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芊接水时借口上厕所,从茶水间出去。她走到走廊僻静处,想给姚佳手机发信息,但她马上想到上班时间要求客服专员不能接私人电话、发私人信息。所以等姚佳看到信息时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想了想后,她干脆直接拨打了坤羽电器的客服电话。电话接通,她捏细了点儿声音,说请转1112号客服。那是姚佳的工号。
但接电话的人说,1112号客服正在通话中。林芊于是说:“那麻烦转1111号客服。”
电话就转到了孟星哲那里。
林芊简短地说:“到走廊,带着手机。”
她立刻挂断通话,改拨孟星哲手机。
谢天谢地,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她语速极快地对孟星哲说:“让姚佳把她的分机关掉,然后马上到28层多功能会议室。”
孟星哲问了句:“发生什么事?”
林芊说:“来不及细说,但如果她不马上来,她的功就彻底变成别人的了。”
孟星哲顿了下,问了句:“用我跟上去吗?”
林芊想了想说:“好,你们一起上来。”
******
姚佳走进会议室,救人的正主归位。
闪光灯再次连成一片银色的海浪。
孟星哲站在会议室门外,背靠在墙壁上,透过未关合的门听到一个声音说——
“是你,就是你,没错了!我是打电话求救的人,我叫秦振新,多亏你破解出我的求救!在我向你求救时,其实我们那间房子里已经有人生病了,而且他已经传染了两个人了,如果我们再不得救,可能一屋子十几二十个人都得得病遭殃,是你救了我们大家!……”
孟星哲扭头,垂眼看着一旁靠在墙壁上低头抽泣的佟雨墨。
她似乎在等着谁去安慰她。但他显然不可能去做那个人。
甚至他要对她说的话,是完全相反的。
“佟雨墨。”
孟星哲出了声。佟雨墨立刻擡头看她,满眼泪水汪汪地,小鹿眼我见犹怜。她眼底除了积蓄了泪水,还积蓄了满满的期待。
“虽然你现在哭得还挺伤心,但我觉得我是有必要和你聊两句的。”
孟星哲声调平平板板,就像他在公司开会时给做事不妥帖的员工做训诫。
“功劳的诱惑虽然大,但不是什么功劳都可以冒领的,假的东西经不起推敲,早晚有一刻会穿帮,到时候丢人的总归是撒谎的那一个。”
佟雨墨眼底汪着泪水的期待一瞬破灭,下一秒涌起的是满满的委屈和不甘:“我没有!我没有冒领,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也没主动说任何话来表明我是接电话的那个人!”
她委屈的样子、痛诉的话语足以打动任何心有柔情的男人。
但直男类生物除外。
直男中的王中王孟星哲不为所动,坚持原则:“你没主动说自己是,可你也没有主动说明自己不是,你在打让别人误会又不会穿帮的擦边球,用侥幸心理想着如果不穿帮就这样下去也挺好。”
可是这世上哪有会不穿帮的假?
佟雨墨泪水滚落脸颊,对着孟星哲的脸她几乎哽咽不成声:“平时姚佳联合田华生一起欺负我就算了,现在连你也和他们一起欺负我吗?孟星哲我问你我到底哪点比姚佳差,你为什么总是站在她那边帮她不帮理??”
孟星哲最讨厌看到女生哭,一看就心烦,他从来也没觉得女人泪水有什么可叫人心怜的,只觉得麻烦。以前训诫做错事的女员工时,他还没说两句员工就哭得稀里哗啦。身为狼性的老板,他很有铁石心肠的一面,他厌烦动不动就在职场哭的人。因为职场里没人会同情哭泣,只会尊重坚强。
尤其有的人觉得好像只要泪水滂沱一下,自己工作上犯过的错误就会由此变得无辜。
孟星哲让佟雨墨哭得心烦。想着她问的问题,他皱眉回答:“她坚强,不会动不动就哭。她也坦承,从来不撒谎。”
佟雨墨哭泣着哽出最后一句话:“我也从不撒谎啊!”哽完她扭身跑走。
孟星哲转开头,眼神丝毫不去追踪那道跑出伤心欲绝的背影。
会议室里记者们在为姚佳做采访。有人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孟星哲擡眼看,是林芊。
林芊对他微笑说:“我想我得谢谢你。”
“?”孟星哲回以不解。
“如果刚才不是你出声把姚佳推出去,那就得是我。我们都知道,这个推姚佳出去的人,会被李经理在心里记上一笔。”
因为这相当于是当众打了他的脸。所以这个人恐怕未来的日子要小心一点,不然很容易就会被抓到痛脚给清理掉。
孟星哲掀动嘴角,淡讽一笑:“我可不是活雷锋,我没有有意帮你,凑巧而已。”
林芊又笑了:“但你刚刚是有意帮了姚佳了。”
孟星哲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他所做的行为不容他反驳自己。
林芊又进了会议室,孟星哲靠在墙上回想着两句话。
姚佳那天问他: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这就是一通求救电话,我们因为担心自己多管闲事而没有替他报警,他因此错过生机怎么办?万一万一有这种可能性,你下半辈子可以过得心安理得吗?
——你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你一点助人之心都没有,任何事都要想着回报和代价?生活不是做买卖,你的血管里除了干冰还流着天平秤是不是?什么事都要先衡量一下回报与代价的?
这些话言犹在耳,敲打着他早已经失去助人能力的心。
******
第二天,秦振新通过拨打坤羽电器客服电话而从传销组织里获救的新闻纷纷登上了各大媒体。
应姚佳的要求,在照片和采访视频里,她的脸都被打了码,名字也用了化名。
姚佳被邱副总推荐,在公司内部得到了一次表彰,财务还给她发了一笔见义勇为的奖金。
和钱比起来,其实让姚佳最舒坦的是自我价值感的实现。原来有个人因为自己而得救,这感觉是那么的光明热烈,它让施救者觉得自己有了存在的价值。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客服这份工作是有意义的,她身为一名客服专员,是有价值的。
她想起田华生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等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我们这份工作是有成就感有回报的!
她现在想,田华生说得没错,这份工作虽然处在各个岗位鄙视链的底端,被其他部门视为边缘化部门不怎么受待见,但其实它很重要也很伟大,因为说不上什么时候,它就会帮人一个大忙,甚至是救命的忙。
姚佳一时成了红人,似乎全公司的人都在打听,到底是客服部哪个专员破解了求救电话?
后来这种疑问渐渐升级跑偏:
——她长得好看吗?有男朋友吗?业务能力怎么样?
——啊?两次连续倒数第一啊?还面临淘汰危机??
——那这么说业务能力也不行啊,这是纯走运吧?要是换成其他员工,八成更能百分百破解,没准还得破解得更快!
……
姚佳就这件事体会到,职场真的太复杂,这里没有见底的清水,因为总有人在不停把水搅浑。
一个人太快出名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出名背后一定伴随各种编造得有理有据的非议。
她想人在脱离了大学的象牙塔后,注定要破碎掉很多理想主义。而踏入职场后的人生阶段,又是一个迫使人不得不做蜕变的过程。
姚佳忽然觉得经此一事,她的心境似乎又有了些新的变化。她好像比以前多懂了一些东西。
新闻铺天盖地地发了三天,这件事的热度到了顶峰又开始回落下来。姚佳经历过救人成功的喜悦、被感谢后的满足感、听到议论纷纷后的无语这种种阶段后,心头始终还隐隐潜藏着一份期待。
父母一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还不晓得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他们一向不优秀的女儿,这次在工作中救下十几二十个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对她有一点满意甚至些微的骄傲?
在事件开始回落的第三天,姚佳照常上班。
趁着休息时间,姚秉坤终于给她打了通电话。
看着来电显示时,姚佳心跳加速,那份潜藏的期待压不住了,从心底跳出来,一直跳到喉咙口。
她跑到走廊隐蔽处去把电话接通,叫“爸”的时候,因为有一丝雀跃和紧张,声音都带着点哑。
不知道这一次她能不能得到一句肯定。
结果电话那边传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责备:“做事为什么要这么高调?”
姚佳的雀跃和期待迅速冷却下去。
“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这很值得去跑到媒体面前要表彰吗?”
——可是,她这么做难道没有给企业增光吗?没有给坤羽电器带来正面影响、带动产品销量吗?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董事长家的女儿,现在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现在你也不能被人知道身份,所以做事为什么不能低调一点?眼下公司内部各种话传得纷纷扬扬,人尽皆知你两次考核都倒数第一,你说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可是,就算被人知道做这件事的人,其实是董事长的女儿,会很给董事长大人您丢脸吗?
——您就这么不想让人知道我是您女儿吗?哪怕我觉得我做了一件值得从您那听到一声鼓励和肯定的事?
姚佳心里的期待一寸寸落下去,凉下去。她想自己怎么这么没用,每次都是这样的结局,她却还总是要抱有希望地期待,会有鼓励和肯定的奇迹发生。
“嗨,”她重新拿出她最拿手的叛逆的声音和语气,“我这不是猜到了这么干能让您暴躁吗,那我哪能错过任何一个气您的机会啊,您说是不是?”
姚秉坤在那边果然暴躁起来,说了声:“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姐,懂点事?”挂断了电话。
姚佳握着已经断开连接的手机,人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窗外是一整片的秋天,大雁成群结伴投去温暖的南方,把他们这些人类独留在这座开始变冷的城市。
什么救人的喜悦?什么工作带来的成就感?这一刻都被这通电话撕成了碎布条一样,连带着那点刚刚树立起来的上进心。
******
本来是周末,姚佳原本计划下了班回家里看看,住上两晚再回宿舍。但因为姚秉坤那通电话,姚佳决定还是待在宿舍的好。
下了班,田华生跨过过道跑来找她,拉着她一起去菜市场。
“今晚我们吃火锅吧!好久没吃了,也算是为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来个事后祝贺!”田华生搓着大爪说。
这话要是放在姚秉坤来电话之前听到,姚佳是会很热情高涨地跟着响应的。但现在她只觉得意兴阑珊。
可转念想想,丧的时候有什么比火锅加酒更熨帖人的?
姚佳答应了田华生。
田华生驾轻就熟地一拐孟星哲胳膊:“哥,走,一起买菜去叭,晚上我们吃火锅!”
孟星哲一脸不乐意:“不许在家吃火锅,竟是味儿!”
田华生赶紧说:“这回我把餐桌搬到厨房去吃,咱们关上门吃,再点上抽油烟机,屋里肯定没味儿!”
孟星哲坚持说不行,说门缝透气就透味。
姚佳就讨厌别人穷来劲,谁一穷来劲,她就更来劲。
孟星哲越斩钉截铁说不行,越激发姚佳的叛逆之心。
“怎么不行?你又不是没在家吃过!”
三个人走到打卡机前轮流打卡下班。
“我上次那是不小心上了贼船。”孟星哲打完卡说,“再说我吃了也不代表我心里乐意。”
“……”这一刻姚佳觉得孟星哲好婊。
她让他气得都快忘记姚秉坤同志给她带来的郁闷了。
电梯口挤满了人。三个人很有默契地没去凑堆,他们走到走廊一边去,打算人群散散再去等电梯。
“这样吧,”等待的时候姚佳提议,“我们采用个科学民主又公平的方法来决定到底要不要在家吃火锅。”
科学民主公平六个字麻痹了孟星哲,他大意地同意了这个提议。
姚佳于是说:“就是举手表决,到底能不能在家吃火锅。”
她话音一落就举起了手。田华生几乎和她同时竖起了自己厚实的大爪。
不给孟星哲表态的机会,姚佳说:“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那就是可以在家吃火锅了。等下去买菜。”
她一锤定音。
孟星哲一皱眉:“等会儿!你们俩就是沆瀣一气,这方法你也敢跟我说它叫科学民主公平?”
姚佳一扬下颌:“上市公司不都用这个办法?一般事项需要出席股东大会的股东所持表决权半数同意才能通过,重大事项是三分之二。就算你把吃火锅定义为重大事项,我们这同意票也是占了三分之二的,怎么就不行?再说连法律都认定为合理合法的表决办法,怎么到你那就不行了?你比法律还牛是吗?”
孟星哲有点意外:“呵,你还知道上市公司怎么表决呢?”但他话锋一转,“但我们三个是人不是上市公司,这套规则我不认可。”
姚佳:“哦,你爱认可不认可,反正你是少数。”姚佳直接生怼了。
孟星哲气得一吸气:“不是,我说你是犟嘴大学毕业的吗?得过犟嘴十级证书?怎么这么能犟呢?”
姚佳想说你不也是?你可能是犟嘴研究生毕业呢。
佟雨墨这功夫打完下班卡,看到他们在走廊里站着聊天,也凑了过来。
她先无辜地弱弱地对姚佳说:“姚佳,我想跟你说,那天我没有想领你的功劳,是李经理把我叫去会议室的……”
姚佳挑挑眉。
所以呢?据说当时您可是没有主动澄清的,要不是秦振新听出声音不同,您可就阴差阳错笑纳功劳了。
她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下:“好的,之后我会找李经理让他来跟你道歉,都怪他,害得不只我,连所有人都错怪你。”
佟雨墨咬了咬下嘴唇,嗫嚅说:“你别这么得理不饶人呀……”
姚佳懒得继续应她的话。应了就是上当,毕竟现在下班时间人来人往,看在别人眼里跟她又欺负了无辜娇弱小白兔似的。
佟雨墨见姚佳不搭茬了,转头去跟田华生说话:“我刚才听你们说,又想在宿舍吃火锅,我想说下我的看法,就是你们还是别在家吃了吧,一吃几个小时,你们有说有笑地,我……我会觉得自己在受排挤……”
姚佳和田华生双双无语。
他们不敢张嘴说话,因为怼人的话已经顶在牙齿上了,一开牙关就会忍不住把佟雨墨喷成佟血沫。
孟星哲忽然在一旁开了口:“这样,我们采取个科学民主公平的办法,举手表决好了。”
“??”姚佳看着孟星哲挂着小人得志的脸,即便还是很帅,但她很想撕花了它。
这是摆明了拉佟雨墨做反对同党了?
她想反对,但佟雨墨抢话说:“这样好!那我先表示反对!”她举起了右手。
然后她满怀期待地看向孟星哲,眼睛亮亮地,等着他也投出反对票。
结果她看着,看着,手都微微发酸了,什么也没发生。
她把眼睛瞪得老大,疑惑地问:“孟星哲你……”
孟星哲直接说:“哦,我同意吃火锅。”
“?”姚佳差点让自己唾沫呛了。
这什么人?变脸比放屁还快,简直视原则立场如粪土!
佟雨墨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愚弄:“我打卡的时候明明听到你说不许他们吃火锅的,你怎么说变就变啊?”
孟星哲没什么表情地瞪眼说瞎话:“哦,我刚才故意反对逗逗他们,这多好玩儿。”
姚佳:“……”孟星哲你大爷!
田华生:“……”我大哥还是我大哥!
佟雨墨委屈得不行,看着孟星哲控诉:“孟星哲你为什么处处针对我?你是小学生吗?为了引起谁的注意就要一直和她对着干?”
她说完跺脚转身走掉了,委屈得连宿舍都没回,直接回家去过周末。
孟星哲被喷得一脸问号:“不是,她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姚佳憋着笑:“她意思就是,你明明喜欢她,但你不直接表达,非得像小学生似的那么幼稚,以欺负她为乐好引起她的注意。”
孟星哲眉心深锁:“姚佳,我拜托你一件事。”
姚佳不接他话,她觉得准没什么好事。
田华生这个欠嘴孩子不让任何问句落地,他捡起了话头:“哥,你说,啥事?佳她听着呢!”
姚佳:“……”
孟星哲认真得天塌地陷的:“姚佳你再遇到佟雨墨,你一定再和她强调一声我的择偶标准是什么,你要让她明白,我感兴趣的人不是那种小门小户的小康白富美,我要找的是大富大贵超有钱的白富美。”
姚佳:“……”
她特么第一次见有人把吃软饭志向说得这么光明磊落的,并且更神的是,他还真诚委托她帮忙把这个志向传播出去!他疯了吧他?
“你自己怎么不去说?”姚佳没好气。
孟星哲有理有据:“按她那个脑回路,我亲自去说我怕她认为我在欲擒故纵。”
“……”姚佳现在觉得自己想疯。
田华生在一旁突发感叹:“我也好想找超有钱的白富美啊!可惜我没脸。”
“……”
姚佳服了。得,又疯了一个。
******
三个人一起去买了菜和肉和啤酒,回到宿舍一起支起了火锅。
孟星哲没逼着田华生非把火锅支到厨房去,他们还是在餐厅吃。姚佳于是觉得孟星哲之前说的故意反对逗他们玩,有点像是真的。
她想这个人怎么那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呢?
孟星哲依然挑剔啤酒低档难喝,但一口也没耽误往肚子里送。
只是从他喝酒的频率,再结合最近几天他有些沉闷的样子,姚佳敏锐地觉得,这屋子里不开心的人应该不只她一个。比如眼前这位平时总是趾高气昂随时开屏的大孔雀逼王孟星哲,最近就有点塌了膀子了。
他其实也是有心事的。
姚佳回想了一下他这状态的起始点。她发现是在林芊告诉她,她推测得没有错,那通电话的确是通求救电话以后。
所以这么看来,孟星哲他是因为坚持不要多管闲事差点错过救人,而自责?
“你闷闷不乐的,是在自责吗?”姚佳直接问了孟星哲。
田华生附和:“对对,我最近也觉得哥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孟星哲跩出个不可一世的鬼样子,扬起下巴说:“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自责两个字。”
姚佳:“呵,是,你字典里就四个字儿,装逼和利己。”
孟星哲:“但我这次确实有点自责。”
姚佳:“……”
她想打人了!就没见过讲话这么反反复复不痛快的人!
姚佳打开一罐啤酒,没好气地往他手里一塞,又给田华生和自己各开了一罐。她握着易拉罐往桌面轻磕了一下,磕得沫子都滋滋冒着往外流,流过手指她也没管。
孟星哲看着她,摇摇头:“真糙。”
“这是过电!代替碰杯了你懂不懂?别说没用的了,喝酒吧你!”
既然大家都不太舒服,一起借酒消愁就好了。
三个人喝空了一堆易拉罐。
大家的舌根子被酒精泡过,都开始变得压不住话。
田华生讲出他的不快乐:“我家摊上了麻烦事儿,缺钱。”
姚佳讲出她的不快乐:“我做什么我家人都不满意。”
孟星哲也讲出他的不快乐。他居然出奇地话最多。
姚佳想电话求救这件事一定是给他造成了会心一击,否则他不会连对着她都打开了起码不少于四分之一的心扉。
“我曾经帮助别人,但我结果是,我反被这人拖累,我遭殃了。后来我极度想得到别人的帮助,但我求助的那些人怕惹上麻烦,都无视了。”
孟星哲目不转睛地看着姚佳,慢慢地说着。
他脸上是姚佳从没见过的表情,没有不羁,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沉静下来后的认真。
酒精把他的眼睛浸润得又黑又亮,顶壁的白炽灯像给他打了高光,让他的鼻梁像山峰一样高挺。他薄唇微动,用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吐着字,讲着走心的句子。
他就这样凑近姚佳,看着她的眼睛说:“从那以后,我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什么善良是不要成本的,总有人得为善良付出相应代价。所以那天你说那是一通求救电话,我坚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可是后来秦振新说,房子里还住着病人,假如再晚些时候,可能所有人都得跟着病倒,如果再拖得久一点,或许大家都得直接病死掉也说不定。”
他看着姚佳,微微皱起了眉,眼底因为酒精,因为一点自省的疑惑,变得迷迷离离起来,盯着人看时,能把人平白看得心跳加快。
他就这么盯着姚佳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现在是不是正在变成我曾经求救的、最终令我失望的那种人?我是不是在变成我最愤恨最讨厌的那种人?”
他眼底泛起浓浓迷惘,盯着姚佳问。
在这心灵交汇的时刻,田华生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姚佳吸口气,说:“那你就改变一下你自己,让你别变成你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啊!还有——”
她忽然擡手一把拍在孟星哲脸上,直接把他的脸拍歪,“别喝点酒就开始发骚,勾引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