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因为吃栗豆面饼而被永乐帝放养在孝陵——因为这里两千多头本地土著小鹿也吃这个,能够吃到一个锅里,就是一家人,方便喂养。
麒麟在一群本地鹿中间,简直鹤立鸡群,高傲的像一个国王,不屑与群鹿争食,凭借着脖子长的优点,把孝陵所有树梢上的嫩叶全都承包了。
沐春因隐姓埋名,不能去地铁二号线三出口那里围观麒麟,心里痒痒,胡善围这个宠夫狂魔借着职务之便,以权谋私,大开方便之门,沐春得以拿着她的手令去孝陵看麒麟。
沐春在孝陵“吸”麒麟,惊叹这个“祥瑞”的神武之气。
沐春展示了当年“混世魔王”的本事,像个猴子似的爬到树中心,试图跳到麒麟背上去,人生在世,骑一次麒麟够吹一辈子了。
一旁专门伺候麒麟的昆仑奴穿着大明的袍服,说着蹩脚的大明话,“大人,麒麟性子野,不能骑。”
“性子也,可以训,野马都是这样训出来的。”沐春身轻如燕,纵身一跃,坐在麒麟背上,紧紧抱着它如烟囱般的长脖子。
麒麟受惊,顾不得吃树梢嫩叶了,迈开大长腿就跑,试图把背上的人甩下来的。
沐春如狗皮膏药般贴着鹿颈,死皮赖脸,绝不放手,着实有当年追胡善围的势头。
然而麒麟没有胡善围那么好追,胡善围是口嫌体直,白天冷淡矜持,晚上入梦各种不可描述,但是麒麟根本不在乎沐春死活,只想快点甩了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麒麟见甩不掉,就开始撞树,就像公园里晨练的老头子,庞大的身躯朝着大树撞过去,震天动地,昆仑奴大惊失色,黝黑的脸就就像打印机缺墨盒,沐春没得办法,只得松手,抓住头顶的树枝,像只猿猴似的攀到树上,转移阵地。
麒麟见状,呵呵冷笑,你小子也有今天,继续挥着烟囱般的脖子撞树,要把沐春撞下来,再用大长腿擦得稀碎。
老子是官方认证过的祥瑞,还怕你一个混世魔王?
昆仑奴跑来解围,举着一块栗豆面饼引它走开。
看在食物的面子上,祥瑞跟着昆仑奴走了,落败的魔王沐春下树,捡起地上的栗豆面饼,闻了闻,还挺香。他吹了吹饼子上的浮灰,就在坐在树下吃起来。
远处旁观的朱瞻基看到这一幕,心想终于找对人了,就沐春这种痞赖的风格,和他手下两万八千幼军简直无缝衔接,一物降一物,乌合之众就需要沐春这种混世魔王才能镇得住。
七月夏日炎炎,朱瞻基提着一壶掺着冰沙的酸梅汤,递给树下和麒麟争食的沐春,“干爹渴了吧。”
沐春有点噎着了,抱着酸梅汤咕噜噜喝了几口,很是舒爽的打了个嗝,“酸梅汤留下,这句干爹收走,你如今是皇太孙了,我受不起。”
朱瞻基有求于人,不要脸的说道:“一日为干爹,终身为干爹,哪能因干儿子封了储君就变了呢。”
沐春从两岁多开始养着他,一直养到八岁,太了解小鸡的弯弯肠子了,“你要干嘛?直说,不说我走了。”
女儿随爹,阿雷直爽的性格像极了沐春。
朱瞻基把幼军难驯的事情说了,“……听闻干爹当年收服过江西土匪、盩厔山贼,还把山贼头子陈瑄培养成为大明的平江伯,大明历年的漕运皆是平江伯掌管,也是疏通运河的大功臣,善于治水。”
马屁拍的甚是受用,沐春摆摆手,“呵呵,好汉不提当年勇。陈瑄后来主要是靠自己争气,与我无关。”
朱瞻基继续拍马屁,“还有当年鹰扬卫,全是纨绔子弟,在干爹手里训了几个月,就如脱胎换骨般,在高祖皇帝大阅兵的时候扬我军威。当时干爹只有十七岁,真是少年英雄啊。”
沐春听了,神采飞扬,“万事不过对症下药二字,他们痞,你要更痞,他们不要脸,你要更不要脸,他们不听话,你就想各种方法折磨他们,棍棒手下出好兵,不过该奖励的时候千万不要小气,重重的赏,要他们晓得跟着你有肉吃、有福享。”
朱瞻基乘机邀请沐春,“我和朱瞻壑只会纸上谈兵,今日还请干爹出山,在幕后指点迷津,让幼军早日成材。”
沐春拒绝,“我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再说我已经死了十五年了。”
朱瞻基说道:“干爹今年五十岁,相貌和以前不同,再留起胡子,就更没有人认得出来了,何况干爹只是在幕后指点我和朱瞻壑,并不用露面。”
“干爹,您一身本事,亲手建立新云南,即使诈死这十五年,也助皇上登基,结束内战,还两征交趾,保护边境,您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发挥您的才能,这几桩大事都做得,训练幼军只是区区小事,肯定难不倒干爹。”
沐春大病初愈,休息了一年,最近的确有些闲的蛋疼,胡善围早出晚归不说,就连阿雷也每天跟着妻子进出宫廷,去宫里做永乐帝的高级定制钟表,他都闲的无聊,来孝陵骚扰麒麟了,心下有些痒。
朱瞻基乘胜追击,“干爹,我确实没有其他法子了,只能厚着脸皮找干爹帮忙,幼军现在是京城的笑话,多少人背后耻笑,指指点点。皇上给我一年期限,如今两个月过去了,幼军乱得像鸭圈,除了干爹,没人治得了他们。”
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沐春有心帮一把,想了想,说道:“我说了没用,我得先问家里(老婆)。”
朱瞻基晓得干爹听胡尚宫的,他心眼多,说道:“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感谢干爹。今天的事情我会为干爹保密一辈子的。”
“什么事?”沐春不解。
朱瞻基指着沐春手里半张栗豆面饼,“就是干爹大病初愈强行上树骑麒麟,胡尚宫要是知道了,必定为干爹担心。”
不仅仅是担心,还有一顿臭骂,以及不准进卧房,在书房里睡半个月,以及,每次吵架都必须翻一次的旧账。
这个干儿子简直太贴心了。
回到家里,沐春把朱瞻基的请求说了,请示家中领导的意见。
胡善围坐在庭院纱布帷帐里纳凉,吃着西瓜,旁边还有沐春打扇子,很是惬意。
从沐春如此殷勤的态度来看,他应该很想去治一治臭名昭著的幼军,这个任务对他而言有趣有挑战性。
宠夫狂魔胡善围点了头,“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需要改妆一下。”
三天后,幼军来个新教头,此人身形有些偏瘦,一道可怖的刀疤从左额开始一直削到右下巴,像一道黑蜈蚣趴在脸上。
左眼戴着黑布眼罩,可以想象当年这一刀的凶险,毁了左眼,差点把这张脸劈成了两半。
新教头一来,犹如虎入鹅群,将两万八千幼军化整为零,分成百人队,每天白天习武,黄昏时抽签决定对手,登上擂台互殴,打赢的吃饭睡觉,打输得没得饭吃,还要洗碗刷厕所。
规矩简单粗暴,就是弱肉强食,不识字的人也懂。受不了的人发路费走人,绝对不强留,会有招募处的人不停的往里头增加新兵。
每天都有文化课,但不教授之乎者也之类的,就是将百人队的名字贴在墙上,早晚跟着百户一起念一遍,一个月后,就是一头驴也能认识这些字了。
一年后。
永乐十四年,永乐帝检阅幼军。
幼军旗帜鲜明,进退有度,单项骑马射箭拼杀等等和正规军有些差距,但并不明显。
永乐帝很满意,要幼军轮流进驻皇宫前半部分巡逻,开始履行府军前卫的责任。
这群还没有洗赶紧腿上泥土和市井烟火气的幼军踏入皇宫,顿时被眼前高耸的城墙、闪瞎人眼的琉璃瓦给震慑住了。
他们的野心被点亮,每个人都不想走,想要留在这里。
沐春自觉完成任务,向朱瞻基请辞,“他们已经有了军魂,接下来按照正规军训练方法就行了,不需要我继续下猛药。如果大明有什么剿匪、杀倭寇等等小型的军事行动,殿下可以带着他们去试一试锋芒,没有真正见过血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操练再多也无用。”
朱瞻基自是感激不尽,“多谢干爹指点。”
朱瞻壑扑过去抱着沐春,不肯放他走,“再多留半年行么?要不,一个月?”
沐春一笑,“雏鸟需放手才能飞翔,剩下的靠你们自己,我再帮下去,只会害了你们,你们都是龙子龙孙,各有本领,不要太依赖我哦。”
沐春过了操练新兵的瘾,不想继续了,事了佛衣去,深藏身与名。
沐春完事了,阿雷的定制船钟还在继续,甲方爸爸永乐帝的要求太高。
阿雷从一堆图纸里擡起头来,觉得快要看花眼了,她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鼻梁,信步去外头走走,让脑子清醒一点。
却见胡善围送别十来个女官,“……劳烦大家辛苦跑一趟,严格把关,等回来我自会为各位邀功请赏。”
女官们应下,坐上马车出了宫。
阿雷好奇,“姐姐,她们去哪儿?”
胡善围说道:“当然是各地的藩王府了,你整天忙于做钟表,两耳不闻窗外事,皇上下旨,要采选各地秀女进宫。”
阿雷想起船钟两个依偎的小人,“皇上……要选新嫔妃?”
不对,永乐帝简直可以算是清心寡欲了。
胡善围说道:“不是给自己选,是给别人选。如今皇太孙十六岁了,要选皇太孙妃,其他皇孙也差不多到了婚龄,都要定下来婚事,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要选秀畎亩,联姻民间,所以宫里派出女官,去给各个藩王府的初选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