒安静坐了下来。
许久,她低声说:“你放心,我记着我们之间的约定。”
谢温迪淡然道:“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不放心的那个或许是你。”
在去美国之前,她答应谢温迪,这一年内陪她好好看病,不跟国内的任何人联系。她知道,谢温迪这是有意让隔开她和温牧寒。
或许谢温迪觉得,分开一年,一切就会有所改变。
本来她应该怨恨谢温迪的,因为她用这种并不光彩的手段让自己同意离开温牧寒。
那天在医院里,她见到展清之后,突然她又同情谢温迪。
展清同样也是军嫂,不仅她的丈夫是军人,她的儿子也是,甚至还几次陷入危险,如今还住在医院里。
可展清却是那样大气疏朗,跟谢温迪的敏感纤细那样不同。
但是叶飒知道,以前的谢温迪不是这样的,最起码她不会因为一个可能的意外而否定一切,这样殚精竭虑着,这样钻着同一个牛角尖。
如果叶铮还活着的话,谢温迪也会是另外一个展清吧。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两个字。
——
温牧寒醒了。
在叶飒走了的第二天,他在医院醒了过来。一醒,他眼睛找了一圈,哪怕病房里很快挤满了给他检查身体的医生,还有喜极而泣的母亲。
可是他的眼睛却始终在找那个纤细的身影。
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第一天叶飒没来,他问了,没人告诉他。
第二天,第三天他依旧在问。
还是没人说。
直到展清看不下去,告诉他,叶飒来过又走了。
他微抬起眼眸,那一双微微上翘的黑眸在听到叶飒两个字的时候,仿佛恢复了神采,却又在听到她走了的时候,眉心微蹙着。
“走了?”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展清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转头一看,是谢时彦。
瞧见他来,温牧寒似是松了一口气。
谢时彦跟展清打了招呼之后,她找了借口出去倒水,把病房留给他们两个。
“身体怎么样?”谢时彦站在门口,轻声问道。
温牧寒抬头,斜睨了他一眼,突然轻笑:“站那么远干嘛?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亏心事,还真有一件。
趁着他生病的时候,把他女朋友弄走了,算吗?
谢时彦慢慢走了过来,温牧寒强撑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他走过想要扶着,结果被温牧寒一把挡开,低声说:“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让人扶着。”
他这人骨子里就有一股劲儿。
他坐好之后,正对着病房另外一边的窗户,此时阳光从玻璃上斜射下来,照在他乌黑的短发上。这些天他没剪头发,头发长得快,已经有点儿长了。
“叶飒呢?”
他开口问,低哑的声音透着微冷感。
谢时彦想了下,低声说:“跟我姐去美国了。”
“你们逼她了?”温牧寒微抬头望着他。
谢时彦有些无奈,低声说:“牧寒,她是成年人,没人逼得了她。不过确实是出了一点儿事情。”
他知道瞒着谢温迪得病的事情,对温牧寒不公平。
但是谢温迪是那种宁愿死,都不愿意让人同情她的人。
比起同情,她估计更愿意让别人恨她。
“我姐的意思是让你们冷静一年,叶飒同意了,”谢时彦有些头疼。
温牧寒抬头看着他,原本清冷的眼神一下充斥着阴鸷,看得谢时彦都心头一寒,就在他以为温牧寒会强撑着病体冲上来给他一拳。
终于,他微沙哑的声音响起:“有人问过我吗?”
他姐的意思,叶飒同意了。
温牧寒闭了闭眼睛:“我不同意。”
……
谢时彦走后,温牧寒安安静静在医院住了几天,但是谁都没听到他再问起叶飒的事情。
他出院回家之后,展清本来想要带他回大院里像休养。
结果他只愿意回自己的家。
展清拗不过他,让司机开车送他回家里。
好在他行动自如,展清推掉所有工作,每天带着保姆过来给他做饭。他在家里除了看书,就是一个人待着,整个人特别安静。
展清也怕出事,想跟他聊聊,但是他似乎也挺轻松的。
期间有战友来看他,他跟人说说笑笑,丝毫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直到有一天,展清给他收拾冬装,发现他有一套冬季军装的衬衣不见了。一般来说,他军装都是成套放着的,外套里面搭着军衬,就是怕丢了。
展清问他:“牧寒,你这套军装的衬衫呢?”
“不是跟外套一起放着的吗?”
“没有啊,”展清疑惑,她柜子里四处找了一遍都没找到,终于忍不住念叨:“这好好一件衣服在家里放着还能丢了,又没外人来过。”
突然,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轻响,是书掉在地板上的声音。
展清站在衣柜前,转头看向身后。
温牧寒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的书,早就掉了。突然她像是知道什么似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悄悄准备走出去。
可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对着她的人,终于低声开口,他问:“妈,你那天见了叶飒,对吗?”
“是啊。”
展清没骗他,如实说道。
其实她后来也看出来了,这姑娘和她儿子之间,似乎存着阻力。要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这么一走了之。
她不了解情况,也不知道说什么。
房间里又陷入一片安静,初夏的南江,阳光浓烈而灼热,照的房间里暖洋洋。
又到六月了。
温牧寒突然想起来了去年他回来的事情。
因为也是差不多这时候,他跟叶飒重新遇见了,当年那个看起来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变成清冷清丽的女人肆无忌惮的再一次闯进他的生活。
从此,他的生活中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军绿色。
明明是看起来格外冷漠一姑娘,却做着救死扶伤的工作,而且有一颗不输任何人的怜悯心。
许久,就在展清以为他不会再想说什么的时候,温牧寒这才又问:“你觉得她好吗?”
展清没想到这是温牧寒问出来的问题。
虽然诧异,却还是回答了。
“嗯。”
床边坐着的人,许久轻笑了一声。
他低喃:“她是我见过最好的。”
也是他拥有过最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