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迪菲与汪梓林在隔天抵达京师回到了丞相府。秋氏三姐妹也都跟着各自的夫君回了各自的府邸。
秋氏四妞至此被正式瓜分完毕。
秋迪菲作为一个洗脚妹的庶出闺女,之前从没到过京城。所以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她俩后娘的亲爹、她以前的后姥爷以后的婆家爹的爹、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丞相汪渊老爷爷。
秋迪菲第一眼见到汪渊时,便觉得汪爷爷绝对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两只眼睛炯炯矍然,双眸之中隐着的那些心思城府,厚得根本让人瞧不清它们究竟有多深。
尽管汪渊已是爷爷辈份的人,但是秋迪菲觉得,她这个俩后娘的亲爹,年轻时一定是位倜傥风流的美少年。
不说别的,只看她大宝表哥生得是如何的粉嫩嫩、以及她后娘和姐妹们的容貌有多明艳过人就完全能够知道,汪渊爷爷年轻时生得该是多么的令人冲动。
秋迪菲回想着进门后跪在地上给汪渊敬茶时,老汪爷爷他接过茶杯后对她微笑说道:“以后好生伺候着你相公!”——那抹微笑竟然让她不由自主的暗中打了个寒颤。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只一抹未发自内心、不及至眼底的淡淡微笑,却已经足够给人造成强大的气势压力。
老汪爷爷那抹虽颜形淡淡却气势万千的笑容让秋迪菲觉得,倘若她真的一旦没有伺候周全老汪家的心肝大宝贝,她的后姥爷兼公爹的爹一准能用最温柔的笑容把她给了。
秋迪菲暗叹一声:唉!这可便是,武林中常说的那,你这该死的温柔?
她的一声叹息,惹来了正在低头给她画画的汪梓林的注意。汪梓林搁下画笔,蹦蹦跳跳的扑腾到秋迪菲身边,屈身蹲在地上,仰着一张娇美白嫩的脸庞,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小猫似的喵喵说道:“小宝是不是累了?小宝累了我就不画了!我们出去玩吧明天再接着画!”
秋迪菲低头看着她梓林表哥那副怜人的小模样,不由咂着舌暗叹一句:这孩子真行!别看只五岁,可是已经知道疼人了!等长大了,肯定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多情好苗子!
再一想:不对,他长不大了。
也不对,他已经长得够大了。
秋迪菲对她“丈夫”微微一笑说道:“大宝,你快去把画画好,爷爷不是说要把画送到边关去给公爹瞧瞧家里媳妇长什么样子吗?你乖,去把姐姐画漂漂亮亮的,画完姐姐明天带你去放风筝!”
让秋迪菲感到很意外的是,汪梓林虽然心智不熟,但是却能画得一手好画。当她公爹的爹嘱咐她协同丈夫画幅画像出来送去边关给她公爹瞧瞧自个媳妇长什么样时,秋迪菲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这画,谁画?画谁?
于是老汪爷爷笑眯眯为她解惑道:“太子和二位王爷没有告诉过你吗?大宝是他们皇家的宫廷御用画师。”
秋迪菲就此对宝哥哥很是刮目相看。
老天爷总算还是公平的,它收走一个人的智慧,却也不忘遗赋他一项过人的才能。
汪大宝听到“放风筝”三个字,眼睛一亮,兴奋的大叫着“好啊好啊”,然后开怀不已的从秋迪菲脚边站起,又蹦蹦跳跳的撺掇回画桌前开始手起笔落继续作画。
秋迪菲看着认真作画时的汪梓林,无限惋惜的想:他要是不画画时也能像在画画时这样,看起来这般的灵气通透,该是怎样一个妙人啊!
想到妙人这个词,秋迪菲不禁浑身猛的一颤!
这两个字,是当初慕千山说她的!
一想到慕千山,秋迪菲不禁秀眉微蹙,一抹淡淡轻愁悄悄染上眼角眉梢。
不知道二师姐那边怎样了?不知道那无常大爷,会不会为难她?不知道牛叉的武林第一,知道自己骗他后,会不会找她算账?可是,他堂堂一个宫主,又何必、且又哪里来的时间精力,来对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将死的小妞动那么的多心思呢?
秋迪菲长长叹出一口气,把满腹的惴惴不安叹得更加纠缠郁结。
回回神后,她抬眼看向汪梓林。这一看不禁让她又是微微一怔。
她夫君宝哥哥此刻正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眼、歪着一张美丽的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着,嘴巴里还可爱至极的咬着笔头。
秋迪菲轻轻出声询问道:“大宝,怎么不画了?快画,今天画好,明天我们就去放风筝。”
明天画不好,我把你做成风筝!好好的活人一个,就这么什么也不干的直直端坐让人画两天,也实在忒是一种活人不该受的无聊罪!
汪大宝把笔头从牙齿间释放出来,带着满脸纯真的稚气说道:“小宝你真好看!比二表姐还好看!”
秋迪菲不禁“噗嗤”一乐。这小子仅余的五岁量的智慧里,居然还存着一部分哄女人开心的本事,叹为观止!
她含笑说道:“大宝乖!快画,画好之后,你便不夸我好看,我也带你去放风筝!”
汪梓林一言不发的歪着头,像是极力的在回想着什么,然后低下头去一笔一笔勾勒起来。
他这一番垂头作画,让秋迪菲很是惊叹。宝哥哥这次竟有如被神笔马良感召过一般,落笔如飞,再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秋迪菲心里有些忐忑起来。
她表哥这么凭印响作画,画出来的,可别是什么倩女变幽魂才好。
印象派的画作,那画出来的人,当真是没法看的。画人像鬼,画鬼像厉鬼,画厉鬼全跟她爹似的,让人惆怅让人忧。
汪梓林再抬起头时,对着秋迪菲明媚一笑。他把手中画笔二话不说的pia飞到不知何处去,然后拿起桌上的画布热烈热情热忱的奔至秋小宝身边蹲下,讨好兮兮的扬着脸蛋把画呈给秋迪菲看。
秋迪菲接过画像看了一眼。只一眼后,整个人便变得怔忪不已。
这画上的女子,真的是她?
眸中轻愁暗流,
眉间淡锁烦忧。
双唇朱润一点,
心事悄然泄露。
这画中的女子,真的美极。不美在容颜绝色,只美在愁绪绵绵的隐隐风情。
秋迪菲心里带着一丝感动转头对着汪梓林粲然一笑,赞道:“大宝真厉害!你把我画得真好看!”
从小到大,有谁能把她的美这么极致的呈现出来呢?
她是傻的,是微不足道的,她只是家里有时不觉得充实没有时也不会让人落寞的一道影子。
十七年来,能让她知道,自己也是有着极美时刻的,竟是眼前这位五岁的表哥。
汪大宝哥哥在秋小宝妹妹的笑容里呆了一呆。他像被明光晃花了眼一样的猛眨着眼睛,兴奋无比的大叫道:“小宝小宝,这幅画不要了,我现在去画你刚才对我笑!”
秋迪菲的感动瞬间变成了惊恐。
还画?!
怎么还上瘾没完了呢!当她是铁打强人腰不酸背不痛吗!
秋迪菲此后,如挺尸一般面上再不敢做出任何表情。她实在怕宝哥哥看到她脸上的七情六欲后,能一直画啊画,画到天荒地老,画到沧海桑田,一直画到把她累死饿死困死而真的从倩女变到幽魂!
第二日,汪渊爷爷在看过他金孙的画作之后,一边赞叹不已连声赞好,一边抬起头暗暗打量着秋迪菲的面庞。
秋迪菲一颗心被她公爹的爹伤得那叫个过瘾淋漓。
老头虽然把探视的目光已经收敛得极为低调隐晦,但是其中暗藏的疑惑却仍是被秋迪菲一点不漏的捕捉到了。
老头那几眼轻轻打量,分明是在不确定着:这画中人,真是秋三儿?
怎么画里的人能比真人,美上那么多?
这画不是p过的吧?
汪渊吩咐下人把画幅拿去裱好后,立刻派人送去边城给她公公过过目。
汪大宝急不可耐的扯着秋迪菲要她带自己去放风筝。
汪渊对正准备兑现承诺的秋迪菲扬声说道:“放风筝的事缓一缓再说。菲儿从娘家来时,似乎没带上几件衣服。你就趁着这时出门去做上件新衣回来吧。明日家里将至贵客,我们要盛装相迎。”
秋迪菲微微一怔,心中不禁暗想,这将会是怎样一位贵客?连大闵王朝权倾朝野的堂堂丞相都要严阵以待盛装相迎!
汪渊见秋迪菲面露疑惑,倒也不小气,开诚布公的解惑道:“此人是我大闵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富商,你应该听过的,他的名字叫做习竞棠。”
秋迪菲再一怔。
习竞棠。这名字她自然听过。
而且差不多天下人都该是听过的。据说此人貌赛潘安,风流多情,富甲天下,弱水万千。
风传习竞棠这个人,狂妄得连皇宫都不放在眼里,却想不到能对丞相府青睐有加。
只是不知道,这富商与大官勾结,想要干嘛?可千万别是策划改朝换代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才好。
不然,汪渊为了汪氏天下有人继承,肯定得逼她给大宝表哥生儿子做储君后备。
叉!
她与汪梓林不过是名义夫妻,根本没够成事实伴侣,她拿什么给他老汪家下崽子去?!
秋迪菲按着汪渊的嘱咐,和汪梓林两个人一起来到京城最好的裁缝铺子选布料制新衣。
选好了料子定好了款式,秋迪菲一扬手甩给老板一张面值硕大的银票,问道:“多久能做好?”
老板涎着一脸对大票子无比迷醉的甜蜜笑容殷殷答道:“全店人马立刻齐齐开工,您立等可取!”
秋迪菲白了老板一眼。
对面有茶楼,她干嘛“立”等。傻啊。“坐”等去。
秋迪菲带着汪大宝哥哥到了裁缝店对面的茶楼里,一边坐着喝茶吃点心,一边优哉游哉的等着新衣缝制好。
两壶茶水渐渐见了底。小宝妹妹未见任何异常。大宝表哥却开始不舒服极了的嚷嚷着想要撒尿。
秋迪菲红着脸,唤来伙计,麻烦他带着她屎尿多多的五岁表哥去如厕。
两人下楼而去。秋迪菲倚栏静坐,忽然觉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
低头看去,是个小男孩在拉扯着她的衣袖想要引她注意。
小男孩把怀里抱着的一个大盒子递到她手里,脆声说道:“姐姐,有人让我把盒子交给你!”说罢头也不回一撒丫子就溜没了影。
秋迪菲怔了又怔呆了又呆,无法想通眼前这小童当街赠盒上演的究竟是哪一出。
定定神,将把盒子放在桌上,扬手轻轻解开绑系着的丝带,慢慢的掀开盒盖。
一眼看进盒子里去。秋迪菲整个人立时僵住!
手中盒盖“铛铛”的摔落在地上。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把乌黑的发丝。发丝上缚着的紫色头绳,她清楚认得。
那是二师姐的。
这发丝,是左香香的!
秋迪菲浑身剧颤起来。
难道说,二师姐已经被慕千山杀了?!
她慌乱的伸手捧起那把青丝,泪盈与睫。忽然发现盒底还静静躺着一张字条,她抬手拿来一看,心中不禁又是喜又是悲,又是放心又是难过,又是惊恐又是愤然。
喜的是,二师姐并没有被慕千山杀死,她只是被强迫出了家做了姑子。
她霍然想起,以前以左香香自居时,她曾对慕无常反复说过,自己要做姑子的那些话。
慕无常一定是不甘忍受被欺骗的不堪,把怒气迁怒到了真正的左香香身上,迫她出了家!
只要二师姐没事就好。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头发没了就没了吧,反正她吃得多头发长得也快,想还俗也不过一年半载功夫便可蓄足新发。只是要她大好年华去庵里做了姑子,这对一个心花朵朵开的yy姑娘来说,委实是件生不如死的事情。
秋迪菲很自责。当初,或许自己真的不该一念之私便任由二师姐去做了替罪羊。可是,她真的不觉得自己的份量已经重到,能惹他天下第一的牛叉大爷分出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跟她计较她究竟是谁这件事。
她只是草芥一样不起眼又姿色平平的普通女子不是吗?而他是堂堂的天阙宫宫主,武林第一的牛叉大爷,他们两人之间,几乎有着云泥之别,他又为何非要对她苦苦相缠、不依不饶呢!
秋迪菲怔怔的看着手中字条上,最后的那四句话。那是让她惊恐和愤然的根源所在。
守宫砂,守身红,
合欢即无踪。
臂前无朱色,
相府必移空!
秋迪菲满心悲愤的紧抿着嘴唇。
慕千山给她点的,竟然是守身的朱砂!
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又在拿别人的性命威胁她!
他又在威胁她!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可恶!
秋迪菲独自冥思的时候,汪梓林如厕归来。
宝哥哥在看到手捧青丝泪意盈盈的秋迪菲后,整个人变得非常局促不安。
他走到秋迪菲身边,蹲下,仰起头争着一双小鹿一样晶透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望着她。
秋迪菲低头回望着她的大宝表哥。她觉得此刻能有人能陪在身边安慰她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温暖。哪怕那人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然而她想错了。
这五岁的孩子,并不是要安慰她。
五岁的大宝表哥殷切的看着秋迪菲的泪眼,陈恳真挚的求道:“小宝,你别动好吗,我去找纸笔给你画画,你真好看!”
秋迪菲面容抽搐不已。无奈至极点,不得不在心中再次怒骂一声。
天,你要亡我吧!
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