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男神一张嘴就要自己等着收律师函,谷妙语不只心,连肝都碎了。
她严重怀疑自己刚刚幻听了,于是抖着心和肝问:“陶老师,您、您说您要干吗?”
陶星宇的声音低低沉沉有磁性有礼貌:“我说麻烦你及时查收一下律师函。”
这么动听的声音语气,它传递的居然是个噩耗。
谷妙语肝胆俱裂地发现自己耳朵没毛病,她没幻听。
陶星宇要挂断电话。
谷妙语哀切恳求再等一下。
“陶老师,稍等!请、请、请问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误会?”
谷妙语一激动有点结巴起来。
邵远在一旁听得看得直头疼。
这小姐姐在爱慕的人面前可真不是一般的怂和慌,一句很简单的话居然能折腾成单字单字地往外崩。她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多有能耐啊,怼他跟吃大米饭一样日常以及轻松。
邵远斜眼撇嘴地看谷妙语使着吃奶的劲儿不让陶星宇挂电话,想从他那里解除一下双方可能存在的误会。
陶星宇的声音还是那么磁性礼貌地从话筒里传来。
他问谷妙语:“你有一个叫陶万里的客户,对吗?”
谷妙语顺着问话狂点头,好像对方能通过通话的电磁波把眼睛传送过来看到她在点头一样。
邵远越来越觉得有点脑袋疼。
周书奇说过,女生只要和谈恋爱一沾边,准保什么花样傻事都能做出来。所以检验真爱的唯一标准是,看这个女孩和你在一起之后变傻了没有。
邵远斜眼撇嘴地看着谷妙语想,她对陶星宇还真够真爱的。
蠢死了。
谷妙语点了好几下头,终于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她的动作。
她连忙开嗓,中气十足地回答了一声:“对!”
陶星宇:“哦,那就没有什么误会了。”
声音还是那么磁性和礼貌,说话的内容还是那么充满噩耗。
谷妙语接近绝望地追问:“那我能知道一下,您想起诉我们的名目是什么吗?”
陶星宇短暂地笑了一声。声音是好听的,但笑容的成分应该是揶揄和嘲讽。
“你们哄骗一个老人把装过的房子再重新装一遍,洗脑的功力很不错,做装修埋没你们了,你们可以去干传销。”
陶星宇把这句话讲完,完成了“你想死我就让你死个明白”的义务工作后,再不肯和谷妙语多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谷妙语握着传出嘟嘟声的手机,心里有一片六月的天空在下雪。
“我是不是应该改名叫谷窦娥?”谷妙语扭过头,一脸哭唧唧地问向邵远。
邵远回给她一片面无表情:“这就是你爱慕的男神?”这么专断、刻薄。
谷妙语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展开维护:“他平时不这样!他是个随和温暖的男人!他不会动不动张嘴就说发律师函的!”
激烈地辩解过后,谷妙语的脸刷地就红透了。
“你、你别胡咧咧啊,谁、谁说我爱慕男神了?”
邵远冷眼看着她用血气把自己的脸煮红煮透煮熟。
他很想告诉她:姐姐,你整张脸都在替你说呢——
谷妙语没敢去提醒秦经理,最近他可能会收到一封来自业界大牛的律师函。她怕抽抽巴巴的秦经理厥过去。
她揉搓着自己的头顶,小丸子给她揉搓得东倒一下西歪一下,无辜极了。
耙够了头发,她一擡头,问邵远:“你说是不是陶大爷和陶星宇之间的沟通出现了什么误差?”
在邵远的敦促鼓舞下,谷妙语给陶大爷打了通电话,以确定这个误差的大小和范围。
陶大爷在电话那边中气十足地吼:“小谷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开工拆家?”
谷妙语:“……”她想这么急切想拆掉自己家的人,全北京恐怕也就陶大爷这么独一份。
她问陶大爷:“大爷啊,我想和您问一声,您儿子知道您打算把家里装修砸掉重新弄的事吗?”
大爷呵呵一声冷笑:“我和他说了,他不信,非说我是受了你们蛊惑,要告你们。真有意思,我不信他能告!”
谷妙语差点失禁了。
你不信我们信啊我的大爷!
谷妙语赶紧说:“大爷,我刚跟您儿子通电话了,他是真的打算要告我们!”
大爷的声音陡然变得欢天喜地起来:“哎哟,真的啊?他真的要告你们啊?哎哟这个好这个好!这小子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现在这么看,他还是在乎我这个老爸的。”
谷妙语:“……”
她都快饱含热泪了,百感交集喊了声我的大爷啊。
陶大爷听完这一声呼唤就打断了她:“得嘞,孩子,你打住,你叫得我起鸡皮疙瘩!你啊,这几天就赶紧和小邵带人来开工,陶星宇要是真敢告你们,别怕,大爷我给你打擂台!你就放心跟他干,干到底,打官司的钱大爷给你出!”
谷妙语握着手机的手一个颤抖,手机都差点摔地上。
这真是父子吗???
大爷还在信心百倍地说:“到时候我去法庭上给你作证去,告诉法官,你才没骗我呢。法官一看我这精神百倍的样儿就能知道,我是清醒自愿的,我比谁心里都门儿清,精神毛病一点都没有,绝对不是被你们骗的。然后我们再当庭反告陶星宇诬陷诽谤,绝对能赢!放心孩子,大爷为你站台!对了你记得赶紧带人过来砸墙,要不然大爷告你违约。”
谷妙语:“!!!”
又要告?她招谁惹谁了啊……
谷妙语听完陶大爷里里外外这一席话,怎么品怎么觉得他精神百倍是有的,但清醒以及精神毛病一点都没有……
再议吧。
谷妙语夹在陶氏父子中间受了一天的夹板气。
她给陶大爷打完电话说明自己要被他儿子告的具体情况后,不多久陶星宇工作室的电话打过来了。陶星宇的助理用平板无波的声音告诫谷妙语:陶老师让我通知您,请不要再去骚扰他父亲。您也是做设计的,设计师要有风骨,才能设计出好作品。
谷妙语放下电话问邵远,陶星宇为吗让他助理打电话,他自己怎么不打呢。
邵远说:他可能不想跟你说话。
谷妙语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一边是老子催开工,不开工要告违约。
一边是儿子催解约,不解约就告欺诈老人。
谷妙语越来越觉得自己小名叫窦娥,无缘无故就夹在这父子俩中间受上了夹板气。
邵远的毒嘴也不放过她。
“这还没过门呢,就夹在中间难做人了。原来公公不比婆婆好应付啊。”
说着这话时,邵远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谷妙语特别想冲上去一根一根给他拔秃了。
临下班前,她苦恼地想,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直接去找陶星宇啊,和陶大爷你是说不明白了,老头忒混不吝。你只能去找陶星宇,和他把一切前因后果都解释明白。”顿了顿,他有点怪声怪气地补充,“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我的谷老师,还犹豫什么呢?楼台和水都给你端面前来了,赶紧踩着楼台去摘月吧。”
谷妙语擡头看邵远。
他可真像个小恶魔。
一只能听到人心里在想什么的小恶魔——
第二天一早,邵远陪着谷妙语一起向星宇设计工作室进发。
路上谷妙语一阵激动一阵怂地进行着情绪的交错转换。
邵远最后受不了了,问她:“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谷妙语说:“倒霉孩子你不明白,陶星宇是我藏在心尖上的人,我幻想过无数次我将怎样和他展开人生的正式相遇,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有一天会是因为他爹和他掐架。唉!”
自从心事被邵远戳破,谷妙语索性不再扭捏遮掩。
很神奇的是,那些和大人不好说出口的心底秘事,和小朋友说起来却是没什么负担的。
邵远听了她的话,切了一声。那声切里满满都是鄙夷和嘲讽。
谷妙语听了很生气,踢他小腿:“你切什么切!”
邵远站定。
“我切你怂。暗恋是所有恋爱形态中最不值得同情的惨剧。喜欢一个人就该去让他知道,暗搓搓地自己藏着掖着恋能有什么劲?对方又不知道,你只不过是在做自己感动自己的无用功。”
朝阳正像个流油的鸭蛋黄,一点点往更高的天上爬。
邵远站在朝阳下,修长笔直。他的面庞正朝向谷妙语。
他那张脸也渲染上了朝阳的金光,光在他刷子一样的睫毛下打下阴影。
多有朝气的年轻人,朝阳的光像是个引子,笼在他身上,催动他身体里青春的、旺盛的生命力快快喷薄而出。
邵远站在朝阳下,字字清晰地对谷妙语强调:“喜欢一个人,就得让他知道。假如有天我喜欢上一个人,我一定不像你这样,畏畏缩缩,藏藏掖掖。我会告诉她让她知道的。”
谷妙语看着沐浴着一脸晨光的少年人,无限感慨。年轻真是无敌,敢爱敢恨的心思张口就说得出,感情的烦恼在他们眼里简单极了,不过是说与不说、做与不做。没什么可顾虑,也没什么可纠结。
该怎么形容他们这种状态呢?似乎可以叫青春无惧。但用少年不识爱滋味好像更加贴切。
他还年轻着呢,连校园都还没走出。他尚且不懂暗恋的重量与身不由己,所以才能这样云淡风轻。假如有天他也暗恋起一个人,他一定会懂,暗恋的确是惨剧,但绝不是自己感动自己,而是一种不由己只由心的对感情的坚守。
谷妙语看着邵远。她忽然发现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戴眼镜了。
她口随心动,立刻发问:“你怎么不戴眼镜了?”
折射在邵远脸上的晨光出现了一点扭曲的角度。
邵远嘴角抽了抽,说:“你忘了?”
谷妙语:“?”
邵远:“年会那天,你喝多了,拍掉了我的眼镜。你开始说会赔给我。后来又说,算了算了,我还是不戴眼镜的好。”
谷妙语那晚被酒精埋掉的记忆渐渐苏醒了一角。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她把邵远的眼镜扫到地上之后,是嚷嚷着要赔他镜片来着。
后来他说,他的这幅镜片四千多块。
她立刻又喝了杯鸡尾酒以让自己尽快醉倒,忘掉价钱这码事。
醉倒前她似乎把邵远的脑袋扯到眼前来放特写来着。
她毫不掩饰她对他长睫毛的赞赏,很郑重地告诉他:这么毛嘟嘟的眼睛干嘛戴眼镜?暴殄天物啊!以后别戴了吧。
回忆结束,谷妙语擡手拍邵远肩膀:“没想到你这个小朋友还挺听姐姐话的!”
邵远嫌弃地躲开她的手。
这跟小朋友听不听话有什么关系?谁还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帅点。
谷妙语和邵远一起到了星宇设计工作室大门口。
雅致又不失气派的门面设计,彰显着工作室主人的品味与能力。
谷妙语站在门口深呼吸。
邵远问她站在门口运气干吗,赶紧进去。
谷妙语又深呼吸了两下,低吼一声:“GO!”然后用力去推大门。
……没推开。
邵远:……
他指着贴在玻璃门上的字:“亲爱的谷老师,让我们来看下这里。”
那上面写着:上午九点以前,请按门铃。
字旁边还画了一只手,手的指向提示着来访者门铃在哪里。
谷妙语:……
她隐隐感觉,这一天开始得似乎不怎么顺利。
按下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
见到开门者的长相后,谷妙语无比确定以及肯定,这一天开始得,的确,不怎么顺利——
还隔着玻璃门,谷妙语就一眼认出了走过来给她开门的人是谁。
那居然是她的大学班花贺嫣然。
就是她没有错。
这姑娘就算化成大米粥谷妙语都能认出她来。
“妈蛋,走过来这人是我大学同班同学!”她极快地和邵远说了这句话,似乎这样可以让他帮自己分担一部分惊讶。
大学毕业前,大家都在交流自己毕业后会去哪里工作。同学们都知道谷妙语要背起行囊闯北京去了,他们都对她寄予敬佩与同情。
他们说妙语你真勇敢,敢拿着我们十八线城市十八流院校的毕业证去北京和清北的学生抢饭吃,我们敬你是条汉子。
他们还说妙语你勇敢归勇敢,要学会知难而退晓得吧。实在混不下去就赶紧撤,别在天桥底下用你的尸体登上北京晚报的版面。
大家就这样有毒地互相鼓励互相告别着。可他们谁也不知道贺嫣然毕业之后要去哪里。贺嫣然对自己的去处和打算只字不提。毕业之后的三年,贺嫣然也没有和同学们联系过。
以为此生再相见得全凭缘,谷妙语没想到这个缘在毕业三年后让自己给撞上了。
可是怎么办,她其实不太想撞到这个破缘。
贺嫣然应着铃声过来开门,看到谷妙语后,她漂亮的脸蛋上也布了满满的意外和吃惊。
“妙语?是你吗妙语?”
声音还是焦糖一般的甜。
谷妙语指挥面部肌肉挤出笑容:“是啊。”她不知道该寒暄什么,索性复读了一遍贺嫣然的话。
“嫣然?说你吗嫣然?”语气语调基本一致,集惊喜与意外于一声中。
邵远:“……”
他要被这两个女人尬死了。
贺嫣然把谷妙语让进了屋。
在这个过程中,贺嫣然告诉谷妙语:是我呀是我。
谷妙语说:“在这里见到你真意外呢。”
贺嫣然说:“是呀是呀,能在北京这么大的城市意外相遇的几率,得千万分之一吧!”
这么没有营养地扯了几句后,谷妙语终于没忍住问:“你在这是……做设计师?”
贺嫣然有点娇羞地回答:“没有呢,我现在还是前台兼设计师助理。他们觉得我的长相可以担得起工作室的门面,所以让我兼做前台。”
谷妙语哈哈一笑。
邵远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比如她认为贺嫣然是多么的会美化自己。她不说因为我能力还不够所以暂时只能做设计师助理。她只说因为我长得好看,所以他们让我兼着前台。
他从谷妙语谈话时表情转换的僵硬中,看出来点问题。谷妙语和贺嫣然,两人中间一定有点什么渊源。
在她们一来一回的交谈中,邵远隐隐担忧起他这位小姐姐。
他觉得谷妙语不太会是贺嫣然的对手。
贺嫣然的娇羞含笑把她的真实表情包装得实在太好了。他的小姐姐不一样,是真笑假笑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
回头他得教教她,出来谈事应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才行。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教他的事情。
他们说,只有让别人摸不清你的真实喜怒,你才是强大到可以让他们自己吓自己的可怕对手。
贺嫣然用焦糖一样的声音问谷妙语:“对了妙语,你怎么来了?是……来找陶老师?”
谷妙语点点头:“嗯。”
贺嫣然声音微微提起了一些:“那,有预约过吗?”
谷妙语摇摇头:“没有。”
贺嫣然微微提起一些的声音又平稳地收了回去。
“这可有点难办了,陶老师现在都不接待没有预约的客人的。”
邵远站在两个女人身后,听着她们没有硝烟的对话交锋。
谷妙语:“哦,这样呀。那要不嫣然你帮我跟陶老师传个话,就说我来找他,是想和他谈一下关于他父亲的事。”
贺嫣然笑得特别亲切香甜:“呀,妙语,你认识陶老师的父亲?”
谷妙语点点头:“嗯,见过,说起来还挺熟的。”
贺嫣然的笑容甜得都要发腻了。
“妙语,老同学,我不是不想给你传这个话,主要是陶老师现在不在工作室呢。要不你先回去,留张名片给我,等陶老师来了,我把你的名片给他,告诉他你想和他谈谈关于他父亲的事情。”
谷妙语点点头,说好的,那麻烦你了嫣然。
她从自己包里掏了张名片递给贺嫣然。
贺嫣然一边说“你看看,我们好久都没见了,也没来得及坐下喝杯茶好好聊会天,你就要走了”,一边很积极地向门外方向送客。
邵远冷眼看着谷妙语一副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他们出了工作室门口,谷妙语在贺嫣然甜甜的笑容里说再见。
谷妙语一转过身就开始狂翻白眼。
“我天,我忍得快要崩溃了!”
邵远抿着嘴笑。
虽然父母教导他,人在商场,应当喜怒不形于色。但和刚刚那位贺小姐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他小姐姐这样真实不做作的女人多一点。
他问谷妙语:“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公司吗?”
谷妙语扯出一脸的奸佞笑容。
她那么白皙甜美的一张小圆脸,非要做出这样的表情,违和感让她看起来有着充满喜感的一种可爱。
谷妙语挂着这样的一副表情说:“不回!我告诉你我这位大学同学的尿性我贼了解,你看陶大爷看起来是满嘴跑火车但其实说的全是实话。我这同学正好相反,看起来说的全是实话,其实满嘴都在跑火车。”
她低头翻出钱包瞧了瞧。
“哎呀真开心,还有张毛爷爷。走,姐姐请你到对面喝咖啡去!一边喝一边让你看看什么叫打脸‘陶老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