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裘躺在床榻上,高大的身子舒展开来,面上泛着点点星星的红,唐灼灼听了他的话,抬头瞥了他几眼,而后默不作声地给他揉了揉方才被自己咬过的地方,问:“疼不疼?”
霍裘好笑地望着她,揉了揉她绵软的脸颊,道:“母后倒是有一点没说错,娇娇的确是伶牙俐齿。”
唐灼灼的目光随着他移到那块整整齐齐的牙印上,慢慢地红了脸,昂着头问他:“母后可醒过来了?”
霍裘面色不变,浅笑着颔首。
唐灼灼食指绕着他的长发,许久没有说话。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那些小心思恨不能都摆在脸上了,自然更瞒不过霍裘,他捏着唐灼灼后颈上的软肉,爱不释手,同时缓声道:“母后年纪大了,有些事做得的确不妥,娇娇莫放在心上。”
唐灼灼摇了摇头,闷声道:“臣妾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恍惚想起第一次被皇上带着给母后请安的场景。”
她美目向四周一瞥,“那时候母后还住在这长春宫,见着臣妾的时候,亲亲热热地随着皇上唤一声娇娇。”
隔了这许久,她仍旧是记忆犹新,只是如今,关氏与从前判若两人。
霍裘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最后没有说什么,握着她手的力度悄然大了许多。
一夜深灯烛火,一夜风雪寒霜。
第二日一早,男人天还未亮就轻手轻脚起了床,梳洗一番后上早朝去了。
被子里热气散了一大半,唐灼灼翻了个身,倒也没什么睡意了,于是坐起身来,唤了人进来梳洗一番,用过早膳之后,唐灼灼却吩咐备轿,去慈宁宫。
外头天寒地冻的,唐灼灼才出了门,就打了个寒颤。
一路到了慈宁宫门前,唐灼灼才撑着伞进去,同时吩咐身后跟着的宫女与侍从,道:“都守在殿外,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擅闯。”
一句话,将安夏与紫环吓得不轻。
自家主子这是个什么意思?将慈宁宫守住?
唐灼灼转头瞧了一眼皑皑白雪中闪着细碎银光的琉璃砖瓦,脸上蕴着的素淡笑意也变戏法一样消失殆尽。
她独自一人,慢慢地走进了内殿之中。
关氏昨日装晕,被霍裘识破之后,有多尴尬自不用多说,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心灰意冷。
她在这世间,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好容易坐到了今天这个位置,自然不会害他,可那孩子,像是被唐家的那个丫头使了迷魂术一样,平素里千般护着不说,就是涉及到皇嗣问题,竟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怎么可以?
这样她百年之后怎么好意思跟姐姐交代?
说起这唐灼灼,她以前瞧着倒觉着是个不错的,如今瞧瞧,却像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一般。
可不就是白眼狼吗?
霍裘给了她皇后的尊荣,她却想着独占君心,害得这后宫的妃嫔成了摆设不说,更可恶的却是皇嗣凋敝,皇上至今没个一儿半女。
唐灼灼进来的时候,关氏正在气头上,将昨日里长春宫送过来的花瓶打了个粉碎,一地的红梅散落,点点嫣红似血。
“母后小心莫被这碎片伤了。”唐灼灼嘴角一掀,只朝地上看了一眼,再漠然不过地提醒。
关氏看着一地的狼藉,嘴角抽动几下,竭力端庄又暗带嘲讽地问:“皇后今日心绞痛好了?哀家还以为仍需躺在床榻上将养着起不了身呢。”
“劳母后挂念,儿臣是来瞧瞧母后的晕眩之症可有好转的,想来是昨日那几根老参起了作用,母后才能好得这样快。”
唐灼灼嘴皮子上下一嗑,瞧着关氏保养得宜的面上表情龟裂,笑容渐深。
“好了,都下去吧。”唐灼灼穿着一身桃红色的小袄,神情慵懒,自顾自寻了一张软凳坐下,而后吩咐殿中的人道。
“这……”
伺候在慈宁宫的自然都是听命于关氏的,一时之间都有些迟疑着拿不定主意,直到唐灼灼眼风一扫,皱起了眉头,才一个一个都出了这内殿。
关氏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唐灼灼的身上,直到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她才冷笑着出声:“皇后好大的威风。”
“比不上太后娘娘指手画脚多管闲事。”唐灼灼眼皮子一掀,嘴里吐出的话让关氏明显一愣。
继而大怒,手指头哆嗦起来,指着她指了半天,却被唐灼灼风轻云淡地用手指挪开,险些一口气接不上来。
“母后,怒极伤身,若您今日再昏了过去,皇上岂不是更心疼?”
她说得飞快,带着一股子凉薄与寒气。
关氏恍惚,突然想起霍裘刚大婚那会,有人在她耳根子边说起,太子妃将门虎女,生得再柔弱不过,性子却是个刚强的,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当时不过是当个笑话听听。
这世上哪有真正不怕天家威严的人呢?
看,后来唐灼灼不也是再乖巧不过吗?
直到这时候,关氏才知道,原来她真的是个无所忌惮的。
更别提现在还将皇帝的心抓得死死的,更加肆意妄为。
“皇后!你这样与哀家说话,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后?”关氏反应过来后,大怒。
唐灼灼挪开脚下的一枝红梅,垂下眼睑,漫不经心地道:“臣妾不敢。”
“母后也别光顾着生气,臣妾今日来,自然是有事与母后商量。”
关氏面色铁青,过了许久才平复下心情,极为生硬地挤出了几个字,“皇后直说便是。”
唐灼灼也不介意,一双漂亮的眸子闪着细光,眼角旁的泪痣勾魂摄魄,她坐到关氏的身旁,嘴角的笑意从未消过,旁人瞧着,倒是再亲热不过的模样。
“那日皇上也说了,母后年事已高,身子大不如前,后宫之事,还是交给臣妾处理的好。”
“毕竟,臣妾才是后宫之主。”
唐灼灼不疾不徐地道来,而后正眼望着关氏,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冰寒之色,间或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之意,“母后接到慈宁宫里养着的那两名女子,还是交给臣妾带走吧。”
关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脸色涨成了青紫色,她连连冷笑几声,“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后竟是为这事而来?”
“过几日皇帝生辰,哀家寻了两个美人,好生调教学习规矩,到时候献给皇帝,权当我这母后的生辰之礼了。”
“怎么?这也戳到皇后的痛脚了?”
关氏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初初的惊愕过后,便迅速镇定下来,且颇为得意。
见唐灼灼不为所动,关氏开口又道:“这两个女子长得出色,哀家也叫人瞧过了,关键是是好生育的。”
她在故意激怒唐灼灼,算着时间,嬷嬷应该已到了乾清宫,只要把皇帝叫来,叫他看看唐灼灼的真面目,自然也就厌弃了。
这世上男子,哪有不喜新厌旧的呢
不过是老四的新鲜感还在不罢了。
唐灼灼动了动手腕,只是面上的笑一寸寸淡了下去,她的目光停在关氏脸上,话语耐人寻味:“母后尚在长春宫时,闭门二十载,那时可有想过自己如今的样子?”
关氏一愣。
“原本臣妾以为,母后态度变得如此之快,不过是觉着臣妾不能为皇上孕育子嗣,故而打心底介意。”
关氏抬眸看着坐在对面年轻得过分的女子,强自打起了几分精神,道:“难道哀家就该继续放任着不管不问?那如何对得起先皇与先皇后的在天之灵?”
唐灼灼眼皮子一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她估摸着时间,轻轻嗤笑了一声,问:“母后是觉着对不起先皇呢?还是想独揽后宫大权,培植自个的力量?”
她说得漫不经心,却字字诛心,关氏腾地就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唐灼灼,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皇后这是在质问哀家还是要往哀家身上泼脏水?”
她这样一闹,唐灼灼只觉得眉心都在泛疼,她皱着眉冲关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纤长的食指如玉,却生生让这位从来养尊处优的太后傻了眼。
身居高位太久,从未被这样对待过。
“母后,将人送回去吧,不然皇上瞧着心里不舒服,臣妾也不舒坦。”
关氏抿着唇,被气得不轻,重重地冷哼一声:“做梦!这事今日没完,皇后也别急着走,等会叫皇上来评评理,看哀家怎么得罪了他的皇后。”
唐灼灼轻叹一声,抿了抿清茶,从怀中取出两个陈旧的破烂布娃娃,那布娃娃上还贴着碎了一角泛黄的纸,白纸黑字写着一人的生辰八字,最可怕的是上头还留着细细的针孔,直指布娃娃的胸口。
关氏一瞧,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她嘴角蠕动许久,才惊恐万分地道:“你怎么……你怎么找到这东西的?”
唐灼灼垂下眸子,动了动手指,将那两个看起来十分陈旧的娃娃放在关氏的手边,后者一个哆嗦,离那东西远了些。
“母后当年为照看年幼的皇上毅然进宫,臣妾对母后更是尊崇有加,再如何任性也不敢对母后有半分忤逆的心思。”
“当年先皇后生皇上的时候,伤了身子,按理说好生调理着能缓过来,可就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去了。”
唐灼灼每说一个字,关氏的脸就更白一分,听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唐灼灼,颤着声音道:“一派胡言!当年诸多太医均是束手无策,姐姐身子亏空得太厉害,又染上了风寒,这才……这才没了。”
她说得艰难,唐灼灼却不以为意,她对这些事都不上心,只是勾了勾唇反问:“太后娘娘,擅用巫蛊厌胜之术,罪该如何,不用臣妾跟您细说了吧”
一击毙命,关氏这下再也坐不住了,脸白得和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