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宇航进到陆既明的办公室,问他对许思恬做了什么,怎么把那傻孩子美成那样,走出去的时候腰都快拧折了。
陆既明说:“我邀请她帮我扮演一个角色对付老陆,越招摇越好,赶紧传到老陆耳朵里,让他快点打消给我安排相亲这业余爱好!我答应许思恬,事成之后再送她个限量版的包。”
曾宇航听了翻白眼:“得,买包这事到最后又得具体落实到我头上!”
陆既明呵呵:“谁叫你从小就是她的妇女之友!”
曾宇航没擡杠,他想了下,说:“但我觉得小甜甜她高兴成那样不是因为包。”
陆既明问:“那因为什么?”
曾宇航:“因为能用你女朋友的身份满世界招摇。”停了一拍后,他进一步点明,“明明,我提醒你一句,你是想以假乱真,但你别让她把假的信以为真,咱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喜欢她也别伤了她。”
陆既明瞄准曾宇航的脸撇了个纸团:“我脸上写了人渣俩字了?让你这么不放心?我找她帮我演,也是想让她近距离感受一下,我既不体贴又不温柔,等她明白我除了长得帅身材好但既不会哄她也不会逗她还动不动就喷她以后,她自己不就死心了。”
曾宇航:“……”
又特么在话里夹带私货逮着机会就夸自己帅,论不要脸全天下他就服陆既明。
两个人扯了一会,曾宇航看到陆既明开始坐在皮椅子上前前后后地挪蹭,一副有心事还要压制心事于是被心事搞得很坐不住了的样子。
他问陆既明:“你身上长蛆了?”
陆既明让他滚,然后拨了通内线叫来了任成功。
见了人,他劈头盖脸就问:“那谁来送合伙协议了吗?”
曾宇航:“那谁是谁?”
上司叫板下属的紧张气氛中,没人顾得上理他。
上司不想理,下属不敢理。
任成功把手里的文件赶紧递上:“来了来了,但您办公室一直有人,宁檬那边还有事不得不走,就把协议给了我她先走了!”
曾宇航:“哦那谁是那个小四眼儿。”
还是没有人理他。上司马上要发怒顾不上理,下属浑身戒备准备抵御怒气没精力理。
陆既明开喷:“有什么事比和我合作项目更重要?那么重要让他们找那人合作去!别找我!”
曾宇航摸着下巴在一旁看戏。反正他讲话也没人理他,他就默默地看好了。他不说话就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旁观者。有时候旁观的人比戏里的人更能摸出门道呢。
听了陆既明的咆哮,任成功很谨慎地顺着他老板的话提出进一步行动方案:“那么我这就给石总那边打个电话通知他们一声我们不跟他们合作了?如果她问起原因来我就说是宁檬对我们之间的合作太不重视了,您看这样行吗?”
陆既明当即敲桌:“你敢?!你再拿打电话这事儿敲打我试试!”
任成功连说不敢不敢没有没有。
曾宇航搓着下巴看着他,感觉陆既明公司养了一屋子的狐貍,就他自己是头自以为高深莫测其实肠子比直男都直的倔驴。
最后陆既明告诉任成功:“你先出去吧,这协议盖完章我亲自拿去给石英。”顿了顿,又非常刻意地强调,“我是要去金融街办事,正好顺路。”
任成功带着一脸老板说什么他都信除了老板的字面意思他什么都没听出来的合格下属该有的懵懂样退出去了。
曾宇航忍不住奚落陆既明:“你跟小四眼儿较劲较得挺走心啊!”
陆既明喷他:“滚!人有名字!还有,你等着输我你那半副身家吧!”
曾宇航在心里愁得直叹气。
他这哥们,哪方面发育得都挺好,尤其胸大肌和六块腹肌。就特么情商有点低。
嗯,太低了。
下班前陆既明亲自把盖完章的合伙协议送到石英那里。
对于陆既明的突然到来,石英表示非常受宠若惊:“这点小事还让陆总您亲自跑一趟!这太说不过去了!”
然后她拨了宁檬的分机号:“陆总来了,你过来一下!”
陆既明趁着电话刚挂人还没过来这段短暂时间,赶紧说:“是我顺路,就过来送一趟了,不是宁檬偷懒。”
石英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笑得特别了然:“陆总您想偏了,我哪是要说她呀!”
这回轮到陆既明发了个怔。
他纳闷自己最近说话为什么嘴比脑子快了两条街。
宁檬敲门进来,穿着那套明亮的套装,人意气风发得有点亮眼。
陆既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擡了个眼,又懒洋洋地收回眼神。那副死样子放在黑道大哥眼里够问一百句“你瞅啥”然后被打死一百次的。
宁檬做好该有的姿态,叫了声陆总。
陆既明用嗓子眼憋出很老板姿态的一声嗯。
石英说:“陆总,我们公司刚成立,也没那么多资料要提供,你那边要是和信托资管沟通不过来的话,我就让宁檬过去帮你!”
宁檬眼皮一跳,听到陆既明哼哼唧唧说了声:“不用,我只是比较缺秘书,不缺做项目的。”
石英对他笑:“这回可轮到我防着陆总来我这挖墙角了!”
周六晚上,宁檬在家里看资料,怎么看都没办法心静。
对面今晚又开了趴,隔着墙与门都能听到各种嘈杂。宁檬猜想对面那二百多平的空间里想必满满充斥着抖着钱味儿的纨绔们和从他们身上放射出来的各种昂贵的酒气。
宁檬的耳朵不听使唤,总是不自觉地就被对面淌出的音乐拐跑了。等她想着把耳朵抓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倒霉催的耳朵已经带动她的身体在随着音乐节拍一耸一耸,仿佛用上半身在蹦迪。
宁檬对自己发出轻蔑的一叹后,决定让理智投降——好吧,她今晚放弃看资料。
合上文件夹,她把眼镜摘了,捏捏鼻梁做眼保健操。刘海有点长,戴着眼镜的时候,镜框还能把刘海架一架,不让它们遮到心灵的窗口,现在眼镜摘了,那些刘海末梢便毫无遮拦地往宁檬眼睛里扎。
太耽误眼保健操的完成了。
宁檬顺手从桌上捞起一根头掐,把刘海卷了卷别在了头顶上。
随着对面音乐节拍一耸一耸地做完眼保健操,她一时兴起贴了张面膜。二十分钟后,面膜揭下,皮肤冰凉湿润,细腻白皙。宁檬对着镜子照了照,有点满意。她认为自己浑身上下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层皮肤了。
对面依然吵闹,叫人静不下心。拍拍做完面膜自我感觉嫩得一塌糊涂的脸,宁檬决定还是下楼去遛一遛,回来以后再洗一次脸她也认了,反正现在躲避魔性的舞曲透过她没骨气的耳朵对她身体做出的一耸一耸的牵制是第一要务。
她想着下楼别白下一趟,顺便倒个垃圾好了。对面乐声哐哐铛铛短促有力地响,响得人记忆力也跟着短促起来。宁檬怕自己忘事,心中念经般自我提醒着:钥匙垃圾,钥匙垃圾……于是她只顾着抓了钥匙和跑去厨房提了垃圾袋,出了门且门在身后砰一声合上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没放刘海也没戴眼镜。
她下意识地想回去把这两样重新武装起来。一直以来,眼镜和刘海就像她的盔甲,把真实的她的一部分遮挡保护了起来。它们之于她就像京剧名伶的脸谱,戴着脸谱时可以是霸王是虞姬是任何人,反正不用是脸谱下的自己。她戴着眼镜放着刘海,就可以是秘书宁檬,高级经理宁檬,反正不用暴露摘掉工作头衔后的真实宁檬。
不过又一想,宁檬决定还是算了,反正大晚上的,她看不清别人,别人也看不清她,看不清已经是最大的保护色,所以她可以暂时放下她的盔甲。
她擡脚要往楼梯间里去,打算人工下楼当是锻炼身体了。
脚步刚擡起,对面的大门呼地被推开。
里面的喧嚣瞬间成几何倍数的放大,仿佛爆炸后的蘑菇云,无形却庞然地冲出来,直震宁檬的耳膜。
许思恬从那爆炸般的喧嚣里推门走出来,又把门关上。有了这一开一关的对比,宁檬感受到了这栋高级住宅的隔音效果其实还是不错的,起码现在震不死人了。
许思恬关了门,大声地喂喂着讲电话。
宁檬想从她身边擦过去进楼梯间。可有点难,许思恬一直走来走去找信号,她走来走去的轨迹正好完美地挡住了宁檬前进的路线。
终于许思恬“靠”了一声挂了电话,还跟着咒骂了一句什么鬼信号。
她转身打算回屋,却在一转之后对上宁檬的脸。
宁檬不动声色,想从她身边越过去,但没能顺心如意。
许思恬忽然挡住路并叫住她:“你等等!我怎么看着你这么眼熟啊?”
这命令的语气听得宁檬心里有点不舒服。她想问一句你们有钱人了不起么所以日常和陌生人讲话都要用颐指气使的语气?
这语气让宁檬本不想理她许思恬大小姐。但她转念一想,瞬间记起许思恬和石英的关系很好。于是她在心里叹口气,停住了一言不合就下楼的脚步。
她冲许思恬笑笑。
还来不及张嘴说一句你好许小姐我是宁檬,许思恬已经又提一步直达她面门前,一脸惊诧地问:“你是那个橙子?”
宁檬:“……”
你还是大西瓜呢!老娘是宁檬啊宁檬!
“许小姐,我叫宁檬。”宁檬强调着自己的正确姓名,语气略微不怎么好。
许思恬却没顾上她这份坏语气。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宁檬的脸,打量了半天,嘴角一垮,垮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你不戴眼镜,可真丑啊!”
宁檬:“……”她好想把手里的垃圾抡许思恬脸上啊。
许思恬嘴角垮完脸也一垮:“还有以后叫我许总,别小姐小姐的,这词儿不好!”她转身拉开对门的门,嘈杂的喧嚣又像爆炸后的蘑菇云被放出来,弥漫整个楼道。
许思恬在进去之前,在门口的喧嚣里对宁檬高声地说:“你以后出门记得戴眼镜啊!你不戴眼镜真的是,丑!”
她进去了,关了门。关门后的世界被刚刚的喧嚣对比得相当安静。
宁檬在这对比而来的安静中冷笑不已。
——神经病!我戴不戴眼睛丑不丑,跟你有关系?吃你家大米了?
她也无心溜达了,丢完垃圾就上了楼。回到房间就开灯冲到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许思恬说的很丑她倒没发现,就发现原来对比许思恬鼻子两侧被粉底遮盖的毛孔,她觉得自己的皮肤还真的挺好的。
许思恬进到屋里后就变得有点心事重重的。
曾宇航凑过来,问她怎么了,怎么出去接个电话就变得闷闷不乐的,是有人跟她借钱吗。
许思恬心不在焉说了声“起开,别闹”。忽然她声音一扬,问曾宇航:“你见过陆既明以前那秘书吗?”
曾宇航:“小四眼儿?”
许思恬:“你见过她没戴眼镜吗?”
曾宇航摇头:“没。怎地,好看?”
许思恬一脸惊心动魄的样子:“好看个鬼,丑得令人发指!”
曾宇航对着她瞄来瞄去,眼神像台测谎仪:“但你现在这个样子,很不像你说的那么回事啊!看起来倒好像是你很怕她摘了眼镜以后会威胁到你的美丽啊!”
许思恬夸张地“哈”地一笑:“我会怕她?!开什么玩笑,她土妞一个!”
曾宇航看着她,笑而不语。
许思恬在他的笑容里终于绷不住了,支吾着问:“陆既明见过吗?”
曾宇航伸过耳朵,一副你说啥我听不明白的样子:“哈?”
许思恬一跺脚,咬牙切齿磨出几个字:“他见过小四眼儿不戴眼镜吗?”
曾宇航收回耳朵,“哦”一声:“没有吧。”
许思恬恢复了高贵冷艳:“那就好。我怕他被丑哭。”顿了顿,她泛起了疑惑,“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他没见过?”
曾宇航一脸的似笑非笑:“他要是见过可能就不是死皮赖脸买我这房子了,他可能就直接死皮赖脸冲对面住去了。”
许思恬顿时一脸惊:“你还说你没见过小四眼儿摘眼镜!”
曾宇航笑起来,笑得像逗急了老鼠后开怀的猫:“并没有见过,完全是根据你的反应推理的。所以说,小四眼儿她摘了眼镜之后,很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