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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谣 正文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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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咒燃完,宋玢松开手,才要说自己鼻尖都冒汗了,就听渡口那边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他和苏韫玉几乎同时抬眼看过去,见楚明姣从小船上跳了下来。

    脚步踉跄了下。

    周沅下意识要上去扶她,发现被人抢了先,苏韫玉走到跟前,眯着眼见她从上到下看了看,低声问:“怎么样,真闯了情瘴?”

    楚明姣这次闯进渡口,没受什么伤,若非说有什么异常,就是她两腮透出了点不正常的红,像春季花枝半熟不熟的嫣嫣色泽,但万幸眼神是清明的。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定义下早了。

    楚明姣给自己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着,反应明显有些迟钝,眼珠子在苏韫玉与宋玢之间转了转,定定地看着后者,宋玢稍微凑近了点,半蹲下来,哀嚎:“我真的怕了你了,祖宗,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好歹提前说一说。”

    顿了顿,才又道:“已经通知你夫君了。”

    楚明姣慢慢收回视线,盯着脚下,半晌,微卷着舌,认认真真地开口:“我没见到情瘴,但估计是闯了,才吃了清心丹,暂时、能压得住。”

    实际上,已经不太能压得住了。

    苏韫玉上前,掰开她的掌心,那上面明明白白摆着几个清晰可见,侵入肉里的指甲印,她像是被灼到了一样蜷起手指,用含着水汽的眼睛去看他。

    身后,空间在某一刻蓦的撕裂,搅碎,神灵的气息如骤起的大雾,飞快弥散过来。

    居然,到得这么快。

    苏韫玉眼底藏着阴翳,他不顾宋玢警告的眼神,抬起楚明姣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慎重:“听着,楚二,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带你走,回楚家或苏家都行,千年寒石与清灵散,我都给你找来。”

    宋玢给他使眼色使得眼睛都要抽搐,他看都不看,视线完全停留在楚明姣身上:“不需要管十五天不十五天,山海界的事,我来看着。”

    楚明姣脑子已经有点转不过来了,她眨了下眼,将另一只手放进他掌心里,手掌松开,露出追星刃半截灵光湛湛的匕身。

    她指尖温度很高,像是在被窝里捂得热腾腾了一样,连指甲都被蒸腾出透亮的淡粉色。

    将追星刃交给苏韫玉,像完成了某种内心记挂的任务,她不再看他了,而是被情瘴逼得没有神智一样,下意识往他身后看,那里,她潜意识里亲近依赖的力量源头在靠近。

    江承函正从那个方位撕裂了虚空,一步踏进了渡口。

    他站在数十米外,清隽孤决如离群之鹤,眉目冷到极致,压着层明显到能被人一眼察觉的薄怒,每往前走一步,神力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就越重,一步一击,像是要把人心肺都敲碎,由里及外的臣服。

    周沅已经躲出了老远,就差学着宋玢的样子举手投降了。

    苏韫玉却岿然不动,江承函从他手下揽走楚明姣,两个男人眼风短暂交接,一个雷雨闪电,一个凛风暴雪。

    宋玢甚至以为这两会就地打一场,他还犹犹豫豫地盘算着怎么劝架才能让自己和苏韫玉少挨点打,可谁知道,这两人竟一句话也没说。

    江承函带着楚明姣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你今天怎么回事?”人一走,宋玢松了口气,他走到苏韫玉身边,皱眉说:“苏韫玉,你是不是太操心楚明姣了。她是有道侣的人,这两人再怎么闹,关系也都摆在那,变不了。”

    他又想起卜骨上那具无比清晰的姻缘卦。

    苏韫玉不接这个话头,他眯着眼,像是已经从繁杂久远的记忆里分辨不出某些具体的情景,喉结滚了滚,问:“宋三,你还记得楚二出嫁那日,我在做什么吗?”

    “记得。”

    “我们几个在一起喝酒,从早喝到晚,给楚二姑娘撑场子。”

    那时候,苏韫玉还觉得阿弥陀佛,总算楚二不必轮到他来事事操心了。

    有她那么一天天在身边转悠,哪儿来的姑娘敢靠近他。

    那一天里,他的笑容实打实没少过。

    苏韫玉自嘲般地笑了下:“你说,当年她出嫁我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今天,心里这么不是滋味呢。”

    宋玢与他对视,见他眼里全无玩笑的意思,不由心惊:“你真的假的。苏韫玉,我劝你别有这种心思,一点都不能有,神主殿那边——”

    “神主殿怎么?”他打断他,笑起来,眼里却全是冷意:“我们不正是要与神主殿作对吗?这事闹开之后,楚明姣和江承函还能好?”

    “你以为,江承函如今只是做做样子的,他最后仍会站在我们这边?所以你依旧拿他当朋友?”苏韫玉紧盯着宋玢:“这种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宋玢梗了梗,紧接着皱眉:“她喜不喜欢江承函,你看不出来?”

    苏韫玉拧着眉,握紧了手中的断刃,似乎掌心中还留着她的余温,半晌,哑然出声:“我可能是从小当她哥哥当上瘾了,真的,我就是欠的,天生操劳命。”

    “其实她喜欢谁都行。”

    “别把自己弄成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别让我看见,就行。”

    江承函将楚明姣打横抱着回了冰雪殿,她脸与身子被他的大氅遮得严实,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一截裙摆,像罩着某种不安分的小动物。

    汀白与春分见此情状,大惊失色,急忙要围上来查看,被前者一个眼神远远钉在原地,生生止住了所有动作。

    这是怎么了。

    明明抱着回来的,神后也没受伤,怎么神主殿下的脸色难看到这种程度。

    哪怕当日大祭司引发深潭动**,他去镇压时,也没见像今天这样,一言不发,冰封万里。

    殿门被忍无可忍地推开,一进去,怀里的人就自发自动地掀起了氅帽,露出张红嫣嫣的脸,唇瓣微张着,凑上来不知死活地亲他,浑身热腾腾的,就连吻都带着香甜的滚热。

    贴上来时,像一团火落到了雪地里。

    江承函仰着头往后退了一步,冰雪般面具悉数裂开,他屈指,抬起楚明姣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美丽,瞳仁溜圆,没有焦距,也看不见前几日的冷漠与厌恶,里面潮得像是正在下一场密密春雨。

    从楚南浔去世,到他复活,从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到如今又将至冰点,他与楚明姣分居十三年。

    整整十三年,他没有碰过眼前这个姑娘。

    不是不想,前几天她乖顺躺在怀里,同榻而眠时,身为她的道侣,他怎会没有半分想法?

    可同时,在这方面,他得承认,自己有着神灵的傲气,在楚明姣没有完全放下心结,真心想要与他亲近前,他不会动她。

    这是他的道侣,他的神后,他尊重她,珍惜她,更甚于自己。

    那种强大的理智,在此刻摇摇欲坠。

    江承函钳制住怀里这团不断挣动的“火”,眼神里凝着一种暗涌的情愫,他逼她,也几乎是在自虐似的逼着自己:“姣姣,若是今日,宋玢不曾通知我呢。”

    她不答,只是细吟,惹得他稠黑的睫毛遏制不住往上掀,手掌落在她一手便能掌控的腰身上,随着殿里一声清脆的响,解开了衣间的暗扣。

    “你预备找谁?”

    楚明姣眼瞳茫然无措地转动一圈,似乎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见那两片唇在眼前翕动着,泛着冷红色调,她仰着长长的颈,将自己送上去。

    僵局因为这个举动被打破。

    接下来的一切,近乎水到渠成……又全然失控。

    情到浓时,江承函那件规格颇严的神主朝服是彻底不能看了,他将人从一塌糊涂的桌面上捞起来,往床榻那边走,走了没几步,她就咬着他的肩头,又一次受不住地哭出来。

    楚明姣这一生,除了练剑外,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头,连在闺帷之事上也没有。

    神主殿下温柔到,连这种事上都考虑着她的感受,很多次,见她露出难捱的神情,总会克制自己,静等她缓过来。

    除了今日。

    今日说是解毒,其实更像一种蕴着怒气的惩罚。

    “你的灵器,灵符,都能直接联系到我。”江承函被她缠着,紧吸慢吮,微抬着下颌滞了滞,捞起她汗涔涔的小脸,眼瞳里漆色如墨,一向凛如霜雪的人没能完美控制情绪:“为什么不是你自己与我说?”

    他去的时候,她与苏韫玉靠得那样近。

    明知自己闯了情瘴,明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她对苏韫玉,竟没有一丝防备,好像只要他想,只要情势再危急一步,就能任他所为。

    在这一场溺人春雨中,江承函禁不住闭了下眼,他忍不住想,如果今日去渡口的,只有楚明姣与苏韫玉呢,如果宋玢也将他全然视为敌人,不通知他呢。

    会发生什么。

    酸涩与抽痛像裹住心脏的触角,紧紧收缩,不肖片刻,便叫这种情绪流遍全身,渗透进骨子里,逼得人接近窒息。

    回应江承函的,是楚明姣无知无觉的哼哼声。

    好像在说,她什么都不懂。

    从进门到现在,楚明姣不是没有动作,她会哭,会闹,会揪着他说一些叫人血脉喷、张的求饶话,唯独面对他的三句逼问,没有吭一声给出回答。

    他们贴得如此近,肌肤相贴,心却远得像是隔了瀚海江流。

    这场无声的较劲与对峙接近尾声时,江承函撩开她铺了满床边的发丝,冰凉的唇贴了下她被燎得滚热的眼皮,像是率先在战役中投降。

    他垂下眼,捏着她搭在肩头的手,贴在颤动的胸膛上:“姣姣……这里,比听到你与苏韫玉有姻缘之兆的那天,还要妒忌。”

    ——和难过。

    神比人族坦诚。

    他明明知道,自己作为神灵,偏私,妒忌,迁怒,全部都是绝对不能有的东西,可他依旧像是什么都不明白一样,将自己剖白至此。

    楚明姣眼仁短暂顿了顿,半晌,她侧首,将脸颊埋进被衾间,肩头微耸时,眼泪都无声落进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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