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爽离家时冷阳瞧出她神色有异,悄悄跟踪而来,看完关佩珊的表演已掐准她的动机,针对她来了一场即兴演出。
关佩珊措手不及,强笑着问好。
冷阳也报以无懈可击地微笑:“关小姐,刚才我无意中听到你和我太太的对话,令弟关少凯的所作所为对我们家造成了严重伤害,正如你所说实在不可原谅。现在我代表家人恳请你协助我们向警方指控关少凯,希望你不要推辞。”
他一出手便将军,关佩珊窘促道:“对不起,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
“为什么?”
“我是听朋友转述的,不具备做证条件。”
“那就烦劳你请那位朋友作证,如果害他丢工作或者遭受其他损失,我保证十倍赔偿。”
“……这也不合适吧,我是关家人,关少凯是我弟弟,我不能不顾亲情呀。”
“你刚才不是说已经跟关家闹翻了吗?他们连立锥之地都不给你,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关家毕竟对我有养育之恩,如果我那么做了,就等于忘恩负义。”
“既然你这么重情义,割舍不下对关家的感情,干嘛专程跑来通风报信?难道这就不算出卖亲情?”
关佩珊知道这男人的手腕,生怕落入彀中,反问:“冷阳,我了解阿爽,以她的性格绝对会追查到底,所以才想告诉她真相。可你好像误会了什么,这些话太不友好了。”
冷阳看看犹在愣神的洪爽,锋芒不减。
“你的确很了解我太太,以她的性格知道元凶是谁,铁定会动杀心。你想看她变成杀人犯,顺便替你解决关少凯?这招借刀杀人未免用力过猛。”
关佩珊惊慌嗔怒:“你别胡说,我从没这么想过!居然用这种恶毒的想法猜疑我,你实在太过分了!”
又向洪爽申辩:“阿爽,你已经和我绝交了,你的事可以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而我还要与关谢两家人共事,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今天来找你纯粹出于良知,说出实情就算仁至义尽,总不能再让我为了毫无关系的外人冒险牺牲吧?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们不能用圣人的标准要求我!”
洪爽愤恨填膺,吸收不了她的话,仍由冷阳代为迎战。
“你的话应该反着解读,你和关家谢家互为眼中钉,关少凯是谢美兰的命根子,又是你继承养父遗产的大障碍,要是能借洪爽的手除掉他,那就是一箭双雕,不,应该说一箭三雕。洪爽也是你记恨的对象,你对她的报复欲一点不输给关少凯,只不过手段比他高明。”
“你这是血口喷人!”
关佩珊老羞成怒,表情渐渐失控,冷阳缓步逼近,让她的恚忿转为慌惶。
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还在其次,最叫她发憷的是他难以描述的笑意,明明风轻云淡甚至混合一丝艳丽,却散发着莫名的邪恶,仿佛一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冷阳正代入天敌的视角,凑近审视她,然后微微探身在耳畔嘲谩:“你的演技不错,可惜手段套路太陈旧,还有这写在脸上的恶意,光靠粉底是遮不住的。真正的聪明人只会高估对手的智商,并且永不招惹比自己更聪明的人,这两点你都没做到,想为非作歹还得多努力。”
关佩珊已输了气势,急忙撤退。
待她走远,冷阳转身来到洪爽跟前,神气柔和下来,牵住她的手想带她回家。
洪爽如同挺立了一千年的石像般僵硬,拒绝迈出脚步。
看到她体内涌动的疯狂杀意,他开始用力拽她,抵抗更强烈了,不出三秒被她挣脱。
“洪爽,我已经当面揭穿那女人的用心,你明知是陷阱还想往里跳吗?”
他严厉警告,想唤回她的理智。
洪爽内心赞同他的意见,可难以战胜情感上的冲动,神情好似风暴来临前的水面,随时会掀起滔天巨浪,正拼命克制。
无声挣扎让冷阳无比心疼,拉住她的胳膊,弯腰用左肩顶住她的腹部扛起来往回走。洪爽没再反抗,顺从地跟他回到家中。冷阳倒了一杯温水,将一粒安眠药递到她眼前。
“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什么都别想,一切听我的。先把这颗药吃了,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去警队找张警官说这事,警方对这案子很上心,我们也该对他们多点信心。”
停顿片刻换个角度劝解:“这些天为了阿巧,爸妈和奶奶够难受了,家里真不能再出事了。他们把你当顶梁柱,你得给他们力量,而不是继续打击他们。听话,这是检验我们值不值得让家人依靠的时候,而检验标准就是能不能抗事,坚韧不屈是一种形式,忍辱负重也是。”
他温柔的语调封印般一点点压制洪爽的心魔,过程安静而痛苦,泪珠接连滚出她的眼眶,浸湿了他的怀抱。
第二天冷阳向办案警员转述了关佩珊的话,查案讲求证据,警方去找关佩珊求证,这女人矢口否认,反说冷阳无中生有。
等警方拿出冷阳偷录的音频,她又改口说:“我知道我弟弟和洪爽有过结,又和我表弟谢锐很要好,所以做了那种推测,并没有找到实际证据。这件事怪我措辞不当,给警方造成困扰,真的非常抱歉。”
厚颜无耻又油头滑脑的人不易对付,要揪出关少凯这个主谋,必须先让谢锐归案。
受害方在争取正义,凶嫌也在绞尽脑汁脱罪,几天后网上陆续出现大量不实爆料,故意将洪欢和洪巧的信息混淆,说她成绩差品行烂,专爱结交异性,所谓轮、奸其实是群P游戏,玩脱了才受伤入院……
被捕的四名嫌犯也突然集体翻供,说洪巧是自愿与他们发生关系的,谢锐只与他们去过现场,并没有参与性活动。
警方据经验判断是有人往看守所传递消息,指挥四人窜供。
由于犯罪现场的痕迹都遭到破坏,未能找到疑犯们的DNA,在疑罪从无的判案前提下很难定他们的罪。
5月底谢锐回到榕州,主动投案“配合”警方调查,在供词中否认指使李强等人性侵洪巧,更咬定此事与关少凯无关。没有足够证据,24小时后警方被迫释放嫌疑人。
谢锐大摇大摆回了家,他的父母长辈则继续进行全方位的洗白活动。竟公然派律师去洪家找洪万好夫妇谈判,劝他们停止对谢锐的“污蔑”,出于同情可以酌情给予经济援助。
若非曾淑琴和洪悦拼命制止,那律师又逃得快,已被洪万好当场砍死。
宅心仁厚的洪家人实难想到世间竟有此等寡廉鲜耻之徒,洪悦给洪爽打电话时哭个不住,说要不是念着两个女儿还小,真想替父母和三妹杀了那帮坏蛋。
这句气话说到洪爽心坎里,这些天收到的消息显示靠法律很难制裁罪犯,她的忍耐已像热锅里的油脂融化烧焦,复仇之心膨胀到几将炸裂。
半夜冷阳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手臂搭向身旁,即刻被空捞捞的触感惊醒。
洪爽不在床上,找遍屋内也无踪影,他回想她睡前神思不属的状态,产生诸多慌骇联想,急忙出门寻找。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再开车来到大街上,没头苍蝇般绕了许久,终于在一条小街上发现妻子奔跑的身影。
“洪爽,你在干什么!”
他下车呼喊着追上她,洪爽汗水淋漓,像从汤锅里捞出一般,大概一直不停狂奔着。
冷阳猜她想发泄精力,防止自己走极端,既感欣慰又很难过,不再询问,只说:“一个人跑步无聊,我陪你。”
洪爽不愿受打扰,猛然加快速度,二人你追我赶奔出六七公里,她跑得太急气息接不上来,不得不停下歇息。
冷阳毫无怨言,体贴地抹汗慰问:“累了吗?要是累了我们就回家休息,要是还没跑够,待会儿继续,跑到大天亮都行。”
洪爽情绪没得到有效的发泄,依然憋着一股邪火,沿着路边慢慢往前走。冷阳不远不近跟随,觉得烦恼犹如脚下的影子,永远甩不掉。
迎面走来一群小青年,总共五六人,叽哩哇啦大声笑闹。冷阳依稀听见他们说要去哪儿找小姐,估计是刚离开夜场的飞仔。
这些人看到洪爽,其中两个不安分地朝她吹口哨,附送污言秽语。
放在影视剧里,神勇无敌的男主必定出手教训调戏女主的杂毛,现实中可不能指望主角光环。冷阳没有武力外挂,处事理性慎重,知道这种情况小忍方可保平安,牵住妻子的手,想快些远离这帮危险分子。
现下洪爽就是一包火、药,给点火星就能炸。听到飞仔的调戏,应声止步,转身投射凌厉视线。
混混们见状也停下来,怀着歹意挑衅。
“靓女,是不是舍不得我们啊?要不跟我们去爽一爽?”
主权被侵犯,冷阳不能再忍,严肃警告:“你们别生事啊,今天初一阴气重,大半夜在街上闲逛当心撞鬼。”
流氓们围过来,一人嘲笑:“大哥,你说对了,我们就是鬼,还是看见靓女就发情的色鬼。这漂亮姐姐是你什么人啊?艳福这么深,让我们分享一下啰。”
冷阳打开他撘上来的手,挡住洪爽申斥:“她是我老婆,你们再不走我报警了!”
立时被一个毛躁的混混揪住。
“捞仔你会不会说话啊!跟你客气你还嚣张起来了!”
同伴们冷嘲热讽起哄。
“阿贤你别急着动手,这靓仔细胳膊细腿的经不起你练拳,打死你还得偿命。”
“半夜三更带老婆上街,我看是龟公吧,多少钱一次,先报个价。”
“两口子一块儿上也行啊,我们这里有人荤素不忌的。”
冷阳正寻计脱困,洪爽那边已腾起狼烟,顺手捏住一个撩她头发的飞仔的手指,咔嚓一声掰折了。
惨叫拉开混乱,冷阳回头见她正遭两个流氓围攻,忙去救护。被那揪住他的流氓拽倒,腿和背连挨两脚,预感本次凶多吉少。
吉人有天相,一辆110巡逻车飞快驶来,民警透过车窗大声喝止,混混们立刻做鸟兽散,冷阳起身后先关心妻子的状况。
洪爽T恤上沾了一串血迹,说是某个流氓的鼻血,她本人右手背破了块皮,没有其余伤势。
警察们怕他们再遇险,开车护送还家。
到了小区门口洪爽仍不愿进去,冷阳到底生气了,责备:“都差点出大事了,你气还没撒够啊?想进医院躺着还是去看守所蹲着?”
洪爽死气沉沉回应:“我主动伤人是犯罪,正当防卫也不行吗?这些天忍得我都快发疯了,就想杀了关少凯和谢锐这两个人渣!”
“不止你忍得难受,家里人都是,你就不能学我们多考虑考虑其他人?”
“我和你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爸妈和奶奶不如你疼阿巧吗?阿巧变成那样他们比你更难过!”
“他们只是难过,不像我还有罪恶感,是我连累了阿巧!”
她猝然怒吼,亮出越系越死的心结。
“你说得对,我这个人做事强硬容易招人恨,一不小心就惹来一堆仇人。我以为报仇就是以牙还牙,仇家要报复,我想办法应对就好了,可他们为什么要去搞我的亲人?阿巧从没得罪过关少凯,凭什么被他们这样伤害!”
她惨遭恨意愧疚鞭打,难耐地跪地大哭,接近黎明,路灯正好一盏盏熄灭,像被她的眼泪浇灭似的。
冷阳的火气也被浇熄了,上前俯身搂住她。
“他们都是没人性的禽兽,连基本的道德都不具备,又怎么会守规则呢?我知道你很痛苦,自责,我也是,因为你的痛苦而痛苦,因为无力帮你减轻痛苦而自责。现在你知道有一颗心在陪你一起痛,有一双眼睛在陪着你流泪,会不会好受一点?”
他不想说肉麻话,爱到深处言辞自然情意绵绵,并且纯系心声,渴望被她依靠的感觉如此强烈,从未像现在这般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
天蒙蒙亮了,折腾大半夜,小两口决定补补觉,搂抱着躺在床上,暂时找不到睡意。
冷阳趁便发表感触:“我以前觉得那些霸道总裁片脑残,男主角没啥内涵,只会撩妹摆酷,现在想想那种开挂的人生真的挺过瘾,升级打怪不费劲,反派都得领便当,代入进去好爽啊,难怪那么受欢迎。”
洪爽也兴叹:“我还觉得武侠片更爽呢,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刀一拔唰地一下就能除暴安良,哪像现实中这么憋屈。”
他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背心:“你别太沮丧了,我还是相信正义迟早会来的。关家和谢家在网上泼脏水,我也找了水军散播他们的黑料,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他们是为富不仁的奸商了。舆论闹得越大,有关部门就会越重视,最后没准老的小的一窝端,我们再多点耐性吧。”
命运好像有意考验他们的耐性,三天后洪家收到一份匿名快递,里面装着几十张洪欢吸食大、麻后与人茍合的照片,另有一封打印信件,声称如果洪家不收手就将这些丑陋淫、秽的照片上传至网络。
洪爽到家时,洪欢已挨过母亲暴揍,裸露的手脚爬满胖蚯蚓般的血痕,衣服下肯定藏有更多伤痕。洪万好仍旧舍不得打女儿,可在对待要挟上与妻子的态度截然相反。
“不管这些王八蛋想干什么,我都坚持告到底!就算这官司打到我死那天,也要为阿巧出这口气!”
曾淑琴已与他吵过一架,自收到快递起这几个小时内,她震惊暴怒,痛打洪欢,继而因威胁深感恐慌,与丈夫协商未果激烈争执。
跌宕起伏的情绪令她筋疲力尽,欲哭无泪地回头吩咐跪地饮泣的小女儿:“你听见了吗?连你老爸也不管你了,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干脆……干脆找根绳子回屋上吊去吧,我生养你一场,不想看你被人活活糟践死,你自己了断就当报我的恩了。”
洪欢哭得更大声,余人也惊诧,洪万好气急暴跳:“我看你真疯了!怎么能跟孩子说这种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人家都说了,咱们家再不收手就把这些照片全发到网上,那样阿欢还有活路吗?已经废了一个女儿了,你还想再搭进去一个?”
曾淑琴本质是讲道义原则的,但近段时间与谢家的斗争让她不堪重负,此刻刀架脖子又束手无策,保全洪欢就成了她的主念。
洪爽熟知继母为人,面对这种人性大考验,也没法简单地断公道,正庆幸祖母不在家,只听楼梯响动,郑传香抹着泪蹒跚下楼。
洪万好惊忙接应,惶恐道:“妈,你不是吃了药睡着了吗?”
若老母清醒,他和妻子绝不敢在家闹出大动静。
郑传香叹气:“我怕你们担心,装睡呢。”
“那、那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全听见了?”
老太太不吭声,坐下喘了两口气,招呼洪欢到跟前来。
洪欢见奶奶发火了,羞愧地手脚并用爬到她膝边。
郑传香骂声“衰女”扬手要打,巴掌悬了半晌最终拍在自己脸上。
家人们慌忙抢上来,洪万好握住母亲的手哭丧:“妈,你这是干什么啊?”
郑传香哭道:“小妹生下来你和阿琴忙挣钱,一天跟孩子们说不上几句话,都是我在带她。我偏心,只对阿巧严格管教,小妹更任性淘气,我却总是惯着她,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俗话说三岁看老,她长成今天这样都是我这个老太婆害的,最该挨打的人就是我。”
她又用另一只手抽自己,被洪爽抓住,洪欢也抱住她的腿哀嚎,哭到鼻子里的假体都快冲破鼻头。
郑传香调息片刻,问她:“小妹,这次你可害苦了阿巧,医生说她今后多半会落下病根,怀孕基本没指望了。一个女孩子才20岁就失去生育能力,这种残缺可比你脚上少一根趾头惨多了,你打算怎么补偿她?”
洪欢哆嗦结巴道:“我、我以后做她的丫鬟做她的保姆,用心伺候她一辈子,她让我干嘛就干嘛。”
郑传香点头:“你要真能说到做到,还勉强算个人。”
擦了擦脸,擡头呼唤儿子。
洪万好连忙矮身听她训话,郑传香先望着曾淑琴说:“阿琴,你是小妹的亲妈,但对待四个孩子向来公平,这次偏向小妹都是那伙坏蛋逼人太甚,我不怪你。但是,想让我们洪家忍下这口恶气,门都没有!”
曾淑琴虚弱哭告:“妈,我也想为阿巧报仇,可那些人拿住阿欢的把柄,照片要是公布出去,你说不定真会死一个孙女啊!”
郑传香已扫视过部分照片,不堪入目的画面令她痛心疾首,也更坚定地要与恶人们鱼死网破。
“这你不用担心,阿好,你马上去找那个谢天赐,就说我知道香云大酒店是他姐姐开的,他也是里面的大股东。他要是再敢害我的孙女,我就从香云顶楼往大街上跳。还要穿红衣红鞋,在跳楼的地方摆煞阵,变成厉鬼,缠死他们一家人,看谁还有胆子去住他们的酒店!”
她咬牙切齿吓坏儿孙,人们猛拉住哭劝,被她高声打断,泣不成声恨道:“你们别劝我!我答应过阿巧为她报仇!她虽然不是我们家亲生的,可四个孙女里她陪我的时间最多。这个年纪的姑娘谁愿意成天和老太婆待一处啊?我出去买菜串门她都跟着,一路扶着我搀着我,听我说老年人的事也从不嫌烦。这么孝顺懂事的孩子,真是老天爷赐我们的宝,怪我们没能照看好,让她被坏蛋糟蹋。我要是不能看那伙人遭报应,还不如马上死了的好!”
曾淑琴以为婆婆意在强迫她让步,崩溃哭嚷:“妈,你说这种话没吓到谢家人,我先被你逼死了。阿巧是遭了大罪,可人人都知道她是受害者,时间长了还能擡起头做人。阿欢不一样啊,她干的那些事一旦传出去就什么脸面都没了,她又不如阿巧聪明漂亮,有技能文凭,再背一身臭名,将来可怎么活?你知道我对孩子从不偏心,就这一次,让阿巧多受点委屈,我养了她二十年,只提这一个要求也不过分啊!”
声嘶力竭的一霎,洪悦推门进来,急声喝止:“妈你着急也不能乱说话啊!再多的好都被你这一句疯话毁尽了!”
看到门外轮椅上的洪巧,曾淑琴骇然发愣,继而责怪洪悦:“我不是叫你们多逛一会儿再回来?”
“孩子们累了,吵着要回家。”
“那你回来前也该打个电话通知我们呀!”
“琳琳打游戏,把我的手机电池用光了,我也没想到都过了五个多小时你们还在吵。”
洪爽见琳琳神情惊怖,让大姐快带她和香香上楼,自己上前哄三妹:“阿巧,爸妈还在商量事,我再推你出去逛逛。”
洪巧抓住门框,随后摇着轮椅进屋,悲伤沉静的表情使屋子成为冰窖,在场每个人的心都在瑟瑟颤抖。
曾淑琴像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躲避她的注视。
郑传香前一刻还在生她的气,这时忙不叠为她辩解:“阿巧,你妈刚才急糊涂了,那些话不是有心的,你别怨她。”
洪巧勉力一笑,落泪道:“嫲嫲,我谁也不怨。你刚才说的话我也听见了,求你千万别那么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伤害自己,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好吗?”
郑传香接不上话,用力捂嘴哭泣。
洪巧又近前一些,深情凝望养父养母。
“爸、妈,这几天我一直在寻思怎么自杀,其实在医院时我就不想活了,怕死在那里会损害医院的名誉,可出院以后还是下不定决心。不是胆小,是想到你们含辛茹苦抚养我二十年,我还没能报答你们,现在死掉你们这二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刚才听了妈的话,我终于有了解脱的感觉,如果能偿还你的养育之恩,任何委屈我都能忍受。”
众人又惊又怕,洪爽不禁训斥:“阿巧你这是在跟爸妈结账吗?骨肉亲情不是加减乘除法能算出来的,你出事这段时间爸妈头发都急白了一大半,在他们心里你就是他们的亲女儿。妈是受了谢家威胁,想保住阿欢,不是存心牺牲你!”
洪巧抽泣道:“二姐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的分量,当年你们肯接纳我这个弃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我从不敢要求你们给我更多,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
她首次吐露芥蒂,人们火烧火燎,洪悦刚好下楼,闻声后灼急反驳:“什么弃婴啊?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姐妹四个都是爸妈捡来的!”
洪万好忙点头:“你大姐没胡说,她是我从大北门捡来的,你二姐是我在双山寺捡的,阿欢、阿欢是收破烂的随便扔在我们家门口的!”
郑传香跟着乱哄:“对对,你老豆和二叔也是我和你爷爷捡回来的,我们洪家就没有亲生的孩子,人人平等,个个一样!”
感受到家人的关爱,洪巧掩面大哭,再找不到发泄的借口。
洪万好明白自己不能再软弱,拿出一家之主的魄力宣话。
“这件事你们谁都别多嘴了,全部由我做主,我豁出这条命也要跟谢家斗到底!阿欢,你别怕他们毁你,老豆会把下半辈子挣的每一分钱都交给你,你找不到工作,嫁不出去都没关系,有老豆在就不会让你挨饿受穷,就是不在了也会留足够财产保证你后半生的生活!这人哪,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阿巧是被你拖进火坑的,你不能再让她为了你忍受冤屈。我洪万好可以容忍孩子淘气任性没出息,但不能让一个没良心的人做我的女儿!”
他让洪爽留在娘家过夜,帮忙看着洪巧,防止她寻短见。
洪爽怕自己睡太死,熄灯前哄三妹吃了一粒促进深度睡眠的褪黑素。
夜里洪巧睡得很沉,她却持续失眠,后来口干舌燥,悄悄下楼找水喝,遇到在客厅发呆的曾淑琴。
“妈,你怎么还没睡啊。”
“睡不着。”
曾淑琴在为白天的事内疚,她无心中伤了洪巧,感觉母女间已产生裂痕,在这非常时期里倍添凄惶,当着洪爽自责,从而勾起她的内疚。
“妈……其实整件事都是我引起的,是我先和关少凯结下梁子,他报复不了我才指使谢锐对阿巧下手。”
她一五一十道出始末,哭倒在继母怀中。
曾淑琴下意识搂着她,被新一轮混乱拖向不久前成形的歹念。
此前一个多小时的闷坐里她已在策划向谢锐寻仇,听了洪爽的话,目标转向关少凯,不住敦促自己去履行母亲的职责。
次日上午,关少凯悠然自得地穿行在香云大酒店办公区的走廊上,忽听身后有中年女人粗声呼喊他的名字。不经意转身,只见黑影疾闪,那人大力撞向他,低头一看,腹部已插入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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