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之旅归来以后,大家发现尹嘉华变得很惆怅。
以往他的嘴巴是最闲不住的,现在他却变得离奇安静。连许瞳和杨阳故意逗他,他都懒洋洋地不予回应。
没事的时候,他总会霸住厕所,蹲在抽水马桶旁,拄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每每急得不行的弟兄——一边冲进来时已经一边解开裤子拉链,只等着赶到便池边立刻就能放水,半秒钟也不要耽搁——总会被这么一尊蹲在厕所里沉思的大卫人像惊得差一点错乱失禁。
为此尹嘉华没少挨骂。
可虽然屡受投诉,他却依然固我。
最后大家终于忍无可忍把他绑在椅子上,一劲地狂灌他喝水,还不许他上厕所,直到把他憋得快要爆掉才恐吓着放开他:“尹二华你要是再敢守着马桶吓唬人,下次就直接爆掉你膀胱!”
从此尹嘉华终于不再守马桶了。不过他依然很反常。
他不再在麻将馆台球厅里瞎混日子,他从网上买来全套的大学教材开始疯狂自学。
许瞳第一次看到尹嘉华缩在乌烟瘴气的人群背后、蹲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地低头看书时,她惊得整整五分钟都张着嘴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说出话来。
后来唐壮见她杵在那里一动不动非常奇怪,就凑过来想问问她怎么了;结果没等开口便顺着她视线的落点也变得张大嘴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说不出话。
然后是杨阳过来……
然后是小伍过来……
然后是尾巴栗子傲娇悯叫兽塘那些兄弟们过来……
然后是……
然后是,嘈杂鼎沸的麻将馆忽然变得安静。
午后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铺洒在窗前的桌子上;桌子旁边有个人静静地沐浴在金色阳光里,全神贯注地看着书。
一旁,是站了一串张着嘴巴石化了的人形雕像……
后来顾辰来了。
他推醒许瞳。
许瞳回了神,她身后那些人也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牌一样,一个个也都回了神。
但是不知怎么,却没有人嬉闹喧哗。
一室的安静里,许瞳听到顾辰低低地说:“那是块璞玉;假如他能坚持,假以时日后一定脱胎换骨、有所成就!”
许瞳轻轻地笑了。
可不是!就冲他身上那股投入的劲头、那股专注到令人不忍打扰的感染力,不用太久,这一爿麻将馆就会再也盛不下他。
只是对于一点她非常非常好奇——是谁让他发生这样惊人的改变呢?
从海岛回来已经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关晓一直没有再打电话到水暖店来。
就是说——尹嘉华掰着手指头数着——他已经有三十天没有见到她了。
他变得患得患失的,有时候连看书也静不下心。
他很想主动打电话给她,他想着,就若无其事地问问她家里是不是有东西需要修理好了;可是每次他拿起电话、每次都会在按完最后一个数字后逃命似的丢下话筒。
她那么有钱,那么漂亮,住在豪华的公寓里,日子过得阔绰潇洒;而他呢?他一无所有,游手好闲,是个整天泡在麻将馆里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他们之间的差距那么明显、那么巨大,他凭什么去喜欢人家?
他懊恼得不得了,唯有拼命读书。
这天晚上,因为麻将馆里客人不多,唐壮就要他早点回家去,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看书要好过麻将馆里的吵吵嚷嚷。
他收拾了东西往回走。
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叹着气,做梦一般地幻想着——要是这么走着走着就能遇见她该有多好。
正想着,一擡头间,他看到前边不远的马路旁坐着一个女人,影影绰绰看过去,那人好像在哭。
走近些,他又看得清些。
的确是个女人在哭。那女人头发散乱,有些狼狈。
再走近些,不由的,他的脚步开始放慢,慢得小心翼翼,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快得不可自抑。
这个有些狼狈的女人,不是关晓又是谁呢!
尹嘉华走到关晓身旁蹲下,轻轻问:“你怎么了?”
关晓擡起头。尹嘉华看到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里面还汪着泪。她的一侧脸颊红红的。
他觉得胸口很闷,人有些透不过气。
她挣扎着想对他作出笑容,可是面孔上呈现出来的却是一副比哭还难看的样子,“脚扭到了,疼!”她比比自己右脚。
尹嘉华低头顺着她比的方向去看她的脚。
她穿着裙子,小腿赤裸在空气里,晶莹有如白玉如意,泛着柔滑细腻的光华。
他看得有些痴了。
但是目光再向下移过后,他不由死死皱紧双眉。
她脚踝上高高肿起一块又青又紫的包。
他擡头问她:“谁弄的?”俊秀的眉宇间直透出凛冽来。
关晓摇摇头,“没有谁,不是别人,我自己不小心扭到的!”
“我不信!自己可以扭成这样?而且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扭到的时候摔的吗?关晓,你真当我是小孩子一样好唬吗!”他极力拆穿她的说辞。
关晓擡手抚上他眉心,用手指去舒展他拧在眉间的川字,“你可不就是小孩子么!”
尹嘉华别开头,把眉头锁得更加死紧。
“我不是小孩子!”他几乎有些生气似的,低低地吼。
“我送你回家!”他边说边把她一把抱离地面。
关晓来不及反应,随着身体腾空“啊”地惊叫一声,用手臂死死环住他的脖子。
枕在他胸口,她的思绪渐渐变得迷离。
这是他第二次抱她。
她有些迷惘。
有时她觉得他很小,单纯得像个孩子;可有时她又觉得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
他有宽阔的胸膛、坚实的手臂,他能令她极有安全感。
比如眼下,他的怀抱像有着镇定的功效一样,让本来惶然哀伤的她,一下变得那么安心。
尹嘉华把关晓送回她家里。
他把她放到沙发上,自己熟门熟路地跑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冷敷袋来。
这间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没有被他修过的了,什么东西在哪,他一清二楚。
冷敷过程中,关晓嘶嘶地吸气。
尹嘉华知道她疼,忍不住说:“不然,还是去医院吧!你肿得很厉害!”
关晓却说什么也不肯。
她告诉尹嘉华:“没什么要紧的,我确定筋骨是好好的并没有断!你帮我去酒橱拿瓶酒来好么?要最烈的!”
虽然不情愿,可是尹嘉华说什么都无法拒绝一双又媚又祈求的眼。
他把酒取来。
关晓大口地自斟自饮。
他越看她喝酒的样子越觉得胸口发闷,最后忍不住劈手夺下她手里的酒杯,把她刚刚倒好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关晓笑起来。
她又取过一只酒杯,开始和他对斟对饮。
不知不觉,满满一瓶酒就被他们喝下去一大半,不一会儿两个人便都脸上红粉绯绯、眼底迷蒙一片。
尹嘉华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舌头有点木地问关晓:“我要去厕所,你呢?要不要扶你一起去一下?”
关晓点头。
尹嘉华扶着她,两个人歪歪斜斜蹭到卫生间门口。
关晓先在里面方便,之后换尹嘉华进去。
她站在门外等。
等了好久,他还不出来。她忍不住一边拍门一边嘻嘻地问:“喂!尹嘉华你怎么还没有完?你是不是前列腺不太好啊!”
门里隐约听到尹嘉华不满的咕哝声:“你这个女人真是不害臊!整天胡说八道!我才没有那个病呢!”
关晓靠在门上吃吃地笑起来。
忽然门里响起“啊——”的持续惨叫。
关晓被吓了一跳。
她砰砰拍门,“尹嘉华?尹嘉华你怎么了?”
几秒钟后,门忽然被从里边拉开一条缝隙。
尹嘉华弯着腰挤在门口。他绯红的脸颊上,表情痛苦又狰狞,脑门上面凝满冷汗,“关晓!你快救救我!我……我……我弟弟被夹到了!!”他整个人几乎是在哆嗦着,把门渐渐拉到全开。
关晓茫然地看看他的脸,然后目光渐渐下移、下移……最后视线停在他苦命的、羞答答地硬挺着的、颤巍巍地卡在拉锁间直哆嗦的,小弟弟上。
一秒钟后,关晓再也忍不住,东倒西歪地拍着墙壁爆出一阵狂笑声……
关晓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尹嘉华僵着脸把她扯进卫生间,顺手把门砰一下关上。
关晓不由纳闷,“反正你弟弟都已经在我面前暴露无遗了,干嘛还多此一举?我家里又没有别人!”
尹嘉华咬咬牙却说不出话。
他知道关晓说得对,可是他就是觉得一定要关上门就是了。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全,不然弟弟好像被全世界都看到了一样。
他扯住关晓的手把她往自己腰下拉,声音里透着焦急:“别再管关不关门了,你快帮帮我!”可是在那五根青葱白指就快要碰到他弟弟时,他又蓦地一下停住了,“我……你……”本来都已经硬着头皮做好准备,可是事到临头,想不到他还是惊慌无措起来。
关晓叹口气,慢慢蹲下身,从他手心里挣出自己的手。她手背上沾满他手掌心里出的汗。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中会出现这样荒诞离奇的一幕。她蹲在一个男人身前,他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对她展露无遗。
看着那东西委委屈屈的夹在拉链之间,她明明很想笑,可是不知怎么,在笑意还没来得及蔓延到嘴边时,火辣辣的灼烫感便已经滚滚袭遍她脸庞。
她越来越觉得浑身发热。
她吸口气,小心翼翼想躲开他含羞带怯的弟弟,手绕到它下面去拉他的拉链;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地躲,最终她还是避无可避地会刮到它。
视线始终被那家伙挡着,凭感觉她认为自己找准位置后,便深呼吸动手一拉——结果却换来他“嗷”地一声惨叫。
她被他喊得一慌,立刻缩了手。
“怎么了?”她仰头问,听到他很痛苦地唔唔咕哝。
“我……唔……”
她赶紧又低头去看,“没有问题啊,拉链已经被我解开了,你的弟弟自由了!”她一边说,一边又擡了擡眼,“你怎么还……”
下一秒,她没了声音。
他原本委委屈屈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长大了,此刻它正头颅高昂血脉喷张地直立着,顶端还轻轻地抖着颤着,像是在羞涩地与她打招呼。
她忽然觉得喉咙里又干又燥,她忍不住吞口口水。
卫生间里静得令人头皮发麻,只有两道呼吸纠缠交叠,彼此越发混乱急促。
关晓缓缓仰起头。尹嘉华正俯视着她,一眨不眨。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凝望她的眸心。
他轻轻叫了一她声:“关晓!”
这一声似呢似哝,叫得关晓无法自抑地心头一震。
关晓起身时,差点踉跄着跌倒。
右脚肿着,蹲着时她完全只靠左脚使力来支撑身体。
尹嘉华赶紧扶住她。
他们的视线对在一起。互相看一眼,彼此都觉得又窘又热,于是又双双飞快移开眼神。
关晓走到水池旁洗手,头也不回地告诉尹嘉华:“你也洗洗……你弟弟吧!”
尹嘉华还沉浸在刚刚的上天入地里,懵懵懂懂地“哦”一声,裤子也忘记脱,就摘下墙上的花洒扭开,怔怔地对着弟弟冲起来。
关晓回头看他时,几乎被他吓一跳。
她赶紧从他手里拿过花洒关掉,拍拍他的脸,“尹嘉华?你是不是傻了?你知不知道你裤子全都湿了!”
尹嘉华低头看她。关晓这时才分明地察觉出,他其实很高,起码一百八十几公分。以前她只当他是好调戏的小男孩,于是一直忽略他早已经拥有坚实健硕的体魄。
他低头看着她,眼底雾蒙蒙的,“关晓,”他轻轻叫她的名字,“我的裤子都湿透了,所以……”他擡手抚上她的脸,声音里充满乞求,“你不要这么快赶我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