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准备抢回来
从乔明轩的办公室出来,钟晴立刻和前台确认一间下午不会被用到的小会议室。
她带着那叠文件走进小会议室,用手机给申浩东发信息,约他过来,说有事情谈。
申浩东直接回给她“在忙”两个字。
钟晴把邮箱发件记录拍下来,给他发过去。
不出一分钟,申浩东的身影在小会议室门外出现。
他一推门进来,就开始落下四壁的百叶窗,隔绝会议室外的视线。
钟晴在心里觉得好笑。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位申前辈已经演绎得活灵活现。
确认门关好、百叶窗全部落下,会议室已经实时被布置成一个封闭铁桶,申浩东走到钟晴面前,没好气地问道:“钟晴,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好歹辅导你一场,你总不能翻脸就不认人吧?”
钟晴在心里冷笑一声。
呵,男人。
哪怕一开始就是别有所图地接近,也会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愣把自己的不耻行为塑造成对他人有恩。
说恬不知耻都不足以形容这龌龊行为。
但钟晴脸上没有撕破,还是一副往常的老实人模样,诚诚恳恳地请申浩东看她手里的文件。
申浩东只看一眼就脸色大变,但依然明知故问:“这什么东西?”外加歪曲事实,“你拿几张P过的图来找我,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钟晴?”
钟晴见识到了什么叫职场老油条。脸皮只要够厚,就拥有了颠倒黑白的能力。
“这不是P图,是从公司信息科调出来的你的发邮件记录。”钟晴把每个字都说得字正腔圆,“申经理,你要是坚决认为你不明白,那我从头说给你听。是这样的,有人把佳迈健身的报价提前泄露给了我们公司的竞争对手通惠资本,导致我们公司有了损失。然后乔总授权信息科调查这件事,结果发现,你曾经把属于三部的佳迈健身项目书私自发送到你的外网邮箱,这已经属于违反公司规定了。”
申浩东立刻说:“所以呢?只凭这个,乔总就觉得是我泄露了你们项目的投资报价给通惠资本?然后派你来让我交代出全部过程?”他语含嘲讽,对钟晴笑道,“别逗了钟晴,你觉得你能把我绕进去吗?那我也可以说,没准是你把报价泄露给对手公司的呢。”
钟晴飞快思考,让自己保持清醒理智。不管她能不能把申浩东绕进来,首先她不能被申浩东给绕进去。
“那,申经理,你并不是佳迈项目组的人,却能把佳迈的项目书拿走,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合理解释吗。”
钟晴依然保持着老实厚道的人设,收敛起攻击性,对申浩东诚恳发问。
申浩东哈哈一笑说:“你忘了吗钟晴,项目书的文档,是你亲自用邮箱附件发给我的啊,要这么说起来,公司应该先调查你才是啊。”
钟晴此刻觉得乔明轩就像一个神算子,早已提前算到申浩东会拉她下水做挡箭牌。
她更有点服气乔明轩的魔到一尺道高一丈,提前一步删掉了她的邮件记录。
既然已经没有她的记录,她要看看申浩东还能怎么赖。
“你说是我用邮件把项目书发给你的?”
“当然。”
“但信息科调出来的发邮件记录,只有你发到外部邮箱的,没有我发给你的。”
申浩东愣了一瞬:“这不可能,的的确确就是你把项目书文件亲自发给我的,我的工作邮箱里有记录。”
钟晴说:“要不,你先看看邮箱?”
申浩东品味了一瞬,觉得不妙,立刻拿出手机上邮箱。但来回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那条由钟晴邮箱给他发邮件的记录。
他心思快速飞转,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那条邮件记录,应该是被信息科删掉了。
而信息科既然肯点头删掉那条由钟晴邮箱发出的邮件记录,说明上面的人也就是乔明轩的态度,是支持钟晴来炸他、拿捏他的。
所以想用邮件来拖钟晴下水,已经不太可能。
想到这申浩东后背一凉心头一凛。他收起手机,故作镇定地笑着将话锋一转:“哦,那也许是我记错了,你不是用邮件发给我的。”
“哦,那我是怎么发给你的呢?”
“你是用优盘直接拷给我的呗。”
钟晴差点笑出来。
一个大男人,又赖出了新说法新境界。
“那我为什么要把文件拷给你?”
“做这个项目的时候,期间你不是一直向我请教问题来着吗,是你把项目书发给我,让我指导你完善它的呀。”
“那你为什么又要把文件发到你的外部私人邮箱呢?是不是因为内部工作邮箱发出去的邮件追溯得到收件人,而外部私人邮箱就算把邮件发给通惠资本,公司也拿不到直接证据?”
申浩东听到这里,心里暗自懊悔不已。
他不该图一时方便,直接用工作邮箱转发邮件到自己的私人邮箱。他当时想,事情未必会败露。就算万一不走运,事后真被人发现点什么,也可以都推到钟晴身上。据他观察,钟晴性格软好说话,掀不起浪,他掌控得住局面。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软妹子犯起倔来这么不依不饶,简直叫人心烦。
他呛声回复钟晴:“行了,钟晴,我知道你正在录音,所以你话里话外使劲给我下套。但你别胡说八道污蔑诽谤啊,我发外部私人邮箱那是因为下班后的私人时间我习惯用自己的邮箱。”
钟晴想,看来靠老实套话是不管用了,只好靠真诚。
钟晴真诚地告诉申浩东:“申经理,这件事毕竟涉及到泄露公司商业机密、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既然现在有点说不清,那要不,我们直接报警吧?只是报警之后,可能一些事情就不好控制了。在公司内部解决,领导们也许会留有余地不至于做绝,但报警之后,一切按照法律依章办事,可就不太好说。”
申浩东闻声一怔,看着钟晴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
在他印象里,钟晴是这届三个试用期新人里最憨厚老实的一个,这样的人最好拿捏,吓一吓立刻就会缩进被子里发抖打颤,很容易打发。
可他没想到这个老实人现在非但没被吓得发抖打颤,甚至还在反过来,要挟他?
他马上耍赖皮一样摆出一个利害关系来:“报呗,反正文件是你拷给我的,有什么事也是你跟我一起承担。”
这已经是赤.裸.裸地耍无赖了。
钟晴气极而笑,笑得眸明目灿,坦坦荡荡对申浩东说:“好,那我就报警说我要自首。具体事情就是,我跟你一起合谋,我把项目书的投资报价泄露给你,由你拿去透露给竞争对手,而竞争对手承诺会返给我们好处,这好处你答应了要和我平分。但现在,你想独吞,我气不过,于是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钟晴想,不就是编吗。胡说八道谁不会?
“我这样自首之后,经侦自然会仔细调查,到时候你用外部私人邮箱把项目书报价到底发给了谁、收了多少钱,自然而然就都查得清楚了。”
申浩东怔愣地看着面前女孩,她笑靥如花地说着令他惊悚的话。
她竟然要来同归于尽这一手?
她现在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她是怎么做到的,用最美好的笑容,说着最狠厉的话?
“钟晴你是疯了吗?你不要自己前途了?为了陷害我不惜这么不择手段?”
钟晴露出几分本真的自己。
她眼底有着厉害的神色,看着申浩东一字一句地说:“我这个人,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吧?但我其实是鱼死网破的性格,你要让我一个人吃哑巴亏,那我宁可吃更大的亏,也不能让罪魁祸首逍遥自在。”她晃晃手机,笑出厉害模样,“我现在就打电话。”
边说边拨号,是真的打。
申浩东看她来真的,一下就慌了,探身上前,手臂一伸,就要来抢手机。
钟晴马上闪躲。
但申浩东紧追不舍。
他身高体壮,相比之下,钟晴太过纤瘦,力量上完全不是他对手。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手机即将脱手到对方手里去,人也被撞得腰间抵住会议桌,又痛又难忍。
情急之下,钟晴又踢腿又扬手,嘴也使出力气咬出去,但这些动作落在申浩东身上,仿佛不疼不痒的蚊虫叮咬,丝毫不能撼动他一定要抢下她手机的决心。
钟晴横下心,索性决定不要脸面了,准备张嘴大呼,让外面的人进来营救。
但刚一松口准备大叫,嘴巴竟然被申浩东一掌捂住。
钟晴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差点想吐。
真是没想到,一个体面的金融精英,可以在公司会议室里做到这样不要体面的程度!
钟晴用力躲闪挣脱,频频撞到桌椅,接连发出几声砰砰响。
或许是这声音让外面人有了警觉,终于有人推开会议室的门走进来。
下一秒,捂住钟晴嘴巴鼻子的手掌被人掰着挪开,她终于能够大口喘气。
喘着喘着干呕几声,又接连地呸呸。得把申浩东的龌龊手气通通都呸出去。
然后钟晴大喘着气擡头,看清进来的人,居然是乔明轩-
乔明轩一只手就压制住了申浩东。
对比申浩东的狼狈,乔明轩还是那么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他甚至还能斯文地推推眼镜,问钟晴一句:怎么样,没事吧。
绅士又狠厉,简直像故事片里的西装暴徒。
他警告申浩东,放老实一些,这里是公司。
然后松开他,抽出会议桌上的纸巾,文雅地擦手。
擦完把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擡起头皱起眉没好气地对钟晴发问:“我让你和他谈,没让你和他同归于尽地谈,你是不是傻?”
他听施雅妮说小会议室的百叶窗都被落下,就隐隐觉得不放心,立刻起身赶来,站在外面时就听到钟晴编得有模有样的瞎话,说自己和申浩东同谋,还要带着申浩东一起报警。他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没急着进去,想看她还能编出什么吓唬人。直到听见会议室里有人撞到桌椅声,觉到不对,立刻推门进来。
钟晴听着乔明轩的话,讪讪地,刚要开口,乔明轩已经用眼神瞪止她。
然后他转向申浩东,冷沉着声音对他说:“申浩东,你现在应该知道,这个钟晴她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了。不如你直接交代吧,咱们还可以欢迎加入七恶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锦江连载文肉文在公司内部解决,不然的话,她等下报警带着你一起见经侦。”
乔明轩气场强大,不怒而威。几句话已经说得申浩东气势全无,连人好像都整个矮下去。
但他还是试图抵赖,垂死挣扎。
乔明轩懒得听他那些乍听冠冕堂皇细听龌龊无耻的狡辩,直接又甩出一叠东西在会议桌上。
他让申浩东自己看看那叠东西是什么。
申浩东一边看一边脸色惨白。
乔明轩擡脚走到钟晴身边,那两三步走得闲庭信步,像在逛自家花园一样闲适。也正是这份闲适主宰着全局场面。
他站定在钟晴身旁,转身,不着痕迹地挡在她面前,就像一道安全屏障一样。
他开口对申浩东说:“你参与过的那些项目里,不只一次手脚不干净,你以为你不是我的人,我就不知道吗?这些都是你留下的痕迹。平时我只是给你领导面子懒得说,但现在,你自己想清楚,如果我把这些交出去,你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申浩东声音都开始发抖:“乔总,您别!您把这些交出去,对公司也有影响不是!而且查起来,多少都会牵扯到我领导的,你们不是关系超铁的,您不能眼看着我领导也一起出事对不对?”
他的最后挣扎竟是这番死里求生的道德绑架。
乔明轩对他笑一下,笑得温文却毫无温度:“你得知道,我之所以还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让你交代清楚,而不是直接把你交到经侦,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两个原因。但如果你坚决不配合,不肯说实话,那我也得跟你说一声,其实我这人寡情得很,道德是绑架不了我的,公司受连累大不了我换一家,你领导受连累那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我。”
钟晴听了这话忍不住悄悄看向乔明轩。
他,确实是个寡情的人吗?在适当的范围,他可以温文尔雅,可以顾念他人。但为了某些目的,他是可以成为一个寡情坏人的,并不在乎他人受到伤害,是这样的吗?
显然,申浩东也陷入这个疑惑里,且比她陷得更深更彷徨。
他只挣扎权衡了一瞬,就立刻投降。
他对乔明轩一五一十交代,是通惠资本的薛远堂联系上他,让他帮忙偷拿到投资报价。起初他不为所动,但薛远堂太会攻心,先是为他抱屈,说他在辛行资本辛苦工作好几年,一直只是个项目经理,始终升不上去,这很不公平。又说事成之后欢迎他加入通惠资本,他只要过去就可以直接晋升为高级经理。
申浩东就这样被攻心拿下,答应了薛远堂为他拿到报价。
而实施的过程中,他把目标定在了钟晴身上,是因为觉得钟晴憨厚好拿捏,觉得从她那里下手可以没有后顾之忧。
他在事前也仔细算计过,就算以后有人发现报价泄露,也可以都推到钟晴身上,由她这个“老实人”做代罪羔羊。
可没想到,她其实这么难缠,不只一次次试探,更有一股说不出的狠劲。
乔明轩听完过程,问了申浩东一句:“你和薛远堂是怎么认识的?”
申浩东老实回答:“我和他是跑路演的时候认识的,他知道我是辛行资本的,就主动过来和我聊天。”
乔明轩闻声点点头。
他又问申浩东:“你是不是用你那个外部私人邮箱给薛远堂发了项目书和报价?”
申浩东无可狡辩,回答是的。
乔明轩责令他当场用手机找出那个邮件,过程中始终录像取证。
做完这些,乔明轩告诉申浩东两件事。
第一件,保留追究他法律责任的权利。
第二件,明天立刻主动辞职,离开公司。
申浩东忙不叠地通通答应,离开时几乎抱头鼠窜一般。
会议室里只剩下钟晴和乔明轩两个人。
钟晴还在品味刚刚乔明轩大战申浩东的每一步。他似乎天生是能把控场面的主导者,运筹帷幄,也杀伐果断。
下一瞬,她和乔明轩几乎同时开口。
同时顿了顿后,乔明轩让她有话先说。
钟晴看着乔明轩的眼睛,问他:“您真的像您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本质上寡情的人吗?”她仔细看着乔明轩的眼睛,企图捕捉到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乔明轩眼神微动,掀了掀嘴角:“当然。”
钟晴看着他,从他眼底似乎捕获到一丝言不由衷。
“既然您自认寡情,您为什么不直接把申浩东交给经侦?”反正证据确凿不是吗。
“怕麻烦。”
——不对,不是这样;其实申浩东对你的道德绑架是有效的,你就是不想公司跟着受牵连,不想合作多年的同事被申浩东连累、晚节不保,对不对?
钟晴终究没有问出口后面这句话。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在用主观情感去引导判断。
这样的状态容易迷失自己,她告诫自己要足够理智。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要理智地用眼睛和心慢慢去辨识。
钟晴问完自己的话,想起刚刚乔明轩好像也要说什么。
于是她问乔明轩:“乔总,您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乔明轩垂下眼,向她腰间瞄去一瞬,然后擡眼问她:“腰磕到了?严重吗,需不需要看医生休息一下?”
钟晴心头猛地一跳。
她只是在乔明轩进来之后,趁着他和申浩东说话,悄悄背过手揉了几下后腰。
这都被他看到了?他上辈子恐怕是三头六眼的哪吒吧……
他还说自己寡情,寡情的人哪会注意到这些、哪会这样关心他人。
她心里马上就要涌起温热的泡泡。
“只是磕了一下,已经不疼了,不碍事,不需要休息!”她中气十足地回答。
“那好,”乔明轩说,“准备一下,开始加班。”
“……”
加班??
果然,他对他自己很有明确认知,他是寡情的人没错了-
钟晴想了想,还是问了乔明轩:我们加班做什么?
关于这个项目,就算知道落败是因为有内鬼,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除了还原一个真相外,他们还有什么可做?
乔明轩回给她的答案,言简意赅,出人意料:
“部署一下,做去抢回项目的准备。”
简简单单一句话,吐露出来时与平时无异,音调温和平稳,却又仿佛弹珠落进盘中,铿锵有声,振奋人心。
钟晴不由精神一振。
乔明轩很满意她抖擞起来的样子,又多透露了一句给她:“既然已经确定对方是用了不正当手段而非实力拿到项目,我们当然要去把项目抢回来。”
钟晴在心里重重答是。
是的!
当然,要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