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殿下怎么当了船夫?”胡善祥惊讶不已。
“怎么?你怀疑我不会开船?”朱瞻基明知胡善祥话里的意思,还故意曲解,说道:“我龙舟赛得过第三名,你亲眼看到过的——以后在外无需用尊称,以免惹人怀疑。”
怀春真人总不能坦白的说我就是想和你单独相处一会,咱们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
胡善祥忙道:“微臣……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瞻基又点燃一支河灯,这次是元宝河灯,“别啰嗦了,快放。”
看着朱瞻基急切催促的样子,胡善祥猜道:“其实你……是想自己玩吧,要梁君来接我,找个幌子,免得有人说你玩物丧志。”这样才能合理解释皇太孙今晚的异常行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胡善祥不开窍,是朱瞻基平日“好圣孙”的刻板印象深入人心。
朱瞻基不能否认,憋得心累,只是埋头点灯。
对胡善祥而言,朱瞻基不否认,就是默认了,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出来玩和陪太孙玩差不多。
一盏盏纸糊的河灯从胡善祥手里放进湖水,最多的是粉色荷花灯、偶有元宝、亭台楼阁、鲤鱼等等,做的精致小巧,让人舍不得往水里放。
河灯随着晚风在湖水里飘荡,就像夜空的繁星,什刹海成了银河,小船成了一弯月亮,霎时间,胡善祥觉得自己在夜空中遨游,在无边无际的星河里荡漾。
胡善祥心情大好,“星光”给一切都蒙上一层薄雾般的柔光,看什么都是美的,就连平日不茍言笑、眼神锐利的朱瞻基都平添了几分温和之色,胡善祥从未见过眼神柔和的似乎能够淌出蜜来的朱瞻基,一时看得怔住了。
朱瞻基感觉到胡善祥盯着自己看,得意之余又有些庆幸:幸亏我半路截胡,否则今晚和她泛舟放灯的就是朱瞻壑了,我这个好弟弟天生油嘴滑舌,善于揣摩人心,哄皇爷爷开心,如果他把这手段用在胡善祥身上,施展“美男计”,挖我的墙角……幸好我识破了他的阴谋。
胡善祥看着朱瞻基慢慢勾起了嘴角:哎哟,笑了,你果然是想自己玩!太孙真是虚伪。
胡善祥挪开目光,继续放灯。
晚风突然停了,河灯原地打转,清凉的湖面变得闷热,暑气升腾,过了一会,西北风起,转了风向,将湿热吹散,胡善祥刚刚点燃一盏河灯,就被吹灭了。
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已经连续闷热了好几天,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派了龙王降雨。
朱瞻基说道:“好像要下雨了,今晚就放到这里,我们速速上岸回宫。”
也好,今夜玩的还算尽兴。胡善祥点点头,收起剩下的河灯。
除了他们的小舟,其余船只也都往岸边码头靠拢,拥挤在两岸边观赏河灯的京城百姓也纷纷做鸟兽散,一片呼儿唤女之声,回家避雨。
龙王摆尾,狂风扑向什刹海,一盏盏河灯吹灭的吹灭,翻身的翻身,沉入湖底,只剩下几只河灯顽强的亮着,就像几颗孤星。
神龙再摆尾,连几颗“孤星”都陨落了。
刚才还星汉灿烂若银河的什刹海一下子变黑了,胡善祥乘坐的扁舟也陷入黑暗,就像天狗吞月。
人的眼睛蓦地陷入黑暗,会短暂的“失明”,什么都不看见,约十秒钟才能恢复在夜里视物。
什刹海湖面的船太多了,且都往码头方向争渡,霎时拥挤不堪,且就在这十秒“失明”期间,人眼不能视物,胡善祥听见好几声的“碰碰”和人们的惊呼之声,应该是船只相撞。
胡善祥捏紧拳头,立刻紧张起来,视线恢复,隐约看见湖畔码头一层层全是游船,排队下客。
朱瞻基说道:“码头船多,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不知何时才能轮到我们。我找个湖畔停船。”
大船画舫吃水深,必须靠码头停船,他们的小船吃水浅,可以划到岸边。
狂风吹得小船剧烈晃动,胡善祥双手抓着船舷,差点被晃下去,几道闪电划破夜空。
朱瞻基毕竟不是经验丰富的艄公,在剧烈摇晃的船上根本站不稳,更无法撑船,他就弃了竹篙,坐在船上,改为用双桨划船。
“待会下雨,多少能够挡点雨。”朱瞻基摘下斗笠,扣在胡善祥的脑袋上,又拿出一根布条,沿着斗笠的帽檐绑了一圈,布条子上撒着绿色的萤石粉,在夜里发着绿油油的光。
胡善祥头顶着一圈绿光,很是醒目。
这是皇太孙的特殊标记,在夜里识人用的,绿色荧光表示正主所在,在嘈杂拥挤的人群中,不用大呼小叫就能识人,在码头等候的幼军的们看到绿色荧光,就追随而去,迎接皇太孙。
胡善祥戴着好大一顶绿帽,明知朱瞻基是一片好意,给她避雨用的,她还是觉得怪怪的,“萤石有好几种颜色,你为什么非要用绿色?”
“你快把蓑衣披上——就在你身后的船舱里。”朱瞻基摇着双桨,解释道:“因为绿色代表储君。按照规矩,皇帝宫殿用黄/色琉璃瓦,储君所住的宫殿用绿瓦,不得僭越,所以储君所住的宫殿也叫做青宫,都是绿色。”
宫殿戴个绿帽子还挺好看,人戴绿帽子那就……太孙的想法果然与我等凡夫俗子不一样……当然,胡善祥只敢在心里偷着乐,不敢说出来。
闪电过后,接连几道炸雷,耳朵都震麻了,整个什刹海都跟着打哆嗦,黄豆大的雨点子从夜空中砸下来,敲得斗笠咚咚响。
胡善祥戴着斗笠,披着长达膝盖的蓑衣,只湿了裤腿和鞋袜。朱瞻基瞬间被大雨浇透了,冒雨划船,终于找了一个地方靠岸。
什刹海波浪滚滚,颠得胡善祥差点把晚饭都吐出来,朱瞻基先上岸,把木桩插/进泥土里,然后伸手把胡善祥扶下船。
风声雨声雷声混在一起,几乎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全靠摸索,好像全世界的东西都消失了,只剩下胡善祥头顶的绿帽。
朱瞻基拉着胡善祥的手上岸,蓦地脑后起了凉风,带着入骨寒意,咚的一声,有人挥起闷棍,将他一下子敲晕在地。
与此同时,有人捂住了胡善祥的口鼻,一股强烈的花香钻进脑子里,就像一股狂风,吹灭了她的意识。
她都来不及呼救就晕过去,绿帽子被粗暴的摘下来,顺手一扔,然后被人扛到马背上,消失风雨雷声中。
暴雨冲刷着马蹄印,洗去了抢夺的痕迹。
顷刻的幼军们打着气死风灯笼赶到湖畔,追寻着绿色光环而来,却只看见地上的昏迷的朱瞻基,冷冷的雨点拍打在他脸上。
“殿下?皇太孙殿下!”梁君大声叫道,独眼李荣抱起了朱瞻基,众人围上去,撑着几把油布伞,给朱瞻基遮雨。
朱瞻基悠悠转醒,他的头脑刚刚被砸过,头疼欲裂还想吐,他强忍住吐意,环视一圈,问道:“胡……胡女史呢?”
他先被拍晕,并不晓得胡善祥已经被掳走了。
“没找到胡女史。”梁君拿着斗笠,“只看见斗笠。”
朱瞻基说道:“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样消失,去找她。”
幼军奉命寻人,可是什刹海大街小巷全是狂奔避雨的百姓,找一个小女史简直大海捞针!
一处民居。
啪的一声,有人挨了一记耳光。
打人的手指着竹塌上昏迷的胡善祥,“你眼睛瞎了吗?这是个女的!你说她是皇太孙?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混进幼军,博取皇太孙的信任,等到今晚这个绝佳的机会绑架皇太孙,以要回我族被大明侵占的土地城池,你绑了个什么东西!”
挨打的人捂着脸,扑通跪地,“属下得到的情报是荧光绿之处就是皇太孙,当时她就戴着绿帽子,还披着蓑衣,另一个人淋着雨。属下当然以为她就是皇太孙,幼军马上就要过来接应了,情急之下,不容多想,就把她当成皇太孙迷晕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