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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自己的替身 正文 第十四章

所属书籍: 我是自己的替身

    第十四章

    褚潇在板材搭建的临时病房里醒来,满嘴血腥味证明之前的经历真实不虚。

    坠楼前磕那一下可能折断了脊椎,这会儿身体完好无恙,快赶上不死之身了。

    病房很大,纵横三列十几张病床上躺满伤员,叶湄就在隔壁床,头裹纱布,手裹绷带。

    看她还能全神贯注刷手机,褚潇知道她的身体无大碍,可神情又反映出糟糕的精神状况,好像把十年份的焦虑浓缩收汁厚厚地涂在脸上。

    这张脸已能说明很多问题。

    她翻动身体,叶湄立刻下床坐过来,一手递水一手摸脸。

    “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医生为褚潇做了检查,说等人醒了才能确定是否有问题。

    一瓶水,一半漱口一半喝,非常时期没那么多讲究了。

    褚潇放下空瓶,先弄清时间地点。

    这里是位于春浦西郊的临时灾民安置点,距离地震发生已过去十六个小时。

    地震监测局监测出本次地震最高震级达到8.3级,震中位于春浦市,更精确的位置是在她们居住的龙晶苑小区,震源深度只有3公里。

    结果公布,引来众说纷纭。

    强度如此高的地震,震波扩散竟不足二十公里,龙晶苑内抗震八级的房屋都成了危房,十五公里外的地区却只出现轻微摇晃,距离较远的春浦西郊、东郊居民甚至毫无知觉。

    违背天灾规律,那定是人祸了,人们猜测龙晶苑地下发生了大爆炸。

    褚潇清楚事情确系人为,低声质问叶湄昨晚的事。

    叶湄沉吟良久,苦笑:“这下你总该相信妈妈过去没骗人了吧,神仙鬼怪真的存在呀。”

    褚潇在这方面的理解依然跟她有偏差,她推测搞鬼的怪物是来自外太空的邪恶能量体,问母亲是否知晓来历。

    叶湄无可奉告,她搞了半辈子玄学,只跟小怪们斗过法。接受杜家委托时以为杜盼的病多半源自心理因素,随便鼓捣几下就糊弄过去了,后面的情形真是始料未及。

    她和现场灾民一样没看到妖怪的形貌,只感受到它的力量。

    “那种大妖怪按说不该在我们这个世界出现。”

    她语气虚怯,似在念一句触发毁灭的魔咒。

    褚潇被母亲灌输过不少玄学知识,她们那个流派是融合各种宗教理论的大杂烩,认为宇宙存在多重空间,人类和神魔鬼怪生活在不同世界,由一个至高的神明统一掌管。神明为每个世界划分区域,各界住民不得擅自往来。

    “你以前说魔界的妖物时常偷跑到人界,小妖怪都能来,大妖怪怎么不能?”

    “那是因为我们的世界被一层结界保护着,异界生灵未获许可都进不来。但结界老化会产生裂缝,小妖怪们就是从缝隙里潜入的。你知道女娲补天的传说,其实女娲修补的就是这层结界。”

    扯到神话故事虚构成分就多了。

    褚潇嗤笑:“你这话只好骗中国人,国外有几个人认识女娲?”

    叶湄严肃道:“女娲伏羲是全世界的始祖神,称呼不同罢了。苏美尔神话里的恩基和宁玛,埃及神话里的伊西斯和塞拉匹斯,印度神话里的纳迦和纳吉都是他们。”

    “有根据吗?”

    “他们对外的形象都是人首蛇身,在本国传说里都共同孕育了人类,是兄妹也是夫妻。”

    褚潇很少看文史类书籍,对这些了解不多,姑且让母亲深入阐述。

    叶湄说:“宇宙里最邪恶的种族是妖魔,也叫做恶灵。他们以人类的七情六欲为食,一直想侵略人界。因为结界的防护,魔物们不能大举入侵,只部分小妖魔时不时由结界的裂缝里渗透。现在来了大家伙,说明结界的裂缝扩大了。”

    她脸色发白,神经质地抖动右腿,被这个可怕的假设拘禁半日,她已接受这是即将发生,无可避免的未来了。

    赶忙握住褚潇的手郑告:“我担心古预言里提到的世界末日快要来临了。”

    各古老民族的传说里都有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互有差异的内容里都包含一个共同的元素:“末日来时,恶人灭绝,善者将前往天国获得永生。”

    褚潇不记得第几次听母亲杞人忧天,这时结合刚刚发生的灾难,一点不像危言耸听了。

    一只怪物就能引发8级地震,地球文明在它们面前就是弱不禁风的纸片。

    她关心怪物的去向,也好奇是谁救了自己。

    叶湄说:“我一睁眼,我们娘俩就在这儿了,只知道是兰焕把我从家里救出来的,杜家的女管家还剩一口气,被他送去医院抢救,侥幸捡回一条命。兰焕说他在小区里看到杜小姐的尸体,妖怪没了宿主,大概已经死了。”

    “那他知不知道妖怪是被谁杀死的?”

    “说是他师父。”

    褚潇可算逮着机会追查兰焕了,顺藤摸瓜问:“妈妈你说实话,兰焕其实是你的同行吧。”

    叶湄花了两秒领会含义,尴尬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这你别管,快详细说说他的底细,他跟你一个门派?还是其他野路子的?”

    事态严峻,叶湄不准备瞒着女儿了,和盘托出情报。

    去年12月她们还在外省生活,她接到金州客户的委托来这里矫正住宅风水。操作过程中突发险情,害客户的父母妻儿神志错乱。

    同行推荐兰焕来救火,他做法镇压了房子里的恶灵,救下主人,也保全了叶湄的声誉。

    他自称是某位道门高人的徒弟,为兴趣修行,没拿这行当主业,亲友熟人邀请才会出手,也从不收报酬。

    叶湄坦言:“我跟他接触后觉得他这人很不错,能在多方面帮助我,刚好当时计划搬家,他建议我来春浦,以后相互有个照应。”

    原来那大叔是她们搬家的契机。

    这下褚潇明白母亲为何看重兰焕了,留心追问:“你跟他还有别的协议吗?”

    叶湄摇头:“没有了,你现在知道妈妈干的工作很危险,有这么好的帮手当然要抓住啦。”

    她语气很急,反而有心虚嫌疑。

    逼问不见得有效果,褚潇守好耐心,改问兰焕的师父是谁。

    “那老人家不愿意见人,我求兰焕引见了好几回都没成。听说他夜里对付妖怪受了伤,在闭关静养,估计更见不着了。”

    褚潇对兰焕的说辞存疑,目视别处冥神思索。

    叶湄默默看着她,眼神忧虑。

    四周嘈杂热闹,人来人往,母女静置于动态画面中,之间涌动微妙的隔阂。

    褚潇察觉母亲捏住被单的手指遏制不住地发抖,安慰:“你别太害怕,妖怪都死了,没准就来了这么一只,别把偶然事件跟世界末日扯到一块儿。”

    叶湄强笑点头,仍坚持己见。

    “在我很小的时候你外婆就常跟我讲末日预言的故事,她也是从她妈妈那儿听来的。你外婆和曾外婆都是道行很高的法师,比妈妈厉害多了,而且她们从不撒谎。”

    褚潇因为母亲是撒谎惯犯,不相信她为外婆和曾外婆做出的担保,怕她啰嗦,敷衍:“好,你说是就是吧。”

    她不懂正常人明明抵触恐惧,却又主动构建幻想的矛盾心理。

    如果世界末日不可阻挡,又何必多虑?该学牛羊,挨宰的前一天还能安稳吃草。

    叶湄坐近一点,正经教导:“潇潇,你一定要保持善心,真到了那一刻,只有善良的人能得救。”

    褚潇不以为然,死亡一视同仁,就拿这回地震来说,遇难者有好有坏,不都死得一样惨?

    她不信鬼神时就无视因果论,如今看到所谓的“妖怪”就更断定善恶果报荒谬了。

    生物按强弱划分,强者碾压弱者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她又感觉母亲话里有话,更像是警告。

    难道她知道我是个冷血的坏蛋了?什么时候露的马脚?

    破绽当是昨晚的法事,当时她用血涂画镇妖符,结果帮了倒忙。符纸产生的邪能使怪物变得更强,也揭穿了她的本性。

    像刺猬脱掉甲胄,她很抗拒这样被母亲审视,双手回缩,调头冷语。

    “你与其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不如想想接下来我们该住哪儿。”

    这是借口,她已打算明天回金州,春浦政府会负责安置灾民,母亲的积蓄也足够度日,她用不着操心。

    叶湄嘴唇虚张一下,有人来替她答话了。

    “潇潇,你醒啦,做过检查了吗?有没有问题?”

    兰焕笑意持久地走到病床前,态度自然地放下粥水,掀开叶湄的被盖,坐在床沿上。

    外人都他拿当这家的亲属看待。

    褚潇对这位救命恩人仍无好感,让叶湄当嘴替,回应问候。

    叶湄顺便向兰焕递话:“潇潇问我们接下来住哪儿。”

    兰焕马上对褚潇说:“我在西郊有栋房子,面积很大,已经跟你妈妈商量好了,等你们出院就搬过去。”

    褚潇想他家离龙晶苑很近,肯定也被震坏了,忙问:“你和你女儿也要搬过去?”

    她露出拒绝的苗头,兰焕笑道:“知道你不习惯和外人住,我和思思会去别的地方。”

    叶湄歉意道:“兰医生,你那房子太大,潇潇又时常不在家,我一个人住太浪费,还是另租个小房子算了。”

    兰焕说:“那房子空着才叫浪费,有人住还不容易坏。”

    褚潇看出母亲在配合他唱双簧,现在这男人有极高利用价值,既然不用跟父女俩当室友,借他的屋檐避避雨也未尝不可。

    于是直言不讳道:“你请我们替你看房子,还会收房租吗?”

    叶湄嗔她无礼,兰焕哈哈大笑:“肯定免费啊,不仅没房租,水电气物管还有其他杂费也全部由我付,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临时医院资源紧张,院方敦促轻伤者尽早出院。

    褚潇没忘记右脚骨折这码事,装模作样让医生重新打上石膏。

    龙晶苑的租房回不去了,兰焕替二人购买了一些生活必须品,次日一早接她们去新家。

    褚潇拄着拐杖跟随长辈上车,靠近汽车,车窗忽然打开,兰思思探出头,俏皮地向她打招呼。

    “潇潇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褚潇微笑前先悄悄咬了咬后槽牙。

    “你这么可爱,我当然记得啦。”

    她认识的小孩子全部加起来都没这丫头讨厌,顽皮还没眼力见,到了车上一个劲儿缠着大人说话。

    “叶老师,爸爸说以后我们两家挨得比原来还近,就是真正的邻居啦。”

    褚潇警惕地看一眼兰焕的后脑勺,他轻松说明:“我在那栋楼买了两套房,你们住29楼,我和思思住33楼,有事打个招呼人就到了。”

    褚潇顿时来气:“你怎么不早说?”

    兰焕做无辜状:“我跟叶老师说过啊。”

    叶湄呵呵讪笑:“对不起,是我忘记了。”

    她接着和兰焕父女畅想今后和谐的邻里生活,三人一唱一和,明知褚潇不好糊弄还硬逼她做傻子。

    反正自己不会常住,褚潇懒得计较了,冷冰冰闭紧嘴巴,给欢快的气氛降温。

    兰思思观察她一会儿,敲敲她腿上的石膏:“潇潇姐姐,你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啊?”

    叶湄估计女儿不会理睬,替她回答:“医生说至少休养一个半月,思思,潇潇姐姐现在行动不方便,你不可以再捉弄她哦。”

    兰思思满口答应,又问褚潇腿疼不疼。

    “骨头折断怎么会不疼呢,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褚潇说话明显带敌意,兰思思装懵懂,取下胸前的卡通别针,高举到她眼前强迫她看。

    褚潇被她火上浇油的淘气惹火了,劈手抢下别针,冷斥:“别闹了!”

    前排的父母立刻批评各自的女儿。

    兰思思没脸没皮笑着,歪头盯住褚潇手里的别针。

    “姐姐,你的手流血了。”

    褚潇这才发现右手拇指外侧的皮肉被针头扎穿了,而她照例不觉痛楚。

    叶湄回头看得惊叫,急忙掏出酒精纸巾为她消毒包扎。兰焕停车帮忙,更严厉地责备兰思思。

    兰思思听话道歉,然后说:“姐姐你好勇敢哦,都不怕痛。”

    褚潇直觉她在试探,又想她不可能知道自己身体变异的秘密,先当做坏小孩的挑衅冷处理。

    她能忍住脾气,忍不住厌恶,之后拒绝与兰思思同乘电梯。

    “昨天地震搞得我有心理阴影了,现在不敢乘电梯,走步梯上去好了。”

    叶湄知道她故意闹别扭,劝说无效,有些恼了。

    “你要所有人陪你走楼梯?平时那么懂事,今天怎么突然耍起小性子了?”

    褚潇烦躁回呛:“你哪只耳朵听我这么说了?不要脑补别人的用意。”

    说完拄着拐杖一意孤行走向安全通道。

    兰焕追上来。

    “潇潇,叶老师伤了膝盖,不能爬楼梯。”

    “她干嘛不乘电梯?”

    “不,我的意思是我陪你走楼梯。”

    褚潇恼怒瞪视,兰焕含笑止住她的抢白:“我这两天运动量不够,正好借爬楼梯锻炼。”

    他运用高情商迫使褚潇妥协,和她一起走进安全通道。

    这里的房子层高4.5米,每一层楼梯都比普通建筑多,褚潇要扮瘸子,凭白多使一分力,更烦身边的牛皮糖。

    一丝不茍的表演逗乐兰焕,爬到第七层,他递上擦汗的纸巾,提议背她。

    上次被他背回家的难受劲儿还记忆犹新,褚潇斩钉截铁拒绝,语气还很刻薄。

    “我可不想当你的健身器材。”

    兰焕不强求,又说:“你刚才不该那样跟你妈妈说话。”

    “你想帮她出气?”

    “我想让你们更和睦地相处。”

    “你没出现前我们一直很和睦。”

    褚潇把这句话憋了回去,隔了片刻,换成有用的问句。

    “兰叔叔,你前晚也看到那只怪物了?”

    兰焕点点头,对话开启新内容。

    “你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是异世界里流浪的恶灵,你看到那女孩子被它俯身的过程了吧?就是她把恶灵召唤过来的,为了这一天,她肯定准备了很长时间。”

    褚潇回忆杜盼生前的状况,枯瘦、疯癫、苍白、体臭、口腔溃烂、牙齿脱落,都符合传说中恶魔俯身的症状。

    可见古代一些迷信故事是有真实依据的。

    “杜小姐为什么要召唤恶灵?”

    “她一定怀着某个强烈的愿望和恶灵签订了契约,我也很想知道内容。”

    兰焕觉得褚潇已明白恶灵的危害了,趁机教育:“恶灵无一例外都很残暴,人类根本驾驭不了它们,一旦失控就会造成前天那种后果。”

    他在暗示她远离吱吱,褚潇怎会听不出来?下一句便岔话。

    “兰叔叔,你跟我妈妈走到哪一步了?”

    接到他眼神询问,她讥讽:“别装糊涂了,你一个大男人还用小姑娘明说?”

    兰焕莞尔:“我和叶老师目前只是朋友。”

    “你们会交往吗?”

    “这得看叶老师的意愿。”

    “你想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你又给我预设立场,那如果我说没考虑过这种事,你会不会以为我瞧不起你妈妈?”

    “不会。现在未婚女人都不值钱,更别说四十多岁的单亲妈妈。”

    褚潇猜到兰焕接下来会说什么,粗声抢话:“先别教训人,我没瞧不起自己的母亲,你不喜欢她就算了,如果有那方面的意思也别怕我反对。妈妈需要依靠,比起她交往过的男人,我看你还值得信赖。”

    “……你想让我做你的继父?”

    监护人为教导人类,可在人间变换各种身份,兰焕对此无所谓,只是让身边的女孩当继女感觉有点滑稽。

    褚潇何尝不这么想,郑重否定:“这是两码事,你只照顾我妈妈就够了,不用管我。”

    言下之意只想利用他,不愿有进一步牵连。

    她以为爬上29楼他们的谈判就会有结果,来到19层,兰焕接到来电,简短两句便挂断,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思思说叶老师突然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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