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被隔壁挤得实在无法继续,生活又催逼着关晓不能不想法子赚钱,双方面的压迫下,关晓最终决定,结束掉西餐厅,改开海鲜自助。
店里原来的大师傅如愿以偿地跳到了隔壁去给国际名厨做帮手,服务生也走了一半。境况一下惨淡得令人心酸,关晓强咬着牙给自己打气。
店里要重新装修,又要重新招大厨和服务生,许多事都需要她面面俱到。期间洋酒代理的生意又不能停,有时挨完一天,她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似乎一旦开口,人就会软弱下来,眼泪便会决堤而下。
这时她总会问自己,这样挣扎地活着,到底是为了谁呢?换做别人,他们可以说他们的奋斗是为了父母、爱人、儿女,而她呢?她是为了谁呢?她还有谁呢?父母已经去世了,丈夫又是个不省心的,至于爱人,六年前她已经亲手把他推得远远的,他现在已有新的爱人,对她只余了满腔的仇恨。
她活得这样辛苦,却竟不知究竟是为了谁在挨日子。
每个夜凉如水的夜晚,她寂寞得几乎发抖,她甚至想,如果就这样,就这样随父母去了,会不会是个解脱。
然而她终究没有那份决心死去。生活再难挨,于她心底深处,总归还是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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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月的摸爬滚打,关晓新店的准备工作总算完成。这一个月来她花了不少钱,进账全靠洋酒代理,而就这一点点甚至连基本生计还不够维持的生意,不知道为什么也越发变得惨淡。
期间孟东飞来过一次,本来是来问她这里拿钱的,结果看到她尘土飞扬地装修房子,不由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她破财败家,嚷嚷着有这份钱还不如拿给他去做生意。
好在他来时隔壁店已经打烊,不然被那么多人看了热闹,她真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不过说起来,这几年里她的脸面也真的已经快被孟东飞踩踏得所剩无几了。
这段时间里,她发现尹嘉华那辆宾利不怎么出现了。也许他觉得没意思了吧,毕竟她都已经被逼得让步若此,几乎有如绝境困兽,再怎样使劲扑腾,也逃不过一个落魄去,就算继续逗下去也榨不出什么乐趣来了吧。
新店开张,生意虽不算红火,却比以前开西餐厅时要强了许多,隔壁等不到位子的人,竟然也肯换个口味来吃一顿海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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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松口气。
然而就在她感激上苍不会绝人后路时,又一件不好的事却发生了。已经合作了很久的洋酒生意,对方告知她,因为她的店不再是西餐厅,已经不再适合做他们代理,所以对方提出终止合约。关晓苦苦恳求,希望得到一个机会,对方的回复却始终都是个不字。
最后抵不过她的纠缠,对方终于实话告诉她,他们已经找到新的更加合适的代理商。
关晓终于泄了气。
有时候结果就是这样的,不管付出过多少辛苦、规划过怎样的蓝图,也不管你多么努力、多么有诚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总有人已经截取了你想拥有的一切,不费吹灰之力,而你之前那些付出,一下子就变成了白费心思和徒劳无获。
关晓认了命。这么多年经历过这么多,她早已懂得有些东西如果注定无法拥有,那么就干脆放开手别再费力纠缠。她不再苦苦执着这手生意,她宽慰自己,也许靠着海鲜自助她会过得更有起色些也说不定。只是她有些想知道,接手这买卖的人会是谁。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那天谈完解约合同,领到手一笔少得可怜的提前解约的补偿金,她送走了曾经的生意伙伴。
而她不经意的擡头间,隔着晶亮的玻璃窗,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走进了隔壁西餐厅。窗外,那辆已经很久不出现的宾利,正在太阳底下泛着凛凛的刺眼的光。
关晓就立在窗口,望着外面站了很久。
直到那个人从店里出来,快上车时似乎回头向她这边瞥了一眼,她才受惊般地恢复知觉,急忙走开。
还以为她的退让已经令他泄了愤,还以为他们从此可以彼此安静的生活。原来没有,远没有。他之前的静而不动,不过是蛰伏,他是在等她站起来,等她好不容易站起来,他才继续对她施以重击。
关晓苦苦地笑起来。
她想起之前在宴会上问过他的那句话。
她问他:嘉华,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剑拔弩张?
而他当时是什么表情来着?对了,他冷冷地对她笑来着,眼神那么冰冷那么愤怒,恨不得杀了谁一样。
也许他是恨不得杀了她的。
所以,他真的是恨透了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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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露约了尹嘉华一起吃午饭。
驱车到了嘉华科技,她却并没有立刻奔去总裁办公室。她先去了杨辉那里。
见她突然出现,杨辉有些小小意外。
张露知道眼前这人是个地道人精,什么事早就看个通透,自己大可不必在他面前兜圈子。
坐下来,简单寒暄两句,她便直奔主题:“杨辉,我听说嘉华最近做起了洋酒代理的生意?”
杨辉直把自己笑得几乎天真无邪:“是呀!张小姐您真是厉害,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呢!”
“哪里,”张露不以为然,当他是真的无邪似的,“只不过朋友多一些而已,他们又各个神通广大一腔热血,知道了什么就立刻来告诉我,我也就知道了!”顿了顿,她终于问出心底最想问的那句话,“杨辉你说,嘉华为什么又要代理洋酒了呢?你们不是IT翘楚吗,难道真的打算发展副业要全方位向餐饮界进军了吗?”
杨辉依然一派纯良无害的表情回答她:“张小姐,您别难为我了,您是头儿的女朋友,我只是个助手,这种问题您是可以直接去问头儿的,您问他无伤大雅,而如果换我去问,那明天我的饭碗还能不能捧在手里,可就真的难说了!”
张露起身,拍拍杨辉的肩膀,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看着他慢慢地说:“杨辉,我其实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不过现在看来,我实在低估了你对嘉华的忠诚度!不过也好,这是嘉华的福气,当然,也是我的!”她摆摆手,转身往门口走,“我去找嘉华了,你就别送了,都是自己人,不用总是那么客气,我可不喜欢你总是把我当做外人看待!”
她走了出去。杨辉关好办公室的门后擡手抹了抹额头。
这女人太厉害了,谈笑风生的,仿佛很无害却是处处暗藏了刀锋,每一句话都好像说得很随意,可每一句话其实又都充满机锋。
以前他觉得尹嘉华身边有个这样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女孩子是件顶不错的事。可是现在,在咂摸出关晓和顶头上司之间的种种微妙之后,他开始担心尹嘉华是否吃得消张露这片美人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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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露是从郭宏图第六任老婆、她的闺蜜陈岚妮那里知道尹嘉华做起洋酒代理生意的。
那女孩原本是个模特,嫁给郭宏图后便放弃了事业专心在家做少奶奶。每天无所事事之余,最大的乐趣无外乎两件事,花钱和八卦。有钱人的圈子里,没有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的,哪怕芝麻绿豆大。更别提以尹嘉华那么大身家却忽然不遗余力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生意人手里生生撬来洋酒代理权这样一件蹊跷至极的事。
知道这件事后,她第一时间告诉了张露。联想之前种种奇怪现象,张露心里充满不安。她派人去打听,那个小生意人是谁。结果她的不安得到了验证。真的是那天在金元街遇到的那个女人。
她越来越觉得那女人和尹嘉华之间没有那么简单,从前的尹嘉华冷静得像块冰一样,可是每当遇到那女人,他就变得很不像平时的他。可能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吧。
她感到深深的惶恐,虽然那女人没有一处比她强,可她还是担心得不得了。她怕任何一个女人有任何一个机会从她身边夺走尹嘉华。
她觉得陈岚妮有一句话讲得最准确不过:女人是否吸引得住男人,美不美年轻不年轻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够不够媚、骚不骚得起来。
为了证明这句话,陈岚妮甚至还列举出一个非常生动的例子:“明朝时那个万贵妃比明宪宗大了足足十九岁呢,她原来只是明宪宗的奶妈啊!可是后来等皇帝长大,还不是一样把他迷得晕头转向的!那皇帝后来爱她爱得简直死去活来不管不顾呢!这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万贵妃够媚够骚嘛!”
对于陈岚妮这种胸无点墨的花瓶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生动的历史典故,张露觉得有些吃惊。原来人都有不可貌相的一面,她以为陈岚妮只是个草包,可这草包除了胸大之外却竟然还知道万贵妃与明宪宗,尽管后来她听说这典故不过是陈岚妮从每晚八点档的狗血连续剧里看来的,可她仍然忍不住在内心深处激起层层震荡。
再不可以轻易小看任何一个人了。
虽然她觉得那金元街的女人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量级,可是仔细想想,那女人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时,骨子里还真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媚。
她绝不能小觑了她。
她脑子转得飞快。不想留下话柄在尹嘉华那里,她忍住了好奇心,没有亲自去调查。她费了好一番花言巧语让陈岚妮相信,调查那个女人绝对是个很解闷的好玩事情。
于是陈岚妮爽快地答应了她,信誓旦旦地说会替她把那女人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这才稍稍放了心,打算着从尹嘉华这边着手试试,看能否探出他心底的真实意图。
这个男人是她费尽心思百般放下身段后才终于得到的,她绝不容许有人从她身边抢走他一分一毫,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