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其名
这日一早,顾温凉还在用早膳,厨房里端来一碗莲子羹,熬得浓稠香甜,竟用了小半碗的量。
侍候在顾温凉左侧的小丫鬟长得可人,瞧起来俏生生的,见状不由得欢喜:“这厨子倒乖觉,难得小姐肯用羹汤呢。”
顾温凉笑了笑,前世太过瘦弱,年纪轻轻便病痛缠身,便是有心想要吃些什么,也是吃了便吐,糟心得很。
青桃挑了门帘走进来,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喜意,见了顾温凉便道:“小姐,外头好是热闹呢。”
顾温凉放下手中的汤勺,偏头淡淡地问:“大清早的发生了何事?”
青桃今日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小袄,再加之脸上的笑意,当真如五六月挂在枝头的桃儿一般。
“小姐,听外头人说,几位皇子殿下同时封王了呢!”
顾温凉手里的汤勺随之而落,发出铿锵的轻响声,她似是没有听明白,重复着问了一遍:“圣旨下来了?”
青桃不料顾温凉有这样大的反应,当即重重地点头补充道:“四殿下封了宸王,七殿下封了禹王,九殿下封为江王。”
大津朝的成年皇子只有三个,至于年纪尚小的十皇子,十二皇子,暂还养在宫里贵人身边。
顾温凉眼睑微垂,心却放下来了一大半,至少这一步与前世相符合。
心头正稍感宽慰,便听得外头一小丫鬟急急撩了帘子道:“小姐,外头都在传,皇上将你许给禹王为正妃。”
咽了咽口水,接着气息不稳地道:“还……还将工部侍郎家的嫡长女许给禹王为侧妃。”
顾温凉听了这话,唇边的笑意渐渐隐没,如青葱的指尖泛出月牙的青白之色,将那两个字细细咀嚼:“侧妃?”
怎么会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侧妃?
前世沈徹至死都是孑然一身,与那工部侍郎之女无半分瓜葛纠缠。
她生得聪慧,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圣上此举的用意。
大津朝这么多年来正妃从来都是比侧妃先过门,这样安排不过是当众给了自己难堪。
顾温凉嘴里一股子苦涩的味道,谁也怨不了,圣上护短之心更是人之常情,沈唯都尚且那样对自己横眉冷对,更遑论金銮殿上的那一位。
浅浅皱眉,顾温凉声音有些干哑:“都且下去吧。”
原伺候在侧的小丫鬟低着头鱼贯而出,房里除了步子轻轻落下的声音,连一句窃窃私语也听不着,安静得有些可怕。
最后一个小丫鬟将帘子轻轻放下,偌大的屋里便只有坐在食桌前的顾温凉和站立着的青桃。
“小姐,可是不喜禹王殿下?”
青桃走到顾温凉的身边,熟练地替她轻轻揉捏肩臂的位置,同时问道。
顾温凉表面上仍是一副带着仙气儿的面孔,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不喜?
怎是不喜?
前世卫彬往后院抬了一个又一个姨娘,每一个都风情万种,各有韵味,顾温凉瞧见了也只是淡漠一笑,不置一词。
如今到了沈徹这里,怎么就觉得心里各种别扭,又觉着憋了一团火?
好生奇怪。
青桃瞧见自家小姐的表情,心思一动,试探着缓缓道:“小姐可是不能接受那侧妃与你同日进府?”
顾温凉眸光一寒,旋即有些委屈,听闻那工部侍郎之女钟敏灵秀,直率大气,长久的相处之下,沈徹哪就能不动心?
“就是觉着心里难受得慌。”
顾温凉向来清清冷冷,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浑身都带着仙气,哪里能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
青桃眼角含笑,心中吊着的巨石才算是落了地。
不想着再撞墙做傻事就好。
青桃瞧着顾温凉愁眉不展的样子,忍不住劝慰道:“小姐不必忧心,外间那些传言净数是以讹传讹,圣旨还未下来便要揣测圣心了。”
“不肖放在心上。”
顾温凉揉了揉眉心处位置,而后有些疲惫地道:“哪有什么空穴来风啊?”
青桃原想说些什么,还是闭了嘴。
窗外的花叶从早春的嫩黄色成了如今的浓绿色,越发的生机勃勃,风一过,沙沙声不绝于耳。
而此时的七皇子府,已摘下了门口的牌匾,换上了更为气派的带着禹王府字样的牌匾上去。
而府里的藏书阁内,沈徹单手握着一卷兵书看得正入神,便听得府里管家步履轻轻地走了进来,眼皮都未抬,只是声音淡漠:“何事?”
禹王府管事王福闻言,不由得讪讪一笑:“王爷,下边儿的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将军府的小姐听得了侧妃的消息,脸色十分不好看。”
沈徹一听,将手中看了一半的兵书扣在陈旧的书柜上,一股沧夷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谁将消息传出去的?”
沈徹眼底泛出浓郁的煞气,面带深重的愠色发问。
那王福身子抖了一抖,抹了把额头上的细小汗珠道:“这……奴才也不知晓何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顾姑娘面前胡说八道了去。”
沈徹心底的惶惶之感越来越重,在古旧的藏书阁里踱步,暗淡的光线照进来,越见黑沉。
“查。”
沈徹眼底沉沉如一口古老而幽深的井,里面还藏着赫赫的风雷,面色沉冷如石雕。
尚不确认她是否会乖顺地接了这婚事,如今又来了这一遭,存了心叫顾温凉与自己分道扬镳吗?
沈徹从未觉得如此踟蹰不决,且是在儿女之事上,便是连最艰难的战役,都未让他如此愁眉不展。
当真是步步维艰。
只是这侧妃,是立不得的。
王福躬身回道:“是,奴才这就去查。”
沈徹摆了摆宽大的袖袍,放下的书卷再也没拿起来,好看的眉宇间满是阴霾:“王福,以后记住了,我禹王府没有侧妃。”
王福脚下的步子一顿,忌讳莫深,却也不敢说话,默默地退出了这方藏书阁。
沈徹再拿起半卷的书卷,密密麻麻的自己工整而传神,自己却再看不进半分。
外头终于不再落细细密密的小雨,临街的路子上全是湿濡,行人撑起几把油纸伞,伞面上画着江南的烟雨人家。
沈徹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清浅如江南细雨的女子,似站在雨中,娇娇俏俏,袅袅而行。
“温凉……”
想起那个女人,沈徹苦苦一笑,性子真真应了她的名字,清浅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