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盏河灯很快放完了。
朱瞻基问:“你今年怎么这么快?”
胡善祥说道:“无他,唯手熟尔,毕竟放了九年了。”
胡善祥放完就回到了船舱,朱瞻基就像一根小尾巴似的跟进去,“你既然无心赏景,就回宫去睡,湖上夜里湿气重。”
什刹海一年才有一片星湖的美景,以前两人都是赏景到半夜方休,甚至连女儿也是在这艘船上有的。
胡善祥说道:“我不是睡觉,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朱瞻基命人送来夜宵,胡善祥坐下来吃,问朱瞻基:“你不用一点?”
朱瞻基眉头一皱,“你今晚很反常,居然邀请我一起吃夜宵,以前都是不理我的。”
胡善祥把鱼面的面捞出来,放在碗里,“是为了感谢你带我出来放风,吃吧。”
鱼面是鱼肉做的“面条”,朱瞻基不喜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她就捞出鱼面,成了一碗干面。
“你突然变贤惠了,我有些受宠若惊。既然你亲手捞出来了,我不吃就是不识擡举。”朱瞻基用筷子夹住鱼面,往嘴里送,眼角的目光却在暗中观察胡善祥。
果然,胡善祥也在偷偷的瞟他,手里的汤匙还微微颤抖。
鱼面有问题。
朱瞻基将到了嘴边的鱼面放回碗中,推到一边,然后把胡善祥吃了一口的莲子羹抢过来。
胡善祥忙道:“你不是不喜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吗?好端端的鱼面放着不用,白给你捞了。”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女人坏的很,心机深,总想着离家出走。这鱼面你碰过了,肯定里头有东西。”朱瞻基指着半碗莲子羹,“只有你吃过东西才是安全的,我今天就吃这个。”
胡善祥冷笑道:“今天在马车上你亲自搜的身,你这个色胚,连头发丝都看过了,我还能藏什么东西,你太多疑了。”
朱瞻基说道:“没办法,都是被你逼的,谁叫你总是给我‘惊喜’呢?女人,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尽管使出来吧。”
胡善祥白了他一眼,换了一碗螃蟹煮的粥。
两人吃着吃着,朱瞻基眼皮越来越黏,趴在了饭桌上。
胡善祥推了推朱瞻基,“皇上?”
朱瞻基没有反应。
胡善祥开了个门缝,把外头擡食盒三个伙夫叫进来,“我们吃完了,进来收拾吧。”
三个伙夫提着空食盒进来了,看到皇帝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并不惊讶,一左一右架起朱瞻基,把他放倒在床上。
他们擡朱瞻基的时候,胡善祥利索的把盘子碗筷放进柜子里藏起来,然后从空食盒的夹层里拿出一个绢袋,放在了朱瞻基的枕边。
“这是装着什么?你给他写的诀别信?”伙夫顶着一张平凡的脸,却是朱瞻壑的声音!
另一个伙夫说道:“都什么时候还还有空说闲话,我们快擡她走。”是唐赛儿的声音。
原来朱瞻壑、梁君、唐赛儿暗中结盟,计划把胡善祥从紫禁城这个金丝笼里营救出来。
无奈紫禁城防守森严,朱瞻基又多疑,将他们全部打发走。于是众人改变了计划,趁着夫妻一年一度中元节来什刹海放河灯的机会,唐赛儿施展易容术,将三人假扮成伙夫,顶替真伙夫混进大画舫里。
其实无论朱瞻基选择吃什么都会一碗倒,因为全部加了唐赛儿的“好料”。胡善祥没有倒,是因她吃的少,只有一口莲子羹,而且她吃之前服用过解药——解药就在酒里,她夜宵前喝了三杯酒。
朱瞻基担心醉酒误事,酒后睡的太沉,万一胡善祥跑了呢,就干脆滴酒不沾。
到底两年君臣,七年夫妻,相处九年了,胡善祥把他多疑的心思揣摩得死死的,传信要唐赛儿放心大胆的把解药下进酒壶里。
胡善祥看着朱瞻基的睡颜,把绢袋放在显眼的位置,“好吧,你的担心都不是多余的,我的确居心不良,不是一个好妻子,好皇后。我也不想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时隔九年,又要上演金蝉脱壳、离家出走,我——”
“行了行了。”唐赛儿急的打断道:“别说了,赶紧走吧。我们还要赶到天津卫坐大海船离开大明,避几年风头再回来。”
胡善祥想亲亲他,来个吻别,但是当着众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和他碰了碰额头,“你自保重。”然后走进像蒸笼那么大的食盒里,蜷身坐下,由梁君和朱瞻壑擡着。
唐赛儿提着一个小食盒走在前面,“好了,待会你们两个都不准出声,我来应答。你们的声音都不像。”
唐赛儿正欲开门,后方传来一个声音,“计划确实不错,可惜你们低估我了。”
居然是朱瞻基的声音!
食盒里的胡善祥:被看穿了!
朱瞻基不知起来了,“我一直提防着她,怎么可能碰入口的东西,莲子羹都偷偷吐了,看她接下来怎么唱这一出戏,就等到了你们三个出场,真是请君入瓮的一出好戏啊。”
胡善祥从食盒里站起来,说道:“我认输了,你放过他们,我跟你回宫,再也不折腾了。”
这是不可能的,先把这条暴龙哄住再说。
朱瞻壑大急,说道:“大哥,强扭的瓜不甜,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朱瞻基强忍住满腔怒火和失望,说道:“这是我和你嫂子的事情,你莫要掺和进来。我觉得强扭的瓜很甜啊,当初就是皇爷爷赐婚,把我们强行绑在一起。我吃了七年强扭的瓜,甜甜蜜蜜的。”
胡善祥说道:“甜不甜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你的感受不能代表我的感受啊!
朱瞻基拿起枕头旁边的绢袋,“你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我?总算还有点良心。”
胡善祥说道:“我不走了,你还给我。”
“诀别信吗?”朱瞻基欣赏着她脸上的慌乱,“那我要当众念一念了,让他们也听听你对我的告白。”
朱瞻基正要打开绢袋,外面传来兵戈相交之声,护卫们大声叫道:“有刺客!护驾!”
朱瞻基的手顿住了,不敢相信,“你们要杀了我?”
胡善祥脸色大变,“我们的计划只是乘坐送饭的伙夫小船逃走,这不是我们的人。”
话音刚落,就听到兵戈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门口。
“八成是我爹连续两次扑空,开始怀疑我,不再与我商议,自己行动了。”朱瞻壑离胡善祥最近,他把她按进食盒里蹲下,然后和梁君、唐赛儿一起,把食盒往朱瞻基那边用力一推,“保护她!”
随后,三个“伙夫”擡起桌子,柜子等物,堵住大门。
然而并没有堵住多久,夜里含着河灯下的麦管潜游到大画舫下的刺客足足有两百人之多,又是趁其不备,他们很快杀光了大画舫的侍卫,还有一百多人。
刺客们兵分两路,五十人负责守船,阻止撑着船前来护驾的暗卫们登船。
另一拨人则用利斧劈开了舱门,蜂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