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很快将宽大的衣裳套到身上,这些衣裳上,恍若勾勒着某种玄妙的符文,隐隐与神山各处禁制融为一体。
泉沉为他们解释:“神山不同他处,不可随意进出,各山各门都设了极强的禁制,这衣裳上勾画了玄纹,可以绕过结界,方便你们行走往来,修习炼术。”
“神使大人有令,诸位不远万里前来,风尘仆仆,便暂歇一夜。”泉沉的目光十分平和,他道:“接下来,会有神山的随从为各位引路,神山的一些基本情况,他们也会如实告知诸位,一些禁忌与规矩,请大家牢记。明日晨起,由他们带诸位前来授课堂听讲。”
他的话音落下,就有神山的随从上前,一一引着他们前往自己的住所。
显然,这些早在他们来之前就安排好了。
入内院的一共也就百来个人,聚在一起看起来多,但神山占地大,站在山巅,目光所及也没有尽头,因此分下来并没有那种几个人同用一个院子的情况,相反,每人都有自己独立的院子。
引着南柚七弯八拐的侍从不卑不亢,从容介绍:“考虑到小星女与狻猊兽君的情况,泉沉大人特意拨了两处相邻的院子,往来方便,都是绝好的去处。”
“小人名星螺,负责向小星女介绍神山的情况。”像是考虑到他们的年龄,这些被拨过来伺候的随从年龄看起来也并不大,一副少年面孔,他看了南柚一眼,有些歉然道:“小星女见谅,神山之中,并无侍女,无法贴身伺候。”
南柚也早发现了,整座神山,除了他们这些外来的,放眼望去,看到的都是男子。
一张女人面孔都没有。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问,星螺解释道:“是十神使大人的命令。”
至此一句,再不多说。
南柚点了下头,笑道:“无事。”
说话间,他们绕过一道山沟和溪流,往前走一段路,就看到了一座掩在葱茏翠色中的小桥。
“这座桥连着主峰的雪山,底下溪流是刚化的雪水,大人们不喜热闹,神山不常来人,这儿刚收拾出来,桥上很久没人踩踏,生了青苔,姑娘脚下注意些。”星螺一边解释,一边为她引路。
过了桥,视线开阔起来,一座围着篱笆掩着木栅栏的院子出现在眼前。
院子不大不小,四四方方,里面有四五间屋子,院内栽种着许多灵草鲜果,灵气浓郁,是个清静的修炼之地。
星螺原想让南柚先歇息,但被拒绝了。
“神山不比他处,有些规矩,早知道早好,不然心中总不踏实。”南柚坐在院中的小石桌旁,同时伸手,示意星螺在对面坐下,茉七则去屋里倒茶,狻猊踏着步子,在院子里东看西看,盘算着在哪划个窝出来。
负责为他指引的随从有些无奈地道:“兽君,你的院子不在此处。”
像狻猊这种吃吃喝喝睡睡照样能有顶尖战力的灵兽,往往凶性大,我行我素,什么人的话都不放在眼里,拨给他们的随从,脾气便格外好一些,也不来南柚这边,只在狻猊身边转悠,将一些规矩和禁忌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炒豆子一样的说给它听。
末了,狻猊有些不耐烦地摆了下手,像是嫌吵,又像是心情不好,“我和右右住一间院子,那间院子给长奎他们住。”
那名随从便不再说什么了。
南柚含着笑将目光收回来,听星螺徐徐道来:“十位神使大人座下对应十座主峰,主峰之下,又有十座小峰,整个神山,一共有山峰一百一十座。”
南柚疑惑地嗯了一声,问:“那神主呢?”
星螺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天上,道:“姑娘日后就知道了,神主冕下喜静,不在红尘中行走,住在神山之上的宫殿和圣湖里。”
自从知道要开设内外两院,神主这个字眼,便从陌生过渡到了熟悉,时不时就有人在耳边提一两次。
星螺见她明白了,便接着往下说:“十位神使大人已商议过,这头一个月,每隔三日,会有一个大人出来授课,其余的时间,留给大家参悟修炼,自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大家尽快熟悉神山的环境,各位公子小姐之间,能够互相了解,和睦相处。”
“神山实则没什么繁琐的规矩和讲究,但有几点,小星女须牢记在心。”
见南柚点了头,露出认真的神色,星螺正色道:“只要还是内院的学生,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同门不得相残相杀。”
“日常的摩擦与怨气,可以上比武台解决,只要不下杀心,便不算违规。”
“十座主峰的后山皆不可入。”
“明日一早,我等会带着各位,前往授课堂。一个月之后,根据十位大人所讲,姑娘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拜入山门。”
等星螺将情况说得七七八八,夜已经很深了。
狻猊也已经从空间戒里拿出了堆成小山的云丝锦被,找了一块地,铺好了自己的窝,哼哼唧唧躺着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弹了。
它的院子就在桥那边的小山包里,跟南柚隔得很近,它不去,南柚便让长奎云犽还有星螺和负责照看狻猊的随从过去居住。
人一散,院子里就安静下来。
“太安静了。”月匀变回本体,根须躺在狻猊的窝里,跟它一样眯着眼睛望着神山的天空,睡意反而越来越淡。
狻猊烦躁地翻了翻身,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自己背上痒得发慌,它圆圆的耳朵动了动,总觉得荼鼠会突然从它背上跳出来,然后趴在它脖子上,盘成一团,美滋滋地闭上眼睛。
那个小东西,吵死人了,走了更好。
狻猊睁开眼,又闭上眼,来来回回几次,终于来了点困意了。
半睡半醒间,它翻了个身,依稀还有点意识,道:“月匀你挪过去点,别压到烦人精了,哭哭啼啼的,烦。”
月匀早就睡得人事不知,好半天都没有答话。
等不到回答,狻猊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南柚醒的时候,天已经透出乌蒙蒙的青色了,她的床榻正对着一面小窗,从小窗往外望,庭院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拱起的小山包一样的倒扣碗形法宝里,躺着狻猊和月匀。
院子外,少年迎风而立,无声无息吐纳月光星辰之力,衣角飘动,背影修长,星星点点的银光像是水流,又像是顺滑的丝线,从天边而来,在他的掌心和长指上跳动。
南柚轻手轻脚推门出去,走到他的身侧,也不打扰他,仰着头细看星辰北斗,月色倒流。
没过多久。
“姑娘,夜深露重。”孚祗的视线浅淡,落在她削瘦单薄的肩上,有些不赞同地蹙眉,“怎么不披件外衣出来。”
“孚小祗,我早就脱离蜕变期了,你总是忘记。”南柚又提醒了一句。
孚祗失笑。
她已经长大了,可他潜意识里,却还总觉得她还是幼崽,弱不禁风。
“睡不着。”南柚目光落到他身上,半晌,唇角扬了扬,道:“你的修为,又增强了很多。”
孚祗眸光细细地闪了一下,他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显得很温柔,但也恰到好处地收敛了所有情绪。
他颔首,声音温和,丝毫没有自得自满之意,“这段时日,融合得比较顺利。”
“那你,有没有记起什么?”南柚看着他,好看的杏眼里蓄着某种紧张,引得孚祗很浅地勾了下唇角。
他否认,情绪浅淡而自然,“没有。”
像是怕吵到睡觉时脾气巨大的狻猊,南柚压低了声音,又问:“那你是不是开始忘记现在的事了?”
“你出世那日,还有,我们说过的话。”她小心翼翼试探。
孚祗很难得的笑了一下,星辰像是被揉碎了融入他的眼里,他伸手,抚了抚她丝绸一样顺滑的乌发,顺着她道:“臣都记得。”
南柚放心了。
“吓坏我了。”她细声细气地嘀咕:“我方才从窗子里看你,觉得你都不像你了,你身上,有一股很强的压迫感。”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想了一会,朝他比划了一个手势,道:“就是觉得,你不该站在这里。”
而应该居住在桃园仙境,涉水湖畔。
一如他的名字。
孚尹明达,宛若神祗。
晨光熹微,万木争荣,一座座山峰脱去深夜里披着的狰狞外衣,吐出葱郁的绿色。
南柚换上昨日发下来的衣裳,在妆台前坐了许久。
星螺掐着点进了院子。
路上遇到了不少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朝同一个方向走。
走了没多久,星螺停住了脚步,道:“姑娘,就是这了。”
南柚抬头一看,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上方悬挂着“授课堂”三个大字,金纹勾勒,大气磅礴。
才要提步进去,肩就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即使是统一的服饰,穿到南允身上,也依旧是张扬和不一般的,他慢悠悠绕了一圈,与南柚并肩,瞥了眼那三个大字一眼,没什么兴趣地收回目光,问:“怎么也不等等哥哥?”
南柚静了一瞬,而后问:“心法背到第几层了,百族战力榜上,什么时候能有你的名字?”
南允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神情看了她一眼,抬脚就先进了洞穴。
等南柚置身于洞穴中,坐在漂浮在水上的石座上时,人都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洞穴中有许多像是天然形成的石座石椅,而且都是一前两后的排列,前面的那个位置宽敞明亮些,还设置了几根光柱,相对而言,后面的两个位置就简单一些。
南柚坐在前面,孚祗和茉七在后方落座,
这样的氛围中,无人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须臾,洞穴里的光亮像是被巨物一寸寸吞噬。
再抬眼,他们已不在洞穴之内。
目光所及,最前方,男子席地而坐,黑瞳黑发,手掌中,玉笛的流苏垂到地面上,轻而有节奏地拂动。
流芫凑到南柚身边,很低声地咬字,有点兴奋地提醒:“看那只长笛,是十神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