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不可再回头
景絮风的声音在手机那一头好像噎了一下。似乎是在为通话人回复的冷淡而隐隐受伤。
但他马上打起精神,声音里含着笑:“真的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你,我很意外,也……很高兴。”
钟晴在心里冷笑。
“也没有什么想不到的,毕竟大家学的同一个专业,毕业后都要在同一个圈子里转,早晚见得到。”
“……”
景絮风一时没了声音。
钟晴想,有些矫情的寒暄,就该打一记直拳直接轰掉。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挂了吧。”钟晴准备挂断电话。
景絮风立刻求她:“等下!”
他马上说:“我就是想约你一起坐一坐,吃顿饭聊聊天。”
钟晴回得直接:“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顿了顿,语气里捎带嘲讽,“再说让你女朋友知道你还和前女友联系,会不高兴的。”
景絮风在那边气哽了一下,发出恳求:“小晴,别这样……好吗?”
钟晴屏蔽他恳求声里听起来的可怜相:“叫钟晴吧,小晴这么亲昵的叫法,不适合给你用。好了,我还要忙,挂电话了,以后没什么事不要打过来了。哦不对,有事也别打过来,因为你的电话我都不想接。”
“好吧钟晴,”景絮风立刻换上一副谈正经事的嗓音,继续挽留这通通话,“你别多想,我这次给你打电话其实就是想约你出来聊下工作的事,你不是也在跟进佳迈健身的项目吗,我们可以沟通一下。”
钟晴顿住挂电话的动作想了想。既然通惠资本是竞争对手,倒是可以知己知彼一下。
她答应下来,但和景絮风做了约定:“见了面如果谈私事,我起身就走。”
景絮风连声说好的,然后提议明晚下班后,两个人在旭日餐厅见。
一听到这名字,钟晴立刻拒绝。这是当年她和景絮风第一次约会时去的餐厅。
她想男人真奇怪,分手时决绝,分手后又变得黏黏糊糊,时不时就藏着小心机企图勾起你的往日回忆。
简直有病。
而她最讨厌这种黏黏糊糊的行为,既然分手,就干净利落点,别拖泥带水的。去那家餐厅,他想暗示什么?又想达成什么?
真是没意思得很。
她告诉景絮风:“我明天得加班,去旭日餐厅不方便。这样吧,你到我们这边来,我们就在CBD附近吃碗面吧。”
就这样,他们把会面地址定在了CBD附近的牛肉面快餐店。
第二天下了班,钟晴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牛肉面店会一会景絮风。想着吃过饭直接回家加班,她把笔记本电脑也一并带上。
因为离CBD更近,她到得比景絮风早。刚坐下,手机叮咚响起,是景絮风发来信息,说他十五分钟后到。
钟晴不想专心去等他,那不值得,无异于是在浪费时间。于是干脆翻开笔记本电脑加起班来。
改了一会文档,手机忽然发出一声警报提示音,预示电量已经极低,再不采取措施就要关机给她看。
钟晴把电脑放到桌面上,起身去吧台扫码共享充电宝。
谁知道刚对准二维码,没等扫出个结果,手机就哼唧着关机音乐给了她好看。
就差那么一点点。钟晴又好气又好笑,问吧台服务员现借了充电器,一边冲着电等开了机,才扫出共享充电宝。
就这么耽误了几分钟。
再走回餐桌时,景絮风已经落座在她座位旁边。
他手里正扶着她的电脑。
钟晴立刻快步上前,把电脑拿过来收好。
景絮风擡眼看到她,眼底闪烁出雀跃,笑着说:“你还是那样,干什么都急匆匆地不稳当,人不在座位电脑也不收好,刚刚服务员路过时一刮差点掉在地上,还好我给你扶住了。”
他说着说着嘴角带了笑,笑里还溺起了一点宠。
就跟从前他们还在一起时一样,就好像他们现在也没分开似的。
钟晴沉下脸。
他呈出这幅模样是要干什么呢?当初分手两个字,明明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那时易强没了,程素怡浑浑噩噩出了车祸住进医院,命垂一线。夫妇俩所有家产都被拿去抵债了,易家分崩离析家破人亡。
易澄澄慌乱无措,而她作为由易家资助长大的养女,那时要咬紧牙根扛起一切。她要忘记自己也是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副肩膀也是单薄瘦削的。
她要把所有脆弱和惧怕都藏起来,然后留下果敢和坚毅,成为程素怡和易澄澄的支柱。
那是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是最需要有人能给予她一点点关怀和力量的时候。
可就是在那个时候,本该陪伴她的、本该给予她关怀和力量的景絮风,对她提出了分手。
他很诚实,说他怕了,怕被易家的败倒连累到,怕还没从自己家的贫穷和苦难里爬出来,就又跌进易家的贫穷和苦难里。
于是他眼含热泪痛哭流涕,拉着她的手,痛苦万分地对她说了分手。
好像很忍痛割爱很难过不舍却不得不那么做似的。
不久后,程素怡也撒手走了,把易澄澄托付给了她。
在她抱着精神崩溃的易澄澄,再次承受家破人亡的惨境时,她却听说,景絮风已经和一位白富美在交往。白富美很给力,直接把他弄进了一家不错的金融机构实习。
她这才回过味来。
他当时提出分手时还表现得那么痛——可想必那时,他其实已经找好白富美这个下家了吧。
她的心一寸一寸地泛起冰凉和隐痛。原来人在极大哀默时,可以那么冷静。冷静到她像站在了往事的第三视角,俯瞰回顾着过去,把很多事都想通透。
她不得不承认,当初景絮风和自己交往,也许是喜欢自己的,可他更喜欢的应该是易强这位视她如同亲女般的资助人,易强曾承诺将来会给她准备和亲生女儿同等的嫁妆。
那时她和景絮风刚交往不久,她把景絮风带回易家见家长,易强对他很满意,于是直接表明态度:“小晴看起来是个孤儿,但其实不是的哦,她的条件可是很优渥的!这么多年啊,我和素怡对小晴早已经如同对待亲生女儿,以后澄澄有的,小晴都不会少。将来她结婚,我们一样会给她准备大房子,毕业后如果工作不好找,她也可以带着女婿一起回我的公司上班。将来等我和素怡走了,家产也会分成两份,他们两姐妹各得一份。她是我们易家的女儿,你可要好好对她。”
那时易强怕她被人看低,说了这样一番话给她擡身价。
易强不知道,其实景絮风的贫苦家境比她曾经的家也好不到哪去。父亲去世,母亲生病,没有劳动能力;他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都很年幼。他虽然学业上进,长得也不错,是大家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永远处在一种需要钱的窘迫状态中。
他们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易强知道了他的家境,因为觉得他不错,帮了他和他家里许多忙,也就那两年,他才活得从容了些。
可后来易家出事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他对她痛苦万分地提出分手。
他诚实地对她诉说苦衷,哭到哽咽地说对不起,每句话都有极大的无奈和哀伤。
他说他的家人是他不能不管的负累,他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为了他们他不能找一段会为成为负累的婚姻,他的婚姻一定要成为他的帮衬才行。可现在,因为易家的破败,她未来的婚姻会拖累到她的丈夫。所以尽管他很痛苦,也不得不和她分手。
因为两个有负累的人,就算再相爱,也无法走到一起过日子,那样只会让负累叠负累,让彼此都活得没有丝毫指望。
钟晴听着那番话,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她想他这人真是的,到头来,连个美丽的谎都不肯撒,说的竟全都是心底实话。可这世上实话最伤人,最剜人心。
按他说的,为了不拖累彼此,他们分开了。
可现在他又一副好像没分开过的样子,对她说话的神态语气还像以前那样,嘴角溢着笑,笑里溺着点宠。
可他凭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钟晴沉着脸,把笔记本电脑装进包里,用不咸不淡的语气,不冷不热地说了声:“那可真是谢谢你帮我扶住电脑了。”
景絮风被她这语气一扫,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神色。
但他马上打起精神,维持住溢在嘴角的笑和涌在眼底的热切与关心。
服务员送了两碗面过来。
钟晴告诉景絮风:“你没来的时候我直接点了两碗经典牛肉面,你要是不爱吃就自己再点,这碗我可以打包。”
她说完就垂眼开始吃面。
景絮风看着钟晴的面孔,眼神一瞬都移不开。好久不见她了,她好像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可仔细看,她还是她。不一样的地方或许是眼睛里被生活逼出了一份坚毅和狡黠。
生活的苦没有压垮她,反而激发她活得更鲜活努力。这让她看起来,更有味道和更迷人。
她一直垂着眼吃面,看也不看他,长长睫毛轻轻抖动,像扫在他心上的两把小扇。
他不禁动容,问向她:“最近过的好吗?”
钟晴飞快擡眼看向他,一笑:“很好。”
那笑容公事化得可以拿去参加假笑大赛。
她说完又垂眼去吃面。
景絮风不甘地追问:“你不问问我吗?”
钟晴用筷子翻动着面条,在吃面间隙她抽空回他:“哦,不想问。”
景絮风学着她的动作也用筷子翻动着面条。他忽然说:“我分手了。”
钟晴仿若未闻,擡头招手叫服务员:“帮我加杯水。”
景絮风放下筷子,架在碗边,继续说:“我和她不合适,相处起来不舒服。”
服务员端了杯水过来给钟晴。钟晴喝一口,放下水杯,对端坐在对面的景絮风若无其事地问:“你不吃吗?再不吃面该坨了。”
景絮风不动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钟晴说:“同事们又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女孩子,都是家境很好的,符合我的要求。”
钟晴垂眼,继续专心吃面,她把面吃得飞快,剩下两口时有点撑,索性不吃了,放下筷子自顾自喊服务员买单。
景絮风继续说着:“但我都不喜欢,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服务员拿着打印好的小票过来,放在桌面后又转身走开去忙别的。钟晴拿起手机对准小票上的二维码自行付账。
扫完二维码,页面跳转,钟晴在付款栏里写下这餐饭一半的钱数,点击付款。
景絮风心无旁骛,看着钟晴继续说:“直到今天再看到你,我明白我自己是怎么回事了。是你长在我心里头,拔不出去,所以就进不来新的人。小晴,以前是我错了,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景絮风的语气变得急切冲动,“小晴,我现在不需要女方家世的帮扶,我凭我自己也可以撑起我身后那个贫穷的家了。我有能力,你也有能力,我们只靠自己,不用谁来帮衬,一样能把未来过好!”
钟晴扫完码,终于擡起头,肯正眼看一看景絮风。
她看着他,笑了。
那是一种纯然看着陌生人般的笑,那笑容一下就把人拉开到千里之外去。
钟晴一字一句地对景絮风说:“在我最艰难、最需要你陪伴的时候,你离开了。现在我把一切都熬过去了,你说你要回来,要重新开始。景絮风,你说我有什么必要答应你呢?”
钟晴收起笑容,表情变得轻描淡写:“看样子你今晚并不是要跟我谈公事。而这顿饭,按说我们现在的关系和陌生人差不多,不用你请我,而我也不想请你,不如我们AA吧。我的那份我已经付了,你吃完记得扫码付自己那份。我还有事,先走了,希望不用再见。”
钟晴说完收起手机拎起电脑包,径直起身离开。
景絮风坐在座位上,看着她的背影,面容不受控制地难过起来。
可在难过的同时他也前所未有地看清自己的内心,对这样一个有个性的女孩,他更加不想就此放弃。她的个性,恰恰是她对他致命般的吸引力-
钟晴从面店里走出来,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阴天的关系,她觉得胸口闷闷的。
忽然不想回金嘉公寓。
她给施雅妮发了信息,告诉她自己今晚不回去了。
然后坐上公交车,一路驶向郊区小院。
今晚车况居然很好,路途畅通,回到小院时,天刚擦边黑,易澄澄也刚吃过晚饭,还没来得及睡。
六婶见她回来,就回去了自己家。
易澄澄见到钟晴,开心得不得了,笑得灿烂极了,像个容易满足的小孩。
洗漱过后,钟晴和易澄澄躺在一起准备睡觉。
易澄澄蹭过来,像只娇弱的小猫。钟晴满心怜爱地把她揽在怀里。
这么脆弱的小姑娘,也正变得一天比一天好。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看着易澄澄,笑起来。
她们把最难的时候都熬过去了。现在,她们不需要靠谁。
她需要景絮风的时候已经彻底过去了。景絮风这个人,也过去了。她不会回头的。
她笑着笑着忽然感觉到易澄澄的手落在她脸上。
下一秒易澄澄倏地坐起来,一边往她脸上擦,一边瞪大眼睛看着她,惊惶的眼神在对她问:你为什么哭了?
钟晴笑着拉住她的手,拉着她躺回来,安抚地拍着她,轻轻地告诉她说:“没事的。就是忽然觉得,我们俩能一直在一起,真好。澄澄,我们以后也会这样一直在一起的。”
原来在她们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不只是她照顾易澄澄,原来也是易澄澄在慰借着她。
她告诉自己,这是她躲在夜里、躲在易澄澄的身边,最后一次为那段逝去的、不可回头的感情掉泪-
钟晴本以为这一晚会睡不好,可眼睛闭起再睁开,就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
这一夜倒是睡了个好觉。
或许把什么东西彻底放下了,睡梦就变得从此无负担。
钟晴飞快收拾了一下,和易澄澄告别,钻进通往市里的公交。
坐上车拉开些车窗玻璃,外面清晨的风一股股地向面颊涌来。她闭起眼微仰脸颊,享受着晨风给自己脱胎换骨。
真好,没有什么事是在时间里熬不过去的。睡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到了公司,什么烦思琐绪都立刻抛在脑后,滴地一声打卡后,人格自动进入紧张忙碌的工作状态。
项目书已经完成初稿。接下来乔明轩带着钟晴反复磨合修改,一部的申浩东也依然很热心地给予指导和帮忙。最后阶段,由乔明轩主导,结合投资方纳洲投资和融资方佳迈健身双方的情况,经过几次建模测算,他们和投资方确定好最终的投资架构和投资金额。
整个过程不可谓不艰辛,钟晴虽然还是试用期新人,却已经由乔明轩带着,提早进入了职业人的社畜状态。
钟晴也在心里,再度对乔明轩的工作能力刮目相看。
他这个人一旦工作起来,真的很强。好像就没有什么意外是能够打乱他的情绪的,一个岔子生出来,他总能很快很冷静地想出办法把岔子应对掉。
钟晴和施雅妮在工位聊天时说漏了嘴:“不得不说,乔总做事真是稳。”
施雅妮问她:“怎么个稳法?”
她脱口就说:“简直稳如老狗。”
意识到这话有点崩人设,赶紧往回找补,“我是说,稳如泰山。”
但已经来不及,施雅妮听得一清二楚,并且哈哈大笑。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形容乔总的,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这时鬼故事发生了。
乔明轩的声音在她们工位旁幽幽响起。
“有人怎么形容我的?”
施雅妮和钟晴双双打一个激灵。
钟晴连忙说:“是我说您做事很稳,稳如泰山。”真不知道他这背后听话的本事修炼到了几级,刚才到底听到了多少。
“哦。只是这样吗,这有什么可称得上是胆大包天的?”
……果然,听到了不只一句。但不管了,能凹尽凹吧。
钟晴硬凹道:“泰山,就是老丈人,您还没结婚,我就把您比作老丈人,这确实有点胆大包天。”
她凹得一脸认真,施雅妮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
乔明轩看了她们两眼,眼风淡淡,没说什么,却比说了什么更叫人忐忑。
钟晴以为这关过了。
没想到下班前,遇到了乔明轩的胡子脸朋友。那人风风火火地往乔明轩办公室走,但在途径施雅妮工位时,急刹车一样停下来,问施雅妮:“小施,老乔在干嘛呢?忙着呢吗?”
施雅妮和他打招呼:“宗总来啦,找乔总有急事儿?”
宗勇八卦的表情连那脸胡子都挡不住,翻着花地往外冒:“有点急,急着想撬撬他的嘴!下午他居然打电话问我什么叫稳如老狗、这词褒义贬义、怎么来的,我问他为什么问这个词,他死活不说。你不知道,他这人,嘴里就没吐出过这么不着调的词儿;对别人说的不着调的词,也从来不会有这么刨根问底的兴趣。这事对他来说可太不一样了,我感觉一定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过,我得去问问去!”
他说完就一阵风地进了乔明轩办公室。
钟晴已经在一旁喷了一口水又噎了一口水。她在呛死自己之前,赶紧收拾东西逃似的回家里加班去了。
当晚宗勇死皮赖脸地贴着乔明轩不放。他去哪他去哪,他回家他跟着他回家。
一进门,小狗子冲着两个人飞冲过来,宗勇大叫一声:“哎呀呀,我可想死你了,小瓜片!”
乔明轩又好气又好笑,一脚轻踢在蹲在前面准备接狗的宗勇屁股上。他自己瓜兮兮的不说,非把别人小狗的名字也叫得瓜兮兮的。
宗勇蹲得不稳,直接侧摔开,小狗子成功跃进乔明轩怀里,还不忘冲宗勇汪汪两声,语气不怎么好,像在控诉他叫错自己名字。
“奶片,是奶片,记住了吗?”
乔明轩简直是在替奶片做翻译。奶片满意地汪汪两声,脑袋瓜使劲朝着乔明轩蹭。
宗勇切地一声:“奶片瓜片,不都是片吗?差不多差不多。”
他站起来对奶片重新打开双手:“来哥哥抱。”
奶片回给他一个不屑的斯哈。
宗勇立刻教训它:“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你忘了是谁把你带到这来的了?是我,是我!我才是你的第一哥哥!他,”他指着乔明轩对奶片说,“这个人,他当初都不想要你!是我强把你按在他面前他才养你的,你忘了吗小瓜片?你真的忘了吗?”
乔明轩捂住奶片的耳朵,不让小狗子听不靠谱大胡子的挑拨离间。
宗勇攻击一个物种不成,开始调转枪口攻击另一个:“乔明轩,你可真够忘恩负义的,你现在当着狗子的面说,当初是不是打死我你都说不养狗?后来我没被打死,你才慢慢接受了它?”
乔明轩像临时耳聋了一样,不听宗勇啰嗦。
宗勇不气馁,一个人的独角戏也唱得声情并茂:“现在看,还得是我啊!要不是我把瓜片儿安排过来,让你这有点喘气的动静,你说你得多寂寞吧?活得跟个清高老神仙似的,别人不能牵挂你你也不牵挂别人的,我啊,就是要用瓜片教育教育你,在这个世界上,两不牵挂是最没意思的,最有意思的就是有个什么东西拽着你,让你放不下对它的牵挂,而且还是无怨无悔地!”
乔明轩不阴不阳地回了他一句:“你说的这种情况,不叫有意思,它叫贱。”
宗勇立刻说:“贱才好啊,人哪有不贱的?你觉得你不贱,那是你还没到犯贱的时候。”
他擡手去胡噜奶片的脑袋瓜,奶片一边躲一边咬他,烦他烦得要死。
乔明轩觉得奶片要是能说话,现在已经开口问宗勇了:“烦你不知道吗,你贱不贱呐。”
但宗勇毫无自觉,躲着奶片的小嘴巴,继续胡噜它的脑袋瓜,一边胡噜一边问乔明轩:“说说吧,稳如老狗这个词,到底怎么来的,从你嘴里居然还能问出这么狗的词儿,真是鹅妹子嘤啊!”
按照乔明轩的性格,他一向对这类奇奇怪怪的词语毫无兴趣。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感兴趣了,那么一定与这个词本身无关。
而应该是,与说这个词的人有关。
而有个人说的话,竟能令乔明轩在意到想寻根问底——这才是让宗勇今天精神亢奋的关键所在。
那个人是谁?Ta说的话为什么能对乔明轩造成影响、令他在意?这简直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要知道乔明轩从来都是一个过分独立的人——生活独立,情感独立,做人独立,他不为别人所影响,也不去影响别人;他站在自己的边界里,不许他人轻易踏入,哪怕是他母亲。他独立地活着,自得其乐。
而现在,终于有人对他有了一点影响。这不是不可思议是什么?
为了解惑这份不可思议,宗勇打定主意胡搅蛮缠到底。
乔明轩也实在嫌宗勇烦,想尽快把他打发了,索性说了实话:“有新进员工在背后这么评价我。”
宗勇反应了两秒钟,爆出惊叫:“我就说有事吧!奇了奇了,你乔明轩有一天居然也开始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了!快告诉我,这个新进员工是谁?ta怎么这么敢?怎么什么话都勇于用在领导身上?ta也太棒了吧ta!”
“……”
乔明轩轰宗勇出去。
他很费解:“就这么丁点事,值当你跑我公司去,又跟到家里来,刨根究底地问吗?你是不是太闲了,全司最丑设计得主?”
这一下直接击打在宗勇的要害上。
宗勇站在玄关,一手扶门框一手抚胸口:“我这么关心你,你竟然这么对我!瓜片,咬他!”
奶片鸟都不鸟他,甚至气他,开心地舔着乔明轩的手。
“……忘恩负义的人养忘恩负义的狗!”宗勇无差别攻击。
临走前,他放下话,告诉乔明轩自己之所以这么兴奋,原因是——
“智者都擅长以小窥大懂吗?虽然从你嘴里询问出什么是稳如老狗这件事很小,但我的智慧能感觉到它是一块小石头,朝你的心湖里一丢,你平淡的生活马上就要泛起不一样的大水花来了!”
乔明轩这次真的把他轰出门:“这么有文采学什么设计,去学文学写言情小说吧。”
“也不是不可以啊!”宗勇那张胡子脸倔强地扬起在砰的一声关门后-
钟晴回到家,一边加班还一边忍不住尴尬。
真是要命,乔明轩,他其实什么都听到了。
好在第二天上班,乔明轩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不知道他前一天是怎么打发掉他那好奇心比胡子还要旺盛的朋友的。
钟晴告诫自己,以后聊天时要时不时旋转身体,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再不能发生这种灵异事件。
最近她一直忙,中午已经顾不上和施雅妮或者凌娜、吕鹏山一起吃午饭。
在项目书定稿出来这天,钟晴总算松口气。中午她得空和凌娜吕鹏山一起约吃午饭。
凌娜和吕鹏山还各自待在韩向风、欧金荣的项目组没下来。他们两个看到钟晴连第二个项目都快要见曙光,表现得艳羡/酸爽不已。
艳羡的是凌娜,酸爽的是吕鹏山。
凌娜对钟晴说:“钟晴你好厉害,我能感觉到,你这回又是一次一飞冲天般的成长。听说乔总工作起来很魔鬼,但能在这个魔鬼手下熬出来,工作能力都会得到飞升。我原来不太信,但现在看到你我有点信了。”
钟晴连忙笑出一脸老实相:“等你轮换到乔总手下做项目,你也会取得一飞冲天的进步的。”
凌娜却有点犹豫:“虽然知道跟着乔总干,会成长很快,但我还是觉得不要分到他的项目组比较好。”她说着说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虽然乔总看着挺温和的,但我总觉得他有点可怕,只要谈起工作,他的气场就陡然一变立刻像长满刀子,随时要扎向不优秀的人似的。”
钟晴觉得凌娜描述得实在有点精彩,她差点喷出一口饭。
她觉得他们这一代年轻人,真是好有特点,再害怕领导,也敢于用最真实的比喻去形容他,不会为了升职加薪一味地虚与委蛇,委曲求全。
或者这就是七零后八零后的前辈们说的,所谓的九零后零零后整顿职场吧。
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好。
她和凌娜聊得正开心,吕鹏山准时地又插.进酸味的话来。
“你都跟长在乔总的项目上了似的,谁知道他下个项目是继续带你做还是让我们上啊。”
钟晴一脸老实真诚:“要是乔总继续带我做,那你就在旁边好好看着我怎么做,一样会进步的。”
“……”吕鹏山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钟晴给噎成这样。
他嘴硬地回:“我干嘛要在旁边看你?你长得好看怎么的?”
钟晴竟然一脸实事求是地点点头:“我应该是长得还不错,”她还转头向凌娜求证,“是吧凌娜?”
凌娜点头:“当然了!”
“你看,我确实长得还行,你想在旁边看还是有的看的。”她很单纯似的就事论事,却把事情说得好像越来也歪。
“你……”吕鹏山憋得满脸通红,“你够不害臊的!不是,谁想在一边看你啊?不是,你这人……”
他还要说,被凌娜打断:“好啦,吕鹏山,你收嘴吧。你还没发现吗,你每次都找茬,但你哪次也没占过钟晴上风,你……还是认命吧!”
她忍着笑拍拍吕鹏山肩膀,和钟晴一起端着餐盘走了。
吕鹏山站在她们身后,有气没处发,把自己的脸涨得红彤彤,活像一个大圣屁股-
一切准备就绪,到了给佳迈健身递项目书这一天。
因为深度参与了每一个过程,完成了每一步的工作,且是在乔明轩的亲自指导下,因此钟晴对项目书里的投资报价很有信心,
她很淡定地坐在会议室外等。景絮风也来了,他也留在会议室外。
他们照面时,钟晴淡定得体地打了招呼,像对每一位不那么熟的同行人。
景絮风好像从前几天那顿饭的浑噩状态里清醒过来了,言语和态度没有再黏黏糊糊,也很公事至上地回复了招呼。
只是他的眼神像长满了带倒刺的钩子,刮在钟晴身上就摘不下去了似的。
钟晴对他的眼神视如不见,专心等待会议室里的比价结果。
很快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其他FA机构的人,摇摇头,笑着说句“重在参与”,带着下属离开了。
然后是乔明轩。
他面上神色是一派如常的温雅淡定,喜怒皆不形于色,让人看不出什么名堂。
钟晴心里有些急,但也不忘自己眼下人设是憨且老实,凡事不能显得过于精明急躁。
她走到乔明轩跟前,眼睛张得又圆又憨,叫了一声乔总,剩下的什么也没问。
不等她从乔明轩的神色回应中看出什么,薛远堂也从会议室里出来了。
他身边还有佳迈科技的老板裘敬德,他们彼此满面笑容地握着手一起走出会议室。
钟晴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佳迈健身最终选择的合作对象,是通惠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