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一层层地往上走,少泽除了伸手出去划一下电子表之外,始终没有走出过电梯——阮向远却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随着电梯越往上走,楼层占地面积不变,然而犯人的牢房却减少了,如果说第一层目测至少有三十间左右的牢房的话,那么到了第二十九层,这一层用肉眼看就能数清楚,牢房只剩下三间。
可想而知每个牢房里面究竟有多宽敞。
当电梯到达倒数第三层的时候,这个大众脸狱警除了用照例用他的电子表打开牢门,他居然没有像以往那样急着离开。
接下来,阮向远挂在狱警手上,越发吃惊地发现自己见识如此浅薄,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居然存在这么一座监狱,狱警和犯人的关系和谐得不像话——在听见牢门打开的声音和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发出的声音时,少泽单手摁住电梯关门的摁键,居然斜靠在电梯门边跟一个懒洋洋地从牢房中走出来的肌肉男闲的不能再闲地开始聊天。
肌肉男看上去和少泽很熟,那是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大叔,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简单地紧身白色背心,他伸着懒腰打着呵欠从牢房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当阮向远摇着尾巴将视线固定在这位大叔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上时,这位大叔蓝色的眼睛也定格在了狗崽子的脑门子上。
“啊啊斯巴特,你伤好了没啊?”少泽吊儿郎当地问这个大叔。
大叔先是顿了顿,结果脸上笑容不变地点点头:“已经好了,不过是手臂上划了下而已……啊,说起来,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厉害,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被换到下面去——”
少泽愣愣,脸上露出一丝不高兴:“不要讲这种话,你在二十九层不是住得好好的吗,三年内是没人能撼动你的啦,再说有雷切在,他们也不敢乱来——”
大概这世界上没人受得了少泽唠唠叨叨的老太婆属性,面前的大汉露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后,果断地切开了话题——
“这就是雷切要的东西?”大叔笑着伸出大手揉了揉阮向远的耳朵中间,手劲儿很大,隔着皮毛也能感觉到对方手心的厚茧,阮向远甩了甩脑袋,他听见脑袋上方传来粗哑的笑声,“那个家伙的爱好越来越古怪了,我早就说从楼下拽一个漂亮孩子给他用一下,啧,他居然拒绝我。”
“就是这个小家伙,啊啊啊,说起来我才是最累的那个吧,为什么偏偏是我要照顾这个性格可怕的怪物!——而且我也很惊讶啊,第一次听说有‘王’要求运送活物进来的……”
王?那是什么东西……听到关键词的狗崽子抬起鼻子嗅了嗅。
巴斯特:“这小家伙好像真的听懂了似的。”
阮向远:……老子当然听懂了啊少看不起狗了!
“——对于养宠物这件事,伊莱不是很高兴,但是这却没有违反规定,属于‘王’的权限。”面对忘年交,少泽的大众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他说着小狗半句都听不懂的话,举了举手中的小狗,不管他的挣扎抬起人家的爪子强制性地跟面前的大叔挥了挥爪,“来打个招呼,狗崽子,这是巴斯特大叔,前任野狼部队雇佣兵——”
巴斯特顺手接过阮向软,翻过来揉了揉它柔软的肚皮——
阮向远被翻了个四脚朝天,四个爪子软趴趴地挥舞着粗粗喘了俩口大气,他不讨厌面前这位大叔,如果他不是手劲过大要把他揉吐的话……喂,大叔,这里是胃不是肚子啊,吐你一脸哦快住手!!!
仿佛终于注意到手下的幼崽更像是挣扎而不是享受,巴斯特愣了愣悻悻地放开了狗崽子,他靠在电梯边撸了撸阮向远的背毛,懒洋洋地跟少泽说:“你这种自顾自说话的个性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少泽,这让你看上去就像个神经病。”
少泽脸上的笑容垮下来,一把将阮向远抢了回去,“要你管!”大众脸少年气哼哼地说。
在电梯关上之前,巴斯特好脾气地笑着伸手,就像撸阮向远的背毛似的撸了下少泽的头发。
然后电梯门在一人一狗面前关上,巴斯特大叔的笑容消失在渐渐闭合的金属门之后。
“嗷呜?”
……
妈蛋,好一个军民鱼水一家亲。
电梯最终在顶层——也就是第三十一层停了下来。
这一层简直不能说是监狱,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阮向远误以为自己来到了酒店顶层总统套房面前——走廊上还是擦得干干净净反射着冰冷光亮的花斑大理石,然而主干道上,却被铺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兽毛地毯,在走廊的尽头,坐落着整个楼层唯一的一个房间,厚实的华丽镂空大门,旁边还连着一个子房间。
只有大门旁边墙壁上一个闪烁着红光的电子屏幕,提醒着来人它至少还是一个监狱。
“——来,我们到家喽!”少泽笑眯眯地挠了挠怀中小狗的下巴。
“……”
我们下车站在绝翅馆大门口的时候你已经说过这句话了,白痴。
狗崽子对着笑得满脸春光灿烂的狱警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伸出爪子推了推他的手指。被拒绝的狱警先是愣了愣,然后又无奈地笑着抱怨“真的是他的狗哦”之类莫名其妙的话,老老实实地脱掉鞋子,当他赤着白皙的脚小心翼翼地走上那道白色兽皮地毯时,脸上在楼下楼层时露出的嚣张收敛了些,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些小心翼翼的神情。
……老大,你这是要去见犯人还是要去见国家总统啊?
阮向远重重喷了喷鼻息,表达了对于他的座驾的不满。
少泽走出电梯,这一次,他没有用手中的电子表去刷楼梯边的电子屏幕,阮向远伸头看了看,发现在这个最顶层的监狱里居然没有配之前那种打开牢房的设备,抱着他的大众脸狱警往前走了几步,这时候他终于看见了走廊尽头、牢房门边闪着红光的电子屏,将手中的狗崽子往怀里搂了搂,狱警嘟囔道:“咦?居然不在牢房哦?”
阮向远:………………
咦什么咦,这个疑问句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居然”“不在”牢房——你到底是不是狱警啊大众脸?
所以这个最顶层的犯人进出自如不受狱警管制对吗?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什么监狱啊喂——简直和电影或者小说一样好吧……
不过……算了……当少泽抱着他踮着脚尖往走廊深处走去时,阮向远转念一想又不由地自我嘲讽心想道,老子都作为一条狗在这里出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他舒舒服服地趴在狱警的怀中,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的大牢房旁边的子房间里传来“呯呯”的撞击声,就好像是什么人在猛力捶墙或者击打别的硬物发出的声音,阮向远抬头去看少泽,发现这家伙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想了想,这才想起来好像狗的耳朵比人类好用一点。
果然,再往里面走了三四步,大众脸狱警的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些,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仿佛已经料到房间的主人正在做什么,狱警没有去主牢房里找人,直接绕道了旁边的子房间,然后悄悄默默像是做贼似的推开了面前那扇半敞开的金属大门——
这是一个放满了健身器材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年轻,身材异常高大,目测一米九往上,肌肉线条完美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对象——他头发是异常张扬的红色,此时此刻因为汗湿,每当他用直拳重重击向他面前的沙袋,晶莹的汗珠都会从他的发尖甩出来。
“雷切。”
少泽站在健身房门口,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健身房中,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却明显不太买账,他只是微微一顿,却始终没有回头,然后在少泽翻了个意料之中的白眼时,男人飞起结实修长的腿,右脚为前轴重心,脚踝轻转一百八十度,起跳,左脚落地,右脚勾起的瞬间弹出重重踹在面前被打得摇摇晃晃的沙袋上——
啪——
唰——
被踹中的地方应声破裂,布袋中的沙子就像被打碎的沙漏一般,从沙袋中哗哗地流到木头地板上。
少泽:“……”
阮向远:“……”
“找人来收拾下。”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
男人抹了把头上的汗,这才转过身缓缓向门口走来——他脸上缺乏多余的表情,边走边取着手上缠着的白色纱布条,白色的纱布一圈圈地从他手掌上取下然后被随意扔在地上。
然后这股充满了男性气息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如同旋风一般刮到了阮向远的跟前,眼前一花,一双灼热的大手将他从少泽的怀里接了过去——男人显然是不会抱狗的典型分子,他只是笨拙地用大手卡着狗崽子的前腿咯吱窝,举到了自己面前……
后腿在空中荡来荡去,前爪无奈地搭在男人满是汗水的手背上,阮向远就这么看着雷切那张英俊的、完美如同石膏雕像又充满了霸道叛逆气质的脸向自己凑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雷切时候的场景。
阮向远这辈子也不能忘记,当时,作为一条狗的他和雷切做初次眼神交汇时的感觉——那种从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都被侵犯了的压迫感,几乎让他忘记了胸腔里的小心脏该怎么样才能维持正常的跳动。
天雷勾地火。
而雷切,只是用他那双比天空海洋或者随便什么玩意更蓝的眼睛扫了一圈手中的狗崽子,薄唇轻启,淡淡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嘟囔:“公的?”
“………………嗷呜嗷嗷。”
——看、看什么看!没见过长毛的叽叽咩!
如果可以,阮向远想告诉这个英俊的男人,第一次见面就盯着别人的叽叽看,是一种十分不礼貌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