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脂,遇火就燃,且水泼不灭,会浮在水面继续燃烧,胡善祥脖子以下几乎都沾满了融化的麦芽糖般的石脂,一个火星就能将她变成火善祥。
领头撞门的朱瞻壑看到胡善祥脖子上还有一圈紫红的掐痕,“王八蛋,冲女人来算什么本事。”
不是我干的,也先土干举着火折子,“你再走一步试试?”
你们别冲动,任何一方撩火我都会变成火人,胡善祥连忙说道:“说来话长,我脖子的伤与这位也先土干无关,是一个叫做火真的人干的,也先土干救了我,他的外甥把台混进了幼军,他现在只想知道把台怎么样了?”
胡善祥是故意的,把绑架之人和卧底的真实姓名说出来,让营救她的人有所准备。
胡善祥惜命还爱美,真不想死的那么惨、还那么丑。
原来是想交换人质。朱瞻壑收刀,不再向前,说道:“顾小七已经被我们活捉了,你先把火折子灭了,我会让你们舅甥见面。”
“见一面有什么用?我要确保外甥活着回去。”也先土干举着火折子不动,“看相貌,你应该是汉王世子,我记得北京是皇太孙监国吧,世子只是看门护院的,交换人质这种大事,皇太孙才有资格做主。君无戏言,他才是君,世子是臣。”
被戳到了痛点,朱瞻壑握着刀柄的手一紧,“你没有资格和皇太孙对话。”
“是吗?”也先土干举着火折子,往胡善祥脸上靠去,“皇太孙的女人在我手里也没有资格?”
朱瞻壑一懵:什么叫做皇太孙的女人?是女官吧。女人和女官一字之差,天差万别啊!一个写字,一个暖床。
胡善祥朝着朱瞻壑猛使眼色:权宜之计!快看我的眼神!你别说漏嘴的啊!
然而朱瞻壑并不懂她的意思,只看到她表情失控、眼神抽搐,就像戏台上演技太差的演员,无法准确表达喜怒哀乐,令观者迷惑。
她一定是害怕了,朱瞻壑心想。
这时朱瞻基杵着拐棍进来了,“你们都出去,火把,灯笼等有明火之物一概不得进屋,去挖一些湿沙土过来。”
水不可能克石脂的烈火,但湿沙土可以把“火”焖熄灭。
众人退散,在屋外把门窗围起来,一桶桶湿沙土严阵以待。
朱瞻基的脑壳被砸的不轻,走路时感觉地面都在摇晃,朱瞻壑扶着他,“大哥,此人阴险狡诈,万一他突然暴起对大哥不利——”
“听我的,这里交给我,你在外头等候。我虽受伤,尚能自保。”朱瞻基拄着拐,坐在椅子上说话,他弃了拐杖,抽出一炳寒光闪闪的剑,双手握着剑柄,以剑为拐,坐稳了身体。
朱瞻壑只得听命退下。
屋里只有朱瞻基、也先土干、胡善祥三人了。
朱瞻基是故意把人支走的,刚才在门外听到“皇太孙的女人在我手里……”这句话别人听不懂,他一听就懂,短短几个月和胡善祥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他对胡善祥的“急智”有些了解,这个女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求生欲,为了求生,什么话都敢瞎编,临场应变能力令他也深深拜服。
她不过是为了求生给自己增加一些筹码罢了,一个人有了利用的价值,就不会被轻易灭口。
只是若公开讲,还是会伤她的名节,必须他亲自过来,关起门说话。
也先土干见朱瞻基单刀赴会,终于把火折子从胡善祥脸颊边移开了,“呵呵,想不到皇太孙还是个情种啊。”
一听这话,朱瞻基认定了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胡善祥果然编造了她和他的绯闻谎言。
“彼此彼此,你也是一个重亲情之人,愿意把求生的机会让给外甥这个外人,自己宁愿赴死。”朱瞻基默认了绯闻,说道:
“也先土干,你是鞑靼部一个实力不差的领主,还时常以个人名义向大明进贡,也是我大明封的都督,还赐给官袍布帛。我们投之桃李,你报以战争,派了亲外甥混进幼军当卧底,怎么,舍不着外甥套不住皇太孙?你既然如此在乎外甥,当初又为何要他来以身犯险?”
也先土干说道:“你别假惺惺的来这套,你我都明白,什么进贡称臣,封官封爵,都是搞虚头巴脑那一套。你们想利用我们鞑靼部牵制瓦剌部。我们想利用你们打压瓦剌部。大家互相利用罢了,现在瓦剌首领马哈木一死,瓦剌瓦解了,你我必定会翻脸,只不过这次是我们先下手为强。”
“至于派出卧底……你们明国在鞑靼瓦剌两部都有卧底,都在搞情报,刺探军情,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谁敢逼着眼睛打仗?不都得在手上握几张底牌吗。”
胡善祥身上全是粘稠冰冷、还散发阵阵酸臭味的石脂,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她的目光追随着火折子上跳动的火苗,都忘记了自己瞎编的与朱瞻基绯闻捅破后的尴尬,恨不得用眼神杀死火苗!
朱瞻基见她紧张害怕的样子,说道:“她不是卧底,没有伤害任何人,无辜被卷进来,还泼被了一身的石脂。你拿她当人质可以,请不要用这种手段,你稍微拿不稳火折子,一个火星落下来,她就非死即残。”
“对对对。”胡善祥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我若死了,你外甥也得死,不看僧面看佛面。”最后一句话都语无伦次了。
也先土干见朱瞻基愿意坐下来谈判,心下就没有刚才千钧一发时那么紧张了,他指着火炕旁边的屏风说道:“好,我给她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不过在这之后,我会用刀比这她的咽喉。”
朱瞻基点头,“你不要轻举妄动,顾小七……把台马上就要到了。”
胡善祥赶紧去屏风后面换衣服,心想如果我这个时候推倒屏风,是不是就可以……
也先土干持刀站在绣屏前面,用刀尖对着胡善祥,“你不要动歪心思。我是草原上可以徒手抓羊的汉子,区区一个屏风是压不倒我的。”
被看穿了!
胡善祥只得作罢,将沾满石脂的衣服脱掉,身上还沾了些,用清水搓洗,皮都快搓破了,还是洗不干净。
“快点!差不多行了。”也先土干催促道:“清水不管用,得用草木灰的水洗个好几天。”
胡善祥嫌弃的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无可奈何,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也先土干就用刀尖抵着她的脖子。
朱瞻基杵着剑站起来。
“你要干嘛?”也先土干一擡下巴,“你再靠近,我就——”
“你没看她腿都吓软了吗?要她坐着等。”朱瞻基把屋子里唯一完整的椅子让给胡善祥,自己站着,“你不要为难我的……女人。
朱瞻基艰难的吐出最后两个字,噫?怎么话说出口,心下居然有些暗爽是怎么回事?
也先土干用脚把椅子勾过来,要胡善祥坐下,他站在后面,依然用刀架着胡善祥的脖子。
窗外,独眼李荣从窗缝里看到这一幕,低声对朱瞻壑说道:“我可以把窗户纸捅个洞,从洞里头放箭,将此人一剑封喉,救出胡女史。”
朱瞻壑观看过李荣端午节射柳,晓得他是个神箭手,问:“你有多大把握?”
李荣说道:“九成。”
朱瞻壑正在犹豫时,也先土干身子一矮,半蹲在胡善祥身后,以她为盾牌,以防止有人放暗箭射杀。
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了。
局势再次发生变化,朱瞻壑问李荣:“现在呢?你有几成把握?”
李荣傻眼了,“一……一成吧。”
梁君听了,赶紧把李荣拉开,”算了算了,别冒险。还是等着交换人质吧。”
屋里子,杵着剑站着的朱瞻基和椅子上的胡善祥四目相对,“脖子还疼吗?”
“疼。”胡善祥立刻进入了“皇太孙的秘密情人”状态,说道:“但是看到殿下来救我,就没那么疼了。有情饮水饱,情是万能药。”
朱瞻基也是情意绵绵,“是我连累你,害得你受这无妄之灾。”
这句话是真的,发自朱瞻基内心的愧疚。
胡善祥说道:“我生是殿下的女人,死是殿下的女鬼。能为殿下挡灾,是我的荣幸。”
这句话是假的,如果能够给胡善祥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宁可淋成落汤鸡,也不代戴那顶绿帽子了!
果然,绿帽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是皇太孙的绿帽子!
朱瞻基也越来越入戏,“伤在你身,痛在我心。我此刻恨不得替你受这些罪。”
来呀来呀!你过来代替我啊!胡善祥暗自腹诽,嘴上却说道:“我心甘情愿,一点都不后悔。殿下心里有我,我……我欢喜的很。”
朱瞻基说道:“你再坚持一会,我马上救你出来,我发誓,今日你受的委屈,将来我一定用十倍的宠爱奉还。”
胡善祥泪眼朦胧:“殿下!”
朱瞻基柔情似水:“善祥!”
身后半蹲的也先土干听得快酸倒牙了!不禁说道:“严肃点,正在等着交换人质呢。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绑匪?你们两个这样生离死别、难舍难分的样子,搞得像镇压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子和许仙,我是绑匪,又不是法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