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闫静被同学拉去逛街。这种事情黎语蒖是从来不会响应的,于是她们终于有了一个分开过的星期六。
从咖啡店出来,黎语蒖又接了一个发传单的活儿。这个活儿不累来钱也挺快,就是有个特殊的要求,每个发传单的姑娘都得穿超短裙。
黎语蒖从咖啡店出来,懒得换短裤,直接把从闫静那里借来的超短裙套上。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裙子居然比短裤还短了一截。
黎语蒖感受到了帝国主义资本家的钱果然难挣,钱的厚度和裙子的长度原来是要成反比的。
她弯下腰,把长的那截裤边卷了上去。一起来发传单的其他女孩看着她白直细的大长腿,忍不住夸了句:“你的腿真漂亮!”又看了看她擡起头来的脸,不由问,“你不把眼镜摘了吗?”
黎语蒖看看其他女孩,每一个都化着淡妆,靓丽时髦的妆容和短裙长腿非常匹配。至于她自己的画风,想必在其他人眼中一定挺奇怪。
黎语蒖无所谓地笑了下:“没关系,反正穿成这样大家也只顾着看腿不看脸了!”
一同发传单的女孩噗地被她逗笑。
收拾妥当,黎语蒖和几个女孩各自领了一沓传单在路边发。偶尔有风吹过,女孩们赶紧压紧裙子,这时来往行人中便会有人对着她们的大白腿打口哨。有几个无聊的男子甚至坐在马路对面的花坛上,专门等着起风后看姑娘们的裙子会不会被掀起来,裙边如果被及时压住了,他们就“唉”,发声很统一;但如果被掀起来了,他们就“哦!”“哈!”“法克!”兴奋得乱七八糟的叫。那些男的后来开始打赌姑娘们内裤的颜色。
黎语蒖考虑要不要去“友好”地请走那些人,毕竟自己是有这个能力的。可她回头看了看,发现女孩们对这件事居然并不是很在意。她们说:习惯了。
习惯了……
黎语蒖听着那些男的发出的鬼叫声,在心底生出两个感叹。
这里的姑娘们心真大。
这个国家直男还是挺多的,上帝不必担心国势渐腐的这里未来繁衍会成问题。
不多久,女孩们的内裤颜色就已经阵亡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她,因为打小跟人练拳动脚,对风的感知比其他人更敏感,所以她总能在风起前压住裙角。其实她知道自己不用压,但习武之人的神经总让她对风下意识地及时做出反应。
街角对面那些人似乎和她杠上了,对其他巧施粉黛的脸蛋渐渐不再关注,反而死死盯着她的短裙等着风起,一副如果看不到这条裙下的风光就不回家吃饭宁可饿死的悲壮模样。
黎语蒖撇嘴嗤笑了一声,自顾自继续发传单,随那些无聊的人看去,反正累瞎了他们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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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对面的人群前,一辆拉风的敞篷跑车缓缓停靠下来。
人群对车里面的人集体发出声音:“joey哥!tony哥!”
车里面的人是大胡子和他的混血同伴。
大胡子手搭在车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看什么呢?”
其中一个卷毛男子指着街角对面说:“看那个戴眼镜的女孩的内裤到底是什么颜色!”
大胡子扭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慢慢眯起了眼。
“哇塞,这双腿长得太绝了!”混血同伴舔着嘴唇赞叹着,眼神从下往上瞄着,忽然他看到了黎语蒖的脸,他立刻受惊了,“我去!眼镜女金刚!这双销魂的大白腿怎么长她屁股上了呢!”
大胡子斜睨他:“不然呢?长你脸上?”
混血同伴被呛得接不下去话,憋得脸发红。
大胡子对人群勾勾手:“都过来。”
人们都凑过去。
大胡子又勾勾手:“头,都凑过来。”
人们一头雾水却又都乖乖的把头凑了过去。
忽然地,大胡子擡手啪啪啪招呼着每一个人的头顶:“看什么看,都闲大发了是吗?散了!”
那群人捂着发疼的脑袋,委委屈屈地散了。
混血同伴张着嘴巴瞪着大胡子:“吃错药了吧你?这项娱乐活动最开始是你倡导大家玩起来的好吧?”
大胡子表情波澜不惊:“他们该回家吃晚饭了,别饿着。”
叫唐尼的混血青年差点想给他跪下。
大胡子神色一转,用下巴努努对面街角正在发传单的黎语蒖:“想知道是什么颜色吗?”
唐尼用堪比特战队员的反应,飞快捂住头顶身体猛向后一闪,后背紧紧抵着副驾的车门,试探地回答:“想……”
大胡子擡手。
唐尼一个哆嗦差点跳车。
大胡子只是擡手理了理头发。
“你躲我干什么?”大胡子嘴角漾起诡异的笑,“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唐尼充满防范:“赌什么?”
大胡子:“赌她裙子下面不是内裤。”
唐尼“噗”地喷出一管鼻血:“你说她没穿内裤?!快快快!快带我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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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语蒖很快感觉到这股疾来的劲风并非来自于大自然。然而已经晚了。
一辆炫酷的跑车急速开过来,又猛地摆尾停下,轮胎擦滑着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四轮停稳时,车身带来那阵风刚刚好从后面掀起了她的短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来不及转身或者用手背到后面去压。
黎语蒖做好撕逼准备,扭头看向跑车,里面的两个人表情各异。
一个看起来像中外混血的人,表情从期待兴奋转瞬过渡到一种被欺骗了的失望;另外那个人坐在驾驶位上戴着墨镜笑得狂拽酷炫吊炸天,一脸的胡子……那胡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混血对着大胡子抓狂地叫,口音是东北味儿的外国人拐弯普通话:“妈蛋,咋真叫你说对了!果然裙子下面不是内裤!活见鬼了,还有人在裙子下头穿运动裤衩的!”
大胡子在他后脑勺上抡了一巴掌,摘下墨镜,撇着嘴角笑着,看着黎语蒖的眼睛闪着精亮的光:“我就知道你不会循规蹈矩地好好穿短裙。”
他乡遇老乡的奇遇一下捣破了黎语蒖刚刚还企图撕逼的打算。她也笑起来:“也就是你,要不然今天谁掀了我裙子我非扒了他裤子不可!”
一旁的唐尼应景地连忙捂紧裤腰带。
黎语蒖忍俊不禁:“你中文讲得蛮好啊!”
唐尼一脸骄傲:“那当然!我妈可是地地道道中国东北人!不要小看我,干哈呀咋地啦去哪嘎哒呀这种高难度方言我都会说的!”
黎语蒖噗地笑了一声。大胡子用巴掌抡着唐尼的后脑勺对她说:“他是一个叫唐尼的傻子,不用理他。”
唐尼在一旁捂着后脑勺鬼叫:“我有中国名字,介绍我的中国名字行吗!妹子你好我中国名字叫唐爱国,国是中国的国!”
黎语蒖喷了。
大胡子没理鬼叫的唐爱国同志,一把推开他的脸,看着黎语蒖说:“我好像跟你说过,等到了国外,哥罩着你。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丫头,我说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黎语蒖抿嘴笑:“有点忘了,你是叫八卦还是叫周易来着?”
大胡子眯起眼笑容邪气:“哦,原来我的新中文名字叫周易,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他扭头,对着唐尼说,“记住,从今天起,告诉大家,我叫周易。”
唐尼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这是又哔了谁家的狗,作什么妖呐?”
大胡子——刚刚决定自己中文名字按英译汉叫作周易的这一位,又是一个巴掌对着唐尼的后脑勺呼了过去。
黎语蒖用传单挡住嘴巴笑起来。
周易坐在车里侧身仰头,看着她,忽然问:“带你兜风喝酒,敢不敢去?”
唐尼欠欠地接茬:“带你见见咱们一群小兄弟去,看以后谁敢欺负你!”
黎语蒖笑了:“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不过喝酒嘛,我倒是愿意,只是——”她扬了扬手里的传单,“现在不行,还有这些传单没发完呢。”
周易想也没想,把唐尼一脚踹下了车:“交给你了,五分钟内完成,完不成就地阉了。”
唐尼唧唧歪歪地下了车,唧唧歪歪地从黎语蒖手里夺过传单,唧唧歪歪地瞪了她一眼。可是一转脸间,他就像吞了川剧变脸的秘方一样,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怨念瞬间幻化为甜蜜的笑容,对着来往行人尽情绽放。黎语蒖呆了呆,几乎觉得刚刚自己眼睛出现了问题。
唐尼笑得甜甜的对过往行人卖力发着传单,他甜美的笑容与他五大三粗的身材、雄性荷尔蒙茂盛导致到处毛发浓密的猩猩体质形成极大反差,这种反差让黎语蒖有种想要劈砖劈门劈铁板的冲动……
唐尼笑得跟颗水蜜桃一样叫住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漂亮的小妹妹,看一看吧!”
“漂亮的小姐姐,看一看吧!”
“漂亮的阿姨,看一看吧!”
……
黎语蒖在一旁哆嗦着看他一边卖萌一边很快把传单发完……唐尼彻底颠覆了她脑海里只有短裙长腿美眉才能以最快速度发出传单的世界观。
唐尼发完传单后,高兴极了,以“采蘑菇的小姑娘”步伐美滋滋地蹦跳到跑车旁边。
周易一扬下巴:“上车。”
唐尼开心地“哦”了一声,壮硕的身躯很自然很麻利地移动到副驾位置上去。
扯过安全带打算绑住自己的时候,他发现到周易正在眯着眼睨着他,精光毕露的眼神直把他睨得心虚地揪扯着安全带,不安地问:“怎、怎么了……”
周易耷拉着眼皮向后座努了努下巴,姿态之高傲之凉薄几乎令唐尼当场心碎。
“你让我……坐后面?!”
跑车的后座空间狭小得只能坐下个小孩子。
周易用眼神传递着“少废话要么去后面要么滚下去”的深刻内涵。唐尼哭丧着脸委委屈屈地挪去了后面。
黎语蒖看着他把自己立体得不得了的身躯尽量以平面结构塞进后面空间……然而他的腿太粗座位空隙间实在塞不下,他只好把两条腿擡起来像美人鱼那样侧搭在座位上。看着他健硕的胸肌,从背心里不安分兹出来的茂密胸毛,和……娘炮得不能再娘炮的肢体造型,黎语蒖又喷了。
唐尼听到她的笑声,擡起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使劲笑吧!你等着,总有机会我会报仇的!切!”
黎语蒖乐不可支:“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呢!”
周易拍拍车门:“我说你,车是我的,你跟他眉来眼去个什么劲儿?赶紧上车!”
黎语蒖把短裤裤脚放下来,把短裙一脱,团吧团吧塞进包里跳上了车。
周易带上墨镜冲她呲牙笑:“你可真是个奇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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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好安全带,黎语蒖问周易:“去哪儿?”
周易发动车子:“找个地方把你卖了。”
黎语蒖笑了:“那你先带我吃顿好的再卖吧,这样比较压秤。”
周易笑起来,打着方向盘把车子开得像火箭:“就这么办了。”
周易开车的方式和他的外表一样放浪不羁,车子被他开得像动车出了轨一样,在马路车流间腾挪叠闪,左突右进。黎语蒖开始还很镇定,后来默默地伸手握住了车把手,再后来已经开始忍不住兴奋地差点忍不住叫。
她从后视镜看到后座上唐尼被弹得左冲右撞惨不忍睹,几次都逼近快要被甩下车的边缘。黎语蒖看着他大笑起来,笑得简直快要岔气。
最后周易把车开到一家酒吧对面停下来。
黎语蒖跳下车,看到唐尼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顶着一头被风蹂躏得乱七八糟得头发,一边拍胸口一边一脸怕怕地嘟囔:“吓死我了!周易你个混蛋!差点把我甩出去被后面的车压扁你直道吗!”激动之下,他的东北腔特别出众。
周易理都不理他。
唐爱国同志委屈极了,想下绊子绊黎语蒖,结果被黎语蒖一脚踢在麻筋上。
周易一脸鄙视:“该!”
唐尼:“我没准备好!”
周易:“是她没准备好直道吗?她要是准备好了,你现在已经是铁拐李了。”
唐尼:“铁拐李是啥?”
黎语蒖:“一个一条腿的男人。”
唐爱国同志立刻不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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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把他们带向街对面的酒吧。酒吧门口站着几个人,有华人也有外国人,正端着酒杯点着烟侃大山。他们一见到周易立刻都围了过来,不管肤色是白是黄还是黑,黎语蒖看得出,他们对周易都很客气。
黎语蒖在心里对这个大胡子首次有点感兴趣起来。
他是怎么做到的,以相对弱势的人种肤色,取得了非常强势的威望地位。
那些人看到黎语蒖后都笑起来,其中一个棕色头发的卷毛打了声口哨对周易说:“joey哥你的口味返老还童了!”
周易擡起手拍了一下卷毛的后脑勺:“小妹妹面前再胡说八道我就给你放脑浆。”
他是笑着说的,声音也不疾不徐,听不出来什么异样,可就是能让听的人感觉到,他不想听到这个乱七八糟的玩笑。于是大家无形中对黎语蒖的态度都变得客气正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