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虽然笑了,可还是觉得有点不明所以的不甘心。
不甘心就此和颜悦色地准他吃火锅。
她对洗了手走到餐桌前坐下的孟星哲说:“我再强调一下,火锅,是没你那份的,所以我和小田田吃,你看着!”
孟星哲转头睨她一下,唇角微勾,对她摆摆手:“来。”
“?”
姚佳感觉他把自己变成了小狗。
更气人的是,她居然在接受这个设定,迎着他像叫小狗的手势和语气就走了过去……
“干嘛?”她没好气地问着,也在餐桌前坐下。
“伸手。”他还在逗小狗。
姚佳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她暗气自己不争气,就这么变成了被好奇心驱使的姚小狗。
孟星哲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点什么,握着拳,手心向下,移到她掌心上方。
他的拳和她的掌,似触非触,于是叫她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痒。
他把拳头张开。
有东西掉落在她掌心中。
等他移开手,她看到他掉落给她的,是几块阿尔卑斯奶糖。
姚佳一下笑起来。好像它们隔着糖纸已经甜到了她,甜得她不得不开心。
“这回火锅有没有我的份儿?”孟星哲扬着尾音问,像哄一个闹脾气撒娇的小朋友似的。
姚佳收起糖,哼了一声。
想了想她又心一沉,问了句:“这不是人家仓储部小姐姐给你的,你又拿人家送礼给我了吧?”
孟星哲拿起筷子,用不夹菜那边轻敲她的头:“想什么呢!”
糖是他花了平时几倍的钱买的——他上了出租车,看到师傅车上有糖,似乎是师傅准备给女儿吃的。看到糖块的一瞬间,他忽然就想起姚佳对着棉花糖垂涎巴巴的脸。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问师傅买了几块。
师傅本来说要送他,他没好意思白拿。
“就这么几颗糖,花了我十块钱呢。”
姚佳想,这个性价比对他来说真的是巨贵了。
于是她美滋滋收起糖,准许孟星哲吃火锅了。
一旁田华生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借着酒劲儿冲孟星哲嚷嚷:“哥!你也太重男轻女了吧!怎么没有我的呢?好歹我也是你拜过把子的心爱弟弟吧?”
姚佳赶紧拿了一块糖抛给他堵他的嘴。
怕他又瞎嚷,姚佳趁机起话头:“说起来,今天李旺力找我了。”
她把李旺力怎么肯定她的工作能力、怎么称赞她为人赤诚、怎么打算把她调到大客户服务部去都说了一遍。
说完她看到田华生表情怪怪的。
“怎么了?”
田华生搓着大爪告诉她:“不瞒你说哦,李经理不只找你了,也找了丽丹姐、侯雯雯还有佟雨墨,也是问她们要不要调去大客户服务部,给的理由也都是一样的——觉得她们,赤诚!”
姚佳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她简直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李旺力可真是老油条,他白天跟她说话的真诚劲,让她完全不做他想,只觉得他那些话就是对她一个人特有的评价。
仔细想来,这才叫领导吧,把油滑包裹在了显得真诚的话术技巧里。
姚佳问:“那她们都同意了吗?”
田华生说:“嗯,丽丹姐她们都答应李经理了,说同意转到大客户服务部。要是李经理找我我也去,这毕竟是一次职业岗位的进阶。但那边好像没有男客服哦。”顿了顿,他问,“佳,怎么,你还没决定去不去吗?”
姚佳点头。
“你居然还有所犹豫的吗?”田华生不解。
孟星哲也看着姚佳。
算起来,下周就要进行第三个月的绩效考核了。考核一结束,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他想看看他离开以后,他这个天上掉的三妹妹会有怎样的发展。
他希望她越来越好。
“为什么不想去?这是个好机会。”孟星哲说。
姚佳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看起来倒是挺希望她调岗的。可那样的话他们的工位就分开了。
他不会为此觉得有些留恋不舍吗?
姚佳想,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就算不转岗,绩效考核结束后她也是要走的。
她索性借着酒劲儿说了大部分实话:“其实,我当初来坤羽客服部做客服,是因为我跟家人打了赌——他们认为我做不了这份工作,或者做了也做不满三个月。我不服输,就跟他们打了赌,如果最终我能做这份工作坚持满三个月,之后我家人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准我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田华生哇了一声:“你的家庭还挺戏剧性。”
孟星哲不做声地挑挑眉。
他想真是神奇了,居然她到客服部来有一部分原因和他一样,也是因为这么个三个月期限的赌。
他又摇摇头笑起来。他人生中怎么和她有这么多相似与巧合。
他笑着问姚佳:“那等绩效考核结束,你想好干什么了吗?”
姚佳看着他,眼神中透出了迷惘。她摇摇头。
她脸颊被酒精蒸腾得白里透粉,嘴唇更是被浸染得娇润欲滴。两只大眼睛像含着水,眼波流转时,像能在人心上也荡起波纹。
她带着这么一副又纯又媚的模样,转头看着他,摇摇头告诉他:“我也不知道。”
她又偏偏头,想了一下。
她偏头的样子让他喉头发紧。
这么媚而不自知,简直是在勾引人。
他端起啤酒仰着脖子咕嘟咕嘟,把一整罐一饮而尽。
依然觉得不够解冲动。于是又开一罐,喝掉。再开一罐,又喝掉。
酒精直冲上头,整个世界的鲜活一下子和知觉触觉都隔上了一层微微的晕眩,这层微晕叫他觉得安全多了。就算暴露点心跳也觉得没什么了。
他又转头听她碎碎念继续说。
“……其实我刚到客服部的时候,觉得煎熬死了,天天恨不得能自杀,我讨厌客服这份工作。我时时刻刻都盼着赶紧到日子吧,赶紧让我离开这里获得解脱吧。
“……你知道的我从小,家里对我实行的是打压教育,没怎么肯定过我。一开始我是真讨厌客服这工作,我觉得它脏,它累,它没地位,到处挨白眼落埋怨。但偏偏,最后是这份工作给我带来了肯定。在帮助别人解决问题以后,听到的那声谢谢、那声姑娘你太好了、那声姑娘你真是暖心,这些让我觉得,我其实是个有价值的人!
“所以现在,我和家人打的赌就要完成了,我反而有点舍不得这份工作。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孟星哲看着她,问了声:“那你原来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
姚佳说:“画画,或者设计。”
孟星哲挑挑眉:“我可从来没有看到你画画,或者设计过什么。你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两样事吗?”
姚佳怔了下。
“你真的喜欢设计?那么具体是哪方面的设计?你有未来的明确目标吗?”孟星哲又问。
姚佳又怔了下。她用力想这个问题,然后摇头。
没有。她居然从来都没有过一个明确的目标。
因为家里大家长的打压式教育,总拿她和姐姐作比较,她于是变得消极、没有目标,并以此作为和大家长抗争的手段。
她想或许就是为了对抗家长一言堂式的霸道安排,她才给自己找了个画画和设计的喜好。
——所以或许她不是真的喜欢这两样事物。
像孟星哲说的,真的喜欢一件事,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做客服这段时间,她的确从头到尾没有拿起过一次画笔。
那如果这两样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她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么呢?
姚佳猛然发现,三个月赌期到了之后,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了。
——好像她从来也没有认真想过,自己未来会做什么,她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好像之前的日子,除了和姚秉坤对抗,其他时间她真的只是过一天算一天,在得过且过。
她想等醉过了今晚,她一定要好好思考一下未来人生目标这个问题了。
她转头看孟星哲。酒精在她眼睛里好像化成了滤镜,让她看他时,觉得他比平时更加帅了。
他本来皮肤就白,现在喝了酒,脸不发红但耳尖在泛红。耳尖那抹红衬得他脸色更白皙得生动,更帅气得有色彩。
她问他:“那你呢,你有目标吗?”
孟星哲看着面前粉面桃腮的小家伙,听她认真对自己提问。
他心头发软,从嗓子里溢出的,是不自觉就想哄她开心的一副带笑意的声音:“我?我的目标简单粗暴,我要开家公司,”其实已经开了,“我要做好买卖,卖好产品。”他正在这么干着,“我要挣很多钱,够我花、也够我给我老婆花的钱。”
他说到后面半句话时,看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幽深。
姚佳冲他笑:“你要卖什么产品?”
孟星哲微晕在她的笑容里,实话都说出来了:“也是家电类的吧。”
说完他心头一凛。
但看到她笑得更灿烂,灿烂里还生出了几分鼓励,他放下心。
“你可以的,我看好你哦!你看你懂那么多的电器原理和技术知识,还懂好多公司管理和运营的东西。”顿了顿她喔出一个圆圆的口型,“喔!我知道了!原来你一直都是有这个野心的,所以你懂这么多,因为你一直都在做储备!”她大咧咧拍他肩膀,“老大你可以的,我真的看好你哦!”
他看着她的傻样,摇摇头。
如果她知道他其实已经做到这些了,会怎样?会怪他骗了她吗?
后半场没人再谈这么高远的人生大事,三个人吃吃喝喝,行起酒令。
孟星哲不许姚佳放水,他说他男人的尊严不允许她这么做。
于是姚佳用她无敌的行酒令神功,先让田华生喝多了。田华生在昏迷过去之前跌跌撞撞晃回了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打起了酒精味的震天呼噜。
姚佳帮他盖好被子关好灯和房间门。
她回到餐桌前,笑眯眯问孟星哲还继续吗。
孟星哲看着她巧笑倩兮的脸,看不够似的,看得心头发疼。
他咬着牙说,继续。
能多看一会儿,为什么不多看呢?
他们继续行酒令。姚佳继续赢,孟星哲不停喝。她赢得都有些不忍心了,都想替他喝。他却输得义无反顾,不给她喝,也不许她放水,看着她的眼睛,一杯一杯地喝。
行到最后他终于也撑不住,趴在桌子上醉过去了。
姚佳想不能让他就这样趴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她使了吃奶的劲儿,连拖带拽,总算把他折腾回他房间里。
倒不出手去开灯,她就借着窗外的月色把他往床上搬。
等终于把他在床上摆好、摆出一个舒服的睡姿,她累得简直快要吐血。
缓了缓,喘匀了气,她擡手去按台灯。她知道他睡觉得留这么一线的光。拍台灯时她想,这灯还是自己的那盏呢,他也不想着还给她。
可是台灯居然按不亮。她以为是自己的那盏台灯坏掉了。于是伸长手臂去按他的那盏意大利奢华款。
居然也不亮。
她想了想,起身到门口,开大灯。没变化。她打开房门,探头向客厅一看,客厅里居然也漆黑一片。
她刚刚搬孟星哲回房间的时候,没有关灯。
所以说,是停电了。
她扶着门框站了下,叹口气,缩脚又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把自己关在他的房间里。
能怎么办?停电了,没有台灯的光,他醒了又要怕到作妖了。
她总不能不管他吧?
她走回去,坐在他床边的地毯上。裤子口袋里硌硌的。
她想起那里有糖,他给她的糖。
她掏出一块,撕开糖纸,放进嘴里。
满嘴的甜香,甜得人的心都悸动。
窗外的月亮是饱满的大半圆,月光清亮皎洁,透过窗子洒进来,把浓黑色的夜都照出一种青蓝色的芒。
她含着糖,看着躺在床边上的他。
青蓝色的月芒下,他像个昏睡的英俊王子,好像在等着他命中的公主去将他吻醒。
她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目不转睛地看他。她心口怦怦地跳。
她想自己应该去找找他的睡袋放在哪。她想不然回去自己房间抱自己的被子来也行。可是到头来她就那么看着他,一动没动。
越看他,心跳越快。越看他,耳朵面颊都开始发热。
越看他连口中蜜津都分泌更快,一块糖在她舌尖从有到无地融化掉。
她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呢?
她迷茫而又心动。明明没有其他人,却觉得自己是在偷偷的。她用目光偷偷地、细细地描摹他。
他睡得安安静静,鼻息和缓匀称。他的眉又黑又浓,眉心微微蹙,好像在做着什么扰人心绪的梦。他眼睛闭着,睫毛又密又长。男人长这样的睫毛,真是勾人夺魄。
他鼻子在月光清晖的勾勒下,立体高挺得迷人。他的两片唇,唇形像被画家雕琢出来的完美,又冷情又性感,唇色哪怕在淡青色月晖下也依然红润。
棱角分明而流畅的下颌线下,是昭显男人荷尔蒙的喉结。喉结下面,衬衫领口紧扣。
她想真奇怪了,刚刚喝酒他居然也没有松开扣子破坏仪表,他可真是个满级的逼王臭屁精。
在她的注视里,那颗喉结不安地上下动了动。似乎是紧闭的领口让他不舒服了。
她不由自主就想帮他纾解掉这份不舒服,于是直起身,挺近他些,伸手到他领口前,去帮他解衬衫扣子。
手刚搭在他纽扣上,她怔住。
他睁开了眼睛,忽然地,毫无预兆地。
他躺在那看着她,她跪在地毯上,手搭在他领口纽扣间,回视他。
她笑着,说,停电了。
又笑着,说,田田喝多了,照顾不了你,所以是我在这。
她笑得都有些讪讪的了,说,你别多想啊,我没要怎么样你,我是看你领口太紧怕你透不过气……
下一秒不等她说完,她眼前天旋地转。
鼻间刹那都是他的气息,嘴唇蓦地被温热的湿润包裹住。
她惊得要叫,却叫不出声,反而让什么东西侵略进来。
那侵略狂野又热烈,肆意地探索她口中每一寸境地。它柔软又霸道,卷走她舌尖余留的糖果浓甜,留下他带来的凛冽酒香。
她连思考都不会了,心脏像跳得要破开胸膛。脑子里轰鸣一片地响。
他们都在很急促的喘息,气息紧紧交织在一起,缱绻得密不可分。
——她就那么猛地被他拉过去,压在他身上,由他托着她后脑密密吻住。
他吻得那样的忍无可忍,那样的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