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阿勒泰市刚刚开设第一家滑雪场的时候,我的朋友宝菊迷上了这项运动。且不说技术有多好,那份热爱是扎实的。每逢节假日,这姑娘一大早出门,怀揣两个馍馍。人家滑雪场刚开门就等在售票处了,然后一直滑到人家下班为止,把买票的每一分钱都落到了实处。
当时一张票二十块。为啥这么便宜呢?因为人家还要再赚你一顿饭钱。滑雪这项运动特费体力,滑着滑着就饿了。而滑雪场设在郊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滑雪场的餐厅,再没别处吃饭的地方。
可是,我们的宝菊同学有馍馍!滑雪场硬是没占到她一丁点儿便宜。
记得那一年我也去滑过一次。可惜只滑了一圈就把两条腿齐刷刷摔断了。重点是只滑了一圈!要是滑他个十圈二十圈,玩过瘾了再断该多好……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嗖”地滑下去,“嗖”地就断了。我躺在雪道中央,欣慰地想道:总算可以向单位请长假了……请假是我多年来的愿望,却一直没有机会。
总之我躺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大家一边笑我装死,一边从我身边嗖嗖滑过。宝菊同学笑得最响亮,还踹了我一脚。
当时,同去的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也出事了,下滑时冲出了雪道,一头撞到石头上,雪橇板都撞成了两截,可人没事。
我呢,腿都断了,雪橇板还好好地套在脚上。真丢人。我连人家十岁小孩还不如,我连块雪橇板还不如。
后来我被朋友们送去医院,石膏从脚脖子一直打到大腿根儿,跟拖着两根假肢似的回家了。每天只能仰躺,无法侧卧。不到一个礼拜就躺成一张照片,摊得又薄又平,屁股和后脑勺都躺麻木了。然而,经过我的不懈努力,终于在第三个礼拜将膝盖后面那部分石膏弄松了,直至弄断。睡觉时总算可以微微蜷一下腿、翻一个身。好景不长,去医院复查时,被医生痛斥“胡闹”,又重新给我打了一遍石膏。这回打得比上次还结实。
当时有个男孩正在追求我,他跑来看我,还抱我上洗手间。然而没几天他就放弃了这段感情。他抱我抱得双臂韧带拉伤,胳膊都打不了弯儿。我很担心他也得打石膏。
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天天躺着。出于寂寞,开始画画儿。同样出于寂寞,画技突飞猛进。还写了好多诗。当然了,所有的创作全都在我的两条石膏腿上进行。来探病的朋友就掰着我的腿从上看到下,然后要求我翻个身,转到后面再看,然后问我,后面是怎么够着的?
后来去医院拆石膏时,医生也欣赏了好半天,还招呼隔壁科室的医生过来一同欣赏,然后才给我拆。
顺便说一下滑雪场的缆车。
印象中此类缆车极为气派,传送履带上挂着一排一排的长椅。游客滑到雪道终点后,再观光一样坐着缆车返回山顶上的起点。
可在我们阿勒泰,滑完雪后,要么脱了雪橇板一步一步爬回山顶,要么就骑马桶塞子……
那真的是个马桶塞子!大小、颜色一模一样。也就是一根棍,下面套个圆形的碗状橡胶套。
人家女巫再不济骑的还是根扫把呢,扫把都比马桶塞子体面。
话说这些马桶塞子一根一根挂在雪道上方的履带上,一圈一圈地运行。游客们站在履带边,一有空着的马桶塞经过,就赶紧捞过来,往胯下一夹,抓紧马桶塞的杆子,被橡胶套勾住尊臀,被缓缓带向那眩目的山顶,那光荣的起点。
骑马桶塞子还需一定的技巧,必须得沉着冷静。一着急一慌乱,就容易被马桶塞绊倒。绊倒也就罢了,还会被后面跟上来的马桶塞捶一记后脑勺。
这么寒碜的滑雪场,难怪一天二十块。
不过,这是近十年前的事了。现在阿勒泰的滑雪场岂止高大上,放到瑞士去都不掉价,而且价格仍然很便宜哦。
嗯,冬天快要来了。阿勒泰的冬天长达半年。便想起了这些事。
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