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洪小姐,冷先生没抢你的钱包。而冷先生,你撒谎骗的士司机说洪小姐是你太太,从而制造误会,加剧洪小姐对你的愤怒,才导致你们当街厮打,是这样吗?”
在交管队,办案警员听两位当事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陈述原委,弄清了案情。
警局相当于人间剧场,搞笑事件天天有,警察们对荒唐人士见惯不怪。
现下这二人都不愿将小事化大,案子就不必移交隔壁派出所,各自领取批评教育完事。
洪爽多领了一张50元的规章罚单,必须在15天内到指定银行网点缴纳。
她锐气挫灭,决定暂且放冷阳一马。走出交管队,一掏衣兜,手机已不告而别,八成在骑车飙行时弄丢了。
暴雨刚停,又逢冰雹,衰神不仅未去,还想拉着她度蜜月呀。
一股急火窜过心肺,她忍不住伸手揪紧发根一阵乱揉,以此抚平毛躁。
“你丢东西了,手机还是钱包?”
衰神的使者在身后发问,她接到战书似的回头甩他一记杀人电波,觉得他作做的和气很讨打。
今晚没能控制好事态,恶作剧升级成事故,冷阳略感愧歉,认为表示一点关怀能让良心好过,得知丢的是手机,进一步询问:“你设密码了吗?要不先拿我的手机挂个失吧,支付宝什么的被盗就惨了。”
他递出手机,外表俨然助人为乐的天使。天晓得他到底有多少面具,估计每分钟换一张,换上一整天都不会重样。
洪爽惟愿从此与他绝缘,扭身向外疾走。
冷阳见她不去路边的公交站,知她身上没带钱,追着说:“这儿离我们来的地方起码十五公里,走到半夜都回不去。我借你些钱打车吧。”
洪爽人在气头上,脑筋还清醒,认为是该让肇事者负责,倏然停步,目不斜视地朝他摊开右手心。
冷阳意在补过,不求她给好脸色,忙掏出钱包放上两张粉红毛爷爷。
洪爽捏住,转身走向易于打车的路口。
他又生一念,跟上协商:“这次确实是我不对,如果你提出索赔,我愿意接受。”
女人只给他看僵硬的侧脸,嫌恶地问:“你想拿什么赔偿?”
“当然是钱了,口头道歉你也不稀罕呀。”
女孩子面对此情此景,大多坚定拒绝,体现自身的傲骨,并以此唾弃过错方。洪爽属于少数派,能看清对方心理,正确使出最凌厉的招式。
“好啊,你真想赔罪,马上赔我8万块。”
数目大了会被轻易扣上无理取闹的帽子,小了则达不到刁难目的。8万块不多不少,既让人肉痛,又找不到足够理由驳斥。
冷阳果陷被动,脱口道:“八万块也太多了吧。”
“哪里多?你连续三次陷害我,让我在同事领导,街坊顾客面前丢脸,现在又把我送进警察局,让我在三天之内把半辈子没碰到过的恶心事尝了个遍,精神遭受极大创伤。如果写成帖子发到网上,保证网友们都会祝你明早C位出殡!”
洪爽占据有利地势,乘兴开骂,真打算去网上挂极品。
冷阳脑袋里刻着一本生意经,凡事都得计算合理性,赔偿的念头是真诚的,但不太能接受这个价位,尝试还价:“我知道你是受害者,可八万实在过分了点儿。法律规定对待最严重的精神伤害,抚慰赔偿金最高也只有5万,你这个算不上最严重吧。要不打个三折,三万块怎么样?”
洪爽冷笑:“赔偿金代表过失方道歉的诚意,我不需要三折的道歉,你要给就给足8万,不给就滚蛋!”
“哇,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啊,让法官判也不可能判8万。”
“呵呵,你搞清楚,现在不是在法院打官司,是你想出钱征求我的原谅,金额自然由我定,你有什么资格讲价?”
“那你开价也得合理嘛,至少说出8万的依据,不能动不动狮子大开口啊。”
“赔8万我才能勉强原谅你,这依据还不够充分?你嫌贵就别装逼啊,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说给赔偿金其实是故作姿态,受害者以为你想拿钱买他们的尊严,就会说‘算了吧,我不稀罕你的臭钱!’,然后你就有理由说‘我已经很诚心地提出补偿了,是你自己不接受,那就别再来怪我’,这样是不是就随了你的意了?告诉你,我才不吃这一套,你真心赔钱就赔8万块,少一分都不行!”
她骂一句朝前迈一步,直至将男人逼下路沿。
身高持平,压迫感更足,冷阳惊叹:“我没看错,你这女人太凶恶了,今后做你老公的人不知有多惨。”
“哼,我对我喜欢的人柔情似水,对付你这种坏蛋才穷凶极恶!”
洪爽伴随这句话演绎了仙女到恶鬼的变脸过程,吓退冷阳后抱臂昂首望天。
冷阳不放弃交涉,再次冒险靠近。
“我说真的,三万不行,那四万啰,你就是发到网上去讨论,也保证有一半以上的人会说我有诚意。”
“那些人并不能代表我,我说8万就8万!”
“这么简单的事,哪儿用得着8万?”
“简单?我快被你折磨死了,收你8万算便宜的!”
“你非要一口咬定,那好啊,我们再把之前那些把戏从头到尾玩一遍,完事我就给你8万。”
两个不肯吃亏的人谈判,易陷入斗嘴状态,冷阳不慎暴露毒舌本色,洪爽便利落地操起棍棒。
“你不嫌命长就来啊,开头我就能玩死你!”
她的爪子还没够着冷阳,一束鞭子似的强光抽中他们的脸。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年轻而威严的声音以审讯的语气喝问,洪爽蒙住刺痛的眼睛,视野缩小至指缝间,隐约看到那人肩头缀着四角星花,是一名正在巡逻的二级警员。
他们被怀疑成正在议价的妓、女和嫖客,被领到不远处的派出所,补足了本已取消的观光线路。
洪爽丧气到失语,木讷地对审问员说:“我刚从隔壁交管队出来,你们打电话去问问就能弄清情况了。”
对面办公室,冷阳也正接受讯问,他仍是冷热不惧的死猪皮德行,从容地自辩声蚊子似的叮咬她的耳朵。
“你随便想想也知道,8万块的货色会在路边营业吗?肯定去高档酒吧和会所啦,也不会打扮成她那样,更不敢跑到派出所附近来交易……”
想象他那M型的巧嘴轻捷翻飞的情形,魔爪般的暗云笼罩了洪爽身心,几道闪电掠过脑海,正式启动黑化模式,镇定地对警察说:“那个冷阳不停骚扰我,骗人说我是他老婆,这些交管队的警官可以作证。刚才我们离开交管队,他继续纠缠,公然说要花钱睡我,让我开个价,还硬塞给我200块做订金。”
她掏出那两张钞票,等警察记录完这一段,接着说:“我想让他滚,故意说一次给8万块就同意。谁知他当了真,缠着我讲价,先说三万,后来提到四万,见我不肯,就说给8万要玩两次。我很气愤,说要玩死他,这时刚才那位警官就出现了。”
话到尾声,那“骚扰犯”已被她的控诉吸引至门口,表情达到震惊的最高境界,不顾身后警员呵斥,瞠目质问:“洪小姐,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睁眼说瞎话,雷公都坐不住的。”
洪爽还他一双怒睁的大眼:“我就坐这儿等雷公来,看他先劈我,还是先劈你这个极品!”
“又没有深仇大恨,你用不着这么害我吧。”
“我才想问你呢,你跟我多大的仇,接二连三害我?”
“前面都是失误嘛,我刚才诚心向你道歉,主动说要补偿你,被警察大哥误会也不能全怪我啊。”
“不怪你,难道怪我命不好?我走了多大的霉运才碰上你这个167!”
咆哮派出所对自己没好处,洪爽铁了心让冷阳付出代价,坚持此前的口供。
法律规定了对性骚扰的处罚,但她提供不出旁证,孤证不成案,警方不能对嫌疑人采取治安拘留等措施,最后仍以批评教育警告的形式收场。
离开派出所时,洪爽当着警官们的面将那200块扔还冷阳,向一位警员借了2块钱,乘深夜巴士回到海河路。
家家乐已关门了,她走进家门被奶奶一把扯住。无故失踪三小时,手机无人接听,早急坏家里人,洪万好和曾淑琴眼下还在外间寻她,说12点前找不到就去报警。
洪爽忙打电话叫他们回来,洪万好到家时带回了超市里的监控。
“二妹,刚才你一走老豆就查了监控,那小伙子真拿了巧克力,拐个弯又扔到了糕点货架上。我给店里的顾客们看了这段视频,替你澄清了。那人真坏啊,摆明了故意逗你,不知安的什么心。”
洪爽经历了更大的糗事,再看这个小闹剧内心已毫无波澜,告状语气也很疲倦。
“老豆,你知不知道这混蛋是谁啊?他就是前天在银行装瞎子的167。”
听她叙述过去三小时内的际遇,家人们不停对视,交换惊诧愤怒。宽宏大量的洪万好发了飙,将茶几拍得直打战。
“死衰仔,一分钱买两个判官!”
这话听着很新鲜,洪爽问父亲什么意思。
曾淑琴代答:“一分钱买两个判官,就是贱鬼嘛。说他卑鄙下贱啊。这种人也不知是什么父母教出来的,仗着一点小聪明惹是生非,要是给我遇上,非打得他原地转圈加起跳,嘴巴歪到后颈窝。”
洪万好责怪洪爽没早点揭穿冷阳身份,说:“刚才我要是知道他是167,肯定当场轰出去,还傻乎乎跟他道谢又道歉,气死人了。”
又推测:“他晚上到我们超市买菜,多半住这附近,我留意一下,兴许哪天能逮到他。”
奶奶和继母齐声附和,决意抓住贱男替洪爽报仇。
洪爽已亲手报复过冷阳,只求今后再无交集,劝家人们息怒。
郑传香忽然惊觉:“二妹,你明天是不是要去理工大学拜访那人的姐姐?”
洪爽头颅灌入液氮,思维登时冻结。
曾淑琴跟着慌了:“你今晚和167闹成这样,他回家肯定会告诉他姐姐,万一他姐姐明天刁难你,让你完不成领导交代的任务,你岂不又要受罚?”
婆媳心忧她的工作,慌得坐不住了。
洪万好适时发挥一家之主的职能,毅然道:“不用担心,要是二妹的领导再怪罪,大不了辞职不干,我女儿这么优秀还愁找不到工作?二妹你别怕,在家玩个一年半载也没关系,老豆养得起你。”
家人们吃了他给的定心丸都很舒坦,尤其是洪爽,像有支架撑腰的花草,自信能抵挡大风大雨,安慰长辈:“你们放心好了,我会小心应付的,相信那位冷女士不会故意为难我。”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见过冷女士的同事都说她看起来斯文端庄,被鳝鱼周无礼对待也没失态,其性情想来与极品弟弟相反,耐心地摆事实讲道理,大概不难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