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康年叫嚷着要立刻打电话给律师修改遗嘱;章真瞳一下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哭叫不止,直吵着不许。
章康年看着眼前这张他疼宠入骨二十几年的年轻面孔,一时觉得她那样陌生。他忍不住老泪纵横,哽咽几声后,竟然一下厥倒在地上。
他被到医院里去,大夫说是中了风。在他住院期间,钱章母女彻底篡了权,两人简直横行四野、无法无天。
好在他们空有无耻没有智商,最终在顾辰连施巧计之下,不仅把章氏的全副家当通通赢到手里,更加一鼓作气把严昌石连根拔掉。
顾辰很想看看章康年经过此番以后,究竟会怎样做;于是他把章氏整副身家全都无条件地还了回去。
郑秘书对许瞳说:“这回我们可真叫做沉冤得雪大仇得报!严昌石数条重罪并罚,死刑够判十次了!章真瞳母女俩买凶杀人,栽赃陷害,不是死刑也是无期;而那个真凶和小途,顾总为了能让他们在里边多住一阵子,煞费苦心找到不少他们从前作恶的证据。这个世界马上就要不见五枚渣滓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杨阳在一旁附和她:“可不是!这就叫善恶到头终有报!活该他们有今天的下场,十足的报应!”停了停,她满脸不可思议看着许瞳说,“许瞳你知道吗,你那后妈和野妹妹的无耻程度,连我都已经自叹弗如了!你亲爹不是都被他们气到中风住院了?他醒以后,那娘俩居然还拉得下脸皮去求他——啊不,是磨他!磨他念在往日情分上,帮帮他们娘俩,找人疏通疏通,她们不想在里头过苦日子!我呸!她们俩不想,谁想?况且她们是真活该会有今天,这是她们自作自受!——她们这无耻要求一提完,你亲爹当时就被气得吐了满口的白沫子!我在此真诚表示,真的我是相当叹服啊!”
许瞳只是淡淡笑了笑,摇一摇头。很奇怪,她像在听着完全不相干的人与事,大有一种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感觉。
经历一场浩劫,她已经看淡许多东西。
只记得昨天还在和他赌气,今天竟然身陷囹圄,等到明天出来时,但觉年华被白白虚度了那样多。
生命其实那样短,只不过就是昨天今天与明天。
有些事情珍惜还来不及,又哪里有时间去浪费在憎恶上头?
庞蒙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交给许瞳,并对她说:“我去医院看过章老先生——他把我叫去,和我说了一些话。”
章康年把庞蒙找到医院里。他要修改自己的遗嘱。
他很懊悔,不断自责自己愚蠢,把自己亲生女儿流放在外,这么多年冷着心肠不闻不问,蒙着眼睛由她自生自灭;而他一直以来百般呵护千般怜爱的小女儿,他怎样也想不到,她竟然是别的男人的孩子!每每想到这讽刺的结果,他都忍不住会老泪纵横大哭报应。
他企图对庞蒙剖析内心想法,“我当年实在穷,可又想能继续升学有作为;许瞳的母亲许燕,我知道她继承一笔遗产,我也知道她对我有好感,我还知道其实我并不喜欢她,可是为了前途,为了不甘心输给命运,我和她在一起了,用她的钱读完大学。我并不是陈世美,我没有忘恩负义,我知道我得报答她,毕竟她为我付出那么多,所以大学一毕业我就回到A城娶了她。
我们结了婚,不久以后又有了孩子,对,就是许瞳。我本来想,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吧,有妻有儿有事业,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可是心里却一天空虚过一天。我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的心给出答案:因为我根本不爱许瞳的母亲。
“我和她在一起完全是为了报恩。在她面前,我始终有一种低她一头的感觉,毕竟我是用她的钱读完大学。一个男人,在自己妻子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你知道这感觉有多痛苦吗?就算赚再多钱,可我觉得我活得很没劲。后来有了许瞳以后,我是想好好疼她的,可是她长相性情都实在太像她母亲,面对一个翻版许燕,我真的……真的没办法做到放开心怀去疼爱她。
“再后来我遇到钱如云。她虽然什么都不懂,可是她崇拜我,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会想尽办法讨我欢心让我高兴!和她在一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
“很快,我爱上钱如云,爱得又快又猛,简直无法自拔。然后她也生了孩子,我一直以为那是我的骨肉啊!在孩子快要上小学前,她以给孩子落户口为理由,逼着我和许燕离婚然后娶她。这是她第一次对我提出要求,我没法子不答应。
“可是,谁能想到,这一切一切,到了最后,竟然是这样一番结果!我不养自己的女儿,反而替人家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报应,这是天给我的报应啊!
“我知道,到今天我亏欠许瞳太多。我想把我的财产,除了留一部分自己傍身外,其余全部留给许瞳,也算是我对她多年以来的亏欠所做的一个补偿吧!希望有生之年,我还能等到她肯原谅我的一天。”
听庞蒙复述完这番话,许瞳不由冷笑。
这男人就算已经中风躺在床上,也不晓得从根本上检讨自己,依然理由多多,但觉生活是如此亏待他,他所做一切都属迫不得已而为之,他不是没有苦衷的,从头到尾他所遭受的不快乐不比任何一个不幸的人要少。
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章康年章老先生。
真想不到,妈妈的善良到最后竟成为他不负责任的借口,而他居然能把这厚颜无耻的借口说得那样合情合理,哀婉动人,真真是太过好笑。
庞蒙告诉她:“文件袋里是他的财产证明,他把大部分财产都过到你名下了。还有他留给你一个地址,出院以后他将一个人搬去美国静养,他说在他有生之年你如果还有原谅他那一天,就去那个地址找他吧。”
许瞳听完这话想也不想就把文件袋丢回给庞蒙,“帮我把钱都过到唐叔名下。唐叔养我教我这么多年,事事为我忧心,时时因我牵挂,这些理所应当归他所有!”
她转头制止一脸激动想要拒绝的唐兴邦,轻轻喊他一声“爸爸”:“我叫您一声爸爸,您把它收下,也当是收了我这个女儿;您要是拒绝,就是不要我!”
说话时,她眼底悄悄盈满泪水。
唐兴邦双眼泛红,把脸转向一边,抬手抹着眼睛不住叹气,“你这傻孩子!也好,就算存在我这的,爸爸给你留着攒嫁妆!”
许瞳一下笑出来。
与此同时,泪水滑落满脸。
而心却无比喜悦。
庞蒙在一旁又问她:“财产过户之后我会去帮你办妥;那,这地址呢?你不留一下吗?”
许瞳对他摇头。
“依然恨他?”庞蒙试探的问。
许瞳笑起来。
“恨他说明还在记挂他。不,我不恨他,但是不恨不意味着原谅。他对我长年累月的漠然亏欠,并不能因为一次中风而一笔抹去。害他中风的是章真瞳,我从没有对不起他,他中风后的可怜不该由我来买单。如果有生之年的某一天,我终于决定原谅他了,到时候再问你要这地址好了。现在你把它放在我这,我只恐怕我会随手就把它丢掉。”
她许瞳只是一个普通人,并非博爱万事万物的圣女,当被人屡次伤害过,她疼了又疼以后,终会有天疼到麻木。
谁的心底都本是存着一份宽容与谅解的,可持久的疼痛却早晚会将它们销蚀殆尽。
他想从她这里得到原谅,她很抱歉这要求她无法立时满足他。正如过往时光中她一直默默期盼着的父爱,他永远也无法回头弥补给她。
遭逢一场劫难后,她深深觉得其实很多东西并非那么重要。所谓原谅,所谓苛责,所谓憎恨,所谓爱护,不过都是饱含着七情六欲的杂念,它们终有一日会与她肉身说再见。
争再多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一把黄土背朝天。
许瞳变得释然。
她告诉庞蒙:“别再为我们家的破烂事操心了,原谅不原谅什么的,随它去吧,人的执念其实永远战胜不了顺其自然!”
大家都觉得,似乎已经把所有能说的话都说完了。
这时许瞳终于忍不住提出已经隐藏在心里良久的疑问,“他……怎么还没有来?”
大家竟一下都变得沉默起来,每一个都有些眼神闪躲,一脸讪讪的闭紧嘴巴。
许瞳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你们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问到他都不肯说话?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问到最后时,她已经语气焦灼。
大家却依然谁都不肯出声,你望望我又我望望你,互相使着眼色,传达着“你来说你来说”的讯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