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娜娜说得没错,等你真正不在乎了,别人也可能就放下了。
我穿着我弟的那件咖啡色外套,打着伞,像只陀螺一样转遍了城市的各个角落,寻找兼职的工作,还是没有什么眉目。
星期五的下午,我们公司团委组织年轻员工和一家IT企业的员工联欢。地点在我们楼下的多功能厅。
这活动其实就是集体相亲。
我找了个借口说有个广告文案急着交稿,就没下楼去。
哪想到季小芳从楼下噔噔噔地上来,她环视办公室,然后噔噔噔走过来一把拉着我,嚷嚷:王若兰,去啊,活动要开始了,他们来了好多人。
我不知她是什么心理。如果不是太天真,就是太极品。
好吧,就相信她是天真吧。事实上最近我们在走廊上迎面相遇时她都主动招呼我,而以前她从不这样。
我想也可能是她和李帅看我不走,也就认了我的倔,也可能是我越来越发自内心地视他们如空气,让他们少了不自在。娜娜说得没错,等你真正不在乎了,别人也可能就放下了。
我指着电脑说,我这个文案比较赶。
她睁大了眼睛,对我笑道,若兰,你得支持我的新工作。
她最近成了公司的团委书记。她用手理了理我蓬乱的头发,她说,走吧,说不定能认识有趣的人。
到了多功能厅,季小芳领着一个男生过来。我说,我不会跳舞。她说,那么咱们一起聊聊天。
后来,她一个个地领着男生过来。我发现一个下午,她好像把所有的关注点都聚在我这边,这几乎让我产生了她是为我安排这个活动的错觉。
这场景应该说是相当雷人。
她这是有病,还是显示她的大度、没心机?
她再想体现她这个新科团委书记对别人的关心,也不应该来操心我。
我让我自己在心里像大叔一样朗声而笑,我看着那些闪烁的彩灯,说,你对我真好。
这妞居然甜甜地笑了。她说,这些都不错的,理科男哦,“谢耳朵”不是很有趣吗?
在这多功能厅里,你一眼看过来,说不定会以为她这个下午成了我的闺蜜。
我看到了吴莺莺她们古怪的眼神。我相信她们多半认为季小芳在装,当了团委书记要摆大气了,OMG(OhMyGod,我的天啊),主动从以前的情敌下手,主动去解这个结。她以为她是女神?
直到我看到她伸手去端杯子时微颤的手指,才知道她也在紧张呢。我想可能她真的是为了让我好起来,当然也为了安抚她自己隐约的不安。她这娇娇女习惯了强势,认为没有什么是自己搞不定的,没有什么是别人不可原谅的,所以非得拉那些男孩到我面前来。当然,除了我,可能没人不认为她在做戏。
这么想着,我突然对她有了奇怪的怜悯心。人要周围人对自己有那么完美的感觉干吗?
也可能我过去也多少有些类似,但现在我不是了,当我是邋遢大叔好了,低到尘埃里了也就不累了。
今天的那些理科男显然对我没什么兴趣。说真的,我对自己灰不溜秋的样子也没兴趣。所以我心想,“谢耳朵”们,难为你们在我这个大叔面前喝了这么多水。
活动结束的时候,没有谁和我对上眼,但没想到季小芳盯上了我。
现在她经常要逛进我们办公室来,穿过走道,来到我的桌边,她在我边上大呼小叫地找事和我讨论,好像她要一口气和我熟络起来。
这在办公室里有多怪。当然,像她这样的小妞,别人从来就认为她有资本任性,所以也就归为另类吧。
有一天,我终于告诉她很多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
我话还没说完,她瞟了我一眼,我立马知道她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果然她嘟哝道,我这么腆着脸走近你,其实也是有心理压力的,当然不走近也会有压力。
她说,你知道吗,有一天下班后我和李帅在四川大厦的白兰餐厅吃饭,透过窗户看到你拉着一麻袋东西走过去,穿着男款衣服,真的像个打工妹……
我笑了一下,说,麻袋里是布。
我说,我就是打工妹啊。
她瞅着我说,我就是在那一刻想帮你的,是我不好,但我真的好喜欢他。
我多少感动了一下,但随即摁灭了这种情绪。我心想,好啦好啦,我已经走出来了,你可能已经感觉到了吧,你没感觉到是因为你自己可能还没走出来。
看着她精致的妆容,我突然觉得人的感觉怎么尽是颠三倒四。我在心里说,姐是大叔,不玩闲愁,对于你们,姐还是离远点好,过去了的东西都要pass(过去)。
我告诉她,其实不用想太多,更不用为我想太多,否则太累了,我自己家里的事多得都来不及应对了,更没工夫钻过去的牛角尖了,所以你也别想太多了,只要你好过了,我在这里自然就会好过一些,我这么说,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像大叔一样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想,这什么世道啊,怎么我败落了还要反过来宽慰她们这些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