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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大利刑侦笔记9:大结局 正文 第九章 在国龙湖边发生绑架案

    巴岳山上,江州市公安局分管禁毒的柳副局长出现在抓捕一线,将刑警支队陈阳、滕鹏飞和禁毒支队老袁从溶洞中叫了出来。

    柳副局长抹了把汗水,道:“他打了几发子弹?”

    滕鹏飞头发乱成一团,脸上全是灰,咬牙切齿道:“这个龟儿子很冷静,我们进攻前扔了三枚催泪弹,在这种洞里浓烟弥漫,一般人受不了。这个龟儿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们派出一个小组进洞查看,他迎面打来两枪,伤了一个民警。”

    柳副局长道:“洞有多深?”

    陈阳道:“我们找老乡来问过,这是野洞,深不见底,岔道很多,从来没有人走完过。枪手被堵在一条地下河旁边的小洞里面,催泪弹没有把他逼出来,估计通风比较好。我担心他通过错综复杂的小道逃跑。”

    老袁道:“如果没有逃走,那就说明已经进入死地。枪手是贩毒团伙的核心人物,如果能够活捉,价值极大。”

    滕鹏飞道:“枪手非常冷静,枪法好,极为顽固,根本不与我们谈判。”

    老袁道:“我建议困死他,活捉。”

    柳副局长道:“枪手被侯大利用钥匙戳伤了眼晴,拼命逃跑,到现在肯定耗尽了体力,是强弩之末。我们派人喊话,促使其投降。天亮之前,如果他拒不投降,那就很难活捉,可以选择强攻。”

    商定策略之后,几个领导重新进入溶洞。

    此处溶洞的入口处只能一人通行,高二三米,有些地方又矮下来,还得微微低头,前进四五百米,溶洞开阔起来,足有篮球场大小,高度达到四五米。溶洞在此出现地下河,膝盖深浅。警犬在地下河前止步,失去了方向。身穿防弹衣的警察和武警守住溶洞里的七条岔道,其中一条岔道前全是荷枪实弹的武警。

    这条岔道约有一人宽,高度不足两米。武警中队长介绍情况:“这条岔道很窄,只能一人通行,前行二百六七十米,稍稍宽了一些,能够两人并行。到了三百米左右时,有一处拐弯。我们的人刚刚拐弯,枪手就开了枪。我们对拐弯后的洞内情况不了解。”

    柳副局长道:“如果强攻,有多大把握?”

    中队长扬了扬下巴,道:“不考虑活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击毙。”

    柳副局长看了看手表,道:“派人喊话,一小时后,枪手不投降,那就强攻。你们要做好准备,爆震弹调来没有?”

    中队长道:“准备就绪,随时可以使用。”

    爆震弹是非致命武器,主要是对人的感觉器官、神经系统进行干扰,使人员丧失攻击能力。引信时间1~2.5秒,算上投掷时间可以说落地就炸。强光致盲爆震弹在掷出后,发出强烈闪光和高达180分贝的巨响。被炸者最直接的感受是心脏被震得受不了,基本处于半晕厥状态。

    爆震弹虽然是非致命武器,可是在5米范围内仍有杀伤效果,在溶洞里效果会叠加。枪手本来就受了重伤,是否能活捉还很难说。

    预审员周向阳经常做谈判专家的工作,走进溶洞,拿起喇叭,开始劝降。

    溶洞深处,枪手老七为了躲避警犬追击,沿地下河走了一段,发现岔道以后,便不顾一切钻了进去。谁知这条岔道并不长,洞口越来越小,越来越窄,变成一条长缝。长缝的通风效果良好,还有细细的光线射进来,说明这个缝隙和山外能够连通。

    溶洞山体坚固,老七站在缝隙前,面对仅能通风的小缝,无力回天,徒呼奈何。

    老七没有束手就擒,借着几束光线,找到适合隐藏和反击的一块大石头。大石头背后就是地下河。当催泪弹抛进来时,他把头埋在水里。催泪弹的烟雾迅速从缝隙消散,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细细光线不停移动,直至消失,溶洞漆黑一片。老七坐在大石头后面,凭声音判断是否有人进入。

    在江州陵园,被侯大利用钥匙戳伤了眼睛后,没有得到治疗,此时坐在大石头后面,老七面部神经突突跳动,仿佛有人拿着红烙铁在实施酷刑。拐角处又出现老男人如乌鸦一样的声音,惹得人心烦意乱。喊话声遮挡住脚步声,在漆黑环境中,如果真有人悄悄摸进来,很难被发现。

    伤痛、饥饿、脱水加上绝望,让老七体力衰退得厉害,情绪逐渐失控。当喊话的老男人谈到父母盼儿子回来之时,老七突然间暴怒起来,从巨石背后蹿出去,摸黑来到拐角处,朝着“乌鸦”的方向打了两枪。打完之后,他又躲到大石头后面。

    “乌鸦”的声音稍稍停止,又继续出现在洞内。

    对峙过程中,老七身体发烫,出现幻觉。在幻觉中,他似乎回到青年时代。那个时代,他就是无所事事的古惑仔,十天半月不回家,每次外出都要带匕首,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在一次冲突中,他和一群同样无所事事的青年因为偶发事件群殴了胡卫的亲弟弟,捅破了对方脾脏。很快,他在家门口受到袭击,再被带到城外的江州河边。

    老七梗着脖子,不认。胡卫这伙人拿出关狗的大铁笼子,在铁笼子里还放着两个大石块。

    被人塞进铁笼子,眼见着沉入水底时,老七在恐惧中见到了拿着毛笔的阎王,小便不争气地打湿了裤子。正在这时,吴佳勇出现,将箱子扔给胡卫的手下谭彪。在这一段记忆中,老七有深深的恐惧,还有就是吴佳勇高大的形象。

    从此以后,老七便成为吴佳勇忠心耿耿的兄弟,与老五一起做了几起大事,包括弄死了秦永强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杨国雄跳楼以后,吴佳勇离开江州。老七和老五远走海州,与二哥、三哥联系很少。如果不是有勇哥存在,他和二哥、三哥必然断绝了交往。

    回想往事,老七紧紧贴在石头后,把左轮手枪放在胸前,神志渐渐模糊起来,脑中出现了少年时最喜欢的放有腊肉、四季豆的糯米蒸饭。多年都没有吃到妈妈煮的糯米蒸饭,尽管十来年吃香喝辣,这一刻,糯米蒸饭横扫各大菜系,占据了口、鼻、眼。突然,他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神志瞬间清醒。他知道自己落在警方手里难逃一死,也知道反抗无用。闭上眼,他脑中莫名出现了很久没有见面的妈妈的面容,轻声说了一句“再见了,妈妈”,将枪口顶住下巴,扣动扳机。

    枪手死了,法医和现场勘查技术人员进入溶洞,现场亮如白昼。灯光下,枪手的真实面貌暴露无遗,四十岁左右,子弹从下巴射入,从左眼射出,血流满面。

    一条大鱼就这样死了,老袁捶胸顿足。

    柳副局长完全能够理解老袁,安慰道:“别想活捉,这人抱着必死之心,我们很难活捉。如果为了活捉他,伤亡了我们的同志,得不偿失。线索断了就断了,以后还可以查,总算扫除了一个祸害。”

    “这人不在葛教授所画几人之中,是我们没有掌握的对象。老二、老五死了,这个关键人物也死了,李沪生死不开口。我们就算抓到吴佳勇,事情也很麻烦。”

    滕鹏飞蹲在死者身边,观察死者面貌,站起身后,习惯性地用力搓脸,弄得满脸麻子滚动。

    柳副局长道:“前一次抓捕黄大森,费了多大的劲,结果让他跑了。别说你们一线指挥员,我都出现心理阴影了,只要得知有人躲进巴岳山,就会紧张得喘不过气。这一次总算没有让这人逃出包围圈,还是那句话,尽量减少伤亡,线索断了就断了,我们继续挖,总会出现新的线索。”

    现场响起拍照的咔嚓声,领导们退出溶洞,把现场留给技术人员。

    柳副局长和老袁离开,滕鹏飞和陈阳单独在一起,脸上所有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变得阴沉、愤怒,还有些迷茫。

    陈阳道:“宫建民和侯大利一直在暗中调查,还以为我们不知道,都是老狐狸,谁又会比谁差。没有想到,真有内鬼,难怪吴佳勇那伙人敢这么猖狂。”

    滕鹏飞苦着脸,道:“是多年前的事吧?”

    陈阳道:“应该是。相关部门还会和我们谈话。”

    滕鹏飞道:“那倒不怕,心地无私天地宽。”

    陈阳道:“老洪一跳了之,倒是痛快,给老婆孩子留下一堆烂摊子。”

    由于洪金明跳楼这档子事,即使击毙了穷凶极恶的枪手,两位一线指挥员也没有感到愉快,反而增添了重重心事。

    天亮之时,村民们惊讶地发现搜山的警察和武警一夜之间走得干干净净,除了隐藏在灌木和乱草下的脚印,什么都没有留下。村民们聚在小院,谈论发生在眼前的大搜查,议论纷纷,争执不休。

    村主任是刚从外地回来的中年人,两眼放光,兴奋道:“我跟着警察进过洞,那个洞很大,比那些风景区的溶洞还要大,我们可以搞开发。还可以特意设个景点,打死某某的地方。”

    大搜查打破了乡村的宁静,给村民们带来了许多话题。此话题也变成了新闻,出现在江州报纸和电视台上。

    潜藏多日的吴佳勇陷在沙发前,一动不动盯紧电视,电视有警察和武警搜山的镜头,有采访武警的镜头,还有老七被抬出来的镜头。尽管电视台有意在老七脸上打了马赛克,在走动间,吴佳勇还是看到了老七一闪即逝的脸。多年前,他从胡卫手里买下老七那条命的时候,老七还是扮演古惑仔的小镇青年,转眼之间,人近中年的老七以如此凄惨的结局过完了跌宕起伏的一生。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好坏任人评说吧。”

    吴佳勇内心极度悲凉,人生在其眼中失去了意义。这种深深的无奈在沪娟遇害时便出现,从此盘踞在其内心深处,注定让他的人生如北冰洋一般寒冷。不管外表如何热情,那种孤寂和寒冷已成为心灵底色,如影随形。

    江州的10月,是一年最舒服的时候,温度在二十摄氏度左右,不冷不热。孤坐房间,窗帘重重,密不透光。吴佳勇只觉得寒冷侵入骨头,肌肉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他将半旧羽绒服套在身上,这才挡住不断入侵身体的地狱之冷。

    稍稍暖和以后,吴佳勇从贴身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相册。小相册只有驾驶证大小,适合放在衣袋里。小相册放在贴身衣袋有近十年时间,外表有磨痕,带着吴佳勇的体温和味道。

    小相册放有五张老式照片,第一张照片是李沪娟五岁左右的照片。用现在的目光来看,五岁的李沪娟仍然很洋气。在同一时间,吴佳勇还是三线厂大墙外的野孩子,在山野间疯玩,穿打着补丁的衣服,鼻子下面总是留有鼻涕痕迹。

    一道大墙,墙内墙外是两个世界。

    第二张照片是李沪娟读初中时的照片。牛仔裙将少女的窈窕身姿完全展现出来。那时,吴佳勇初中刚毕业,考上高中。他迷上了县城里的录像馆,疯狂追看港片,从《英雄本色》一直到古惑仔系列,看了个遍。高二时,他和社会青年打架,被学校开除。

    这是他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第三张照片是李沪生、李沪娟、大哥、老六和吴佳勇的合影。一群青春少年坐在江州河边,除了李沪生和李沪娟文质彬彬、衣冠楚楚,其他的人都是一副谁都不理的乡村社会青年打扮和神情。

    第四张照片是李沪娟和吴佳勇的合影。他们冲破了高墙阻拦,不顾父母反对,成为恋人。

    他爱死了李沪娟不同于小镇少女的气质,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有无比巨大的吸引力。

    第五张照片是吴佳勇和姐姐吴佳宁的合影。那时吴佳宁还未遇到杨国雄,花一般的年纪却显得心情沉重,长姐如母,这不是普通的四个字,而是吴佳勇少年时期的现实生活。无数个夜晚,少年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盼望姐姐归来。听到开门声,少年人以最快速度打开房门,接过姐姐递过来的吃食,一个馒头、一根玉米或是一个烧熟的红苕或土豆。

    没有大姐,他的生活会悲惨十倍。

    裹着羽绒服,翻看照片,吴佳勇总觉得一切不真实,以前的人生便如一场虚幻的梦。梦结束,值得留恋的人离他远去,留下孤独的人品尝人世间的无情和冷漠。

    将小相册放回贴身衣袋,关灯以后,拉开窗,城市即将从黑夜中苏醒。吴佳勇振作精神,准备前往海州,用老五的人做最后一次行动,为唯一还挂念的外甥扫去心魔。

    这些年来,吴佳勇和二哥一起精心设计了防火墙。防火墙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就算某个兄弟出事,也能确保警方需要的证据链必然出现断裂。李沪生进了看守所,吴佳勇依然在外面自由自在,这就是防火墙的作用。

    世间万物都有阴阳两面,防火墙有巨大优点,也有明显弊端。吴佳勇不用亲自下场,保护了自己,同时也失去了对人和事的直接控制。当几个老兄弟出事以后,身边几乎没有可用之人。他就如一名老帅,搏斗到了最后,身边再无可用之将。

    老七在海州贩毒,这是吴佳勇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等到他发现老七贩毒时,老七已经成为一方人物,深陷其中,无法回头。

    老五幼年时从孤儿院出来,有着很深的孤儿院情结。他在山州收留了一帮五六岁的小聋哑人。十来年时间,这群小聋哑人成为老五手中的一把枪。老五暗中经营赌场,看准肥羊后,聋哑人便出手,来去如风,快、准、狠,从未失手。

    以前办事,吴佳勇直接给老五交代就行了。

    如今老五死了,吴佳勇只能直接露面。他能通过老五的兄弟来招呼这些聋哑青年,只不过缺少养育过程,控制力远逊老五,必须花大价钱。好处是老五的兄弟和这些聋哑人不知道自己的底细,给钱办事,完事走人,干净利索,不留后患。

    吴佳勇准备这一次使用聋哑人后,便彻底远遁,不再管这些人和这些事,哪怕身后洪水滔天。在下定决心以后,他拨通了久未联系的电话,道:“老八,你不用回来了,游戏结束。你好好生活,要走正道,穷点儿点儿都不要紧。”

    打完这个电话,吴佳勇拿出药瓶,吞下褐色药丸,放下一切包袱,只等明天到来。

    10月28日,早晨,飘起小雨,空气格外清新。

    上午10点左右,在国龙湖边,陆续有出来散步的员工,还有零散游人。

    国龙大楼和国龙研究院是国龙湖的核心,所有景色和建筑都围绕核心展开。大楼是行政中心,结构和装饰上讲究对称,整个建筑四平八稳。侯国龙平时在国龙大楼办公,有三面透视的大办公室,能够观赏国龙湖。

    研究院是新派建筑,造型别致,现代感极强。乔亚楠在研究院的办公室面积和位置几乎与侯国龙办公室一致。夫妻俩各在一栋楼,站在窗边能遥遥相望。

    两楼相隔四百多米,之间有大片草坪。草坪中间有车道和人行小道。

    吴佳勇坐在越野车内,拿出二哥所画的示意图。示意图是二哥生前花大精力做出来的,准确标注了乔亚楠在研究院的办公室和休息室,以及她有可能带儿子侯大吉在草坪玩耍的时间和位置。

    研究院前方有一块用木栅栏围住的小块草坪,与其他草坪略作分离。木栅栏只有30厘米高,是心理上的隔离,而非实质隔离,防君子不防小人。乔亚楠带儿子出现在草坪的时间是上午10点到12点。在这个时间段,只要有太阳,乔亚楠便会带儿子去游泳,然后在草坪玩耍。此处是研究院正前方,保安视线可及,除了一个保姆,没有其他人陪伴。

    在草坪外的湖边公路上,不定时会出现国龙集团的运货车,运货车上标有“国龙货运”四个大字,开进研究中心车库,为食堂送菜。

    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

    二哥提出的方案是仿造一辆“国龙货运”运货车,等到乔亚楠带儿子出来时,以正常速度靠近,下车绑人。以老五手下人的速度,最多一分钟时间就能得手。国龙研究院的保安反应过来时,运货车早就开出国龙湖。国龙湖外有一处大桥,处理掉监控摄像头以后,在下面安排两辆接应车,到时抛弃运货车,用接应车将侯大吉转运至海州,隐匿起来。

    采用这个方法,警方掘地三尺,也难以找到人。

    危险点在于距离研究院很近,如果动作不够快,保安有可能追出来。

    此时,坐在驾驶室看完示意图,吴佳勇无比想念意外死于夏晓宇父母家中的二哥、意外失手的老五以及被围捕而死的老七。

    如果他们三人还在,事情就完全不一样。

    首先,神通广大的二哥会持续跟进,把当下情况查得一清二楚。现在的示意图是二哥生前制作,距离现在有一段时间,情况是否有变化是未知数。吴佳勇在警方压迫下,没有再次踩点的精力、时间和人力,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利用以前的资料。

    其次,若是老五还在,自己只需要交代事情,剩下的事情就由老五搞定。如今老五走了,老五的兄弟讨价还价,拿现钱才办事。而且要求吴佳勇必须亲自跟随,否则不办。

    最后,如果老七还在,他在外策应,对有可能的追击进行干扰,把握更大。

    结拜兄弟们散尽,吴佳勇成了孤家寡人,深怀“英雄迟暮”之感,利用过期资料,带着不可靠的手下,进行一次风险极高的惊天赌博。如果在以前,他不会做这种疯狂的事情。现在形势变化,他失去了活在世上的理由,只想疯狂一把,帮助唯一还牵挂的外甥解决心病。

    国龙研究院门外的草坪上,乔亚楠和儿子侯大吉终于出现,旁边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保姆。

    二哥提供的情报异常准确,行动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吴佳勇肾上腺素狂飙,进入临战状态,内心深处的不安、惆怅和忧郁一扫而空。

    吴佳勇接到了前方“国龙货运”打过来的电话:“吴老板,人出来了,我们负责拉上车,在城外交接。剩下的一百万,一分不能少。”

    “钱就在车上,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若不是一百五十万元现金,老五的结拜兄弟根本不会带人来参加行动。千金散尽还复来,能用钱解决的事不是大事,吴佳勇爽快地答应了老五结拜兄弟的开价。

    “国龙货运”启动,行驶约300米,拐弯朝国龙研究院开去。

    国龙研究院的一间办公室内,一男一女两名年轻警察盯紧屏幕。年轻警察后面还有两名躺在行军床上的警察,神情轻松地胡吹神侃。

    看屏幕的女警察道:“乔亚楠和侯大吉出现了,在草坪玩。”

    男警察打了个哈欠,道:“侯大吉每天到婴儿游泳馆,游泳后在草坪上玩,很正常。”

    女警察提高声音,道:“有一辆国龙货运的车过来了。这是国龙送菜的车,每天都要送伙食团。这辆车的时间不对,平时都是早上8点钟送过来。”

    男警察凑近屏幕看了一眼,道:“车牌是对的,应该是临时加的吧。”

    阳州公安派了一个大组潜伏在国龙研究院。五十多天,一切正常,毫无异常之处,小组人员不免懈怠。

    躺着说话的中年警察道:“时间不对吗?让国龙保卫科查一查这辆车。”

    “不知哪个兔崽子提供的情报,根本不靠谱。”看监控的小吴发了句牢骚,拿起对讲机,准备与保卫科沟通。

    另一个躺着的老警察道:“知足吧,这是条件最好的蹲守点。国龙研究院的伙食真好,这一段时间,吃了睡,睡了吃,我长了足足10斤。还有半小时,该我们去蹲车了。”

    年轻警察小吴正在与国龙保卫科通话,看监控的女警喊了一声:“有情况。”

    正在行驶的货车车厢打开,跳下来一个年轻女子。这个年轻女子跳下车时,摔了一跤。爬起来后,跌跌撞撞地跑,猛摇双手。

    参加蹲守的小组反复研究过发生在江州的数起绑架案,防备的重点之一就是聋哑人团伙。从货厢中跳出的女子奔跑挥手的姿势奇怪,蹲守的警察立刻想到多次参与绑架的聋哑人团伙。

    国龙研究院的保安看到跳车的女子,还没有做出反应时,路边蹲守的公安已经从车内冲了出来,朝年轻女子奔去。

    “国龙货运”接近乔亚楠所在草坪时,在货车后面的吴佳勇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如果一切顺利,一两分钟后,侯国龙的宝贝儿子就会落在他手中。变故突生,货车慢慢接近目标时,尾厢突然打开,这和计划不一致。看到这一幕,吴佳勇的眼珠差点儿弹出去,意识到危险出现。当两个年轻男子出现时,他明白警方早就等着自己上门,这次赌博不可能成功。

    吴佳勇暗自庆幸自己距离前面的“国龙货运”还有一段距离,掉转车头,原路返回。

    在二哥到国龙湖踩点时,国龙湖没有设置进出口,行人能够随便进出。吴佳勇这一次前往国龙湖时,进出口设置有停车杆,湖边还增设了监控摄像头。由于没有实地查看,吴佳勇并没有感到异常。

    当警方接应女子和控制货车时,国龙集团保卫科的监控中心也发现了问题。保卫科科长恰好在中心,从警经历让其反应格外迅速,立刻远程启动自动升降柱。

    这是国龙集团新安装的出入口拦截设备,4秒钟升起,具有强大的防撞功能。

    守门的两个保安接到通知后,刚刚将拦车杆放下,就见到一辆越野车冲了过来。他们闪到一边,拿起盾牌和叉子,望着缓缓升起的自动升降柱,齐声大叫:“快点儿升!快,快!”

    吴佳勇猛踩油门,不顾一切朝前冲。越野车如发疯的野牛一般,趁着自动升降柱完全升起之前,想要强行闯出去。

    在两位保安的呼喊下,自动升降柱终于在越野车来到前升了起来。

    越野车转变方向,绕开升降柱,径直撞向岗亭。岗亭是铝合金框架,在越野车猛烈撞击下,四分五裂。

    两个保安吓得魂飞魄散,迈不动脚步,眼睁睁看着越野车扬长而去。

    一辆警车紧随其后,追着越野车屁股,发出刺耳的警笛声。

    潜伏在国龙湖等待猎物主动上门,这是省刑总参与指挥的行动。阳州公安指挥大厅和交警指挥大厅迅速反应,利用监控系统,锁定吴佳勇所在的越野车。为了避免在闹市区出现伤亡,巡警、特警、交警等地面力量在统一调度下,从四面八方汇集,编织成一个大网,准备将吴佳勇的越野车逼至城郊的阳州河大桥。

    不管到达哪一个路口,吴佳勇都会听到声声警笛,看到警灯闪烁。他没有办法选择,只能按照警方预留的线路逃跑。

    十来分钟以后,吴佳勇驾车来到阳州河大桥。

    前方,警灯闪烁,停有一排警车,警车前有路障,数十名警察严阵以待。后方,则是震耳欲聋的警笛。

    吴佳勇自知大限将至,平静下来,拿出小相册,用力亲吻李沪娟的照片,眼见警车逼近,平静地说了句:“沪娟,我来了。”

    他狠踩油门,朝阳州河冲了过去。河岸距离河面有二十来米,越野车冲破岸边护栏,重重地砸向河面。

    警方从阳州河里打捞起吴佳勇。吴佳勇额头流血,陷入昏迷状态。

    老朴在第一时间来到现场,恰好看到护工正在将吴佳勇抬入救护车。吴佳勇紧闭双眼,脸色苍白,额头被紧急处理过,看不出伤口深浅。老朴拉住一名满头是汗的急诊医生,询问吴佳勇情况。

    众多警察荷枪实弹,急诊医生明白从阳州河里捞出来的人绝对身负重案。眼前拿折扇的中年人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亲和力中又透着些威严,他客气地道:“伤得很重,我们尽力而为。”

    老朴道:“能不能救活?”

    急诊医生道:“难说。以我的经验,救活了,人也有很大可能废掉。”

    救护车开走,老朴独自在河边抽了支闷烟。在阳州河大桥上善后的是阳州市辖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和老朴互不相识。老朴和他交流几句,便前往国龙湖。

    国龙湖边,阳州刑警支队副支队长张阳见到老朴便热情得很,用力握手,不停摇晃,道:“朴大爷,还是你老人家高明,坚持让我们盯在国龙湖。如果我们稍稍松懈,撤了队伍,今天就要惹出大麻烦。”

    阳州刑警和省刑总接触最为密切,老朴身份特殊,但素来接地气,能力强,敢直言,能理解基层民警,阳州刑警私下都尊称其为朴大爷。其他地区的刑警与老朴接触得相对少一些,很少有人当面称呼朴大爷。

    “我不当朴大爷,凡事抬得越高摔得越重,还是叫我老朴。人全都逮住了吗?”说话间,老朴朝国龙集团办公室望了一眼。

    张阳心情不错,笑嘻嘻道:“货车上的人,一个不少,全部被按住了。驾车的人冲进阳州河,算是一网打尽了。货车上的人只有一个人是正常人,其他全是聋哑人。”

    “把手松开啊,热得慌。”老朴从张阳的大手中抽出右手,拿出折扇,呼啦啦扇动,道,“这伙聋哑人是惯犯,准备工作要细致。侯大利对这伙人研究得最深,你们做审讯方案前,找侯大利交流。”

    张阳道:“我们正在做第一次审讯的准备工作,聋哑学校老师建议我们到山州或者海州去找聋哑学校老师。我长知识了,原来手语也有地方派系,江州、湖州和秦阳的手语相近,山州和海州的手语与这边有明显差异。等到山州和海州的聋哑学校老师过来,得到下午五六点钟。”

    现场相对简单,现场勘查技术人员很快撤场。老朴在国龙集团保卫科科长陪同下,进入国龙大楼。在办公室等了十来分钟,侯国龙出现在门口,道:“老朴,久等了。小乔被吓着了,她如果问起这事,绝不能说我事先知道。”

    老朴摇了摇折扇,道:“我和大利怎么说?这小子精得很,瞒不住他。”

    侯国龙道:“可以和大利说实话,他能够理解。但是,绝对不能跟小乔说实话。说了实话,以为拿他们母子作诱饵,我是跳进阳州河也洗不清。”

    老朴竖起大拇指,道:“国龙老总有气魄。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早就吓得躲起来。你能配合我们,才能一举扫除后患。”

    等到秘书给老朴上了茶水,退下后,侯国龙叹了口气,道:“吴佳勇丧心病狂,杀了夏晓宇的爸爸妈妈,还想要杀大利,我如果退让,就会没完没了,迟早惹火上身。上帝要让谁灭亡,就先让他疯狂,这句话说得太对了。我经常和手下讲,跟着政府走,配合警方,这才是聪明人。”

    除了吴佳勇,还有杨永福,后者更为阴险。老朴不知道侯国龙到底知道多少,没有深谈此事,提醒道:“吴佳勇受了重伤,还要审讯。现在还不能说完全胜利,还得保持警惕。”

    侯国龙点了点头,道:“小乔吓得够呛,我让他们母子俩出去度假,休息一段时间再回来。”

    送走老朴,侯国龙站在窗边,脸黑如墨,慢慢抽雪茄,良久,拿起座机,拨通了夏晓宇的电话。

    夏晓宇前往阳州之时,侯大利等人已经来到了阳州刑警支队,在会议室与张阳等人碰面。

    稍作寒暄,侯大利开始详细介绍情况,道:“在陈菲菲案中,出现了三个人的精液,一是受害者陈菲菲体内的精液,是一个人的。二是受害者陈菲菲衣服上的精液,有两个人的。一个人的DNA与‘8·3’案件受害者比对成功,另一个人的DNA没有在数据库,一直没有比对成功。我建议第一步就是比对DNA。”

    讲到这里时,他内心莫名紧了紧,尽管吴佳勇团伙受到致命打击,周涛仍然未能洗刷冤屈。吴佳勇团伙覆灭之时都不能解决此事,时间拖得越久,越困难。

    江州刑警支队DNA室主任张晨主动道:“我带来了没有比对成功的DNA数据,可以马上开展工作。”

    阳州刑警支队DNA室主任和张晨一起离开会场,前往实验室。

    “‘8·3’案件至今未破,受害者是聋哑人。死者口、鼻、双耳有流柱状血迹,双眼肿胀瘀血。面部变形,鼻骨、右颧骨、上下颌骨骨折,手触之有骨擦感,上门牙脱落2颗,右颧部有4厘米×3厘米皮肤擦伤,左颧部有6厘米×3厘米皮肤擦伤,下唇有4厘米×2厘米皮肤创口,下颌部有10厘米×0.5厘米横形创口,左侧后颈部有12厘米×6厘米皮下瘀血,右肘部有4厘米×1厘米皮下瘀血,余未见明显异常。尸体右手腕上有文身,文有一个‘忠’字。”

    侯大利讲述尸检报告的数字时,没有看笔记本,一个个数字从嘴边弹跳出来。

    江克扬、吴雪等人都知道侯大利记忆力强悍,又天天埋在卷宗里,听到这一串数字毫不吃惊。阳州刑警久闻“神探侯大利”之名,却没有直接感受,这一串极为流畅的数字飞奔而来时,这才明白“神探”之名不虚,皆服气。

    侯大利用相当肯定的语气道:“从数次绑架案的细节中,我们发现聋哑人处于性压抑状态。女聋哑人在关键时刻跳车,我怀疑与‘8·3’案件受害者有关。第一次审讯时,可以从这方面进行试探。”

    充分沟通信息以后,阳州警方要等DNA比对结果,也要等山州和海州的聋哑老师到来,便请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的同志到市公安宾馆稍事休息。

    父亲的妻子和儿子差点儿被绑架,从情理上,侯大利得去国龙集团。

    有一次,侯大利在国龙集团进门遇阻,恰好遇到副总经理朱强,这才得以进门。这对侯大利来说是一件小事,但对总裁办来说,这件事就是大事。他们吸取教训,采取系列措施,确保侯大利来到国龙集团后一路顺畅。

    侯大利走进大楼,保安立刻站起来敬礼。一分钟时间不到,一名身材匀称、衣着得体的女子便出现在侯大利面前。来者是国龙大酒店总经理李丹,她看了一眼侯大利受伤的左手,微笑道:“老板在楼上,我们先上去。”

    “李丹姐,你不是在国龙大酒店吗?”侯大利知道李丹是母亲李永梅信任的人,突然间出现在总部,觉得有些诧异。

    “你爸让我到总裁办,现在两边跑,忙得团团转。”进入侯国龙所在楼层,李丹低声道,“晓宇哥在和你爸谈事,稍等两分钟。”

    江州毛峰格外鲜嫩,不耐久泡。茶水淡时,夏晓宇从书房出来。

    从表情来看,夏晓宇似乎从父母遇害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至少表面如此。他亲热地拍了拍侯大利肩膀,道:“小手指掉了,不影响功能。男子汉大丈夫,谁不会掉点儿零件。”

    侯大利道:“晓宇哥纵横江湖,一个零件都没有掉。”

    夏晓宇道:“我和你不同,你是国家的人,遇到危险必须往上冲,出了事,国家给你兜底。我是自己对自己负责,必须小心翼翼,否则如何死的都不知道。你好好和你爸谈一谈。父子俩一个臭德行,互相不理,其实心里还是想着对方的。”

    侯大利的成长期,侯国龙忙于生意,疏远了儿子。等到发现儿子变成纨绔子弟后,侯国龙将儿子送回江州。这个行动在当时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是对多数家长来说很正常的举动,却深刻地改变了侯大利的命运,也改变了侯国龙和李永梅的命运。父子俩自此产生隔阂,难以消解。

    父子面对面而坐,大眼瞪小眼,明明血脉相连,有很多事情要交流,坐在一起又不知从何谈起。大眼小眼瞪了一会儿,侯国龙和侯大利又同时开口。

    侯大利伸了伸手,示意父亲先说。

    侯国龙道:“袭击你的人,也是吴佳勇的人,和到国龙湖的人是一伙的?”

    侯大利道:“两人都死了,吴佳勇还未苏醒,暂时不能确定。”

    “在家里,又不让你拿证据,用不着这么严谨吧。”儿子犟得如石头,按李永梅的话来说,父子俩就是一个德行。侯国龙想起李永梅说这句话时“无可奈何”的神情,心情黯然。

    “我说的是实话。两个死者都是吴佳勇的结拜兄弟。从逻辑上来说,吴佳勇脱不了干系。但是,是不是吴佳勇在背后指挥,确实拿不出证据。”侯大利觉得自己语气太硬,将话题换回到父亲这边,道,“阳州警方守在国龙研究院,爸是知道的吧?”

    “难道不对吗?吴佳勇在暗,我们在明,下不了狠心,就是坐以待毙。我知道这事瞒不了你,但是你不能和小乔提起。谁都不愿意当诱饵,是不是?”说到这里,侯国龙语气尖锐起来,瞪起眼,气势十足。

    侯大利苦笑道:“没有证据的事,我怎么会乱讲。今天过来,我想说的是不能放松警惕,丁总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平时住在厂里,弄得跟堡垒一样。”

    侯国龙打断儿子,道:“你不用遮遮掩掩,有话明说。你不方便说,那我就把话挑明了,反正我不用讲证据。你在担心杨永福,我知道此人比起吴佳勇有过之而无不及。别问我是什么渠道得到的消息,猪朝前面拱,鸡朝后面扒,各有各的办法。小乔和你弟弟要出去一段时间,避避风头,散散心。我和你妈都从世安厂子弟中挑了退伍军人当保镖,绝对可靠。你们警方在保护杨勇一家人,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迟早要撤走。我让夏晓宇买下杨勇隔壁的房子,平时安排两个人值班。我比警方自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对我来说,这就是保卫科科长职权范围内的事,简单得很。”

    得知父亲如此安排,侯大利发自内心地道了句“谢谢”,又问了一个老问题:“爸,我还有一个疑问,当年你到底做过些什么,杨国雄如此恨你?”

    “你问过好多遍了。”侯国龙陷入回忆之中,“杨国雄与黑道勾结,不守规矩,不讲市场规矩,认不清大势,犯了大忌。我明白时代在变化,打打杀杀行不通,所以按照市场规矩办事,配合政府工作,与银行关系良好。杨国雄是我的手下败将,输掉了底裤,失去了反抗的机会,这就是他恨我的主要原因。我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情,打下江山不易,存在很多侥幸。企业垮掉,也许就是一次失误,一夜之间。”

    父子俩非常难得地单独吃了一顿晚饭。在侯大利离开国龙集团时,侯国龙感慨道:“十年了,我们是第一次单独吃饭,还谈了这么久。你还没有甩脸。”

    侯大利站在爸爸身边,道:“注意身体,工作不要太拼了,年龄也不小了。”

    侯国龙的心情一下阳光起来,道:“你别傻乎乎的,什么事情都往前冲,要学会保护自己。”

    父子分手之后,侯大利回到公安宾馆,准备参加阳州刑警支队的会议。

    侯国龙也准备开会,在前往会议室前,先到办公室,回了夏晓宇的电话。夏晓宇已经回到江州,看了来电显示,向陈雷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便进了里屋,道:“正在和陈雷谈,老大分析得很对,种种迹象显示,杨永福确实是对朱琪心怀歹意。我把事情脉络理清楚以后,找朱琪谈一次。”

    侯国龙轻言细语道:“古话说得好,‘男人迷,一时痴,女人迷,无药医’。你要找好突破口,特别是杨永福和其他女人的事。把朱琪拉到我们的阵营,就是对杨永福最致命的打击。这些事情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不会犯任何错误。”

    夏晓宇道:“老大放心,我别的不行,和女人打交道的功夫还是不错的。相较于爱情,朱琪更关注的还是财产和安全。更何况杨永福和肖霄、炮姐本身有一堆小辫子,根本不用离间,摆出事实,朱琪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侯国龙道:“绝对不能用违法犯罪手段,一点儿都不能沾,合理、合法、合情,能摆到桌面来谈,这是我们的底线。”

    打完电话,从里屋出来,夏晓宇坐在陈雷面前,跷起二郎腿,道:“杨永福和肖霄到底是什么关系?”

    “肖霄经常单独进入杨永福办公室,滚床单是肯定的。炮姐、桐桐,包括死了的陈菲菲都滚过杨永福的床单,但是肖霄和杨永福关系不一般。”陈雷作为社会人,毁容前显得文质彬彬,毁容后,脸部变成“阴阳”两个部分。他笑起来时,一半脸笑,一半脸僵硬,看上去非常别扭,又很阴沉。

    夏晓宇自顾自点燃烟,道:“具体来说,有什么不一般?”

    陈雷道:“杨永福和肖霄从小就认识,肖霄的父亲肖卫星曾经是老板,与杨国雄关系还不错。后来生意失败,肖霄由白天鹅变成了野鸭子。杨永福和肖霄就是一对难兄难妹。”

    夏晓宇道:“肖卫星也不是什么好鸟,最喜欢耍小聪明。”

    “我有个兄弟叫阿代,比我小。我坐牢那次,他其实也有份,只是年龄太小,没有进去。夏总和我交代事情后,我就让他从外地回来,到金色酒吧上班。阿代机灵,如今是杨永福用得着的人,知道不少事。”陈雷从看守所出来以后,经营雷人商务。这个公司之所以能迅速成长,与夏晓宇暗中支持有很大关系。他后来进入房地产领域,更是得到夏晓宇大力支持,否则根本拿不下关键地块。

    夏晓宇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讲出来,有关的,无关的,都讲,越详细越好。”

    陈雷讲了一个小时,离开前,拿出一个盘,道:“再讲一个无关的事。今天上午,阿代拿到一段视频,其中有个年轻女娃到金色天街,与肖霄喝过酒。阿代说,这个年轻女娃是富二代,肯定是被人害了。我觉得有点儿意思,正准备去查一查是哪一家的女娃。”

    视频打开,有聚集“溜冰”画面,然后又是男男女女在一个房间胡来。看到女娃面容之后,夏晓宇脸色瞬间阴沉,一语不发。等到视频结束,他问道:“这视频是哪里来的?”

    陈雷道:“阿代说,圈子里都在看。”

    夏晓宇道:“什么圈子?”

    陈雷道:“吃‘粉’的圈子,大家看得很嗨,都想约这个女孩子。我觉得如此劲爆的视频迟早会传出去。夏总,你认识这个女孩吗?”

    “能不能找到视频源头?”夏晓宇脸色阴沉。

    陈雷道:“视频出现得很突然,源头不好找。”

    夏晓宇打断他,用手指了指,道:“不好找,也要找。”

    等到陈雷离开,夏晓宇找到侯大利的电话号码,没有拨打,想了片刻,又停下来。他拨通关鹏局长电话,说了两句后,叫车,前往公安局指挥中心。站在公安局指挥中心大院,夏晓宇有些担心地望了望阳州方向,心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事又捅了大利心窝子。老伤口还在结疤,又被撕开。哼,老虎不发威,当真以为我是病猫。”

    目光如穿云箭,刺破云层,转瞬到阳州,奔向阳州刑警支队会议室。

    阳州刑警支队会议室里,侯大利心情着实不错,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这支穿云箭透过玻璃之后,射在侯大利的笑脸上。侯大利觉得脸部被蚊子叮了一下,用手揉了揉,精力继续集中到面前的案件之中。

    在江州和阳州两个DNA室的共同努力下,短时间内完成比对。留在陈菲菲衣服上的精液与被抓获的一名聋哑人比对成功。此人参与了绑架陈菲菲案,这也就意味着周涛案的真相大概率水落石出。

    阳州刑警支队首先审讯跳车报警的聋哑女子。

    这是系列案件的突破口,老朴、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和阳州刑警支队诸位领导齐聚小会议室,观看第一次审讯。这次审讯与其他审讯不同之处在于有专门从海州请来的聋哑学校手语教师。

    手语的输出渠道不靠喉、舌、唇、齿等构音器官,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形式,一种书写符号的视觉语言。不同地域之间、不同民族之间,使用手法有较大差异。某些手语一旦形成习惯,在特殊人群中得到约定俗成的认可,就如地域方言一样,形成自己的特点。

    最初与女子接触的是阳州聋哑学校手语教师,他很快发现与女子交流不畅,此女子手语具有很多海州或是山州那边的特点。海州聋哑学校和山州聋哑学校接到邀请后来到阳州,四个聋哑学校老师在警方人员陪同下分别与跳车报警女子接触,综合判断,此女子手语来自海州,地方色彩很浓,特点突出。

    跳车女子相貌还算清秀,身材高挑,接近一米七。如果不说话,从外表来看,是颇为出彩的女孩。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身体紧缩,双手放在腹部。

    尽管有手语老师,审讯还是进行得特别缓慢。如果是正常人叙述,花不了多长时间。用手语表述,再通过手语老师翻译,信息在多次传达中失真,而在一些涉及定罪和量刑的细节,必须反复核实。

    第一次审讯,初步查明:女子会认少量的字,比如吴平、男、女,1、2、3等数字,是半文盲。她的真名叫吴平,平时被人称为幺妹;她见过自己的身份证,平时由“干爸”保管。本人并不知道身份证的具体内容,包括真实年龄、民族、家庭住址等,皆不知,只是知道自己住在海州赵县。

    必要程序以后,预审员开始询问“国龙货运”的运货车上有哪些人。

    吴平用手语表述:同行的人有幺叔、大哥、二哥和四哥。幺叔是能说话的正常中年人,大哥、二哥、四哥是聋哑人。

    预审员拿出一大沓照片,吴平指认了幺叔、大哥、二哥和四哥。

    吴平交代,今天准备前往国龙湖,目的是绑架人。预审员分别给出一沓照片,吴平非常准确地指出了想要绑架的母子。

    预审员拿出了老五的数张照片,包括中枪倒在地上的照片。吴平明显发愣,然后不停抹眼睛,手势飞快。

    手语老师不得不经常打断她。

    审讯进程慢,但效果明显,老五团伙浮出水面。

    吴佳勇团伙中的老五是另一个团伙的老大。老五复制了勇哥的手法,在海州郊区有一家服装厂,经营了十来年。服装厂的地盘是老三线厂的集体企业,位置偏僻,雇用了很多残疾人。

    在服装厂里生活了五个聋哑人,一女四男,女的就是吴平。这五人都是在幼年和少年时期就跟随老五,称老五为“干爸”。跟随老五时,吴平年龄尚小,加上聋哑,说不清楚身世,只记得从小跟随老五,在老五身边长大。其他几个人情况基本一致。

    在数次绑架案和未遂绑架案中,多次出现四个男子,这一次前往国龙湖,只有大哥、二哥和四哥。预审员在询问三哥是谁时,自然而然出示了“8·3”案件遇害者照片。血淋淋的照片给吴平极大刺激。她猛然瞪大了眼,随即双手蒙眼,双肩猛烈抽动。

    在商量审讯方案时,侯大利提出跳车女子极有可能与“8·3”案件遇害者有关,没有理由,就是直觉。从跳车女子看到照片的反应来看,确实如此。

    花了半小时,吴平慢慢“道”出原委。

    世界上总有一些阳光没有完全照到的地方,主流社会之外也总有一些偏离了主河道的小支流。吴平是天生聋哑人,不知父母是谁,忘记了被干爸收养之前的生活。从记事起她就和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生活在一起,老五就是他们的干爸。

    干爸教给他们手语和简单的文字,让他们能够互相交流。

    预审员询问为什么干爸懂手语,吴平摇头,不知道原因。她甚至不知道干爸的名字,从小到大,干爸就是干爸。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就是哥哥,尽管四哥年龄应该更小,她仍然叫其为四哥。

    五人相依为命,形影不离,成为一个特殊群体。长大以后,大哥会炒菜和煮饭,二哥最强壮,四哥跑得最快,三哥最聪明,学会开车,技术很好,会认的字也最多。三哥是后天因病致聋,还能简单发音,说几句话。尽管幺妹听不到三哥说什么,可是三哥能说,这就让其对三哥充满崇拜。

    “8·3”案件之前,吴平和老三谈起恋爱。干爸不准他们谈恋爱,威胁如果谈恋爱,就要打死他们。残疾人心理特殊,这个小群体长期与外界隔离,行为更为偏激。老三和幺妹暗中准备逃跑。

    这五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一天都没有分离过,任何一点儿细微变化都逃不掉其他人的眼睛。逃跑计划失败。老三和吴平被捉住以后,干爸开始抽老三耳光。抽老三时,老三没有反抗,和以前一样默默承受。当干爸抽吴平耳光时,老三突然如火炮一样被点燃,跳了起来,狠狠地打了干爸鼻子一拳。如果老三不反抗,估计打一顿就完事,就和小时候一样。干爸是第一次遭遇反抗,而且被打出鼻血,气得暴跳如雷。他追上去,拿棍子猛打老三。其他人在干爸命令下,一起殴打老三。

    这时有一辆大车出现,车灯非常亮,司机经过时大声吼骂,威胁要报警。干爸和其他几人匆匆上车,将老三扔在路边。

    侯大利脑海中有“8·3”案件的细节。

    在“8·3”案件中,现场勘查于8月3日早8点17分进行。现场位于西城胜利路段东西公路水沟边的草丛,尸体头东脚西,右侧卧于公路南边的草丛中,尸体南137厘米的路沟斜坡上有一个东西方向、长163厘米的圆形木棍,棍上沾有血迹。

    副支队长老谭判断:现场草丛里没有发现足迹,不仅没有行凶者的足迹,连受害者的足迹也没有。从血滴痕迹来推断,死者是在公路上被袭击,摔入公路边的草丛。凶手扔掉木棍,然后离开,没有在草地里留下足迹。能显示死者身份的身份证、手机之类的物品,显然是在死者遇袭前就被拿走,否则,凶手会在草地上留下足迹。

    吴平交代的情况与现场勘查完全相符,也与老谭的判断基本相符。唯一不同的是老谭认为能显示身份的身份证、手机之类的物品是被凶手带走了,但实际上受害者根本就没有能够显示自己身份的物品。

    预审员询问吴平是否参与殴打三哥时,吴平双手蒙脸,无声哭泣。稍稍平静以后,她用手语反复表示被干爸逼着用木棍打了三哥。

    侯大利完全能够理解吴平的行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是身体和精神被双重控制的产物,当年宁凌被王永强绑架之时,同处于地下室的被绑架者李晓玲在短时间就产生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不敢反抗王永强,甚至还帮助王永强对付宁凌。吴平受到长时间的双重控制,在干爸的威胁下,选择参加殴打三哥,是本能反应。

    彻底调查清楚“8·3”案件之后,后面的调查就水到渠成。

    预审员问道:“10月28日,你乘坐货车来到国龙湖,为什么跳车?”

    吴平用手语叙述了四个原因。第一,吴平在“8·3”案件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事迟早要被人发现,如果被发现,后果如何,不知道。想到三哥被打的惨状,她深为恐惧,经常在半夜做噩梦,吓得发抖。第二,这是吴平和三哥的孩子,她想要生下来。第三,吴平对干爸的情感很复杂,简单地说是又害怕又依赖。如果干爸仍然在,她或许不会跳车。这一次,干爸很久没有回来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吴平和其他人都觉得干爸也许不会回来了。第四,他们并不畏惧幺叔,私底下视其为外人。

    有了这四个因素,吴平看见了国龙湖这边的保安,选择了跳车。她没有自首的概念,也没有觉得是做了错事,跳车是母性觉醒后的自保行为。

    老朴摇动折扇,道:“从逻辑上是通的,老五对这群有残疾的人实施了精神控制。这个吴平是关键点,突破了这一点,其他残疾人也就没有办法抵抗了。拿下他们的幺叔,水到渠成。”

    “8·3”案件和国龙湖未遂绑架案基本清楚以后,预审员按照审讯方案,开始调查发生在陈菲菲身上的强奸案。此案非常蹊跷,在陈菲菲的身体里找到了属于周涛的精液,侯大利等人又从陈菲菲的外套上找到了另外两人的精液。三人的精液在陈菲菲案中同时出现,让此案疑点重重。从逻辑上讲,周涛涉案的可能性极小,可是迟迟无法获得没有涉案的关键性证据,难以洗脱身上的污水。

    吴平坦承参与了所有与面包车、皮卡车有关的绑架行动。而且还特别交代,除了在江州参与绑架,还在海州多次抢劫。这是搂草打兔子的意外收获,也证明老五收养了这一群残疾小孩,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用于抢劫和绑架。

    涉及陈菲菲案时,吴平非常平静,手势清晰,情绪稳定。

    据吴平叙述:干爸交了一个小瓶子给二哥。当那个女人被拖上车以后,二哥就将小瓶子里的东西塞进那个女人身体。二哥和三哥还将自己的东西弄到了女人的衣服上。

    从其身体语言和手势来看,吴平并没有认为抢劫、绑架和猥亵是违法犯罪行为,完全没有这方面概念。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干爸、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这几人做的事情都是对的,至于其他人,则都是与自己无关的外人。

    吴平所言,与侯大利以前的推测基本一致:吴顺源装扮成清洁工人,租住刑警老楼的房子,在大树上安装监控器。他在刑警老楼垃圾桶里弄到带有精液的避孕套,误认为是侯大利的精液。老五带人绑架陈菲菲以后,用避孕套中的精液诬陷了精液主人。这一招非常狠毒,基本上是一剑封喉,很难化解。

    至此,周涛强奸案基本上水落石出。

    在接下来的讯问过程中,又一个疑惑被解开:张英在文化宫南门被绑到车上以后,幺叔曾经使用手机打电话。当时,面包车上有幺妹,还有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没有杨为民。杨为民猥亵张英的嫌疑可以彻底排除。

    预审员让吴平辨认杨永福在整容前和整容后的照片。吴平对杨永福毫无印象。

    在省刑总统一指挥下,海州刑警支队搜查了老五的老巢,找到老五和五个聋哑人的身份证以及相关物品。到了这时,警方才破除身份迷雾,知道老五的真名叫杜健康。从名字来看,老五的父母对其寄托了美好的希望。

    幺叔叫杜绍富,是杜健康的隔房兄弟。吴平供述之后,突破杜绍富就相对简单。杜绍富心存侥幸,只承认这一次未遂的绑架案。警方在近一段时间都在和反侦查经验极为丰富的吴佳勇团伙打交道,取证极难,这一次终于遇到一个不算聪明的家伙,如获至宝,加大审讯力度。

    杜绍富很快就被警方突破,竹筒倒豆子,把杜健康的底细交代得非常彻底。

    据吴平交代,她本人和其他小伙伴的手语都是杜健康所教。杜健康为什么会手语,吴平不清楚。

    谜底由杜绍富揭穿。杜绍富交代,杜健康的父母都是聋哑人,父亲是后天因病聋哑,母亲是先天聋哑。正是由于尝够了残疾之苦,父亲为儿子取名为杜健康,希望其能健健康康。在父母热切希望之下,杜健康身体健康,不仅没有遗传性疾病,而且身体比一般小孩子还要强壮。杜健康十三四岁的时候,穷困一生的父母相继去世。

    杜健康走出校门,没有再读书,背起行囊,离开家,外出打工。

    杜绍富再次见到杜健康之时,堂兄已经发达了,开小车回到村里。杜绍富对杜健康开小车回村引发的轰动效应记忆深刻,在生意失败后,毫不犹豫地投奔了堂兄。

    杜健康的服装厂并不赚钱,真正赚钱的是地下赌场。他是海州一带有名的地下赌场老板,利用流动赌场躲避警方打击。杜绍富平时不参与地下赌场的管理,只负责管理服装厂。每当杜健康在地下赌场发现肥羊时,便由杜健康、杜绍富带着几个残疾人参加抢劫。倒霉的肥羊可遇不可求,每年弄到一两单就赚翻。

    抢劫肥羊是由杜健康精心策划,被抢的人都是赌徒,自认倒霉,没有报警的。

    说到抢肥羊以后,杜绍富很愤怒地对预审员说起:“我搞不明白杜健康为什么要到江州绑人,绑了人,又不要钱,完全是脱了裤子放屁——多余的圈圈。”

    预审员顺势问道:“你们到江州抢劫、绑人,谁接应你们?”

    杜绍富道:“我们在海州抢肥羊的时候,都得提前看看地形。到了江州,我们就和傻子一样,全听杜健康安排。没人接应,我不骗人。”

    预审员拿出老二、老三、吴佳勇、老七、杨永福等人的一沓照片,交由杜绍富辨认。杜绍富见过老二和老三,还和他们在一起吃过饭。他没有见过吴佳勇和杨永福,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两个人。

    杨永福如熊猫一样,被其舅舅吴佳勇严密保护起来,没有露出破绽。

    拿下了吴平和杜绍富以后,大局已定。会议室内烟雾缭绕,所有人既疲惫又兴奋。桌上放了一大盆鸡蛋面条,每人盛了一碗,吸吸溜溜地吃得极为香甜。

    “没有找到与杨永福有关的线索,很失望吧。”老朴坐在侯大利身边,放下碗,用纸巾擦油嘴。

    “杨永福是地雷,不引爆,迟早还要出大事。”

    如今挖两面人和幕后黑手的工作基本结束,秦阳和湖州针对此案成立的专案组迟早要撤,侯大利颇为担心杨永福会逃脱制裁。

    老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吴佳勇团伙核心骨干一个都没有逃脱。这个团伙有核心骨干,反侦查经验丰富,经济实力强,还有信息渠道,是近年来少见的犯罪团伙。没有吴佳勇团伙支撑,杨永福的行动能力受到极大限制,孤掌难鸣,翻不起大浪。”

努努书坊 > 侯大利刑侦笔记9:大结局 > 正文 第九章 在国龙湖边发生绑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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