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思齐没舍得吃糖,晚上还是不停给大哥们敬酒,又不停去厕所吐酸水。
胸口喉咙都火烧火燎,胃也有灼烧感,景思齐见客人都各自有节目,便走回员工休息室想稍微歇一会。
休息室内坐着另一个老营销,他叫了声“李哥”,一屁股坐到角落的破旧沙发上。
李哥也喝了不少,但还算清醒,看着沙发上的年轻人,问了句:“小景,我刚看你在厕所门口,跟个女孩聊天,认识的?”
景思齐很快反应过来李哥说的是谷音琪,抬眸看他:“嗯,是我朋友。”
李哥似笑非笑:“能跟这样的天菜做朋友,怪不得你的订座率那么高。”
景思齐本就太阳穴刺疼,听了这话更是皱起眉头:“我订座率高和她没关系啊。”
李哥站起身,敲了根烟丢给景思齐,嗤笑道:“靠女人就靠女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哥我现在想给大佬们发菜都还没办法呢,我认识的女人都上了年纪了,大佬们看不上眼。”
景思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把纸烟紧攥在手里,瞪着男人沉声道:“她不是出来卖的。”
这下轮到李哥瞪大了眼,“你在讲叁小?前几天我还看见她陪客人上了出租车。”
景思齐瞳孔震颤,喉咙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是、是哪一天?”
“我想想啊,那天她戴着顶圣诞帽……”干夜店的人日夜颠倒,李哥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
但景思齐知道,平安夜那晚,他还来不及跟谷音琪说声“圣诞快乐”,她就不见了踪影。
谷音琪手捂在嘴前打了个很大很大的哈欠。
明明下午睡了那么久,怎么这会就开始困了?
她刚才有卖酒,今晚钱赚够了,于是边懒懒散散摇着身子,边抬腕看了看时间。
突然有小姐妹急急忙忙跑过来,着急道:“休息室那边打架了!”
另一个小姐妹应她:“打架有什么稀奇的?”
“打架的是小齐哥哥!”
本想早退的谷音琪听到这一句,顿住了脚步,转头问那比她还小两叁岁的女孩:“你说谁打架?”
“小齐哥哥呀!那个长得很帅的销售!”
“景思齐?跟谁打?为什么打?”谷音琪接连问道。
女孩也有些懵,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谷音琪有些着急,景思齐向来很会与人
相处,情商高,很少会得罪人,也不容易与人有矛盾,怎么今晚和人打起来了?
她知道景思齐的休息室在哪里,正想往那走,隔着老远已经看到快步朝她走来的年轻男子。
景思齐脱掉了西装外套和领带,衬衫衣领处的纽扣掉了两颗,嘴角破皮,脸颊涨红,谷音琪还没来得及问他发生什么事,已经被他牵住手腕拽着大步往外走。
谷音琪踉踉跄跄跟在景思齐身后小跑,手腕被攥得有些发疼,但她没有挣脱。
不知为何,她想她可能知道景思齐为了什么同别人打架。
夜店后门的巷子灯火昏黄,景思齐停下时才发现自己把谷音琪的手腕箍得通红,而且谷音琪没来得及去取外套,他一松手,谷音琪立刻抱住手臂摩挲了两下。
本来就被攥成稀巴烂的心脏更疼了,景思齐猛地扯起塞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解开扣子把衬衣脱下来,披到谷音琪身上。
谷音琪直视他的眼,声音淡淡:“你这样会感冒。”
“没关系。”景思齐不想再藏着掖着了,他直入主题,“我刚才和一个老营销打了一架,可能明天就要被炒鱿鱼了。”
“为什么打架啊?”
“他说你、他说你……”景思齐大口喘气,但到底是说不出那些个词语。
他并不是多么天真的人,浸在这大染缸里的这段时间,他的叁观被一遍遍刷新。
外界都说氛围组的姑娘都不正经,只要钱到位了就能带去满分,但景思齐依然愿意相信,有姑娘是不乐意这么做的。
可这会,他望着谷音琪没带多少情绪的眼睛,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一直沉到谷底。
李哥说的是真的吗?
你平安夜提前离开,是陪客人走了,对吗?
你是那种钱到位就能带走、过夜一次5200的女孩吗?
景思齐把那些涌到嘴边的问题全咽了下去,眼神里全是痛苦和无奈,“谷音琪,你到底欠了多少钱?”
谷音琪没法不被他的话语触动,明明有那么多的问题可以问,可景思齐居然挑了这个。
她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却扯出一抹笑,用平时拜托景思齐帮她找人喊“到”时那种口吻,拜托他:“景同学,帮我保守秘密可以吗?还有一个学期,我希望能顺利拿到毕业证书。”
景思齐在后巷呆站许久,直到有同事走出来,说经理喊他过去,他才动了动发麻的脚。
脑子里不停回荡着谷音琪离开前说的话。
‘景思齐,你要把你的喜欢,留给值得你喜欢的姑娘。’
如果是今晚之前的景思齐,他铁定会说,谷音琪,那个姑娘就是你。
但是刚才他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景思齐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饶是再佛系,如今被景思齐知道了真实职业,谷音琪还是无法做到心无波澜。
离开夜店的出租车上,她就把「space」氛围组的工作辞了。
她暂时不想再在那里遇见景思齐,以免双方都尴尬。
氛围组领队问她怎么回事,她说自己最近的耳朵不太舒服,总有耳鸣,身体撑不住了。
这话倒不假,圣诞前她去做体检,主要是为了检查耳朵,总怕哪一天突然就聋了。
在夜店干的大多都有这毛病,领队很快就接受了,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说如果想重新出来干的话联系她,因为最近夜店之间卷得厉害,「gaxy」也给出五百一晚的高价了,但上班时间比较长,业绩要求也高出一截,业绩达不到,就只能拿底薪,还得看出席率。
也有出叁四百的其它夜店,但场子自然没有上面说的这两家那么旺。
谷音琪没明确拒绝,说等她耳朵情况好转一些会再联系她。
那一晚景思齐没再发信息给她,谷音琪睡得不安稳,睡了醒,醒了睡。
第二天一大早她已经洗漱好,提起精神去了奶奶家。
她用钥匙开门,“奶奶我回来啦。”
屋里很安静,没像平日从一早就播着《钗头凤》。
谷音琪心头一颤,快步进屋。
还好,很快她就在厨房找到了奶奶,电磁炉上热气袅袅,空气里有海水腥咸的味道,是海蛎面线。
见着人,谷音琪松了口气,撒娇道:“奶奶,怎么我喊你你没应我呀?”
沉大妹抬起头,看向厨房门外的年轻女子,眼睛眯了眯,好像想着什么,慢慢的,眼睛睁大,嘴角也扬起:“哎呀,是阿丽啊!你怎么喊我阿嫲啊?”
谷音琪的笑容僵在嘴角,“……阿丽?”
“你是安怎?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沉大妹疑惑,“是睡傻了吗,谷丽啊!”
谷音琪猛抽一口凉气。
谷丽,是她姑姑的名字。
她顿时想到了平时常留意的那些老人病,正想再次开口确认,老人家却又瞬间改了口:“欸,琪琪你来啦?吃了早饭没?我煮了蚵仔面线,舀一碗给你。”
仿佛已经忘记了几秒之前自己说过什么话。
“好啊。”谷音琪压着乱蹦的心跳,若无其事地说:“阿嫲,你刚刚喊我阿丽耶,把我当成姑姑了吗?”
“啊?我有吗?是不是我说话说太快、一时讲错啊?”沉大妹皱眉。
谷音琪笑着低声道:“也可能是我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