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双商者放狠话通常只顾发泄情绪,不含其他明确目的。闫嘉盛心浮气躁地等了三分钟,回头威逼:“时间到了,你想好没有?”
视觉影像陡然揭去他的戾气,只见邱逸垂头呆坐,颊上泪已成珠。
“邱逸,你哭啥子呢?”
闫嘉盛蟹慌蟹乱地跳起来,印象中邱逸的温柔是夏日小溪,清流涓涓却不惧凌厉骄阳;是青葱草地,软绵柔顺但经得起风雨考验。纵遇阻碍也能安步当车,从容应对,绝对是个有泪不轻弹的好男儿。
此刻泪下,想必难过到了极点。
若给闫嘉盛的珍视对象名录排个座次,邱逸仅次于他的血亲,伤害他如同自残。
“邱逸,你不要吓我哦,你这个样子叫我咋整嘛!”
邱逸挡住他递来的纸巾,自己另取一张擦脸,哽咽道:“这件事你是受害者,我不能喊你将心比心。刚才华灿也求我不要因为这个和他绝交,可怜兮兮的,说得我都不忍心看他。”
闫嘉盛被想象激怒:“他就是仗着你不忍心才装可怜欺骗你,硬是拿给沈怡说准了,这娃儿就是个骗子,想靠花言巧语把人家吃干抹尽,你千万不要再上当!”
有时丰富的信息会干扰人的判断,邱逸不相信他那谬误百出的直觉,仍拿自身经历当证据:“我和华灿认识也有十年了,对他了解很深,他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他把你骗去他们公司受罪,又想挖我的墙角,这还不叫坏?”
“他早先也不晓得他大哥那么恨他,至于沈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是不该动歪脑筋,可遇到心仪的对象,哪个又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感情?”
闫嘉盛听他为华灿辩护,胸口被捅出三刀六眼,说爆发就爆发。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勾引人家的老婆,那我就活该当王八,还不能找他讨公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主动和沈怡离婚,把她送给华灿,再拍巴巴掌恭喜他们两个?”
“我不是那个意思。”
“鬼才不是!你明明就是偏向华灿,不停帮他说好话。我晓得,你觉得他比我有本事,家里比我们家更有钱,跟他打堆更有利可图。怪不得人家说人情如纸张张薄,我也是眼睛瞎,用了二十多年才把你看清楚!”
邱逸又被他重重捅了一刀,刀锋卡在肉里拔不出来,滚烫的鲜血似熔岩冲破眼眶,飞速坠落的泪滴灿若流星,立刻砸灭闫嘉盛的气焰。
与邱逸搞对立,杀敌三千必将自伤八百,他应该集中火力教训华灿。
“我、我不跟你说了,你舍不得华灿就算了,我自己去收拾他!”
闫嘉盛抓起手机冲出包厢,邱逸急忙追赶,被服务员错当成逃单者阻拦,等他结完账,闫嘉盛早不知去向,好在明了他的目的,还能找着人。
闫嘉盛在车上联系华灿,直截了当爆粗口。
“华灿,你个混账王八蛋,马上给老子滚出来!”
华灿正守株待兔,淡定问:“邱逸跟你在一起吗?”
“管你屁事!我在朝阳北路十里堡拐角那个小公园的入口等你,你不来老子就直接打到你家里去!”
华灿应允,说9点前准到。
闫嘉盛领先十分钟抵达,等来的却是邱逸。
“嘉盛,你现在跟华灿见面没好处,先跟我回去!”
邱逸连急带怕,跑得汗流浃背,抓住好友苦苦央求。
闫嘉盛知道他能找到这儿,必然已和华灿串联,憋屈感直追绿帽压顶造成的耻辱,怒啸:“你都跟那个龟儿串通好了,还敢来劝我!老子今天就是要打死那个龟儿,哪个都拦不到!”
他身心失控,没轻没重揍了邱逸一拳。邱逸不小心咬破嘴唇,登时血色翻涌,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雪白的衬衫上,染出一枝触目惊心的梅花。
华灿不早不晚出场,目睹此景出离愤怒,厉吼着冲上去,推开正要道歉的闫嘉盛。
“你干什么打人!”
他一来,闫嘉盛的愤怒和心痛都有了宣泄口,非洲猩猩似的捶胸大怒:“不要脸的小子你终于来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邱逸伸手抵在华灿肩头,让他和闫嘉盛保持距离。
他的伤势超出华灿计算,给后者的演技髹上真性情,正颜厉色呵斥:“嘉盛,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你干嘛冲邱逸发火?他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处处维护你,你竟然忍心伤害他!”
厌恶绿茶是闫嘉盛和沈怡为数不多的共通点,华灿这段演出堪称深绿“茶倍贱”,足够他气疯好几回。
“你、你还有脸装好人!你今天在工地对我老婆做了什么?吃她的豆腐,还教唆她跟我离婚,电视剧里才找得出你这么坏的人,埋进土里,地都会大旱三年!”
他形色癫狂的德性很难看,华灿故意端正仪态来反衬,翩翩冷笑:“没错,我是对沈工说了那些话,而且全部出自真心。”
邱逸恐冲突升级,大声喝止他。
华灿严肃道:“邱逸,刚才我都跟你坦白了,现在你也亲眼看到了。嘉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一味推卸责任,抱怨所有人,连你也不例外。我怎么甘心再让沈工留在他身边受苦呢?他再不悔改,我会尽一切努力把沈工夺过来,好女人应该跟着珍惜她的男人,否则太不公平。”
这戏剧化的强盗行径放在现实中震撼力太强,以自我主义著称的闫嘉盛也听得瞪目结舌,怀疑华灿的脑细胞全是病毒,失声痛骂:“你个小娘养的混球,我操、你八辈儿祖宗!”
邱逸眼前掠过狂风,再一定睛闫嘉盛已被刮倒,鼻孔血流不止,像被一颗烂番茄砸中了。
“狗日的,还敢打人!”
他爬起来叫嚣却不敢还击,华灿体格健壮,武力值之高,他这个缺乏锻炼的弱鸡难忘项背。
华灿面如寒铁,似乎还欲延续攻势,被邱逸死死挡住。
“你干嘛打人!”
他的反应和他来时相仿,心情也一样。
华灿不想惹怒他,退让道:“他骂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侮辱我妈妈。”
闫嘉盛听了偏要照他痛处踩,抹着鼻血咆哮:“我骂错了吗?正常人怎么教得出你这种没脸没皮的混球!你妈给人做了一辈子小老婆,你这辈子也只能给大房家的儿子打下手,永远被人家踩在脚底下!”
华灿的眼神不如拳头威力大,咬牙问邱逸:“你就任由他这么羞辱我?假如有人这样对你,我会跟他拼命。”
他屈辱的表情混合悲愤,邱逸像困在烤箱里,被上下两层猛火炙烤,痛苦万分道:“我先送他回家,你也冷静一下。”
他转身拉住闫嘉盛胳膊,却很难制服他。
“老子还没骂够,凭啥子走人!”
“你再骂还要挨打,想进医院还是想去派出所?”
“他打老子,你不会帮我打他?你还是不是我的兄弟伙!”
“……你想出气,那干脆打我嘛,我站这儿不动,随便你打。”
邱逸焦急气苦,再次泫然欲泣,友情的天平如果失衡,他的心一定先被压碎。
华灿见状自觉做得太过火,率先撤退以免再给好友压力。
闫嘉盛争得自欺欺人的颜面,放出猎犬般的泼骂追逐敌人。
邱逸的脸快被围观者的视线戳出坑洞,却浑然不知,那路灯也赶不走的黑夜入侵心间,群星失辉,黎明或许遥遥无期。
窗外知了哼着催眠曲,熏风流水般涌进来,泡得人眼皮发沉。
沈怡合上《睡前童话故事》,轻轻吻了吻女儿睡熟的苹果脸,听到门外惊天动地的关门声,赶忙用手捂住孩子的耳朵。
看样子和邱逸没谈拢,八成还闹翻了。
她快速离开儿童房,寻着动静来到浴室,洗脸台上搭着闫嘉盛刚脱下的T恤,斑斑血迹划破她的平静。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伤哪儿了?”
她上前捧着他的下巴查看,青肿伤势明显是暴力所致。
“邱逸打你了?”
她不相信这一假设,听说凶手是华灿,不禁松了口气,又好奇丈夫为何胆色猛涨。
“你直接去找华灿了?我还以为你是去见邱逸呢。”
“是先和邱逸碰的头,他听了录音还不肯和华灿绝交,我一气之下就把那混蛋叫出来了,他说不过我就打人,真是个地痞流氓!”
现在闫嘉盛的愤怒连接着核反应堆,能量取之不竭,捞水洗了把脸,向妻子控诉华灿的下流行径。
“他下午骚扰完你就去找邱逸了,把跟你说过的鬼话又跟邱逸说了一遍,还求邱逸支持他。”
高能信息产生干扰波,搅乱沈怡的神色。
“他怎么这样啊!?”
“我哪儿知道,打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那邱逸呢?他听了这些是什么态度?”
“嗨,别提了,那小子经不起哄,看华灿装得可怜心就软了,跟我吵架不说,还急得直掉眼泪,刚才在楼下又哭了。说我和华灿都是他的好朋友,硬要分远近厚薄就等于逼他自断臂膀。他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着呢?”
沈怡当前的感受能写就百万字的鸿篇巨著,大大长了见识,增了眼界,按住额头又气又笑:“华灿太狡猾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她掌握的情报较为全面,对照前后文便领悟出奸人的全套方案。
上次生日会以后邱逸已对他起疑,他为了挽回他们的关系,故意跑来对我表白,紧接着转告邱逸。把自己塑造成为爱迷失心智的情种,谎称设计离间我和魏景浩只是出于对我的占有欲,这样邱逸就不会过多地怀疑他的人品。
他吃透了邱逸的性格,利用他过剩的同情心插圈弄套。我那段录音非但没整垮他,反倒让他的计划更圆满高效了。
这个将“兵不厌诈”玩到登峰造极的男人有如弯道叠出的纽博格林赛道,密布翻车陷阱,她的车辆已然爆胎,还能闯过险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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