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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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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二章

    经过吕太医穷尽心力的救治和众人的细致照料,朱昀曦病情明显好转。

    前面两天仍昏睡居多,醒来也说不出话,第四天傍晚,云杉来向冯如月禀报事务,听见帐幔里传出皇帝微弱的呼唤。

    “云杉……”

    在场人都惊忙入帐看视,只见朱昀曦双眼半睁,正努力挣扎坐起。

    云杉急忙扶抱,冯如月等人连声劝他勿动。

    朱昀曦问云杉:“外面如何了?”

    云杉摸到主子嶙峋的瘦骨,心疼滴泪:“陛下放心,昨日荥阳君献计震慑朝臣,那帮奸佞现在正忙着害怕,不敢兴风作浪。”

    朱昀曦问:“柳竹秋去哪儿了?”

    他知道柳竹秋这几日常在身边守护,早想同她讲话。

    柳竹秋站在最外围,被冯如月催叫上前,见朱昀曦完全清醒了,她疲倦一笑,不用开口已传达了万千心意。

    朱昀曦激动地伸出手,她握住他颤抖的手指,又靠近几分。

    看她挺着小山高的肚子,行动迟缓,他的感激疼惜无法言喻,嘴唇抖了好一阵,哽咽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柳竹秋微笑摇头:“皇后和诸位娘娘们都在勤谨侍奉您,她们比臣女更辛苦。”

    冯如月命人唤妃嫔们来请安,这几天她高度戒备,只许单仲游的表妹冒妃协助她照顾朱昀曦,让其他四位妃子留在乾清宫是方便监视。

    妃子们见了朱昀曦个个喜极而泣,争相问候。

    朱昀曦精力有限,安慰几句便让她们回去休息。

    冯如月劝退柳竹秋、春梨、云杉以外的余人,问朱昀曦:“陛下可曾命人送委任云杉的密诏副本回宫?”

    朱昀曦点头,这便证实辛万青的确在此事上动了手脚。

    冯如月说:“那日云杉回宫就职,司礼监说密诏副本找不着了。辛万青又做出诸多可疑举动,亏得荥阳君和僖妃巧妙应对,方制服了这个刁奴。”

    她讲述辛万青密会钟春阳,在朱昀曦病危时撺掇她催促群臣立储,怂恿李惠妃去景阳宫搜寻玉玺等罪行。

    朱昀曦断言:“害死丑奴三兄弟和陈维远、杨自力的大约就是此人,速将其押往昭狱,交张鲁生严审。”

    而后命人唤李惠妃来问话。

    李惠妃料到皇帝醒来会审她,考虑几天明白糊弄无效,哭着老实招供:“辛万青说皇后和众多大臣都想立圳儿做太子,叫臣妾趁热打铁,找僖妃讨要玉玺,早点写好诏书,这事便稳当了。臣妾鬼迷心窍,上了他的当,但对陛下绝无二心啊。”

    朱昀曦没力气训斥她,无神地瞅着她低叹:“你急着让你儿子继位,巴不得朕快点死,还说没二心?”

    李惠妃魂不附体,赶紧哭着磕头:“臣妾该死,一时糊涂坏了良心,求陛下从重惩处!”

    朱昀曦厌恶地闭上眼睛:“朕懒得罚你,但有句话先放在这儿,你儿子这辈子都别想做皇帝。”

    李惠妃愣了愣,失声哭喊:“陛下,臣妾并非觊觎皇位,只是舍不得圳儿。他若做了藩王,一旦之国我们母子便永无相见之期,臣妾想着先帝在圳儿出生时得了吉梦,才动了这心思,只为不和骨肉分离。您处死臣妾吧,千万别因此怪罪圳儿啊!”

    母凭子贵,子亦会因母获罪。

    她知道皇帝爱憎分明,唯恐儿子受牵连,更张皇地以头顿地,不停求饶。

    冯如月不能让她搅扰丈夫,命人带走送回钟粹宫看管。

    朱昀曦休息一会儿,问柳竹秋:“我这几日朦朦胧胧听你们议论说太医院集体谋害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完解说,他惊心恼恨,懊悔道:“父皇驾崩后我想着革新太医院的机制,才从民间招募医官,没想到竟引狼入室,给了奸贼暗算的机会。太皇太后兴许也是他们弑杀的。”

    他命云杉将太医院一干人等全部投入昭狱严刑鞠审,务必揪出主谋。

    云杉说:“奴才将宫里当差的几个都抓去拷问了,已审出一些指使者。还有几个人在宫外的没抓。荥阳君说那几人可能是奸党留着望风的,抓了奸党便知阴谋败露,恐会销毁罪证。”

    朱昀曦觉得有理:“那就先不动那几人,你这便去昭狱盯着张鲁生审讯辛万青,有了口供直接交来朕这里。”

    云杉领命离去,冯如月继续奏报:“陛下,吕太医说您的病不止是太医院使坏,最初的病因是有人对您投了慢性毒药。”

    “毒药?”

    这是迄今最令朱昀曦惊讶的信息,他研究毒理多年,自诩精通,不意竟身受其害。

    “什么毒?”

    “吕太医也看不出来,但确定从您中毒起至少持续四五个月了。”

    “……就是说朕刚开始南巡便着了他们的道……会是谁?会是谁?!”

    朱昀曦陷入恐慌,本以为身边全是精挑细选的亲信,却原来还藏着一个避影匿形的刺客。

    冯如月连忙安抚:“陛下莫急,臣妾已命人将南巡时服侍您的侍从都抓起来拷问了,刺客跑不了。”

    柳竹秋瞄一眼春梨,春梨随即请求冯如月:“娘娘,上午臣妾去清点陛下南巡时带回的行李,发现少了几十箱东西,想是被他们藏匿了。臣妾压不住那些人,还请您去审审他们。”

    冯如月跟她走了,屋里只剩下柳竹秋。

    朱昀曦瞧出古怪,问:“是不是你让春梨支走皇后的?有什么话想单独跟我说?”

    柳竹秋点点头,取出春梨代他保管的串珠。

    “陛下,春梨说您南巡期间每天都戴着这串佛珠。”

    朱昀曦看看断线的串珠,狐疑点头。

    这是后妃们联名送他的,他感念她们的心意,自出发之日起随身佩戴,一直珍而重之。日前病得半死不活,见珠线断裂还担心弄丢了,叮嘱春梨收藏。

    依据刚才皇后奏报的情形,再结合柳竹秋的话语神情,他被迫正视可怖的假设。

    “毒是下在这佛珠里的?”

    柳竹秋谨慎道:“臣女只是怀疑,若您允许臣女这便动手检验。”

    得到朱昀曦同意,她命人取来石臼将沉水珠舂成粉末,加水煮沸滤去渣滓,再叫人捉来两只鸭子,灌它们吃下汁液,稍后鸭子双双毙命。

    刺客的投毒手法暴露无遗,这些沉水珠子经过毒液浸泡,长期贴身佩戴,毒素渗入堆积便会致病。

    当年庆德帝就是这样遇害的,朱昀曦吸取教训,平时饮食只用金银器皿,服装寝具等日用品都经过严格检查,结果依然难逃覆辙。

    一切似乎是命数。

    并且,凶手还是他的妻妾。

    柳竹秋先替冯如月辩护:“这次皇后娘娘护驾最勤,功劳最大,您病危时她心急如焚,其情义绝难伪装,肯定对此毫不知情。”

    朱昀曦努力稳定心神,答应她会保持冷静。

    不一会儿冯如月和春梨都回来了,柳竹秋退到帐外,以眼神和简单的手势向春梨示意。

    春梨得知串珠真有问题,警惕地盯着冯如月,想跟她步入帐幔,被柳竹秋悄悄制止。

    冯如月浑然不觉,温柔地关心丈夫:“陛下刚好了些,不能劳神,再躺下睡会儿吧。”

    朱昀曦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她,委婉已无必要,干脆直截了当道:“梓潼可还记得朕南巡时你和嫔妃们送了朕一条多宝沉水佛珠?朕这几个月总戴着它,一天也没落下。”

    冯如月非常感动:“陛下如此厚爱,是臣妾和众妃的福气。”

    朱昀曦缓缓擡眼看着她,自嘲:“若朕告诉你,毒害朕的正是这串佛珠,你还会这么认为吗?”

    轰雷掣电贯穿冯如月身心,表情魂魄都扭曲了。

    朱昀曦呼唤柳竹秋,让她说明情况。

    柳竹秋接下他扔过来的包袱,隔着帐幔尽量以和缓的语气讲述,说完立马喂冯如月吃定心丸。

    “陛下知道娘娘是无辜的,只想问那串珠出自谁手。”

    冯如月惶悚道:“臣妾记得当日庄妃和齐妃说珠串是她俩一起找材料动手串制的,难道是她们下的毒?”

    她又惊又怒又气又怕,急于审问二妃。

    朱昀曦出声阻拦:“别去。”

    他用力过猛,登时承受不住地剧烈咳嗽。

    冯如月赶忙上去拍抚,丈夫却侧身回避,这份不情愿里明显包含嫌弃。

    “礼物是你带头送的,朕若追查,你如何逃得过干系?那两个贱人……也许她们也不知情,但背后的奸党一定精心算计好了才拉你做掩护。”

    他若投鼠忌器,案子便无从查起。若兰艾同焚,就必须牺牲皇后。

    冯如月不能生育,朱昀曦还不离不弃,被外界誉为帝后情深。奸党想是以为皇帝深爱发妻,用皇后挡箭他便无可奈何。

    他们想错,却没猜错。

    朱昀曦是准备生吞黄连,借此向冯如月交涉:“此事朕不追究,等过一阵子你就主动呈表退位吧。朕另赐你贵妃封号,待遇仍依前例。”

    柳竹秋惊讶,欲近前劝说,春梨抢先拽住,摇头暗示她莫要介入。

    柳竹秋冷静下来,想先听听朱昀曦的理由。

    此时冯如月仿佛巨浪打碎的浮萍,被卷入漆黑的水底。耳听丈夫用轻柔的语调说着无情的道白。

    “有个念头朕存了很久,当初你我婚配就是个错误。你单纯仁懦,至今仍适应不了皇宫里的生活,难当皇后重责。同样的,朕也不适合做你的丈夫,给不了你需要的知心呵护。假如可能,朕真想送你出宫,给你找个般配的丈夫,可惜这都是妄想……朕护了你这么久,已经累了,相信你比朕更累,继续待在皇后的位置上对我们都没好处。”

    听完朱昀曦的话,柳竹秋竟无法指责他。皇后是株纯洁的娇花,险恶宫廷不停摧残着她,早日从是非里抽身确系上策。

    冯如月多愁善感的心突然死灰般冷寂,她不在乎名分高低,早想退位让贤,但这一刻她感觉被丈夫抛弃了,如同断了根茎的花草,失去生机。

    朱昀曦不忍多话,耐心等她答复。

    所有人都像煎熬了百年之久,耳旁终于响起冯如月平静的话音。

    “陛下想让臣妾以什么理由退位?”

    朱昀曦局促叹息:“随你吧,无子、多病都行。”

    软弱的妻子竟果断拒绝:“那样世人会认为臣妾不贤,臣妾的娘家人也会遭受诟病,臣妾不想因此违背孝道。”

    朱昀曦以为她在赌气,憋屈感瞬间爆发,哀怨责问:“你是要逼朕废了你?你明知朕的苦衷还这般置气,算得上对朕忠心?”

    柳竹秋提防他们争吵,殊不知这时她也料错了。

    冯如月出奇淡定,跪地向丈夫稽首,擡头说道:“请陛下给臣妾一天时间,臣妾定能想出忠孝两全的办法,绝不让陛下为难。”

    朱昀曦自觉错怪了她,轻轻“嗯”了一声,想翻身换个卧姿。

    冯如月近前辅助,仔细替他掖好被子,深深凝视他的脸。

    印象中她从未这样毫无掩饰地长时间直视他。

    朱昀曦胸口像掏出一个窟窿,里面装满愧疚、不忍和无措,侧着头不敢与之目光相接。

    脸颊上忽然落下羽毛般的亲吻,羞于示爱的妻子第一次主动亲近,他过度惊讶,终忍不住回望。

    冯如月微笑的脸庞正迅速远离,不等他看清,已然扭头撩开帐幔无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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