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进入深秋,太阳站岗的时间越来越短,早上八点还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半个多月秀明不是凌晨四五点跑去市场收建材,就是接近天亮回家,歇到中午方起,周日这天终于恢复正常作息,与家人们一块儿吃早饭。
今天家里的上班族凑巧都休假,早餐时人到得很齐,只缺席了一个。
秀明问景怡:千金还没起床吗?
景怡说:她昨天睡得有点晚,这会儿还没醒呢。
他对大舅哥的判断历来万无一失,接着就听他寻晦气。
她晚上都干什么了?去别人家偷电灯泡吗?
她正在追一部连续剧,因为太精彩了,一口气看到凌晨三点钟。
美帆饶有兴趣地问:什么连续剧这么精彩,推荐给我,我也去看看。
听说是新版的《流星花园》,珍珠鄙夷道:什么啊,那剧我都不爱看,尽是些老掉牙的梗。
美帆笑道:我听说拍得还是很不错的,你姑姑可能把那女主角的经历当成个人自传,所以特别有亲切感。
珍珠嫌二婶的讽刺力度不够,加一把柴:人家那女主吃苦耐劳,从没想过当男人的寄生虫,哪儿像姑姑啊。
点火的代价就是被母亲呵斥:你又开始了,嘴皮子翻这么快,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也这么敏捷?
秀明对千金的不满早阗溢了,今天正好腾出精力来教训,吩咐众人:都先别吃了,灿灿,去叫你妈妈起床,就说家里人都等着她吃早饭,叫她赶紧下来。
贵和帮着佳音劝说:大哥,这有点小题大做了吧,千金本来就是夜行性动物,不到太阳偏西不会起床。
秀明毫不妥协:我们家没出过那种动物,她是结婚后才养成这种坏习惯的,让她搬回家来住就是帮她改正。这二十多天里我还没见她在早上10点以前起过床,她以为自己过的是美国时间吗?
扭头指示灿灿快去。
灿灿为难:大舅,我去了妈妈也不会理我。
孩子说得是实话,秀明不忍难为外甥,对景怡下令:那老金你去,是你把她养成这样的,你要负责纠正。
景怡怨他乱发人来疯,皱眉道:今天就算了吧,总不能让大伙儿都饿着肚子等啊,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凉了拿去热就行。
秀明说话时听到咀嚼声,只见赛亮还在不慌不忙吃饭,忙严肃喝止:小亮,你没听到我说话吗?叫你先别吃。
赛亮只当刮耳旁风。
我还要出去办事,没时间等她。
什么事能比自己的妹妹重要?
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一个人直率的程度与受欢迎程度往往成反比,而一些大实话说出来准会树敌。
美帆急忙补救,故意大声埋怨丈夫: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灿灿倒不认为赛亮的话有错,礼貌询问:二舅,您又接到新案子了?
嗯。
能说给我听听吗?我最近正在看一部讲法律常识的书,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贵和不齿二哥的冷漠,抢话挖苦:别缠着你二舅了,律师都很忙碌,要匡扶正义惩治邪恶,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琐事上。
他的伎俩还不足以扰乱赛亮的视听,赛亮三下五除二刨光碗里的饭,起身向水槽走去,顺便跟佳音道谢:大嫂,辛苦了,碗我自己洗吧。
佳音忙说不用,美帆也嚷道:你别洗了,待会儿我给你洗,真是的,自己的老婆就坐在跟前,他怎么就看不见呢。
珍珠借机奉承:二叔是怕您伤手吧。
赛亮连借花献佛也不愿意,立马否认:不是,我不想因为让她帮忙洗了个碗就好像欠了天大的恩情,所以干脆自己洗。
美帆一听又急了:我什么时候把洗碗当做对你的恩惠了?你这人太可笑了。
赛亮就像扰边的匪寇,滋事后潇洒撤离。秀明捡起被他打断的话题,威逼景怡:好了,老金别磨蹭了,去叫千金下来。
景怡的笑脸挂不住了,低声埋怨:你这样有点过分了。
我怎么过分了?难道看着自己的妹妹做猪才正确?我们家不是猪圈!
景怡即刻严正抗议:你说谁是猪,老赛,你也是做父亲的人,孩子们都在就不能文明点?
你不去叫是吧?我去!
秀明不跟他废话,即使妹妹是只暴躁的母老虎,他也要亲自深入虎穴去捉拿。
他摆脱家人们的重重阻拦直奔三楼,闯入卧房,床上横着一个圆鼓鼓的铺盖卷,里面的懒熊还在冬眠状态。
他见状就来气,合住的这二十多天里,妹妹依然故我地保持懒惰,父亲的丧事结束后她要么呆在家里混日子,要么出去和朋友吃饭逛街。秀明起初还体量她新近丧父,需要休整,现在家里人都脚踏实地开始新生活了,她还死性不改,叫他如何不急中生怒?
再这样下去爸会死不瞑目的。
千金,起来吃饭。
他走到床边,声如洪钟地吆喝,千金从梦境里一脚踏空跌回被窝,感觉比溺水还难受,烦躁抱怨:吃什么呀,你们先吃,我再睡会儿。
睡什么,都八点半了,再过一会儿就中午了!
大哥真是文盲,八点半到中午之间能是一会儿吗?
你起不起来!
你出去啊!
她好似大青虫不停蠕动,秀明的耐心也像树叶很快被啃个精光,揪住棉被狠命一扯。
千金裹在粉色丝绸睡裙里的丰满身躯暴露无遗,那白花花的大长腿看起来挺诱人,秀明的男性本能受血缘屏蔽,只觉得那两条腿是好吃懒做养成的猪蹄膀,越看越火大,抓住她的手腕往床外拖。
给我起来,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睡,回来这半个多月干过一件像样的事情吗?
千金彻底惊醒了,小时候大哥也曾用这招整治过她,而今羽翼丰满,她的怒气更比当年强盛百倍,伸出爪子随手往他手背上狠挠。
大哥发什么神经啊,干嘛跑到我屋里来闹事!
她采取暴力抵抗,秀明也进行暴力执法,兄妹俩就在床边抓扯起来。
你给我起来!下楼吃饭!
我不!
围观者手足无措,景怡则像拔了引线的地雷陡然爆炸,冲上去一把推开秀明。
你干什么!放开她!
好脾气不代表没脾气,赛家老大最精通如何激怒他,从小到大两个人没少起干戈,秀明作为常胜方从不把他放眼里,训他跟训孙子似的。
老金你脑子被屎糊了吧,还想护着她!
景怡觉得他的JP程度可以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光洁的印堂现出竖纹,义正辞严道:她是我老婆我当然得护着,有你这样做事的吗?随便跑到别人的卧室,掀别人老婆的被窝,这是十足流氓的行径!
我是她大哥,怎么会是流氓!
是,你是她大哥,可她现在是我老婆,我的管区,我的领地,除了我任何男人都不准对她拉拉扯扯!
你
景怡好几年没这么动怒了,顾家男人把家人看得重于一切,绝不能容忍妻子受辱,不惜与粗暴的老冤家正面抗衡。
看过动物世界吧?野生动物都有自己的生活区域,外来生物都是入侵者,会受到主人的强烈抵抗,你现在就是我们家的入侵者,再敢对我老婆动手动脚,我就对你不客气。
你不客气能怎样?要动手吗?好啊,来啊!我早看你不顺眼了,把我妹妹扭曲成这样,我早就想揍你了。
秀明对他的怨气也越过了临界点,真心想诉诸武力,挽起袖子就要上去动手。
家人们怎敢怠慢,堵的堵,扯的扯,不足三十平米的卧室挤成了蜂房。
千金不懂秀明的心思,跳脚大骂:大哥真是疯了,大清早耍什么威风啊,在外面受了气不敢发作,到家里人面前来耍横了是吧?你敢动我老公一下试试,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秀明一片苦心逐流水,更是气急败坏:臭丫头,你在跟谁讲话!爸生前你是怎么跟他保证的?他对你提的要求你都做到了吗?
他祭出多喜的牌位,千金顿时失势,人要是讲理,自然蛮横不起来。
兄妹俩转为用较文明的方式争吵。
爸要你一年内学会自理和独立,你现在还是游手好闲,哪有一点改过自新的样子?
改正总需要时间嘛,这还没到一个月呢,你着什么急!
起步就这么艰难,还敢指望你后期发愤图强?
我又不用养家糊口,要那么强做什么?
佳音挤到中间劝说:千金,你大哥是为你好,你多体谅他一点。
千金不领情:再为我好也得尊重人啊,一来就骂人,还想打我老公,这两年除了美国总统特朗普,我还没见过这么横的人!
贵和明白大哥和妹妹的心意隔了九曲十八弯,谁都当不了他们的翻译官,不如放弃沟通,只求和平。
千金,行了行了,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少说两句吧。大哥也是,这丫头什么德行你也该了解,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您想一下子把一块红烧肉变成椒盐排骨,那是不可能的。
秀明和千金同声反驳:了解就该忍耐吗?
面对同样的批评,兄妹俩还是很团结的。
吵了一架,秀明也饿了,待会儿还要上工地,不能再耗下去,再向千金提出警告:总之从今天起你必须给我勤快起来,别像猪一样懒惰!
千金音量持续走高:我就是变成猪,你也管不着!
你是猪,你丈夫就是饲养员,老金,年关要到了,你要是不想让你老婆被我们宰了灌香肠,就趁早帮她活出个人样来。
众人大军过境般走个精光,灿灿也尾随大舅离去,临走时还冲母亲翻了个白眼。
千金望空追骂:太过分了!爸爸刚走就开始欺负我!
景怡也忘记肚量,为她助阵::好了别跟这种人呕气,我早说他是个地痞流氓,你还怪我诋毁他,刚才那些话是人说的吗?
哼,地痞流氓有什么可怕的,我就不吃他那一套,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秀明出门上班,把早餐风波一并带走了,家人们各自安排周末。
景怡加了两天班,准备和妻儿在家休息,发现地板上积了灰尘,拿出吸尘器来清扫。入住赛家以后当年学习的家政技能重新派上用场,下班后总要花一个小时做清道夫,才能保证家人能有整洁的居住环境。
这样没什么不好,做家务很消耗体力,就当去健身房锻炼了。
他精细入微操作吸尘器,寻思抽空把家里的扫地机器人搬过来,这样就能节省出扫地的时间去擦洗窗户和家具,当初搬家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打扫到沙发边,吸尘器被千金的双脚挡住去路,她正津津有味玩手机游戏,听景怡轻声说:老婆,把脚稍微抬高点。,方才注意到辛勤劳作的丈夫
你怎么又吸地啊,前天不是刚吸过吗?
经常打扫才不会脏,以前在家陆阿姨可是每天吸地的。
是吗?我怎么没注意?
千金回忆片刻,嗔道:陆阿姨是干这个的,你又不是,平时上班够累了,在家就歇会儿吧,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说罢抢走吸尘器,生怕丈夫再操劳。
看她这么心疼自己,景怡自然很甜蜜,问她:老婆,你要喝咖啡吗?我去煮。
他喜欢喝咖啡,制备了一整套传统的蒸馏器具,搬家时别的家什都没带,就带了这个。
千金拿起装咖啡粉的罐子摇了摇。
没有咖啡粉了,得现磨。
她去磨咖啡豆,景怡去做准备工作,发现冰箱旁的桌面上有一个白色杯底印,是倒牛奶时留下的奶渍,干成这样至少得两天,也就是说他前天去医院以后千金就没擦过桌子。
他想妻子是个马大哈,估计没看到,悄悄用抹布擦干净了。
这时灿灿气鼓鼓从他的卧室冲出来,对千金叫嚷:妈妈,请您到我房里来一下。
千金莫名其妙跟去,见他指着乱糟糟的书柜责问:您看了我的漫画为什么不放回原处?就这样乱七八糟地塞在柜子里,边角都起皱了。
千金很反感儿子的张狂,反问:书买回来看本来就会旧,又不是搞收藏,哪儿来那么多讲究?
用了人家的东西就该还原,更不能因为不是自己的就随便糟蹋!
你这小子,别忘了这些漫画都是我出钱给你买的。
您是出资人,但这些书的所有权在我这儿,我才是它们的主人,妈妈不仅不尊重我,还乱扔乱放,处处展示恶劣的生活习惯。
我哪里恶劣了!
灿灿不怕母亲逞凶,继续提出新抗议,带她走到客厅的沙发前。
您每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零食碎末都掉在上面,前些天都是我给您清理的,这两天我故意没管,看看,伸手随便一摸就能摸到渣儿,您就不怕引来蟑螂吗?
随后又带她去看鞋柜,柜子里的横七竖八摆着几十只女鞋,形同乱葬岗,门一开就飘出难闻的汗臭。
看看这鞋柜,我和爸爸的鞋都摆得整整齐齐,只有您随便乱扔,穿完以后也不知道放除臭剂,一开柜子全是您的脚臭。
千金积羞成怒:你爸爸还没嫌我呢,你凭什么叽叽歪歪!
灿灿不像她只会撒泼,板着小脸,像个严肃的教导员。
做人要有公德心,这不是您教我的吗?我们在同一个区域生活,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也是对他人的尊重!以前家里面积大,又有陆奶奶收拾,还能相安无事,现在房子缩小了好几倍,您再这么邋遢,我和爸爸都会受不了的!
千金无力还击,回头问正在观察事态发展的丈夫: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也受不了我了?
景怡懂心理学,明白夫妻关系才是家庭关系中的第一顺位,遇事都站在妻子一方,批评儿子:灿灿你怎么能这样跟妈妈讲话,说了多少次,对长辈不能没礼貌!
灿灿态度稍和:我已经很有礼貌了,爸爸,《汉语词典》上说尊敬和屈服是两个意思,我尊敬妈妈,但不能屈服于她的恶习。而且我认为妈妈变成这样爸爸也要负一定责任,您早就清楚她的坏习惯,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批评纠正,妈妈才会习以为常!
话音未落左肩就被母亲狠推一把。
你这些话是跟谁学的?是不是你大舅教的?你才跟他住了几天就被他收买了!
灿灿弹射臧否,擘肌分理:大舅说得一点没错,我很感谢他能直接指出我们家的缺点,如果爸爸也能像他那样是非分明,妈妈就不会变成这样!以前我没有对比,还不觉得妈妈有多差劲,搬到这儿以后每天看大舅妈是怎么照顾家人的,我才发现妈妈根本不配做妈妈!
儿子竟然为老冤家站队,景怡登时火了。
灿灿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妈妈!
我是恨铁不成钢,她要是别人的妈妈,我才懒得说!爸爸看到别人的妻子那么贤惠,自己的妻子这么懒惰,心理就不会不平衡吗?
孩子的想法很正常,傻瓜才不会区分好坏优劣,同样是人,大舅妈能做到的,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不能做到?他们家比大舅家条件好得多,为什么女主人反比人家差得多?
时事造人,都是爸爸疏于管教,才让妈妈徒有虚名。
千金习惯和儿子吵架,火气都在正常范围内浮动,此时听他把抨击点放到丈夫身上,燃点顿时抬高了,抓住灿灿想要抽他,碍于丈夫不能对孩子使用暴力的教导,转念将他推到墙上,逼到跟前凶恶喝斥:
小子,谁允许你用这种口气跟你爸爸讲话,你对我放肆可以,但不许这么对他。虽然你是我生的,但有一点得搞清楚,如果没有你爸爸,就根本不可能有你,我是因为爱你爸爸才甘愿生下你,不然给我再多钱我也不会生孩子,你得对他心存感激懂吗!?还有,这家里我和你爸爸才是主人,别人家的孩子是小皇帝,那跟我们家没关系,在这个家你爸爸是太阳,我是月亮,你只是颗卫星,必须服从我们!
这下灿灿明白自己不能冲破父母的联邦阵营了,沮丧地转身离去。
跟妈妈说话太费劲了,我真想快点独立。
千金追着骂:好啊,明年我们就送你去上中学,反正你们老师说你的智商已经达标了,早点给我滚出去独立,我还能清静点!
灿灿走到卧室门边回头恳请景怡:爸爸,您如果爱我就赶紧让妈妈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吧,那样她才会清醒,知道谁才是家里的落后分子。
冥顽不灵母亲,包庇纵容的父亲,这个家真不是说理的地方,他太孤独了,想尽快争取一位盟友,妈妈这厂商不靠谱,出产的产品质量还是过关的。
千金真想掐他一顿,追上去,房门啪地关闭,险些夹住她的手指。都说孩子是上帝给母亲的礼物,这个儿子八成是上帝在愚人节那天发货的。
我早说孩子太聪明了不是好事,你看他都成精了!
她向丈夫抱怨,气他家基因太好,过犹不及。
景怡能做的就是泥水匠,抹完妻子的西墙,回头还得去抹儿子的东墙。早知道合住会带来麻烦,这不,家庭矛盾已经开始增多了。
千金发了一通脾气,理智稍稍恢复,整顿一下思路首先弯腰曲腿抱着自己的右脚嗅了嗅,她每周都会去上一堂瑜伽课,身体柔韧性很好,做这个姿势毫不费劲。
我的脚不臭啊,为什么鞋柜里味儿那么大?我没买过质量差的鞋子啊。
景怡笑道:再好的鞋都会臭脚,这鞋柜又不通风,闷久了当然会臭,放点除臭剂就好了。
千金再去打开鞋柜,正视后才发现里面真的乱得发指,以前在家进门脱鞋后陆阿姨都会帮她摆放整齐,导致她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她无奈地取出鞋子,一双双摆好,又发现家里没有除臭剂了,得出去买,也不知道镇上的超市有没有专用的鞋柜除臭剂。
景怡说:不是要煮咖啡吗?把咖啡渣烘干装在纸包里放进去就能代替了,总不能为了买个除臭剂特地出趟远门吧。
千金起身拍了拍手,去为吸尘器更换吸头。
你去煮咖啡,我用吸尘器清理一下沙发,免得那小子回头又找茬。
景怡望着她重拾笑容,妻子是知错能改的小天使,只有他能看到她的优点。
晚上十点,秀明下班回家,家门外的路灯坏了一个月还没修好,他决定明天去镇政府投诉,进门时景怡正提着垃圾袋出来,冤家路窄,空气密度瞬间增大了。
你在干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吗?
我说老金,你大小也是个博士,又是富二代,怎么尽干这些下贱的事?
我在为家人服务,你觉得照顾家人很下贱?老赛,我们都知道你这人良心不发达,可这么说也太对不起两位嫂子了吧。
你少给我鬼扯,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还给我装糊涂。今天非当着爸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秀明继续早上的课题,见胜利在客厅窗户后晃悠,就冲他吼:胜利,过来!
胜利召之即来,奉命去召唤二哥三哥。
秀明先把景怡带到集会地点赛家屋后多喜的坟前。
十天前良辰吉日,赛家人在阴阳师父协助下为父亲安坟,因是临时性的,只用青砖砌了个小冢存放骨灰盒。墓碑也是瘦长形的,宽一尺高三尺,只刻了多喜的名讳。家里人怕不够美观,还在周围放了一排花盆,坟后种了一颗两米高的柏树,等将来迁坟时一块儿迁走。
景怡与大舅哥相看两厌,在坟前背面而立,几分钟后贵和先来了,对秀明苦恼道:大哥,什么事啊,还非得到这儿说。
秀明也对他不满:是你妹妹的事,亏你还是千金的双胞胎哥哥,她都变成那样了你还不着急。
她现在挺好啊,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不用上班还不愁钱花,我都想像她那样。
贵和正被一个烂项目折腾,刚刚还在屋里改图纸,郁闷下觉得被包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秀明防微杜渐,不能放过一点好逸恶劳的倾向,严肃责备:你小子是不是想吃软饭啊?我看今天也得整顿一下你的思想。
要整顿思想你该跟当事人说,撇下千金把我们几个叫来有什么用。
她就像那个超级细菌,青霉素都杀不死,只能先设法改变她的生存环境,当我们一致对她施压,她才会转变态度。
景怡转身怒斥:你能不能别用这么恶毒的比喻?我记得你当初语文考试总不及格,现在是在哪儿学了这么多修辞手法?
她是我妹妹,你以为我愿意这么说她?都是你逼的。
胜利匆匆出现,及时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大哥,二哥不肯来。
为什么?
他说不关他的事,不想浪费时间。
秀明料到赛亮没这么自觉,马上致电传唤。
老二你为什么不过来。
赛亮并非好战分子,律师的耐心怎可能不好?很多时候他都尽力以理性应对周围人的无理取闹,这时也隐忍地说服大哥。
大哥,千金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要管也该由金师兄来管,你干嘛老想插手别人家的事?
秀明对理性和冷漠的概念一贯很混淆,凶狠威胁:她现在污水回流了,作为她的娘家人,我们得想办法对她施行净化,你快过来,怎么?还要我亲自去请你?
赛亮想维持和平,只得勉强前往。
秀明在父亲坟前慷慨陈词:老金,今天当着爸和我们几兄弟的面你就给个准话吧,到底准备怎么帮千金改正。
景怡觉得他就是个跳梁小丑,面无表情讥嘲:我还没考虑好,麻烦你给理个头绪吧。
这事能有你动手术复杂?连个头绪都没有!
我太太又不是肿瘤,你总不能要求我把她一刀切除吧?
贵和以为景怡被逼急了,登时慌张,赔笑道:当然不能切!就算她是恶性肿瘤,也请你想办法把她恢复成良性的。
胜利发愁:这太难办了,姐姐可是顽固性的,得进行多少放化疗啊。
秀明倒很乐观:你姐姐出嫁前还没恶化到这种程度,现在回归良好的生活环境,还有康复的希望,但得下猛药。
赛亮真替这帮人的语言能力担忧,说了半天还没切入正题,何来的正式?
大哥,麻烦你快点开处方,我还急着回去办公呢。
我是请你来看戏的吗?你也得发表意见!
我没意见,千金已经嫁人了,生活是靠自己经营的,即使是兄弟姐妹也不可能一辈子为她操心。
是啊,生活是靠自己经营的,让自己的婚姻沙漠化的人,确实提不出什么好意见。
景怡无法忍受蠢人执政,多听大舅哥说一句话就会死十万个脑细胞,催促:老赛你就别扩大打击面了,想采取什么具体措施就快点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秀明早想好了。
从今天起你任何家务活儿都别干,有事全让千金干,就说是我说的。
景怡斜睨道:我是你的下属吗?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你少抬杠!
不是抬杠,千金肯定会这么问啊,到时我该怎么回话,你教教我。
你就说是她的兄弟们一致决定的,你如果不配合就是与我们为敌,会被我们集体制裁。她如果不想让自己的丈夫在舅子们面前难做人,就老老实实尽到做妻子的本分。然后从下个月开始,必须学一门手艺。
你想让她学什么?她大专都没毕业,要学也得从头开始。
从小学开始吗?我也只有高中学历,现在照样有过硬的建筑技能。要不这样吧,她要是实在想不起该学什么就让她跟我学木匠,我们这行人力缺口很大,一个好点的古建木工一天能挣一千多,学好了这辈子都不会饿肚子。
秀明自认为主意挺好,可其他人都觉得他在乱弹琴,贵和先质疑:大哥,你想让千金学做木匠?是不是太夸张了?
秀明反驳:夸张什么?她又高又壮又不缺力气,怎么不能学?你们别瞧不起木匠,现在这些专业施工工人很吃香。一般人想学还找不到师父教呢。
没文化就得有手艺,身怀一技走遍天下,妹妹各方面都像他,他越想越觉得她适合干这行。
景怡险些吐血,怒道:再吃香也不能让我的老婆去干这种重体力活儿,我还没死呢!
他就算破产,债台高筑,也舍不得妻子出去当苦力,现下经济宽裕,这种狗屁建议更像是用鞋底抽他的脸。
秀明寸步不让:你不想让她干重活儿就得为她选一个可靠的职业方向,下个月必须付诸实践。
景怡的忍耐到头了,不客气地亮出心理话。
我又不是养不起她,为什么非得让她出去工作?家庭妇女就不是职业吗?你这是歧视!
他觉得岳父家的人思维奇葩,好像看不惯女儿妹妹过舒坦日子,非逼她受累受苦。
秀明坚信妹妹再受妹夫控制准会倒霉,大声咆哮:她不是做家庭妇女的料,所以得另谋出路。你别啰嗦了,这事可是你答应过爸的,休想反悔!
胜利见景怡真的动怒了,忙好言劝解:姐夫,我们都知道您很疼姐姐,可是人在太舒适的环境里呆久了都会退化,就像熊猫基地里的熊猫,习惯人工喂养就很难在野外存活了。您这么优秀的男人也需要一个贤内助啊,我们都想让姐姐成为配得上您的女人。
贵和暗中夸赞弟弟反应快,跟着说软话:胜利说得有道理,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现在的女人都靠胸围和脑量取胜,我们千金却只有腰围和饭量比别人强。老婆是老公的名片,景怡哥,你总不希望千金变成你的补丁吧。
他站了半天腿麻了,不自觉地靠在父亲的墓碑上,被秀明一掌推个四脚朝天。
几个人在门外吵嚷,早惊动了慧欣,她开门询问:大晚上的你们聚在这儿干什么呢?
远亲不如近邻,秀明知道这老阿姨是大姑妈的代理,主持公道就得找她。
阿姨,您来得正好,我们正商量怎么改造千金呢,麻烦您来做个见证。
慧欣走过去听他细说究竟,听完并不表态。秀明以为她这是默许自己全权处理,当即命令景怡:老金,就这么说定了,慧欣阿姨是自己人,你当着她的面赶紧表个态。
景怡此时以脱身为目的,泄气道:好吧,我尊重你们的意见,会积极配合的。
他后悔心太软,给自己和妻子都戴上了镣铐,真不敢想象被这伙人折腾下去,他们的生活将会是什么状况。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然是攒不住存稿的人,明天就只能一日一更啦,希望大家别嫌我写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