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蓓丽向姜秀娜去过几次电话,知道儿子回来了也没过问,明显不想搭理这不争气的东西。
姜承望寸步不离守在医院,次日傍晚,ICU病房的护士带话出来,说唐玉芬让他回家取东西。
“你奶奶叫你去她房里,把衣柜第二格抽屉里一只红色锦囊装的灵符取来。还说必须你亲自去拿,不能让其他人碰。”
唐玉芬极度迷信,姜承望猜测那是她从某处求来的保命符,为给她心理安慰火速赶回家。
他到达时保姆正要出门购物,另外两个帮佣也不在,对羞于见人的他来说再好不过。
在祖母卧室找到那只装有灵符的锦囊,他匆匆下楼,这时玄关传来动静,听脚步声像是夏蓓丽。
他听姜秀娜讲述了近日情形,眼下最不敢见的就是母亲,慌忙缩回楼梯口,想等夏蓓丽不注意时开溜。
夏蓓丽丢下手提包在沙发上坐下,疲倦仿佛树藤缠绕上来。洪万和的杀手锏威力太强,从送唐玉芬去医院起姜开源对她的态度便急转直下,甚至明确拒绝与她交流。
昨天听说他找人给一对儿女抽血做检查,她已料定他们之间完了。这桩婚姻以交易的形式开启,且就夫妻感情而言早已名存实亡,但他们都默契地将对方视作生意伙伴,同盟关系依然稳固。倘若姜承望的血统真有问题,姜开源对她的信任势必破产,她福满堂董事长夫人的地位也将受到严重威胁。
仔细回忆,委实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除非失忆,否则姜承望的亲爹必然是姜开源。基于这点,她仍相信眼前的焦虑是杞人忧天,等姜开源拿到鉴定结果自会消除怀疑,也不见得会严肃追究她和范瑞明的过去。
沉思中小区保安来电,说有个叫洪万好的人到访。
夏蓓丽本想拒见,但直觉显示此人或许携带了重大信息,寻思片刻让保安放行。
洪万好很不愿再入姜家,见面时满脸嫌弃别扭。
夏蓓丽脸色更臭,讥讽:“你是来看姜开源有没有跟我闹离婚吧?哼,你到死都等不到那一天!”
自从心里存了疑窦,洪万好没一刻安宁,此番意在寻求调查进展,忍气问:“你们找着姜承望了吗?”
“关你什么事?”
“……我就想问问。”
“我的儿子轮得到你来问?”
洪万好明白不说敞亮话这女人不会提供线索,拉下脸皮说:“轮不轮得到还不一定呢。”
这话蹊跷,夏蓓丽皱眉质问:“你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快说,别绕弯子!”
“好,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二十六年前我干了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本来这辈子都不想再提,可昨天听你们说姜承望有可能不是姜开源亲生的,我就又想起那事来,心里放不下,必须找你说清楚。”
夏蓓丽心弦剧颤,神色更为峻急:“什么事?你倒是说呀!”
洪万好愧悔得不敢正眼看她,吭吭哧哧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怀姜承望以前害过一场重感冒,姜开源那几天正好不在榕州,你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出租屋也没人照看。我煲了汤,带了药过去看你,你不领情,发疯似的砸东西,打骂我,还喝酒发酒疯……后来就醉得倒下了。”
他一提示,夏蓓丽便摸到了蛇尾般冰凉的真相,惊骇道:“你那时对我做了什么?”
洪万好缩颈嚼舌,闷了半晌吃力坦白:“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后来你说你怀了姜开源的孩子逼我离婚,我也就彻底死心了。要是当时你没跟别的男人鬼混,姜开源又果真不是姜承望的亲爹,那、那这孩子估计就是我的了。”
一波剧震几乎掀翻整座房子,姜承望在楼梯口听得明明白白,浑身力道瞬间被抽干,靠着墙壁滑坐下去。
下一秒,母亲的尖叫填补了他脑中的空白,接着是疯狂的叫骂和抽打声。
“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夏蓓丽有如饿急了的母狮子凶狠攻击狼狈躲闪的男人,她一生独断专行,很少失误,少数几件懊悔的事都与洪万好相关。这外人眼中的老实男人俨然她命里的灾星,不断纠缠耽误她,最后还神不知鬼不觉妨害了她最重要的计划。此刻唯有两个字赠他——该死!
洪万好忍痛吼嚷:“你就是打死我也没用,这都是天意!谁让你贪心不足,坏事做尽,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让你儿子亲手拆穿你的骗局!”
夏蓓丽发髻松散,妆也花了,青春不在的脸扭曲起来异常狰狞,指面泼骂:“你得意得太早了,就算小望是你儿子,他也不可能认你这个爹!”
洪万好耿直放话:“我不指望他认我,但如果姜开源知道真相以后不待见他,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受欺负!”
夏蓓丽怕自己控制不住杀人,正厉声驱逐,姜开源突然步入客厅,看那阴沉的架势想已听到他们的对话。
姜承望不知父亲到场,诧异这乍然降临的寂静,正要下楼查看,猛听见姜开源开口说话。
“洪万好,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当年真跟这女人乱搞过?”
洪万好对着他可不懦弱,愤恨反驳:“那会儿她还是我老婆,我做老公的行驶自己的正当权益,你个奸夫哪儿来的脸说我乱搞?”
姜开源已翻越愤怒的顶点,单纯的恨意还能稳稳压制住,取出衣兜里的文件递给他。
“那真要恭喜你了,小望八成是你亲生的。”
洪万好接过文件,是一份崭新的亲子鉴定报告,结论显示两个送检对象无亲缘关系。
“这是你和姜承望的亲子鉴定书?他真不是你儿子?”
姜开源不理他,扭头叱骂夏蓓丽:“你这个贱货,把我们家骗得好惨!以前我还以为这衰佬在替我养女儿,搞了半天是我在帮他养儿子!”
夏蓓丽终于落到手足无措的境地,惶急道:“阿源,刚才你都听到了,我也是受害者呀。是这混蛋陷害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狡辩了!你骗得我还不够吗!当初你说洪爽是我女儿,因为有那份该死的亲子鉴定书,所以我信了。后来你又说小望是我儿子,我也跟着相信,连亲子鉴定都没做就认定他是我的骨肉,坚持跟冷忆梅离婚,迎你们母子过门!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勾引我的?那天你躲在福满堂的后厨哭,我问你怎么了,你说洪万好的父母虐待你,还成天叫人跟踪监视你,你受不了想自杀。我担心,想叫人来看着你,你却借机缠上我,当晚就卖弄风骚把我拖下水,还说已经中意我很久了!我像吃了迷魂药似的句句都信,谁知你之前还跟范瑞明有一腿,他死了才几天你就迫不及待换男人,洪家人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狐貍精!”
夏蓓丽同样瞧不起他的人品,受辱后愤起反击:“我是狐貍精,那你是什么?你真顾家,对老婆忠心,我就是千年狐妖也迷不住你!我夏蓓丽过去名声是差,但一大半都是被人编排的,真正过手的男人就那么几个,还没你睡过的女人十分之一多!”
“你还好意思说!”
“你都好意思,我怕什么?你知道小望不是你亲生的就不想认这个儿子了?我劝你想清楚,你都这把年纪了,再把小望赶走,你膝下就没儿子了!要是还惦记着姓冷的衰仔,那更是白日做梦,他比谁都恨你,专等着看你死呢!”
姜开源狂躁地抽了她一耳光,无情的力道将她扇翻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洪万好惊怒:“姜开源你、你是好汉就别打女人!”
他觉得姜开源不地道,姜开源也狠狠回骂:“窝囊废,你心疼这破鞋随时可以捡回去!我敲锣打鼓欢送!”
又指斥夏蓓丽:“不看在娜娜是我亲生的,我现在就剁了你,从今往后我们姜家没你这号人!”
夏蓓丽爬起来,镇定地擦了擦嘴,冷笑:“姜开源你少打如意算盘了,想甩我可以,先交出一半的家产。”
“怎么你还想咬我几块肉?一半的家产,你想都别想!”
“哼哼,这可由不得你。你是在跟我结婚后才发迹的,所有财产都算夫妻共有,离了婚我拿走一半天经地义,你请最好的律师也打不赢这场官司。还有,你名下的资产我早派人查清楚了,你一个子都休想隐瞒!”
姜开源气得肝疼,抖声道:“你果然一直在算计我!”
夏蓓丽露出王者笑容:“对上你这种精于算计的人当然得多留几个心眼,当年你和冷忆梅离婚时把她搜刮得干干净净,我只分你一半身家可比你厚道多了!”
姜开源怒极发狠来掐她脖子,洪万好挺身救护,二人展开激烈扭打。
“洪万好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衰佬,想帮这淫、妇来抢我的家产?”
“你少放屁!我只是看不惯你的白眼狼德行,当初对梅姐是这样,如今又想翻脸杀人,比狠比贱你天下无敌!”
楼下的混乱已不能再影响受困炮灰阵地中的姜承望,他单纯的世界装不下这么多泥沙、冰雹、陨石雨,意识宛如乌烟瘴气里挣扎的小草迅速枯黄,当手机铃声响起,他成为屋子里最后一个听到的人。
来电者是姜秀娜,哭着说唐玉芬快不行了,叫他马上回医院。
与此同时姜开源也收到同样的讯息,擡头望着快步下楼的儿子,场景再度静止。
姜承望迷惘胆怯地移开视线,不知如何过父亲这关,煎熬几秒钟后听他沉声吩咐:“嫲嫲在等你,快跟我走。”
父子驱车赶到医院,穿上无菌服进入ICU病房,医生在唐玉芬要求下为她摘除呼吸机,让她能向儿孙口诉遗言。
唐玉芬先上气不接下气问姜开源:“阿源,你说要为孩子们做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姜承望心如死灰地岣嵝着背,却听父亲温和答话:“出来了,小望和娜娜都是我们姜家的骨血,你可以放心了。”
唐玉芬喜极而泣,将手伸向惊愕中的孙子。
“小望。”
姜承望慌忙握住,眼球融化般泪出汹涌。
唐玉芬睁眼的力气都没了,断续叮嘱:“小望,嫲嫲让你找的灵符带来了吗?”
姜承望忙将锦囊塞入她的手心,唐玉芬摇头:“这不是给我的,是嫲嫲专门为你求的。往后你要随身带着,它能保你身体健康,事事平安。”
自觉愧对这份厚爱,姜承望失声痛哭。
唐玉芬一着急,更提不上气,张大嘴巴拼命吐出最后的言语。
“往后要听你爸妈的话,别跟那个衰女……”
窒息的喘息声抢占了她的声带,医生再为她装上呼吸机已来不及了,两分钟后她的心跳脉搏先后停止,十分钟后确认死亡。死时有儿孙守护,还落了个全尸,不知算不算善终。
姜承望到了走廊上仍在号啕,比姜秀娜表现得更为伤痛。主因是愧疚,恨自己愚蠢上当,成为他人的复仇工具,害死最疼爱他的亲人。
姜开源没再多给他一眼神,吩咐女儿协助自己操办后事。
姜秀娜听父亲只向她指派任务,顺口问了句:“那哥哥呢?他我和一块儿去吗?”
“他不是你哥哥!”
姜开源断然宣话,开始快刀斩乱麻。
“刚才我为了让你嫲嫲走得安心,撒谎骗她。亲子鉴定报告上说只有你是我的亲生女,之前我回家刚好听到你妈妈和洪万好说话,小望是那衰佬的儿子。”
姜秀娜大惊失色,再度仓皇恸哭。
姜开源克制住情绪,严肃告诫:“现在你是爸爸唯一能信任的人了,打起精神好好替你嫲嫲料理丧事。”
父亲离去的背影令姜秀娜迷失方向,回头望着蹲坐在墙根下的兄长,无数疑问都被沉重的牙关禁足。挣扎许久,选择去执行姜开源为她制定的计划。
她通过医院二楼的自动扶梯前往一楼大厅,此时洪爽冷阳也接到洪万好通知来到这家医院寻找姜承望。
双方在两条反向运行的自动扶梯上相遇,姜秀娜目光如火,恨意灼痛了他们的脸,但并未回头寻衅。
夫妻俩来到ICU病房外,姜承望还保持流浪儿般的凄惶姿势,看到他们,散乱的目光重新聚焦,眼神类似刚才的姜秀娜。
洪爽慢慢靠近,用冷静遮盖纷乱的心情,和声问:“姜承望,你嫲嫲过世了?”
姜承望撑住酸麻的下肢爬起,绕过她扑向冷阳,揪住他的衣服咬牙诘问:“你是我爸爸的儿子?”
冷阳心情也很复杂,稳静道:“如果有可能,我很想改变这个事实,因为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
真相大白,姜承望踉跄退后,抱头嘶吼数声,靠踢打墙壁泄愤。
他的感受不难想象,冷阳目示洪爽出面劝说。
洪爽责无旁贷,忍住尴尬上前劝解:“姜承望,这事你是很无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请你先告诉我们冷姐姐在哪儿,她走了两天,我们真的很担心。”
她提醒了姜承望,让他找到仇恨的支点,遽然朝走廊一端飞奔。
二人赶忙追赶,吃亏在不熟路径,追到电梯口时姜承望已乘电梯下行,就此脱身而去。
“他肯定去找姐姐了!”
冷阳预感冷欣宜有危险,忙发信息示警。
“姐姐,唐玉芬死了,姜承望知道你在骗她,已经去找你了,你快逃啊!”
过了几分钟,冷欣宜回信:“我在东林路,你们来接我吧。”
她给出的方位很含糊,冷阳索要详细地址又得不到回应,心中升起不祥。
姐姐不交代具体位置,是不想我们马上找到她,难不成故意等着姜承望去找她,要跟他同归于尽?!
他打开酒店APP查询,东林路周边一带有二三十家酒店,筛选后可疑的也有八九家,而且还不知道他们是否住在酒店,只能在赶去的路上尝试打电话查询,折腾半个多小时总算有了收获。
姜承望在东林路的皇冠假日酒店登记入住。
洪爽经冷阳授意郑告酒店接线员:“姜承望现在是个危险人物,和他同住的一位女士正面临人身威胁,请你们立刻派人去房间查看。”
接线员回复会安排人去查看,冷阳担心他们靠不住,按照导航加速奔赴目的地,祈祷上苍别让不幸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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