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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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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章

    要避开辛万青的监视混进宫去并非易事。

    柳竹秋让陆君越以宫里的名义到后面街上的布匹行收购了一千匹白麻布,她躲在装布匹的箱子的里,由车辆运送入宫。

    这样还可迷惑外界,让人以为皇帝快死了,内库的白麻不足,皇后才派人出宫采购。

    宫门的守卫不敢检查皇后的人马,陆君越带人擡着几口装布匹的箱子回到长春宫,打开其中一口,放柳竹秋出来。

    冯如月拿出涵养,以不计前嫌的态度接待她。

    看到皇后憔悴的面容,红肿的双眼,柳竹秋不再质疑先前接收到的情报。

    朱昀曦确实病危了。

    “娘娘,云杉已携陛下密旨进京,接管司礼监,随后就会进宫。那辛万青是钟启宇少子的密友,或许与浙派官员勾结,参与谋害窦妃母子和陈维远。臣女担心他会加害云杉,还请娘娘出面护佑。”

    她呈递的消息吓住冯如月,详细追问一番,胸口白兔乱跳,变色道:“陈维远竟是辛万青害死的?此人现掌管禁宫事务,若要加害陛下和后妃该如何是好?”

    柳竹秋说:“御马监的掌印李格乃先帝亲信,当年阉党谋反,他率众护驾功劳颇着,陛下即位后继续重用他,现正命他提督京营。娘娘可发密旨召他回宫,有御马监坐镇禁宫便掀不起大动乱。等云杉入宫就职,控制了司礼监,辛万青就是有心作祟也没那个能力了。”

    她和云杉约好,让他从东华门入宫,请冯如月派亲信前去接应,以免遭歹人暗算。

    冯如月依然命陆君越带领一百人手去东华门等候,对柳竹秋说:“乾清宫那边多是辛万青的人,妹妹此刻还不便前往。我先去叫僖妃过来陪你。”

    她重返乾清宫,故意当众责骂春梨。

    “本宫刚才身心疲惫,没精力罚你。你恣意撒泼,□□御医,顶撞本宫,已触犯宫规,念你怀有龙种,本宫姑且轻罚。本宫刚命人取两千匹白麻缝制孝衣为陛下冲喜,你去长春宫督办此事,尽点该尽的心意吧。”

    春梨听出这是暗号,猜测柳竹秋已进宫了,忙恭顺领旨:“谢娘娘宽宏,陛下身边一刻离不得人,臣妾走后还请娘娘多费心。”

    冯如月知道辛万青和浙派有勾结,提防他弑君,春梨走后她便寸步不离守护丈夫,让辛万青待在一旁候命,就此困住他。

    春梨赶到长春宫见到阔别多时的旧主。

    柳竹秋看她头梳多宝髻,身着富丽宫装,已是尊贵的王妃扮相,再看看她隆起的肚腹,心中叹惋不已,先屈膝向她行臣礼。

    春梨急忙拦阻,含泪恳求:“小姐切莫如此。”

    柳竹秋说:“娘娘现是贵人,臣女不能失了礼节。”

    春梨屏退侍婢,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看她精气神都还健旺,这才放心开口:“小姐还在怪我任性妄为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遵循你和蒋妈的教诲啊。”

    事到如今责怪她已于事无补,柳竹秋叹道:“娘娘的心意我都明白,可你牺牲的未免太多了。”

    这丫头是她一手养大的,虽为奴婢,却没受过下人的委屈,二十出头便要在等级森严的宫廷里度过一生,就如同从亮处踏入深不见底的黑巷。

    春梨久久望着她,忽然露笑:“小姐不用怜惜我,我一点不委屈。管子说得好‘君子使物,不为物使’,每个人读这句话都会有不同感受。我的理解是人要学会利用外界事物,而不是受外界牵制。对我来说皇宫和深宅没有区别,我从小住在深宅里,跟你读书习文,听你解说天下事,并不觉得压抑憋闷。最近这两三年跟你四处游历,眼界开阔,见识也增长了,已能领悟‘心中有天地,不为外物欺’的妙谛。紫禁城只能关住我的肉身,我的心依然是自由的,而且正在向我期待的目标靠拢。”

    柳竹秋记得她曾分析说女子想掌控人生须得找个能受其控制的男子,而最听女人话的男人就是“儿子”。

    瞅一眼她的孕肚,凝重发问:“这孩子是你自愿怀上的?”

    春梨踌躇满志地与她双手相握:“小姐,我们离成功只一步之遥了,等垮过这道坎,你想做的事都将实现。”

    柳竹秋不太相信她的暗示,诧讶道:“陛下要立你肚子里的孩子做太子?”

    许应元说朱昀曦曾带春梨去广东的南海观音寺求子,他已经有那么多儿子了,按说不该在意春梨这胎生男生女,除非别有目的。

    春梨莞尔:“这是我和陛下的协议,再过不久你就会知道。”

    她伸手抚摸柳竹秋的腹部,问:“你临盆的日子算好了吗?是这个月底,还是九月初?”

    柳竹秋直觉春梨与朱昀曦的协议牵涉到她,暂且忍住不问。

    春梨收回手,正色道:“此番陛下的病很可疑,他若有失我便功亏一篑,你定要设法挽救他。”

    她向柳竹秋说明朱昀曦患病以来的种种症状,取出偷偷抄录的太医历次开出的药方供她查看。

    柳竹秋看那些方子里多是性味甘寒的药,南方炎热潮湿,朱昀曦若因地气染疾,这样的药方倒无不妥。具体情行还得等见到病人,亲自诊察后才能做判断。

    酉时三刻,云杉在陆君越接应下进宫,辛万青受冯如月拘管,未能提前收到消息,着实吃了一惊。

    冯如月命云杉到东暖阁见驾。

    云杉到来,先叩拜皇后,紧跟着跪爬到朱昀曦床前。

    看到主子的病容他不禁寒心裂胆,惶急哭喊道:“陛下,奴才回来了,求您睁眼看看奴才……”

    辛万青不阴不阳呵斥:“云杉,你哭这么大声想让外面以为陛下出事了吗?皇后娘娘还在这儿呢,你也稍微注意点体统!”

    云杉忙止了哭,重新跪向冯如月,取出怀里的圣旨呈上:“娘娘,奴才是奉陛下之命回来的,这是他在广州时颁给奴才的密旨,请您过目。”

    玉竹接过转呈冯如月,冯如月看内容与柳竹秋说的一致,命玉竹当众宣读。

    这套流程走过,云杉便可就职了。

    辛万青却乍然插话:“娘娘,这圣旨不是从大内发出去的,照规矩应去司礼监文案库取出副本对照方可执行。”

    圣旨一式两份,一份颁给接旨人,一份由皇宫文案库收藏。朱昀曦在外地颁旨,都会即时派人将圣旨副本送回皇宫归档。

    冯如月命人去司礼监取副本,怎料侍从回说:“奴婢们翻遍了当月文档,没找到云公公这份圣旨。”

    云杉大惊,愤然嗔视辛万青,明白是他作梗,向冯如月急辩:“娘娘,这份圣旨真是陛下颁给奴才的,副本不是丢失,而是被奸人毁去了!”

    辛万青喝骂:“好你个云杉,还敢恶人先告状。陛下南巡期间颁布的诏令司礼监都有存档,怎么其他的没少,唯独少了你的?我看分明是你伪造圣旨,妄想趁陛下病中浑水篡权,行谋逆之事!”

    骂完请求冯如月下令逮捕云杉,严加拷问。

    冯如月素知云杉忠于皇帝,又有柳竹秋敲警钟,觉得辛万青露了马脚,镇定地维持局势,严斥双方:“陛下正病着,你们这些刁奴竟在病榻前喧哗攻讦,还不掌嘴!”

    等二人自抽了十几个耳光,她又和缓道:“本宫料云杉还不敢如此猖狂,多半是司礼监归册时不谨慎,放到别处去了,再派人仔细找。”

    她命玉竹去监督,玉竹收到眼色,出了乾清宫让别的宫人顶了差事,自己跑去长春宫向柳竹秋和春梨报信。

    辛万青的手下看出异常,想去通报,奈何皇后娘娘在场,他们不敢入内,只能在殿外梭巡。

    柳竹秋听说圣旨副本失踪,料想被辛万青销毁了,处置不当云杉就会以欺君论罪。

    春梨说:“我记得密旨是用仙鹤纹的锦缎写的,没加卷轴,皇帝行宝正由我收着,赶紧照抄一份盖上玺印便可混过去。”

    但去乾清宫取圣旨定会招人怀疑,行迹败露就真坐实伪造圣旨的死罪,冯如月也难护着他们。

    柳竹秋喜道:“我在家时看过那道圣旨,字迹和质地也还记得很清楚。”

    长春宫就有她们所需的锦缎,玉竹找出来,柳竹秋按记忆中的尺寸裁好,动笔默写内容。

    她在江南时跟一位文书高手习得伪造他人笔迹的技法,模仿到了□□分像,有冯如月协助遮掩,问题不大。

    春梨抖着锦缎晾干墨迹,回她居住的景阳宫盖印。

    柳竹秋防备有人阻拦,请陆君越多带些人护送她。

    此时乾清宫内所有人都焦躁不安,冯如月不知柳竹秋是否能想出对策,戌时三刻,夜幕降临,皇宫各处点起灯烛。

    东暖阁里灯火通明,照得每个人的表情纤毫毕现。

    云杉时不时死盯着辛万青,看他悠闲自得,一副看野狗落水的架势,心里真恨毒了这个叛徒。

    气氛焦灼,又有内官递来群臣的奏议。

    内阁和六部九卿的官员们讨论大半日,最终认同冯如月意见,推选四皇子胶东王为太子。

    辛万青对皇后说:“群臣既已议定,娘娘可下旨草诏了。”

    冯如月搪塞:“云杉说陛下任命他执掌司礼监,若果真如此,草诏的差事该由他负责,且等等看吧。”

    辛万青急了:“娘娘,云杉带来的诏书分明是假的,请您别受他蒙蔽,耽误了大事了。”

    云杉看他一心盼着皇位易主,勃然怒骂:“辛万青,你这吃里扒外的老狗,害死陈公公,还想害我,以为把我们全杀光了就没人护驾了?陛下是真龙天子,就算我们全死了,老天仍会派高人护着他!你等着瞧吧!”

    他方寸一乱,敌人便趁机发难,挑唆冯如月制裁他。

    冯如月已快顶不了,忽听外面通报:“僖妃娘娘来了!”

    她盼到了救兵,忙传春梨进来,不想春梨入内时右手还拽着在西暖阁侯旨的李惠妃,见面先求她断公道。

    “皇后娘娘,臣妾虽非高门大户出生,可行事向来清白,打小连根针都没偷过。今日竟被李妃娘娘诬赖为贼,派出一大群人去景阳宫搜查,把臣妾的行李箱笼全打开了。臣妾进宫虽晚,位份也不如她,却不至于被这般羞辱啊!求娘娘为臣妾做主!”

    李惠妃住的钟粹宫紧邻景阳宫,方才春梨回宫正遇上几十个钟粹宫的人在自己家居所上蹿下跳大肆搜寻。

    景阳宫人少,侍婢们都被赶到院子里,被几个持棍的宦官看押着,瞅见春梨回来都哭喊求救。

    春梨让陆君越带人打跑入侵者,抓住那几个宦官审问,居然是内官监的人。

    她早算到辛万青会派人来抢夺“皇帝行宝”,但没想到李惠妃会跳出来当劫匪,认定两边有勾连,须即刻向皇后揭发。

    这两年朱昀曦的后宫算不上和睦,也未曾发生过此等不光彩的丑事。

    冯如月气愤责问李惠妃为何擅自行事。

    李惠妃尴尬辩解:“臣妾昨儿丢了一支凤钗,侍女说景阳宫的人来过,臣妾便让她们去问问,可没叫他们搜宫啊。定是这帮奴婢放肆,冲撞了僖妃妹妹。”

    春梨冷笑:“陛下病成这样,李娘娘还惦记着凤钗,不愧是伺候陛下多年的老人,气度非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辛万青抢着维护李惠妃:“钟粹宫的人仗着惠妃娘娘治下宽和,时常狐假虎威,僖妃娘娘惩处他们便是,何必与惠妃娘娘伤和气?”

    春梨断定他们是一伙的,奚落:“看来辛公公和钟粹宫的人很熟啊,可牧妃娘娘待下人更宽和,她宫里的人怎么从不闹事?须知自古恶奴都是主子纵出来的!还有内官监的人怎会跑去助阵?这点我正想向辛公公请教!”

    李惠妃羞怒:“那凤钗是陛下赏我的,我打量陛下很快会醒来,想打扮得鲜亮点好让他看了高兴,这有什么错?我的奴婢得罪妹妹,我做主子的替他们赔不是,妹妹若气不顺,待陛下好了当面向他告状便是。宫里都知道你如今独得圣宠,连皇后娘娘都得让你三分。”

    “看你横行到几时”的讽刺似陈年老醋,酸味经久不绝。

    春梨转向冯如月,冷冽道:“娘娘听见了吧,陛下还没断气呢,就有多少人等不及露出真面目了。可惜他们全打错了算盘!”

    冯如月没工夫管妾室争斗,沉色质问:“僖妃,本宫让你在长春宫督促宫人赶制孝衣,你未得本宫命令焉敢随意走动?”

    春梨知道她急等办法为云杉解围,取出兜在袖筒里的诏书。

    “臣妾听人说云杉回宫就职,诏书副本却丢失了。其实副本并未送回宫里,当日陛下将其交予臣妾收藏,臣妾方才回景阳宫就为取这份诏书。”

    那“皇帝行宝”被她藏在卧房衣柜的夹层里,幸未丢失。

    冯如月忙接过阅览,辛万青傻了眼,窜上来大声惊叫:“不可能!这诏书定是假的!”

    春梨擡手扇他一巴掌,指鼻詈叱:“辛万青,你一再冒犯本宫,真以为本宫软弱可欺吗?诏书真伪自有皇后娘娘判定,岂容你疯狗狂吠!”

    辛万青成了熄火的哑炮,捂脸哑然。

    冯如月比对诏书,明知柳竹秋耍了花招仍配合包庇,说:“两份诏书完全一致,看来错不了了。”

    辛万青又高声道:“娘娘莫上当,这诏书绝对是假的!”

    他破绽越来越多,冯如月质问:“你是指两份诏书都是假的,还是僖妃带来的这份副本是假的?”

    辛万青欲回话,猛地醒悟皇后在下套。

    若说春梨出示的诏书是假的,就等于承认云杉带来的那份是真的。若说两份都是假的,即是指控后妃与宦官通同欺君。春梨是皇帝的宠妃,又身怀龙嗣,没确凿证据便构陷她等于飞蛾扑火。

    冯如月成功镇住他,招呼云杉过去接旨,殷切嘱咐:“你是陛下少时的玩伴,众奴婢中承恩最重。值此多事之秋,望你尽忠仆本等,尽心保驾。”

    云杉流泪道:“娘娘放心,有奴才在,谁都休想再伤陛下分毫。”

    他起身瞵耽面如土色的辛万青,咬牙道:“我要去司礼监主持事务,这里的差事还请辛公公继续担着。”

    冯如月也说:“辛万青,你留下值守,外面的事交给云杉去办。”

    她命他到大殿上呆着,再派两个宦官看守。

    辛万青确定自己暴露了,稳住心神,走前装模作样道:“群臣已交出奏递,娘娘可让云公公着司礼监草拟诏书了。”

    云杉抢答:“娘娘,奴才认为群臣的奏议不妥,这太子人选还得再加斟酌。”

    冯如月听出他在暗示拖延。

    此时她已察觉辛万青有猫腻了,这奴才和浙派勾结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些人越急着立储,越不能随了他们的意。

    她顺势点头,吩咐云杉去与群臣面议。

    “多听听重臣老臣的意见,尤其看萧阁老怎么说。”

    云杉走出乾清宫,首先召集从前在宫里相熟可靠的伙伴担任禁宫守卫任务,联络单仲游和李格,命五军营和御马监诸官严格执行京内防控,同时撤换了辛万青在各处的亲信。

    冯如月见乾清宫的守卫换岗了,派人接柳竹秋过来,让她速为皇帝诊病。

    柳竹秋担忧两日终于见到朱昀曦,他已病骨支离,四肢浮肿,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惨白的皮肤笼着一层青灰色,叫人不敢相认。

    凡是见过皇帝原貌的,看了他如今这幅鹄面鸟形的病容都会忍不住难过。

    柳竹秋手发抖,眼发涩,精心培育多年的鲜花枯死了任谁都受不了,何况人呢?

    她静下心仔细为朱昀曦诊脉,对照太医们开出的药方,疑点浮出水面。

    “陛下脾胃极度虚弱,气血亏损严重,太医们却还不停使用凉补的药剂,这就加重了病情。最近这两副药更莫名地添了许多安神镇定的药材,这些药好人吃了也会困倦嗜睡,别说陛下如今异常虚弱了。依臣女看,陛下昏迷非出疾病,而是汤药所致。”

    御医给皇帝开处方都慎之又慎,至少得经过两人审核,煎药后的药渣还得封存供医师检验。

    朱昀曦患病后先后有五名太医为其诊病,回宫昏迷后更集合了太医院全体精英会诊抢救,出现这一情况,正如春梨断言的是整个太医院联手弑君。

    冯如月恐惧过甚,脑袋一阵晕眩,被宫女架住,扶坐到椅榻上。

    “闻所未闻,这怎么可能呢?”

    柳竹秋压住愤懑,为她推导:“先帝崩逝后陛下将太医院原来的主官们罢职裁革,新入职的这批医师都是各地官员举荐的,受人控制唆使太正常了。但出现集体作案确是罕见,这说明他们各自背后的势力达成了共识,都想置陛下于死地。”

    冯如月知道丈夫搞税改触犯了士绅阶层的利益,但他是天命所归的皇帝呀,那些满口纲常伦理的大臣竟都这样大逆不道吗?

    柳竹秋跪地恳求:“娘娘,陛下的病情已非臣女力所能及,原太医院吕太医医术精湛,过去在宫里当差也很忠谨,请娘娘速招他进宫为陛下诊治,或可救逆回阳。”

    冯如月又急又怕,促迫道:“召民间医师为陛下治病非同小事,我得与阁臣们商议。”

    “再晚就来不及了!”

    柳竹秋大声疾呼,撑地爬起来,上前抓住她的手。

    “您就说是被臣女胁迫下的旨,如有意外便将臣女千刀万剐去抵罪。”

    春梨担心事有不祥真把她搭进去,忙说:“娘娘,这个责由臣妾来担,眼下救人要紧,请您速做决断。”

    冯如月见这二人甘为朱昀曦拼命,她身为原配怎能落后,命陆君越领两百甲兵去接吕太医。又激愤地招来侍卫将在乾清宫当值的太医全部抓起来秘密看押,为防惊动外界,暂时没动其他人。

    吕太医夤夜入宫,柳竹秋怀孕后遇到病痛都找他诊治,已与他十分熟稔,代春梨向他介绍朱昀曦的病情,给他看了太医们开的药方。

    吕太医仔细检查过朱昀曦的身体和脉象,赞同柳竹秋的判断,皇帝的病是被奸人所害,并另外补充了关键点。

    “陛下的脉象慢而无力,如屋漏残水,良久一滴,已近似屋漏脉,当是中了慢性毒药。看情形投毒时期最短也有四五个月了。”

    闻者震惊,冯如月喃喃自语:“四五个月?意思是陛下刚开始南巡就被人下毒?凶手还是每日服侍他的人?”

    她心疼丈夫,立刻怒不可遏地命人将随同朱昀曦南下的侍从全部抓起来拷问。

    柳竹秋说:“娘娘,眼下先救治陛下要紧,过后追查不迟。”

    冯如月便让吕太医设法医治。

    吕太医动身时已与家人作别,并叫他们准备棺材。为皇帝诊断病情后抱着与老天赌命的决心说:“草民带来了秘制的丸药,用做药可抢救危重病患,但此药性烈,并非人人都受得住。若娘娘允许,草民便为陛下制药。倘若陛下服用后不耐药性,出了闪失,草民甘愿领死。”

    冯如月狐疑犹豫,柳竹秋果敢劝谏:“臣女愿为吕太医担保,恕臣女斗胆直言,陛下已油尽灯枯,不冒险一试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死马当做活马医,为了丈夫,冯如月豁出去了,准许吕太医放手救治。

    吕太医配好药剂喂朱昀曦服下,再配合针灸和推拿术施救。

    漫长的等待中,春梨悄悄将柳竹秋叫到屋外,来到左近空寂的弘德殿,查明四下无人后小声问:“小姐觉得陛下是怎么中的毒?”

    南巡期间她全程侍奉朱昀曦,最了解状况,柳竹秋问:“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春梨说:“陛下日常的饮食检查极严,如果是投毒,一次两次还行,连续数月断无可能。”

    柳竹秋想起当年庆德帝之死,问:“他可有经常接触的事物?比如食具茶具,香囊枕头?”

    春梨说:“我正想说这个。先给你看样东西。”

    她掏出一个手绢裹成的小包摊开来,露出一串断了线的多宝沉水佛珠。

    “陛下自南巡之日起每日都将这串珠缠在腕上,前日他病势沉重,奴婢们为他更衣时不慎扯断珠线。他怕弄丢了,叫我好生收着。”

    能让朱昀曦如此珍视,其来历必不寻常。

    柳竹秋问佛珠是谁进献的。

    春梨眉宇间似压着巨石,语速也因疑惑迟缓了。

    “陛下启程前,皇后率众嫔妃联名进献了好些恭祝圣驾安康的礼物,这串珠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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