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姚佳怎么问,岳旭然都笑笑不肯讲后半截话。
姚佳气得使出杀手锏:“我最讨厌说话说半截的,你要不把后面话给我讲出来,我可撤资了!”
岳旭然摇摇头,摇得一派俊秀斯文。
他笑得很无奈:“要不是和你有金钱关系,凭你现在在坤羽电器做客服,我真的无法想象你是个有钱人。”
他要说的当然不是这一句。他要说的那句是:要不是和你有金钱关系,我真的挺想做你男朋友。
可是目前两人身份并不对等,虽然他不知道姚佳到底是什么身份家世、虽然她现在做的是客服工作,可她一下就能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来投资他的公司,她总归不会是一般人。
在他还用着她的钱、还没有给公司创造出利润的时候,他对她的一切追求都显得是为了钱去的,他像个靠女人吃软饭的男人。
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有实际的表示。但好在,他已经把名义上的男朋友这个坑给占上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也是他欣然答应假扮她男朋友的原因所在。
姚佳听了岳旭然的话笑起来:“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曲折,你再等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原原本本地把内情都告诉你。”
说起来,她是在一个项目推介会上遇到岳旭然他们团队的。那会儿正好是爷爷去世前留给她的一笔成人基金到了年限,她可以自己随意支配使用它了。
父母一直想要插手替她管理这笔钱,觉得她不靠谱。她赶在父母插手前搜索各种项目推介会的信息,打算把这笔钱投出去。
正好在一个推介会上就遇到了岳旭然他们团队。岳旭然还有个合伙人叫陶烈,他们的名字里都有“四点水”,所以他们给公司起名字叫四点科技。
姚佳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趣,就留意到了这个团队。这是个做手机的团队。
起初他们做手机这件事并没有打动姚佳,因为她也知道,手机市场已经是个快饱和的市场,早就没有待开发的蓝海地带,只有一大片竞争激烈的红海。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坚持做手机,姚佳想知道,岳旭然和陶烈他们到底能靠什么变现和盈利。
在推介会后她单独找到岳旭然和陶烈。起初陶烈看她是个小姑娘,还没太拿她说“我有钱,我真的可能会投资你们”当回事。
倒是岳旭然没看着她年轻,就轻忽怠慢了她。
他们去了咖啡馆,聊了起来。
聊嗨之后岳旭然告诉她:“有些理念方面的东西在推介会上不能说,说了就会被同行业的人学去,人家只要资金足动作快,我们的理念就变成别人的理念了。
“其实我们四点科技做手机的理念,不是打算从手机本身赚回利润,我们甚至愿意平价、折价卖我们的手机,而靠与手机绑定的增值服务来变现。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有些App您需要付费才能使用。但如果未来您购买了我们的手机,您就可以在我们的手机上免费使用这款App。App的种类包括但不限于音频、视频、阅读、教育授课等等等等。”
他还说:“未来是服务为上的时代,谁抓住了服务的先机,谁就抓住了未来市场的先机。”
就是这个理念,打动了姚佳。她义无反顾地把那笔钱投给了岳旭然的四点科技。
到现在为止,姚佳一直觉得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岳旭然他们是很靠谱的。
和岳旭然分开后,姚佳回到宿舍。
她计划着这两天得回家一趟,把从小到大存的压岁卡拿着,把她的包包手表什么的奢侈品往外出一出,再在家里犄角旮旯都划拉划拉,没准能划拉点钱渣出来。
她一边摆弄着新手机一边想,以后的日子可能要过得更加精打细算一些了。
之前虽然下定决心以后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只用自己赚到的,不用父母给的。但好歹父母给的那笔钱是实实在在躺在卡上的,就算不去用也是给她留了个后手加底气。
但现在,她把所有的家底都拿出来了,真正地变成了裸存款人士。以后她可能真的只能靠做客服那点工资过日子了。
这个结论一闪过,姚佳心头一凛。
一个念头在她心间坚定成型:以后绝对不能再借给孟星哲钱!
******
孟星哲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食欲今天到底犯了什么别扭,一晚上吃什么什么不香、喝什么什么不解渴。
本来想和路芳菲打听打听坤羽电器的人员结构,可是聊天聊得也是思维断层,全是碎片。
吃完一餐饭,和路芳菲一起回到宿舍楼,在楼梯间里互道晚安各自进屋后,他居然有了种松口气的感觉。
回到房间关上门,他本想整理下晚饭时他和路芳菲到底都聊过什么,看能不能把那些碎片化信息拼凑出个有价值的蓝图来。
结果他发现自己连那些碎片信息都抓不住了。
他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差的状态,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发烧了。
这么一想他赶紧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只额温枪,对着自己biu了一下。
结果是,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他怅然若失起来。
没有发烧,那是哪里出了毛病?
手机叮铃铃地响,拿起来看是贝洛南要跟他连线。
他意兴阑珊地接通。贝洛南是来找他讨论技术问题。
他们讨论完毕,贝洛南居然喷他:“星星你今天脑子被谁踢过吗?讲的东西怎么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的?”
孟星哲居然也没跟他计较,他今晚思维跳跃得都忘记了有杠必回怼原则。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的话头,反正就是说到了岳旭然身上去。
“我总觉得我在哪见过他似的。”他在电话里对贝洛南说。
“谁?”贝洛南的声音倒扬高了一点,“你再说一遍小马尾辫男朋友的名字?你说他叫啥?”
“岳旭然。”孟星哲平平板板地又说一遍。
电话里传来贝洛南狠拍自己大腿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手机发烧友论坛吗?非常火,非常有流量,我非常眼红!”
孟星哲:“记得,怎么了?”
贝洛南:“那个论坛就是岳旭然的团队搞的!”
“团队?”孟星哲扬了扬声调,“创业的?”
“是,”贝洛南说,“一个做手机的团队,公司叫四点科技,开始时谁也不看好他们,谁都不给他们投资。后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融到了一笔钱,风风火火地就做起来了。他们似乎已经有了成品,马上要开新品发布会了。你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可是有好多人都争着抢着想往岳旭然面前送钱,想趁着这时候入股四点科技。但这个岳旭然非常有性格,这些人捧来的钱,他一个子儿都不要,他就明明白白地对这些人说,如果他需要钱,他也只会去跟之前投资他的那人要,这样后面等公司盈利了,那些回报也都是他的投资人的。”
说到这贝洛南一叹:“唉,这个资本市场啊,就是趋利避害,人家无名时那些资本大佬们都躲着,等人家做起来了,又都想削尖脑袋挤进去掺一脚分一杯羹。但这个岳旭然是好样的,算得上是情深义重了,有好处还先想着之前帮过他的人。”
孟星哲越听越觉得心里有点什么东西叫他不上不下的。
“所以岳旭然马上要发达了?”他问贝洛南。
“可以这么理解。”贝洛南忽然感慨,“小马尾辫这运气真是一流啊,她这是稳稳地钓到了一只潜力巨大的金龟婿,还是有情有义的那种!”
孟星哲觉得今晚聊天聊得有点烦,他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他又觉得莫名口渴特别想喝东西。
他找了瓶什么往杯子里一倒就喝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在喝威士忌。他还以为自己在喝水。他想他今天的味觉果然出了问题。
他一边喝水似的喝着威士忌一边想,那丫头片子倒没有骗他,说找高富帅还真的就找高富帅。
还真叫她攀上了岳旭然了。呵。
******
当天晚上,姚佳直到躺下准备要睡了,入户门才有了响动。
田华生刚刚回家。
姚佳赶紧下床穿鞋走出去。她看到田华生的一张壮汉脸上浮满内疚:“佳,我吵醒你啦?”他压低了声音问。
姚佳赶紧摇头:“没,我还没睡。”
她观察田华生的脸,发现他有一点憔悴和一点焦虑。
“吃晚饭了吗?我这还有泡面。”她觉得田华生可能晚饭都还没吃。
田华生笑了一下,像有杆枪指着他后腰在逼他笑似的:“不用不用,我吃过了。”
姚佳想问问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但田华生抢先她一步说:“佳,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晚安!”
姚佳道了晚安回了房间,体会到孟星哲的那句话说得其实挺对,田华生就算有难事,可是只要他自己不肯说,他们还真是没有一点办法。
第二天是星期五,白天发生了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入职以来最优秀的新员工田华生,在工作上居然出了纰漏。
他昨天接到很多通电话,其中有一通是要为一位购买空调的顾客派安装单的,但是他给忘了。今天上午顾客特意请假在家等,结果等了一上午也不见工人师傅上门,于是又气又急地打电话过来问,一问才发现原来他的安装工单并没有派到售后安装那里去。
顾客立刻大发雷霆:“你们知不知道我请假有多难?知不知道我请这半天假得磨破嘴皮陪尽笑脸?就这样我这半天假请下来,都还是要被扣钱的!而你们呢?你们居然说忘了给我派安装工单!你们怎么不忘了吃饭?怎么不忘了睡觉?怎么不忘了喘气啊?!现在好了,我还要额外再请一天假!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他死活要投诉田华生,并且要求田华生赔偿他一天的误工费。
田华生先被领导批评,再去跟顾客道歉,听顾客狗血淋头骂了他整整二十分钟。然后他被记下了投诉,也答应了赔偿误工费,顾客才算解了气这件事才算了了下去。
趁着休息时姚佳去关怀田华生。
田华生像根被霜打透了的弯腰小草,坐在工位前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姚佳以为他是被批评了,心里难受,于是拍拍他肩膀安慰他:“其实你这番遭遇,被顾客骂——被领导批——去赔礼道歉再被骂,没什么的,我经常一经历就一整套,你看,我这不还活蹦乱跳地能继续气人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擡起头,别难过!”
田华生真的擡起头,但他也摇摇头:“我不是难过挨批评,我是难过得赔钱。”
姚佳怔了下,赶紧问:“家里遇上事儿了?需要钱?怎么回事啊?”
田华生脸上的五官跟着他一起犯难地往一处揪:“一言难尽,要不我们晚上下班回家仔细说吧。”
******
晚上一到下班时间,姚佳就让田华生先回家准备准备,把火锅摊的基本雏形支起来,她和孟星哲去菜市场买肉酒菜。
田华生领命回宿舍。孟星哲不领命也要一起回宿舍。他拒绝去菜市场。
“脏,人多,闹心。”这是他在面上给出的理由。
但实际上,孟星哲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今天就是不想和姚佳走在一起,更别说一起去买菜。
姚佳却丝毫没惯着他和他的理由,把他生压去了菜市场。
“小田田今天摊上事儿了,不想让他费心我才叫你来,以为我看得起你呢?别不识好歹啊!”姚佳喷他。
孟星哲不情不愿:“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摊上事儿?”
姚佳耐着性子问:“那你摊上事儿了吗?”
孟星哲:“没有。”
姚佳真是没忍住用手里包包去抡了孟星哲。
去菜市场的中途孟星哲居然还想要逃,被姚佳一把拎住胳膊给拖回来。
“你让我一个人拎回去一桌子的涮肉和涮菜?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心?”姚佳怒喷孟星哲。
孟星哲居然还有脸反驳:“你看你捉我的这个力气,让你单独搬回去一头牛你都做得到!”
姚佳气得在手上加手劲儿,孟星哲一咧嘴:“靠!你还是不是女的?”他甩甩手,居然没甩掉姚佳的钳制,于是开始进行人身攻击:“你别不守妇道啊!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在大街上这么动手动脚挟持男色可不太好!”
姚佳就跟被通电门了似的一下松了手。
孟星哲胳膊上一松,不知怎么心里反倒蓦地蹿起一簇失落的小青烟。
青烟散尽,他没好气地对姚佳说:“还买不买东西了?再不去买我可回去了!”说完一转身没好气地自顾自往前走。
那语气差得,让姚佳简直怀疑他要跨性别来大姨妈。
菜市场里,孟星哲一直不停逼逼歪歪。
茼蒿摊位前,他急急恼恼地说:“这个不许买,我不爱吃,你要是买你就自己拎!”
姚佳偏偏不惯着他的逼逼歪歪,偏偏就买了一大捆茼蒿,套了塑料袋子后就往孟星哲手里一塞,让他拎着。
孟星哲低头看着手上拎着的袋子目瞪口呆。
这是摆明要和他对着干了?!
“这个也不许买,拎着太沉了,非要买你自己拎!”孟星哲跟上姚佳脚步,在冬瓜摊位前掷地有声。
姚佳像屏蔽了他的存在,自顾自买了一整个的冬瓜,付完钱她扭身就走。摊主把一整个冬瓜套了个袋子后,很会识人地把袋子直接挂在了孟星哲胳膊上。
孟星哲:“……”
他觉得他和姚佳之间,绝对有一个人听不懂人话!
“这个你真的不许买,你要是真买,我真的敢不拎!就让它烂在地上好了!别以为我说到做不到!!”孟星哲快步走向生菜摊子前,对正在翻弄着生菜叶的姚佳宣誓般地说。
姚佳鸟都不鸟他,从容地付钱,把生菜装袋后往地上一丢,扭头就往前走。孟星哲简直要吐血了,他较劲儿地也越过菜往前走。说不拎就不拎。
身后传来一个老奶奶的声音:“小伙子,你菜掉地上了,你不拿走啊?这也太败家了!浪费食物可是可耻的啊!……”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孟星哲实在受不了了,老太太的道德凌迟叫他觉得自己能直接灰飞烟灭。他气腾腾地转身走回去,屈尊弯腰捡起生菜袋子,拎在了手里。
孟星哲忍无可忍地对着姚佳的背影吼:“姚佳我告诉你,你再买我不爱吃的我把这些菜全扔下水道!”
……
最后离开菜市场时,姚佳两手空空,轻盈敏捷地走着每一步。孟星哲一脸想找人拼命的表情,手上胳膊上挂满了菜兜子,一路逼逼歪歪走回家。
进小区时他们遇到了正向外走的佟雨墨。她每到周末都会回家住。
佟雨墨看到两手空空的甩手掌柜姚佳,再看看她身后大袋子小袋子挂了一身的孟星哲,立刻就心疼了。
“姚佳你怎么全让孟星哲一个人拎啊?他一看就不像你皮糙肉厚的,这他哪拎得动?你真是,多少也搭把手啊!”
姚佳笑了:“要不你帮他拎拎?”
佟雨墨眨巴着眼睛说:“我叫的车在小区门口等我呢,我耽搁不了。”
一旁孟星哲不耐烦了:“走不走?站这还聊上了,手上没东西拎不觉得累是吧?”
佟雨墨立刻帮腔:“姚佳你就是不知道体谅人!”
姚佳刚要怼她,孟星哲却先开了口:“我说你呢,佟雨墨,你要是真知道体谅我别光嘴上体谅,你行动起来,来,帮我拎拎。”他今天说不上怎么,火气大得自己都意外。
佟雨墨一听这话连忙后退两步:“可我也拎不动啊,这些活也就姚佳能干!”???
姚佳想怎么的,她在佟雨墨眼里就这么接地气吗?她原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吧!
“你是女的,她也是女的,你拎不动,为什么她就得拎得动?”孟星哲直接说。
“孟星哲,你真是不分好坏人!”佟雨墨气得一跺脚扭身跑走。
姚佳使劲忍住笑。
她就没见过比孟星哲还能鉴表的达人。
回到家姚佳才想起来,忘买酒了。
“没有酒喝的火锅没有灵魂!”姚佳一拍桌,要自己下楼去买酒。
孟星哲喷她一声:“你什么脑子,回来的路上够你想一路的,你都没想起来?”
然后他骂骂咧咧地穿上鞋子下楼去了。
田华生和姚佳面面相觑。
田华生说:“佳,你觉不觉得孟哥最近有点反常?”
姚佳点头:“嘴巴说不要说得更强烈了,但身体变得比以前更诚实。”
田华生有点憔悴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两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
孟星哲最后骂骂咧咧扛回来一箱玻璃瓶的啤酒。
原来是赶上了周末,罐装啤酒被人买空了。
孟星哲把啤酒往地上一放,斩钉截铁表态:“这破啤酒谁爱喝谁喝,但给我喝就不行!”
姚佳理都不理他。
火锅支上,肉菜涮下锅,大家筷子动起来。
姚佳去开啤酒。
她本来就没想给孟星哲倒,所以只洗了两个杯子,她一个,田华生一个。
结果孟星哲唧唧歪歪强博存在感:“我不要,别给我倒!”
姚佳还就被激起了叛逆的劲儿。她非得给他倒上不可!
懒得去取杯子,她直接拎过来一个饭碗,把酒倒进去,把碗往孟星哲面前一磕。
“这么糙的酒,你喂驴呢?”孟星哲还在逼歪。
姚佳总觉得他从昨天开始不知道犯什么毛病,跟进入了青春期的熊玩意似的开始学会跟妈妈作对了。
“摆着!你不喝不就不是驴了?”姚佳怼了孟星哲一句,不再理他。
她和田华生干掉一杯酒。胃口被打开了,话匣子也被打开了。
姚佳问田华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田华生擡起大爪在脸上抹了一把,抹出个苦笑说:“我从头给你们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