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
七月末,崇晋帝一道圣旨不出意料地下了来,封宸王沈唯为太子,入东宫。
京都因为这个消息沸腾了许久,各大世家贵族都暗中等着沈徹和沈慎的后续动作,闹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而反应原该最激动的三人,却齐齐聚在禹王府里煮茶,除了他们三个,顾温凉还将秦衣竹和舒涣请了过来,偌大的禹王府里顿时洋溢着朝气。
烈日当空,丫鬟婆子端了几个冰盆过来,青桃在顾温凉身后轻轻扇风,徐徐的凉意拂到脸上,她惬意地拿了果盘上的黑葡萄放进嘴里,笑得正甜。
舒涣被王府里的两条雪白的狐狸吸引住了,伸手摸了又摸,最后还是子悦不怕人,跳到她的一只胳膊上头,把小姑娘喜得动也不敢动。
秦衣竹穿了一身茶色的罗裙,配上这样的天,瞧着清清爽爽的。
顾温凉这段时日吃得有些多,通常早膳用过后还要来些糕点水果,身子虽还是瘦弱,但脸上却长了些肉出来,整个人瞧着温柔之余还多了一股子为人妻的妩媚,让沈徹爱得不行。
秦衣竹坐到一边和她闲聊,舒涣睁大了眼睛安静地听,也不说话,乖巧得很。
“涣儿和江王的婚期也快了吧?”
秦衣竹没忍住轻笑着问。
顾温凉又捏了一颗圆润的葡萄道:“可不是?
合该在府上好好备嫁衣,却偏偏见天儿的跑出来玩儿。”
舒涣偏头糯糯地道:“殿下叫我多找王妃姐姐玩儿。”
“殿下说府上的堂哥心黑,不能见他。”
顾温凉浅谈的笑容一滞,旋即忍不住轻笑出声来,她揉了揉舒涣乌黑的发,对沈慎的小心眼程度又高看了一眼。
“江王说的是,往后你就多来姐姐这玩,好吃的都给你留着。”
她对舒涣这丫头喜欢得不得了,明明对方才比她小两岁,可总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天真烂漫,叫人忍不住往心里疼。
秦衣竹也笑,不过终归有些心不在焉。
她临走时扯了顾温凉的衣袖小心翼翼咬耳根子:“温凉,你说我该怎么办?”
顾温凉将她拉到树下荫凉的地方道:“方才就一直见你神不思蜀,发生了什么事?”
“我爹娘不知从哪里听得了什么,日问我,如今圣旨一下倒好了,他们巴不得我坐了那太子妃的位置好光耀门楣。”
秦衣竹跺了跺脚,面上的表情复杂得很。
顾温凉才要开口细细问过,就听得沈唯阴恻恻的声音夹杂着冰冷的怒意从后方响起:“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秦衣竹一愣,旋即不甘示弱地回道:“殿下如今听墙角的功夫真是越发有长进了,臣女卑贱,受不得太子殿下看重,告退。”
说完,她转身就走,利落干脆的模样看得顾温凉眼神有些发直。
沈唯沉沉地皱了眉,话也没说一句就几步追了上去。
顾温凉才要跟上去,就被沈徹一本正经牵了手道:“人家小两口的事,咱们看戏就好了。”
他的嗓音柔和又沙哑,轻而易举就叫人信服,顾温凉笑着瞥了他一眼。
“你就这样对你皇兄的?”
“我当初追媳妇儿的时候他还老捣鼓我放弃呢。”
沈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颇为不满。
顾温凉温润的水眸黯了黯,她瞧着后院里宽大的芭蕉叶,声音娇软:“过几日再将衣竹邀到王府来玩儿。”
沈徹下意识地皱了眉头,他抿了抿唇道:“体己话今日还未说够?”
现在他那爱管闲事的父皇和母后又闹了别扭,整日里可不就盯着他们三个了?
若是看到秦衣竹可着劲往王府跑,一个心血来潮赐为侧妃什么的,那可真就是无妄之灾。
顾温凉突然就笑了,朝他眨了眨眼睛,神情灵动竟与子悦平日里古灵精怪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不,我想多和她说说忠勇侯世子的好话。”
等到了八月的样子,顾温凉脾气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有些暴躁,素来温和如玉的人如今几句话不和就要气得只掉眼泪,沈徹只好好生地哄着,可就算是拿在手上捧着,也还是连着睡了几日的书房。
这日午膳,沈徹才给顾温凉夹了一块她最喜欢的清凉豆腐,就见她煞白了小脸,捂着嘴干呕不止。
青桃手忙脚乱一边拿帕子一边轻摸她的后背,沈徹凤眸沉沉噙着几许的慌乱大声道:“将太医给本王捉过来。”
王福擦了擦额角的汗,忙不迭地领命去了。
顾温凉肚子里翻山倒海一般,干呕了半天没吐出什么东西来,才一抬眸就对上沈徹关切的眸子,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
“夫君,难受。”
她突然委屈得要命,搂了沈徹的腰将鼻涕眼泪全蹭在上头,沈徹僵了身子将她半抱到凳子上坐着,一点点擦干了她流下的泪水。
“你们怎么伺候的?
王妃吃坏了东西都不知道请太医的?”
他沉声冷喝,眉眼蓦地冷肃下来,吓得顾温凉身边伺候的人身子都抖了一抖。
顾温凉拉了他的手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最近不知怎么了,吃什么都想吐。”
原本听训的陆嬷嬷突然眼眸瞪得极大,她凑到顾温凉面前,声音都有些不利索。
“王妃莫不是怀上了吧?”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在众人心中砸出了一个个涟漪,沈徹揽着顾温凉的那条胳膊突然就没了知觉,一双凤眸中兀自闪着难以置信的光,僵了半边的身子。
“宝儿?”
他艰难出声,眼底全是不加遮挡的惊喜。
顾温凉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被折腾得眼泪汪汪,末了才轻轻摇头。
她自己也不知晓是个怎么回事,可有喜却是她没曾想过的,上一世她和卫彬在一起三年,愣是没有子嗣,这也一度成为她被妾室瞧不起的由头。
一个无宠无子无家世的女人,就算是占了正妻的名头,也太容易被欺负挤兑了。
太医来得极快,他还未行礼就被沈徹不耐地止住了,后者皱眉道:“快替王妃瞧瞧,她最近食欲不佳还犯吐。”
那太医一听,眉毛一挑,心里就大概有了个底。
一条丝帕牵动着众人的心,顾温凉瞧沈徹眉宇间展露出来的那份喜色,咬了咬下唇,若是她没有怀上,那他……是不是很失望啊?
这样一想,她委屈地瘪了瘪嘴,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那老太医将手放下,先是细细观察了一番顾温凉的面色,才起身对着呼吸微敛的沈徹恭声道喜:“恭喜王爷,恭喜王妃,王妃这是有喜了。”
“看脉象才一月有余,再加上王妃身子向来不好,需得好好补着,臣等会子就开个方子,每日按着这个抓药便可。”
那太医自顾自地说,顾温凉冰凉的手抚上小腹位置,樱唇张得大大的,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小腹尚还平坦,莫说突出了,就这样摸上去都觉得没有一丝的肉,顾温凉自己都很难想象这里已经开始孕育了一个新生命。
可连日来古怪的脾气,一吃就吐的食欲都在告知着她自己身体的变化。
沈徹默了一会,将她扶到床榻上坐好,顾不上众人都眼睁睁瞧着,在她红润的小脸上轻轻啄了一下,道:“我等会子就回来,若是想吃什么就叫下头的人呈上来。”
说完,他负着双手走到太医跟前:“随本王来书房。”
而半个时辰后,那老太医浑身的汗颤巍巍地走出来,明明是件天大的好事,怎么禹王爷问起话来叫他有种上断头台的感觉?
王福得了消息,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他派人急忙将这好消息告诉宫里的皇后,一边又叫人找了几个有经验的婆子随时侯着。
这可是王爷的嫡长子呢,比什么都要金贵,可不能出任何的闪失!
沈徹大步走到里屋时,正好听到陆嬷嬷吩咐丫鬟把房里的熏香撤下,他的小姑娘坐在床榻上,纤瘦得很,大而水润的眼瞳里蕴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沈徹突然有些愣怔,像是这时候才深切地感受到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这是他与被他捧在心上的人的子嗣啊,光是想到这一点,沈徹就觉得有些腿软。
房里伺候的人见他来了,都在陆嬷嬷的眼神下极为识趣地退了下去。
顾温凉见他来了,巴掌大的小脸上盈满了笑意,她扯了沈徹的一角衣物,脸上总算有了些肉,娇媚之余又多了些可爱。
沈徹心甘情愿任由她勾着,顺势将她揽在怀里,娇香软玉在怀,他心里的豁口慢慢地就被填平了。
怀中人是心上人,现在还多了一个孩子,人生再没有比这更叫人满意的了。
顾温凉眉眼弯弯,拉着他带薄茧的温热大掌抚上小腹的位置,沈徹手有些细微地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呢喃道:“方才可吓坏我了。”
“怎么了?”
顾温凉声音娇糯,偏头问他。
“那老家伙这里要注意那里要注意的,我生怕保护不好你们娘俩。”
他声音格外的温和,顾温凉听了却有些想哭。
“难受的,见到什么都想吐。”
她抹着眼睛有些娇气地哼,沈徹也随着她闹,等她闹腾得累了才给她掖好被角,自己转身去了书房。
夜渐渐地有些深,沈徹坐在书房的花梨木椅上,桌面上平铺的宣纸黑色的字迹,上头字迹龙飞凤舞,第一条就是忌行房事。
沈徹望着如潮水般袭来的黑夜,再想想如今房里越发爱粘人的小姑娘,猛的闭了眼睛。
怀胎十月,有够他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